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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部分

狼烟 作者:徐大辉-第20部分

小说: 狼烟 作者:徐大辉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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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营长,獾子洞村还有多远?”勤务兵有根问。
  “吁!”骑着青鬃马的徐德成勒住缰绳,望眼老鸦窝,说,“见到老鸦窝,过了马灌啾河,就到家啦。有根,歇会儿,让马吃点草。”
  勤务兵牵着两匹马到草地上,用缰绳縻住马。
  徐德成靠在树干上,脸浸在树阴里抽烟。勤务兵坐在明媚阳光处,解下腰间行军壶,扬脖喝水,咕噜噜很响。
  徐德成盯着勤务兵,吐出一股青烟。
  “营长,我?”
  “有根,今年十九岁了吧?”
  “十九,属鸡的。”
  “你比德龙大三岁。”徐德成感慨道,“你扛枪打了几年仗啦。”
  “四爷今年十六岁,做新郎……”勤务兵不是觉得新鲜,而是认为早了点儿。
  抽透了烟,徐德成说:“走吧,不然就赶不上头席啦。”
  “你们这一带獾子多吗?”勤务兵紧跟上去,问。
  “在早,人脚獾子随处可见,四处打洞……村名还是我爷爷给起的,他教过私塾呢!”
  “识字多好。”勤务兵羡慕道。
  “部队在亮子里安定下来,我抽空教教你。”徐德成说,“你是得识几个字。”
  “营长,这回接太太走吗?”勤务兵问。
  “接走,我和她们娘三儿牛郎织女几年喽!”
  马灌啾河南岸,徐德成、勤务兵策马在河滩上行走,他们没直接涉水过河,要走那座木桥。
  “到家啦。”徐德成指指对岸,说,“我听见卡《海青歌》啦。”
  “卡?营长啥叫卡。”
  “就是喇叭匠子的小活儿,鸡叫,鸡报蛋什么的……”徐德成说,“麻溜走,席都开啦。”
  勤务兵鹅子一样抻长脖子拔起头,半站马鞍上倾身朝前方眺望。大片柳树中,隐约可见村落,土坯房草顶,几只鸽子带着哨响,盘旋屯子上空。
  两匹马驮着主人上桥,忽然见从上游飘来一顶瓜皮小帽,有根的马驻足,咴儿咴儿地嘶叫两声,他觅流望去。
  几个赤身裸体的孩子,嬉闹着朝他们游来,有个孩子喊:“帽——子!”
  水中漂动着帽子,崭新的黑缎子半球小帽,孩子们游来,徐德成一怔道:“是德龙!德龙!”
  “三哥。”徐德龙用手抹去脸上河水,手还握着个网样的东西。
  “麻溜上来!”徐德成驭马到河边,左腿离开马镫伸出去,徐德龙抓住他的皮靴,爬上马背,全裸的躯体在棕色马背上格外显眼。
  “三哥,你回来啦。”徐德龙说。
  勤务兵一旁窃笑,光赤蔫(赤条条)的新郎样子很逗乐。
  “德龙,今天是你正日子,你怎么在这儿?”徐德成迷惑道。
  “抓獾子。”徐德龙说。
  獾子是旱地动物,能跑水里来?河水中一个光腚拉叉的孩子问:“徐德龙,你还抓不抓獾子?”
  “抓,咋不抓。”徐德龙光赤身子在马背上比比划划。
  “胡闹!到什么火候眼儿……德龙,穿上衣服赶快回家。”徐德成指使勤务兵道,“有根,到河汊子边儿取德龙的衣服。”
  
  3
  
  “前院后院,马棚子、骆驼圈、菜窖……加细找找。”徐德富面有愠色,很生气道,“德龙真是不成人!”
  “都找遍啦,没有。”谢时仿说。
  “客人全等着新郎敬酒呢,继续找。”徐德富生气道,“德龙太不懂事,这么不着调(不守规矩)!”
  “当家的,”谢时仿劝道,“您别着急,我叫几个人分头去找,肯定能找到。”
  这时,大院门口有人喊:“三爷回来啦!”
