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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部分

熵钟-第9部分

小说: 熵钟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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己的心跳不断。但又想不出多少话打破这寂静。
    胡萍说她很喜欢他写的小说,陈龙只是高兴地笑笑,说那些只是瞎编的故事。胡萍轻声笑了笑,回头看了看昏黄的路灯下这个穿着简朴的男人,和他被灯光拉得巨大的身影。
    在德江大学校门口,胡萍转身对陈龙招招手,说声再见,就匆匆跑进了学校。
    陈龙的手停在半空看着胡萍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
    学校门口的路灯沉默着看着冻得脸色发青的陈龙,就像一个弯着腰的老人,站在岁月迷雾般的记忆里,看着昏黄的灯光下又一个伤感的故事。
    那一盏岁月迷雾中的路灯,看过多少人世的悲欢离合?陈龙不会知道,在他走远后再回头看时,又有一辆汽车飞快地从他身边驶过……
    张老师的病终于好了。
    但他的头发几乎全白了,他不能再跟陈龙讲那些世界名著上的故事了,他只能不断地鼓励陈龙,鼓励他将来要写出一个故事,一个让人看见你自己的生命的故事。
    生命就是世上最精彩的故事。
    那以后胡萍没有来过这里,陈龙不知道她是否还在找她的父亲。他不知道那晚她是否很伤心失望:她没有从自己这里得到她父亲的消息。他很后悔自己当初没有帮她父亲找一份工作,但他又真的没有什么能耐帮她——他只是一个初中没毕业的打工仔,现在也不过是在报刊上发表过几篇小小说罢了,他不敢奢望自己能成为一个成功的人物。
    每个周末陈龙都将新买的西服穿上,将桌子擦干净——但一连两个月过去了,胡萍还是没有出现,陈龙把胡萍写在纸上的那行字看了不下百遍。他自己在后面补上下句:“人生何处不相逢?”
    ——一叶浮萍归大海,人生何处不相逢?
    陈龙不知道与胡萍的相逢是一生中最大的幸运还是最大的不幸。
    很快又到了春节休假的时候。
    2007年的春节,陈龙是和张国工老师一起过的。
    除夕那晚,焰火在德江广场上空升起的时候,张老师突然对陈龙说:“我想起一句词:‘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陈龙原本仰望着天空中飘逝的烟火,张老师突然对他说出这句他不大懂的词,愣了一下,回过头问:“老师,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是宋代的一个将军写的,说的是元宵节的时候他去找一个人,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就在伤心绝望时,突然一回头,就看见了他要找的人。”张老师看看陈龙,又回过头望着空中的火花,“他要找的人却是在没有多少灯火,冷冷清清的地方。”
    陈龙那晚喝了一些酒,朦胧中就只记得张老师说这话时夜风轻轻拂动他花白的头发。
    “陈龙,我很快要退休了。”张老师的声音已经很沙哑了。
    “退休?什么时候?”陈龙的心猛地抽动了一下。
    张老师坐在春日温暖的阳光下,静静地说:“再过两个月我就要提前退休了……” 
    “两个月?为什么?谁来照顾你?”陈龙忧心地问。
    “我老了……我退休后可能住养老院里……那里会有很多伴的……”
    “养老院?为什么是养老院?你为什么不住在你侄子那?”陈龙想起了在西江养老院里看过的孤独的老人,他们大多一个人静静地躺在摇椅上晒太阳,没有人陪他们说话,没有人在意他们,有的只是他们自己肚里的回忆,被他们吐出来细细嚼烂,又再咽下去在心底翻腾。
