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喜电子书 > 文学名著电子书 > 潘金莲逃离西门镇-阎连科 >

第4部分

潘金莲逃离西门镇-阎连科-第4部分

小说: 潘金莲逃离西门镇-阎连科 字数: 每页4000字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里当地人的划拳声,如洪水一样卷在大街上;还有名声不好、生意却异常爆烈的简易歌舞厅,砸锤似的音乐,哭唤的爱歌,震得街上的水泥马路都在轻微地颤抖。金莲没有立刻回家。金莲沿着大街往王奶的茶屋走去了。路上碰到从附近矿山来的几个淘金的男人们,他们笑着叫她喂、喂,她冷那些男人一眼,说你们认错人了。我是刘街的,死了我都不会做那事。几个男人便遗憾着朝发廊、酒屋那儿走去了。
  在王奶那儿用洗衣粉洗了两遍手,吃了一个茶蛋,喝了一杯新泡的信阳毛尖茶,教郓哥学写了〃上〃字和〃下〃字,与王奶说了一阵闲话,谈到村长时,金莲说村长也可怜,王奶说与县长、省长比着他是可怜哩。金莲说他媳妇原来那样儿。王奶说村长天天忙在外,可怜的是他媳妇哩。可金莲觉得他媳妇是可怜,似乎更可怜的是村长,然她不能把这话说出来,也说不清村长哪儿更可怜,待郓哥有些瞌睡时,金莲就辞了茶屋回家了。
  金莲重新路过鸡肠胡同口儿时,她看见老大、老二弟兄两个在那口儿前后荡游着。她说你们在这干啥儿,老大说,找你哩。金莲说,我又丢不了。老二说,我们怕你到村长家出点啥事情,村长一急不打人骂人他就嘴手痒。金莲便不耐烦地朝前走,老大、老二便保镖似的跟在她后边。
  老大问,你没去村长家?
  金莲说,去了。
  老二问,村长没有厉害你?
  金莲说,村长答应那房子不扒了,一条街只留我们一家不扒房。
  老大老二收了脚,站下来看金莲仍然往前走,弟兄俩又快步跟上去,说真的不扒了?金莲不回头,说扒不扒你们明儿就知道。见金莲忽然有做成大事端出了架子的模样儿,就都一言不发地回了家。睡觉前院落里异常安静,落地的月光声,像雾气从树梢上流过那样响。老大已经不再偷偷熬药了。他改在饭后熬睡前喝。
  老大喝完药就拉开被子上了床,金莲出门倒她的洗脚水,看见老二没有睡,在院里愣着望天空,仿佛初懂人事的孩娃在天上寻找哪颗是属于他的星。金莲倒了水,把盆倚在门礅儿上,过去说该睡了,老二。老二就望着金莲,说嫂,村长真的说不扒房子了?
  金莲说我哄你干啥儿。
  老二说我不信。
  金莲说你总以为家里啥事离了你都办不成。
  老二说嫂,村长没提过让我当民兵队长的事?