  徐德富见马背上还有四弟,脸浮出笑容,吩咐管家说:“让德成先回他房歇着,呆会儿单为他开一桌席。快让德龙敬酒,你陪他各桌敬客,别出丑。”
  “是是。”谢时仿答应道。
  徐德富向餐桌走去,遇见衣装不整的四弟,立刻撂下脸来,攮斥道:“德龙你真出息,今天是什么日子?”
  “结婚。”徐德龙怯生生地答,回避长兄责备的目光。
  “你还知道啊!”徐德富口气严厉,明显的不满意。
  “四爷,咱们去敬酒。”谢时仿赶紧过来解围,引着徐德龙满院各个酒桌敬酒。
  徐秀云告辞,迈出高高的门槛,一只高腰靴子,又一只靴子。谢时仿指使下人道:“把徐小姐的马牵过来。”
  下人牵来匹白马,将缰绳递给徐秀云,她骑上马,转头,目光涉过几个人,落在身着新郎服装的徐德龙的脸上。
  徐德龙抬起的手停在半空,嘴唇嗡动了一下,没有发出声音。徐秀云猛转过身,抖缰策马离开。他望着她远去的背影,扯下斜披的红绸带,揉成团扔到地上,被风刮动,一团火在地上滚动。
  直到天黑,婚礼接近尾声,但并没结束,洞房还有事情没完。新娘丁淑慧怀抱“宝瓶”在炕上“坐帐”,新屋空荡,外屋门响动,她笔挺坐直。
  “宽心面准备好啦,淑慧!”徐郑氏、二嫂等人进屋来,后面跟着用人王妈,手里端着热乎乎的面条、饺子。
  “德龙呢?”徐郑氏见新娘一个人在新房里道,“二嫂你去叫他!雅芬,你铺被褥。”
  臧雅芬从炕琴里取出被褥,并排铺两床被,往被褥间扬枣、筷子、花生。
  骆驼圈吊挂盏马灯,灯光摇曳,几峰骆驼在反刍。灯光照到的地方,一只青蛙拼命前挣,腿被一只手拽着。徐德龙用一根小棍,轻轻敲打青蛙背部,青蛙身体鼓胀起来,他诵童谣:“蛤蟆蛤蟆你气鼓,过年给你二百五!蛤蟆……”
  一双女人的脚融在灯光里,可见鞋尖的榴开百子图案。徐德龙抬起头道:“二嫂。”
  “四弟啊,到了什么节骨眼儿,你还玩蛤蟆……快回新房,媳妇等你吃宽心面呢。”二嫂说。
  “我不饿,要吃你去吃。”
  “我吃?”二嫂又气又笑道,“四弟,今晚是你的好日子,好事等你呢。”
  “好日子?”徐德龙拎起蛤蟆说,“啥好事?告诉我二嫂……”
  “四年私塾你算白念啦,就饭吃了。”二嫂终归生不起气来,只是说,“先生没告诉你金榜题名、洞房花烛夜啥的啊?”
  “你去洞房吧,我玩一会儿。”徐德龙心还在蛤蟆上,像是故意气嫂子,口诵民谣:“花花轿,八人抬,一抬抬的过门来……”
  “让你皮,”二嫂拧住徐德龙的耳朵,连拽带扯,“走!入洞房去。”
  徐德龙给几位嫂子生拉硬逼弄进洞房,臧雅芬将一块白布放在丁淑慧面前,嫂子们准备离去。
  “今晚铺上它。明天,我们可要验红啊!”臧雅芬说。
  丁淑慧不解其意,望着白布发呆。
  “咱徐家的规矩,婆婆留下的,新婚第一夜……明早,你把它搭在幔杆上,大家都能看见。”徐郑氏说,“家人要验红。”
  徐德龙像个局外人,在一旁傻听傻看,竟然还傻笑。
  “淑慧,”徐郑氏叮嘱道,“德龙岁数小,你好好教教他。走吧,让新人早点歇着。”
  几位嫂子一起离去,关上门。丁淑慧撂下窗帘、幔帐,徐德龙漫不经心地望着幔帐。她先钻进幔帐里,脱掉衣服后,召唤:“德龙,上炕。”
  徐德龙纹丝未动。
  “上炕呀德龙!”