    “算啦……我生病的时候已经够为难他们了,我不想再给他们增加麻烦。”张老师轻声笑了笑,“年青人有自己的生活啊!”
    陈龙低下头不知该说什么好——张老师再过两个月就要走了,以后他一个人在这个图书馆里——上面也许不会再调人过来了,这个图书馆很小,收益也不好。
    “你退休以后我会常去看你的。”陈龙握住老师的手,诚恳地说。
    “陈龙,你是个热心肠的人,我很高兴能在这图书馆工作最后的日子里……认识你这样的年青人——你这样人,现在真的不多了。”张老师也握紧他的手说。
    陈龙低下头,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难过。
    “你也不小了,陈龙,该想想你自己的事了。图书馆里虽然清静,能让你学的东西也就那么多,你不能总这么一个人……你大爷我也算是明白了老而无子的凄凉啊!”张老师大口叹息着说。
    陈龙将老师的手握得更紧——他想到了胡熵,也想起胡萍:这对失散多年的父女。
    那天下午,陈龙离开图书馆回去的路上,风中的杨絮又开始飞动了,在德江桥上,陈龙停下脚步看着漫天飘散的飞絮,想起了阿芒以前说过的话:“杨絮里都是种子哩,每一粒种子在离开大树量都不知道会在哪发芽。”
    那晚陈龙终于抓起电话,拔通了江风的号码。
    “我爸爸出去了,你晚些时候再打过来吧。”接电话的是江风的儿子小明。
    “好的,你爸爸最近很忙吗?”
    “叔叔你怎么知道的?是的。我爸最近不知道为什么老不回家吃晚饭,我妈妈骂他好几次了。”电话那头传来小明稚气的声音。
    “噢,知道了,那我待会再打过来吧!再见!”
    “嗯。”
    小明挂断了电话,这时小明的妈妈王凤英走了进来,她刚好听见小明说的最后几句话,她惊恐地问:“明明!你又和那叫胡熵的疯子打电话吗?以后他再打电话来,你就说他不在。听见了吗!”
    小明抬头不解地看着他妈妈。两只水汪汪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他看着一脸怒气的妈妈说:“胡叔叔不是疯子,爸爸说他是爸爸的好朋友。今天胡熵叔叔还送给我一本书呢!”
    “什么!?小明!你怎么会让那个疯子进我们家呢?他会害死我们家的人,他以前差点害死你爸爸,现在又要来害你,傻儿子啊,你怎么能相信他呢?”王凤英蹲下身抱住小明,流着眼泪说:“答应妈妈,以后再也不要相信那个疯子、害人精的话。”
    小明从母亲的怀里挣脱出来,看着母亲的眼泪,不解地问:“妈妈,你为什么这么讨厌胡熵叔叔呢?胡熵叔叔说你心里并不讨厌他,可是……”
    王凤英的身子抖动了一下,看着小明,从牙缝里冷冷地说:“他这个不要脸的疯子,我怎么会不讨厌他?我恨他!我恨不得他在牢里死掉!”
    小明推开他的妈妈,眨眨眼,说:“妈妈,你不该这样说胡叔叔!爸爸说胡叔叔是他的好朋友,爸爸说,他不是疯子,那天胡叔叔来我们家时,爸爸跟他说对不起,害他进了监狱——”
    “你爸爸是大傻瓜,除了心肠好,什么都比不上胡熵那个疯子!有什么‘对不起’他?是老天有眼,让这样的恶人罪有应得。”王凤英走过去抱住一脸迷惑的小明,哭了起来。
    那以后,陈龙又打了几次电话给江风家,但都没有人接,一晃一个月又过去了,图书馆外的杨树上的叶子已经现出浓郁的青绿,夏天的花朵也开始在人行道旁探出头,但胡萍还是没有出现过。
    “陈龙……你瘦了……”张老师说话的声音已经很沙哑了,陈龙只有靠近去仔细听才能听清楚。
    陈龙没听清老师说的是什么,只是心神恍惚地回答:“是吗?”
    张老师知道陈龙没有认真听,他也没有再问。他太老了,他也太累了,年青人的事要年青人去做啊,毕竟这就是人生啊。
    