  金莲说没提,我也没问。
  老二叹口气,说我托他姑女给他说过了,还给他送过几条烟,他姑女答应说帮忙让我不当民兵队长就当村里的治安委员哩。
  金莲又有些可怜地望一阵老二,说我们家吃有吃、穿有穿、住有住,你进货我卖,经营好时装店不就行了吗,为啥偏要干那呢。老二说嫂呀,你不懂刘街的事,不懂如今社会上的事,在刘街、在这社会上,没有点权就别想挣大钱,别想过人上人的好日子。说我们的时装店一个月得报多少税?可村里的干部哪一家都比我们生意大,哪一家都没报过税,没交过电费、卫生费。不是说集资办教育是功在千秋吗,可刘街的百姓家家户户都集了,村长家没有集,村长还成了全县乡村教育的典型哩,连来县里视察的省长都和村长合了影。你说这人活世上没点儿权势行不行?第一部分 第二章 恨老二(5)这时候老大在屋里像吐痰没有吐出那样啊了啊,金莲便回屋关了门,乜一下老大说,你睡你的吧,有啥儿啊。老大笑了笑,说我喝了几天药,觉得身上又热又烫,肚脐下边好像也憋着一股气力儿。说着动手去解金莲的衣扣时,金莲一下将老大的手打到了一边去,自己脱了衣服关了灯,背对着老大躺下了。月光从窗里挤进来,如金莲的肌肤一样晶莹薄亮地落在床旁。从门口过来的风,青色透明地朝着床上吹。
  老大被金莲生冷地打了一下手,坐在被窝不敢再动了。而金莲想一时半刻就睡着,睡着了老大也就不敢再指望有以前那做不成事儿也要寻些快活的疯癫儿。先前,金莲只要不硬把老二拉到自己脑里仇仇恨恨的,忘了老二,说睡也就关门样眼前一片暗黑了。梦像秋天的金谷一样丰收着,在梦里她总是欢快又愉悦。可今夜她用尽了力气还是睡不着,不仅想老二,她还想村长,想村长家那分开的两张床。她把眼睛闭起来,看见时间如一条黑线从她眼前的墙上抽过去,吱吱有声,走走停停。大街上的脚步声,居然能穿越墙壁敲在她的枕头边;发
  廊和据说村长也有一束股份的舞厅的锤乐,在她心里轰鸣不息,使她身上的血液比往日流得急切了三五成。她睁开了眼。她觉得她使村长决定不扒她的店铺了,连老二都不敢相信她竟然做到了这一点,所以她不能那么急于地睡了去。
  她该做些事,该做些让自己快活的事。
  金莲翻了一个身,把床上的月光朝床下推一推,看见老大还端坐在床那头,宛若一段经了许多风雨的枯木头。她说睡吧你,老大的眼睛啪地一闪,说你没睡着呀?吓得我也不敢动。
  又说药像有效哩,我浑身躁热得像是着了火。
  她没有接话儿。
  他大着胆儿过来蹲在她身边,说药真的有效呢。
  她看了一眼他团在一起单穿条裤衩的黑身子.他试着把腿伸进她的被窝,拿手去她肩头摸了摸。
  她一动不动,两眼望着夜里的房顶。
  他胆子壮起来,说无论咋样我们都是两口儿,咋样你都是我媳妇,都该在夜里侍奉我。
  我真的觉得夜里身上比先前有气力,有时候憋得小肚子都要炸开来。他把话说得呢喃不清,哼哼叽叽,又快如豆裂,像有火烧在他嘴上。
  说着把双手从她的肩上往下滑,身子一团肉样朝着热暖四溢的被窝里边滚,双手在她身上哆嗦着。当他的双手哆嗦到她的胸前时,他便不能遏止了。他感到这一夜她和先前不一样,她的身子在他的身下塞塞搴搴响着动哩,如白绸在风中被急切地吹着的模样。他感到了她松软又鼓胀的血管在他的身下,从她薄滑白亮的皮层凸出来,像一条条的热蛇在他们之间游动着。
  他猜想她想那样了。她需要那样了。他想如别的男人一样,轰轰烈烈一欢,让她觉得他也是一个男人哩,是一个百病全无的男人呢。他在她身上手脚并用,忙忙乱乱,亲她时想一口把她吃进肚子里。然这样疯乱狂热的时候过得只有一根筷子那么长,类同于先前那异样的感觉就又如泄洪一样来到了他的身子上。他觉得老二给他买的中药果然有效了,他的东西似乎要硬了,似乎要硬得如铁如石了。他兴奋地压着嗓子说我行了金莲,我真的行了哩金莲,你看我真的行了呢。他为这一刻的到来激动不已,汗淋淋地要去做那样的事情,可就这一刻,金莲在他身下当地一下把身子紧紧团缩在一起了,仿佛受了惊吓样,在月光下,原来她微带暗红的脸,立马变成了苍白色。