  徐德龙心不在焉道:“我不困。”
  丁淑慧吹灭灯,徐德龙怕黑才钻幔帐。过了一会儿,她伸手去拉徐德龙的被子,他拉紧被子蒙上头。
  “德龙……”丁淑慧渴求道。
  “我困啦。”徐德龙拒绝。
  “我被窝好啊……”丁淑慧诱导,手侵略过来。
  “再缠磨我,”幔帐里传出徐德龙威胁的声音,“我喊人啦!”
  丁淑慧一脸苦楚,手摸着枕头,一对鸳鸯戏水图。手移近下身,褥子上铺着白布,白布很新,接触有明显植物的感觉。几个嫂子的声音蓦然响起:
  “明早,你把它搭在幔杆上,大家都能看见!”
  “明天,我们可要验红啊!验红,验红……”
  丁淑慧将白布攥成团,暗暗落泪。身边睡熟的徐德龙蹬踹掉被子,身上衣服穿戴整齐。
  “验红!验红!”
  验——红!验红红红……丁淑慧从炕琴中摸出针线笸箩找到剪子,扎向自己的大腿根儿,血洇红了身下那块白布。
  夜很深了,徐家大院只一两盏灯亮着,徐德成的屋子没吹灯,四凤给大嫂接到上屋去睡,小芃睡熟。
  “真想死你啦。你想我吗?”他说。
  “想没想你,问它。”她说。
  “骑兵斗志昂扬,准备上战场。”
  “那我是你胯下的马。”
  横刀立马,战斗异常激烈。
  “我这次接你们娘三到镇上去住。”徐德成说。
  “那你天天扬鞭催马!”
  另间亮着灯的是当家的屋子,徐德富靠在高背木椅上,很疲惫。喝口茶道:“两年不见秀云,长成大姑娘,我都快认不出啦。”
  “人越长越俊。”徐郑氏给睡着滚下枕头的四凤重新枕上枕头,说,“听说大肚子还赌。”
  “一仍旧惯。”
  “摊上没正事儿的爹,也真遭罪。”徐郑氏说,“我问秀云,她说和她爹住在西大荒。”
  “先说赌耍方便。”徐德富鄙视赌徒,“属狗的记吃不记打。”
  “谁恁大瘾头子,到荒甸子去赌啊?”徐郑氏摇摇头道。
  还不能不相信,真有人经常来西大荒找徐大肚子赌博。地窨子里点着马灯,牌桌前坐着徐大肚子的赌友,国兵漏、箭杆瓤子,他们三人掷骰子。
  “筵席嚼管(饭菜)咋样,秀云?”徐大肚子问女儿。
  “八碟八碗……”徐秀云答。
  “八的八,够硬的啦。十里八村的,他家早富,最有势力。听说亮子里镇有头有脸的人都上了礼。”徐大肚子问,“唔,见着当家的没?”
  “见啦,他送我一副新马鞍子,当场叫人给换上的。”
  “当家的没问起我?”徐大肚子摇晃手里的骰子,自答道,“他怎么会问起我呢?指定没问。”
  “咋没问,还特地给你带一份酒菜。”徐秀云说。
  “我们半夜有吃的啦。”徐大肚子乐了,接着问女儿,“你注意德龙的手没?”
