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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部分

1949福克纳:我弥留之际-第22部分

小说: 1949福克纳:我弥留之际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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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达尔
  一个男人来到店门口。他看着杜威·德尔。
  “你等在这儿,”杜威·德尔说。
  “我干吗不能进去?”我说。“我也要进去。”
  “你等在这儿,”她说。
  “好吧,”我说。
  杜威·德尔进去了。
  达尔是我哥。达尔疯了
  走路比坐在地上要辛苦多了。那人站在打开的门口。他看看我。“你要买什么?”他说。他头上油光光的。朱厄尔的头有时候也是油光光的。卡什的头一点也不亮。达尔他去杰克逊了我的哥哥达尔他在街上吃香蕉。你喜欢吃香蕉吗?杜威·德尔说。你等到圣诞节。到那时小火车会在的。那时候你就可以见到了。因此我们就会有香蕉吃了。我们会有一大口袋,我和杜威·德尔。他锁上门。杜威·德尔在里面。接着灯光一眨,熄灭了。
  他到杰克逊去了。他发疯了也去了杰克逊。许多人都没有发疯。爹、卡什、朱厄尔、杜威·德尔和我都没有发疯。我们从来没有发过疯。我们也从来没去过杰克逊。达尔
  我听见那头母牛的声音有好一会儿了,蹄子嗒嗒响 在街上。接着它走到广场上来了。它穿过广场,脑袋耷拉着 蹄子嗒嗒响 它哞哞叫。它叫之前广场上没有什么,但是也不是空的。不过它叫过之后广场上什么也没有了。它往前走, 蹄子嗒嗒响 它哞哞叫了。我哥哥是达尔。他坐火车去杰克逊了。他不是坐火车去发疯的。他在我们的大车上就已经疯了。达尔她进去已经有好一阵了。那头母牛也走了,有好一阵了。她进去比那头母牛走开的时间还要长。但是还没有空荡荡的时间长。达尔是我哥。我的哥哥达尔
  杜威·德尔出来了。她看着我。
  “现在我们绕到那边去吧,”我说。
  她盯看着我。“不会起作用的,”她说。“那个坏小子。”
  “什么不会起作用啊,杜威·德尔?”
  “我就知道不会起作用的,”她说。她眼睛茫茫然的。“我很清楚。”
  “咱们打那边走吧,”我说。
  “咱们得回旅馆去了。时间晚了。咱们得悄悄地溜回去。”
  “咱们就不能顺便去看一看吗,啊?”
  “你吃香蕉不是更好吗?这不是更好吗?”
  “好吧。”我哥他疯了他也到杰克逊去了。杰克逊比发疯还远
  “不会起作用的,”杜威·德尔说。“我知道肯定不会的。”
  “什么不会起作用呀?”我说。他得坐火车去杰克逊。我没有坐过火车,达尔倒坐过火车了。达尔。达尔是我哥哥。达尔。达尔




57 达 尔

  达尔到杰克逊去了。他们把他押上火车,他哈哈大笑,走过长长的车厢时哈哈大笑,他经过时所有的脑袋都像猫头鹰的头那样扭了过来。“你笑什么?”我说。
  “是啊是啊是啊是啊是啊。”
  两个男人把他押上火车。他们穿着配合不当的外套,右面后屁股兜那里鼓了出来。他们后脖梗那里黑白分明,仿佛最近那两个同时给他们理发的理发师都有卡什那样的粉线斗似的。“你是笑那两把手枪吗?”我说,“你干吗要笑?”我说,“是因为你憎恨笑的声音吗?”
  他们把两个座位拉在一起,让达尔可以坐在窗前笑个够。一个人坐在他身边,另一个坐在他对面的座位上,背对火车前进的方向。他们当中有一个必须反着坐,因为州政府的钱币的正面总有一个背面,背面也总有一个正面,他们坐这趟火车用的正是州政府的钱,这些钱是在搞乱伦。一枚镍市一面是一个女人而另一面是一头野牛;两个正面却没有背面。搞的是啥名堂我可说不上来。达尔有一只小型望远镜,这是他打仗时从法国弄回来的。里面有一个女人和一头猪,两个都是背面却没有正面。我倒知道那是在搞什么名堂。“你就是为这个才哈哈大笑的吗,达尔?”
  “是啊是啊是啊是啊是啊是啊。”
  大车停在广场上,是拴住的,两头骡子动也不动,缰绳绕在座位的弹簧上,车尾对着法院。它看上去跟广场上那一百辆别的大车没有什么两样;朱厄尔站在车旁朝街上张望,跟那天在镇上的任何一个人没有什么两样,不过还是有些明显的不同。大车有火车即将离别时那种错不了必然会有的气氛,也许是因为坐在车座上的杜威·德尔、瓦达曼和躺在大车里褥子上的卡什都在吃一只纸口袋里的香蕉。“你就是为了这个才哈哈大笑的吗,达尔?”
  达尔是我们的兄弟,我们的兄弟达尔。我们的兄弟达尔被关在杰克逊的一个笼子里,在那里他那双污黑的手轻轻地放在静静的格缝里,他往外观看,嘴里吐着白沫。
  “是啊是啊是啊是啊是啊是啊是啊是啊。”