CHAPTER 16
    
    在一个阳光灿烂的下午,陈龙穿上西装,换上新皮鞋,一个人走路去德江大学。
    陈龙到学校时,学生们还在上课,他在教学楼出口旁边的书摊边停下,找了一本路遥的小说《平凡的世界》,但看了半天也没有一个字钻进他的脑中——他在等着下课铃声早点响起。
    摊主不断地向他介绍新上市的畅销流行小说——有言情武侠类的也有“写真文学”,陈龙憨憨地笑着谢绝。
    最后摊主只好放弃了推销,他总算明白这个穿着讲究的小伙子是一白看书的。
    就在陈龙手捧着书的时候,铃声响了;陈龙一看表,十一点钟,他又回头看了看教学楼入口——奇怪!以前他们都是十二点放学,怎么大学里这么早放学?陈龙心里有点纳闷——一些同学开始陆续从教学楼出来。
    陈龙转过身站起来,手里拿着那本书,从书页上边看着从教学楼里出来的同学。
    (我想这会是本世纪最傻的伪装。)
    过了一会,在人群中冒出一个熟悉的人影。
    蓝白色的衬衫,微黑的皮肤——胡萍在一群打扮得鲜艳动人的女生中并不是非常出众。但陈龙觉得那天的胡萍特别好看。
    “你怎么在这?”
    陈龙不知道胡萍这句话后面的意思,只是笑着说:“我想……也许我能帮你找到你父亲。”
    胡萍的脸色蓦地阴沉了,她机械地笑笑:“谢谢!不用了。”
    陈龙艰难地咽一下喉结,在脑海里搜寻着话题,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忽然在胡萍身后响起。
    “胡萍!一起去学校外面吃肯德基吗?”
    胡萍回过头时,陈龙看见一个文秀的男生的笑脸,他的表情蓦地僵硬了。
    胡萍又转过头对陈龙说:“我有事,先走了,再见!”
    陈龙僵立在那望着胡萍和那个男生渐行渐远的背影,世界似乎在他面前慢慢凝固了。
    “要这本书吗?”书摊主的声音在陈龙身后响起。
    陈龙纹丝不动地站在那。
    “喂!不买就别把书拿在手上不放下!”
    这时陈龙才回过神来,低头将书放下。
    太阳把人烤得发焦,肤色黝黑的陈龙就像火热的煤球一样,一滴汗液顺着陈龙国字脸的轮廓滴下。
    一切都在这个闷热的初夏失去了言语。陈龙的心里空荡荡的,每一阵风吹来都发出回响……
    蝉声在杨树林里响起的时候,张老师也快要离开了,陈龙没有再想过去德江大学找胡萍——他终于明白,自己曾经构想过的那个故事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发生的,他和胡萍是生活在两个不同世界的人,即使相逢也不能相知。
    他的心很空,那是一种他从未有过的感觉,他曾经尝过父母离开自己时的心痛,但这次不同,他只是感到心被人挖走了一大块,胸口里空空的。起初他什么都不想干,但最后在张老师的鼓励下又拿起了笔。
    “不管是苦是乐,写下来让别人品尝,生活就像一杯茶啊!”——张老师的话就像这样一杯淡茶。
    陈龙拿起笔,写起了他的故事,在故事里有他的痛,每一个字都浸透了他的痛。
    他把稿件寄给杂志社,很快杂志社发来了用稿通知,他们说从来没有看过这么感人的作品。
    正像张老师在得知这个消息后说的话:“有所失才会有所得,最痛的时候也是最清醒,最能看清生活的真象的时候。”
    几天后,报纸上刊发了一个新闻,标题是:“西江医院副院长江风成为被告!”
    陈龙翻开报纸细看:
    报上说有病人投诉江风,说他在十二年前用患有脑科疾病的人做医学试验,导致他们失去记忆,并给他们的亲人的生活带来巨大的痛苦。
    报纸上说这可能只是病人家属为支付巨额医疗费而想出向医院索要“医疗事故赔偿”。
    江风在报上说这些病人在十二年前就因为在建筑工地上受工伤失去了记忆,记不得当年具体发生的事情,根本就没有民事诉讼能力。
    陈龙在正看着这则报道,一个名字突然闪现在眼前——胡熵!
    报上有这么一句话:“西江市内一心理咨询所的工作人员胡熵说:‘患者在经过一系列剥夺外界刺激的试验后产生妄想,并记起根本不存在的事情……”
    陈龙兴奋地往下看,并从报上推断出胡熵现在工作的那个心理咨询所。
    当天晚上他从家给江风家打了一个电话,但是没人接。
    第二天,他向张老师请了假,乘火车去了西江。
    在西江市中心的一家心理咨询师诊里,他找到了胡熵。他怎么也想不到当年和自己一起住在简陋的员工住房,一起干体力活的胡熵,如今会坐在这样一个宽敞整洁的办公室里上班。
    更让陈龙想不到的是原本目光呆滞,说话口齿不清的胡熵在见到他时竟然像西江超市的陈经理见连锁超市的总裁一样,热情而不失礼节地迎他进来。
    胡熵再不是当年那副邋遢相了,他穿上了整洁的衣裳,脸上现出以前不曾有的油光,胡子也刮干净了,当然最大的变化还是那双眼睛,那双原本像蒙着雾的眼睛已经变得炯炯有神——但是他的头发还是那样没有梳理整齐。
    “陈龙!我的老弟陈龙!这么多年不见,你还好吧!” 他说话时的声音里充满温情,不再像以前那样浑浊。
    陈龙小心地在松软的沙发上坐下,笑着说:“胡兄,你出息了呀!我还是一个粗人,在德江的一个小图书馆里打工。”
    “我可是知道你成了大作家了!我拜读过你大作‘熵钟’啊!”胡熵爽朗地笑了笑。
    陈龙用后摸摸后脑勺,说:“那还不是靠你才写出这样作品嘛!”
    “哪里?我还要感谢你帮忙,才让我找回过去的记忆,找回过去的自己,找到今天的生活啊!”
    陈龙不明白胡熵话里的意思,只是点点头咧着嘴笑。
    胡熵走近长沙发,拉起陈龙的手,在他身边坐下,同他讲自己离开西江超市后经历的事……
    
    [胡熵讲述]
    
    我拿着超市经理陈益明的介绍信去了席珠书店,他让我不要再找江风,让我一定不要让他知道我离开超市,去书店打杂。一开始,我很奇怪;后来我才明白,我能有今天,要感谢他。
    临走时,除了给我两个月的工钱,他还给我一句话:“这几个月你干得很好——你不像是劳改犯,不该留在这干这活,去书店吧,那也许适合你。”
    他说的“书店”让我想起我这辈子最亲密无间的朋友——书。
    我记不得我都读过些什么书;他们有高有矮,有胖有瘦,但每一本书里都好像装着一个人,装着一个人的心,他们向你倾诉,他们的思想,他们的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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