  “手?”徐秀云大惑。
  “那是一双耍钱的手,别看当家的徐德富嘴硬,他家早晚也要出赌徒。德龙肯定是赌徒!”徐大肚子说,像是这样说很解气。
  国兵漏生双桃花眼,淫荡的目光在徐秀云的胸前扫来扫去。徐大肚子使劲摔一下骰子,拉回国兵漏的目光。他支开女儿道:“秀云,你去给骆驼填把草。”
  骆驼在星空下悠然反刍,样子很绅士。动物界狼吞,虎咽,猪欻,狗啃……很少有骆驼进食这样高雅的。
  坐在草地上的徐秀云回望地窨子,幽暗灯光射出,掷骰子的声音随之传来,她悠长一声叹息。呆到后半夜,天有些凉,她回到地窨子,悄悄进到里间,和衣躺下。
  骰子在蓝边瓷碗里旋转,国兵漏与徐大肚子继续掷骰子,油灯芯火苗渐低。
  “秀云,添点灯油。”徐大肚子说。
  “哎!”睡眼惺忪的徐秀云从里间拿煤油瓶子出来,往马灯里加油,而后回到里间去睡觉。
  地窨子里的赌博停顿一下,徐大肚子输光了钱。
  “干爪啦,你还玩吗?”国兵漏问。
  徐大肚子还是想赌。
  “改日效厘手宽绰再玩。”箭杆瓤子说,他叫了很少有知道的徐大肚子的真名。几乎没人叫他的名字,绰号不仅响亮,而且富有涵义,麻将有句牌谣:肚大腰圆生个胖宝宝(五饼)。徐效厘肚子大,像麻将五饼那张牌。
  “认赌服输吧,屌毛腚光,你没什么可拿上桌面的东西了。”国兵漏采用了激将法,他可有已久的蓄谋,“到什么时候,你也不敢把闺女押上,你手气太臭,准输没赢。”
  “算了,哪天玩吧。”箭杆瓤子起身说,“熬两天啦。”
  “说你手臭你还不服气,现在玩你得输到明年去。”国兵漏仍旧激将,他太了解输红了眼什么都敢押上桌子的徐大肚子。
  “押上我闺女!”徐大肚子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干啥动这么大的输赢呢?”箭杆瓤子一愣道。
  “你想好喽,咱动真赢的,输了可要兑现。”国兵漏暗自为徐大肚子上钩高兴。
  “你押什么?”徐大肚子问。
  “随便你说。”
  徐大肚子望着国兵漏的手,说:“你的五根手指头。”
  “正手(右手)?”国兵漏翻转下右手,问。
  “不,左手!”徐大肚子说。
  “嘿嘿!”国兵漏讪笑道,“你知道我是左手掷骰子。”
  “掷吧,”徐大肚子盯着对方的手说,“趁着它还长在你的胳膊上!”
  国兵漏望着秫秆席子隔成的地窨子里间,得意地微笑,左手摇晃骰子道:“咱们一局定乾坤!”
  “一局定乾坤!”徐大肚子不示弱道。
  三只骰子旋转,徐大肚子睁大眼睛望着,国兵漏、箭杆瓤子也跟望,骰子出现十二点,满贯。
  徐大肚子乜斜对手一眼,掷骰子道:“大!”三只骰子要残酷他一把,出现2、2、4,三个小点数。
  “你输啦!”国兵漏喊的声音特别洪亮。
  徐大肚子顺脸淌汗,他绝望地瘫坐一旁。
  “岳父大人,小的领人了!是你告诉令爱,还是……”国兵漏眉飞色舞,有些迫不及待。
  “兄弟,”徐大肚子求饶道,“请你念在我们多年相识的份上……我欠你一次。”
  “你拉屎往回坐?”国兵漏不依不饶,说了最藐视人的难听话,出尔反尔,最是让人瞧不起。
  “我大肚子牌桌上从没耍过熊玩过赖,输过房子输过地,输过老婆……只是秀云这孩子从小跟着我,饥一顿饱一顿的……我不能这样打发她出门啊!”
  “老哥……”箭杆瓤子也帮讲情,“他说的都是实话,今天就放效厘一马。”
  “爱女之心可以理解,但牌桌上的规矩你比我懂。”国兵漏掏出一把刀,扔在徐大肚子面前,说,“这样吧,你给五根手指头。”
  徐大肚子望着刀,迟疑。
  “你不是左撇子吧?”国兵漏道。
  “好,”徐大肚子牙一咬,心一横道:“我给你右手!”他举起刀,要砍下去的一瞬间,徐秀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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