58 杜威·德尔

  他看到了我的钱,我说,“这不是我的钱,这不是属于我的。”
  “那么是谁的呢?”
  “是科拉·塔尔的。这是塔尔太太的。我卖蛋糕得来的。”
  “两个蛋糕能卖十块钱?”
  “你可不能动。这不是我的。”
  “你压根儿没有蛋糕。全是胡说八道。你那个包裹里包的是星期天穿的好衣服。”
  “你不能动!你动了就是一个贼。”
  “我自己的闺女说我是贼。我自己的闺女哪。”
  “爹。爹。”
  “我管你吃管你住。我爱你照看你,可是我这个亲生女儿,我那死了的老伴的亲生女儿啊,竟然骂我是贼,就在娘的坟头不远的地方。”
  “这不是我的钱,再跟你说一遍。如果是我的,我马上就给你,老天爷在上。”
  “这十块钱你从哪儿搞来的?”
  “爹。爹。”
  “你不愿告诉我。是不是用不正当的办法搞来的所以才不敢讲?”
  “这不是我的,我告诉你。你怎么就不明白呢?”
  “我还不至于拿了钱不还吧。可是她竟骂自己的亲爹是贼。”
  “我不能给你,我跟你说。我告诉你这不是我的钱。是我的你就拿去。老天爷在上。”
  “给我都不要。我自己生的白白养了十七年的女儿,竟舍不得借给我十块钱。”
  “这不是我的。我没法给你。”
  “那么,是谁的呢?”
  “是别人给的。用来买东西的。”
  “买什么东西?”
  “爹。爹。”
  “就算我借你的还不行吗。上帝知道,我最恨我的亲骨肉责怪我了。我供养他们可是从来没有舍不得过。我总是高高兴兴地给他们,眉头都不皱一皱。可是他们现在倒嫌弃我起来了。艾迪呀,你走了倒是省心了,艾迪。”
  “爹。爹。”
  “老天爷看得清楚,还是死了的好。”
  他拿了钱,走出去了。




59 卡 什

  我们当初停下来借铁锹时听见屋子里在放留声机,等我们用完铁锹时爹就说了:“我看我该去把铁锹还给人家了。”
  于是他又到那幢房子里去了。“咱们该把卡什送到皮保迪那儿去了,”朱厄尔说。
  “耽误不了一分钟的,”爹说。他从大车上爬下来。音乐现在又响起来了。
  “让瓦达曼去还吧,”朱厄尔说。“他用你一半的时间就能把事情办好。要不这样,你让我——”
  “我看还是我去还吧,”爹说。“既然当初是我去借的。”
  因此我们呆在大车里等着,不过留声机现在不响了。我寻思我们家没有留声机也许是对的。我寻思要是听着音乐,我恐怕什么活儿都干不成了。照说呢,听听音乐也是人生的一大享受。比如说,一个人晚上精疲力尽回到家里,一边休息一边听上一点音乐,那是再舒坦不过的了。我见到过有种留声机,一关上就像一个手提箱,还有把儿什么的,你想把它带到哪儿去都挺省事。
  “你倒说说他到底在干什么?”朱厄尔说。“要是我,抱着那两把铁锹走十个来回的时间都有了。”
  “让他慢慢的干吧,”我说。“要知道,他可没你那么麻利。”
  “那他干嘛不让我去还呢?我们得去治你的腿这样明儿个才能动身回家呀。”
  “咱们时间有的是,”我说,“不知道分期付款买那种玩艺儿得多少钱。”
  “分期付款?”朱厄尔说。“你拿什么去买呀?”
  “总有办法的吧,”我说。“我寻思花五块钱可以把苏拉特那一台买下来了。”
  这时候爹回来了,我们就去皮保迪大夫家。我们在那几时爹说他要到理发店去刮刮脸。到了那天晚上他说他有事要出去一下,说的时候眼光移了开去,他头发蘸了水梳得光溜溜的,喷了香水挺好闻的,我就说让他去吧;我自己还想多听听音乐呢。
  第二天早上他又出去了,接着他踅回来叫我们把车套上准备动身,他会来找我们的,他们几个去套牲口时他说:
  “我想你身上再没有钱了吧。”
  “皮保迪给了我一点,刚够付旅馆房钱的,”我说。“咱们也不需要花什么钱了吧,是吗?”
  “是的,”爹说;“不需要了。我们不需要花钱了。”他站在那里,眼光没有对着我。
  “要是需要的话,我想说不定皮保迪可以……”我说。
  “不需要了,”他说;“没什么别的花销了。你们都在街角那儿等我好了。”
  接着朱厄尔套好牲口过来接我,他们在大车里搭了个铺,让我躺下,我们赶车穿过广场来到爹指定的那个街角,我们在大车里等着,杜威·德尔和瓦达曼在吃香蕉,这时候我们看见他们从街上走过来了。爹走来时一脸硬充好汉而又做贼心虚的样子,就跟过去干了什么妈不喜欢的事儿时一样,他手里提着一个小箱子,朱厄尔说了:
  “那是谁?”
  这时我们看清了使他显得不像平日那样的倒不是那个提箱,而是他的脸,朱厄尔又说了:“他安上假牙了。”
  这一点儿不假。这一来他显得高了一英尺,头也抬得高高的了,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还趾高气扬的呢,接着我们看见他后面还有个女的,手里拿着另一个提箱——可是个穿得漂漂亮亮鸭子模样的女人,有一双挺厉害的金鱼眼,好像男人还没开口她就能瞪得他把话咽回去似的。我们就呆在车上傻呆呆地瞪着他们,杜威·德尔和瓦达曼嘴巴半张开,吃了一半的香蕉拿在手里,那个女人从爹身子后面走了出来,大大方方地看着我们,就像她在回敬男人的瞪视一样。接着我看清了她手里拿着的提箱就是那种轻便的小留声机。真是一点儿不错,关得严丝密缝怪精致的像张画儿一样,后来每逢一张邮购的新唱片寄来时,我们坐在屋子里(外面是大冬天)听着音乐,这时我就想起达尔不能跟我们一起享受,真是太可惜了。不过这样对他也许更好些。这个世界不是他的;这种生活也不是他该过的。
  “这是卡什、朱厄尔、瓦达曼,还有杜威·德尔,”爹说,一副小人得志、趾高气扬的样子,假牙什么的一应俱全,虽说他还不敢正眼看我们。“来见过本德仑太太吧,”他说。

                  1987—1988年译成
                  1994年根据美国文库版校改




关 于 本 书

  威廉·福克纳(William Faulkner 1897…1962)美国作家。主要作品有长篇小说《喧哗与骚动》、《我弥留之际》、《押沙龙,押沙龙》等。1949年“因为他对当代美国小说做出了强有力的和艺术上无与伦比的贡献”而获得诺贝尔文学奖。
  《我弥留之际》(1930)是福克纳的代表作以及“约克纳帕塔法世系”的重要小说之一。讲述美国南方农民本德伦为遵守对妻子的承诺,率全家将妻子的遗体运回家乡安葬的“苦难历程”。整整十天的行程灾难重重:先是大水差点把棺材冲走,后来拉车的骡子被淹死,大火几乎把遗体焚化。结果长子失去了一条腿,老二发了疯,三子失去了心爱的马,女儿打胎不成,反被药房伙计奸污,小儿子也没得到想望的小火车,而本德伦却装上了假牙并娶回了一位新太太。
  小说完全由本德伦一家、众邻居及相关人员的五十九节内心独白构成,多角度讲述了这个故事,是作者运用多视角叙述方法及意识流手法的又一杰作。




                                                                     鄒靖製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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