  这时候,老大在她身上不动了。
  时间一团墨样滩浸在床上凝干了。
  月移的声音又响又亮,如水在沙地漫洇着。
  金莲如月的脸色又有了湿润的红。一切都又一次如出一辙样过去了。吃了一个疗程中药的老大,又一次轰然倒塌了,如刚栽的一棵树样被风吹倒了。他从她身上下来蹲在床中间,目光无望地望着门口的那儿,把脸躲在黑暗里。
  金莲看不见他的脸色啥儿样,可她挨着他后腰的大腿,感到了他身上倒塌后立刻到来的冷凉如冰模样。她没有说也许你再吃几副中药就好了那样慰贴病人的话。可她心里又有些像可怜村长一样可怜他,想他毕竟是自己男人哩,结过一次婚,为这样的倒塌那个女人和他离婚了,如今又有女人躺在他身边,苦烈的中药吃了那么多,可倒塌病却依然还缠在他身上,然在可怜中,她又有些逃过了劫难的侥幸感,想幸亏这次的中药还是没有效,她虽是他媳妇,却用不着夜里侍奉他那样的事。大街上的锤乐没有了,脚步声由远至近,又由近至远,寂静像细雨般淋在一街两岸的各家宅院里。偶而响起的狗吠,孤寂如扔出的一块无力的土块慢飞在村落的上空。从初春开始醒来的夜虫儿,在院落的树下、石缝或窗台边的哪儿,叫得流水越过草地样,叽叽吱吱,带来了许多潮润和寒凉。第一部分 第二章 恨老二(6)老大依然木呆着蹲在床帮上。
  金莲想去洗洗自己的下半身,尽管那儿没有啥儿脏污她还是想去用温水洗一洗。洗了似乎就周身干净了,也好人睡了。她起身穿着衣服,对老大说睡吧你,你自个儿不行,不怪我夜里不侍奉男人哩。
  老大没看她。老大朝自己脸上打了一耳光,颓然地倒进了金莲脚头的另一床被窝里。
  走出屋门,明亮的月光哗哗地泼在了金莲的眼睛上,她抬头看看如湖的夜色,去灶房倒完热水,看见了老二还没睡。厢厦房里的老二的灯光还亮着。她在院里站住了,望着那灯光欲走时,却说老二,你睡着不拉灯,不是白白浪费电吗。
  从厢厦屋里传出了话,说嫂,我还没睡哩。
  金莲把手里倒好的温水放在了院中央,朝老二的窗前走过去,在那窗前淡淡脚,好像想了啥,又好像啥儿也没想,好像要说啥,又好像突然间想不起子要说啥。她过去推了老二的门,那门清亮哗哗被她推开了。推开了她就走进去,撩开界墙上的月色门帘,看见老二果然还没睡,穿着衬衣钻在被窝里,两只胳膊背到脑后让头枕上去,双眼惘然地望着天花板。看见嫂子金莲,他起身坐起来,说嫂,你找我有事儿?
  金莲愣一下,似乎有一样东西噎在了喉咙里,可在这一愣之间,有一句得体不过的话出现在了她的嘴唇上,使那喉咙的堵物转眼消失了,喉咙伶俐流畅了。
  涨家姑女穿的毛裙和咱店里的一模样,金莲说,老二,我猜十有八九是你送给她的呢。
  老二低了头,说我托她办事儿。
  金莲说,办事儿有送姑女裙子的?
  老二抬起头,我们是同学。
  金莲说,你说过嫂大如母,这事你不该瞒着我。
  老二说嫂,你放心,杀了我都不会娶村长家的姑女哩,她在村里长得丑,又懒又馋不说,眼睛还斜着。
  金莲没有看见那姑女是斜眼,可听老二说了她眼睛还斜着,说杀了他都不会娶她时,金莲觉得心里平和舒畅了,如丢了的一样东西忽然找到了,失而复得了。站到老二的床前,离老二只有二尺远,她看见老二穿着衬衣,扣子却全都解开着。在明亮的灯光下,他露出的胸脯如褪色的红漆门板一模样。她想起了刚才还精赤条条的老大,老大脱光时就像一个老了的孩娃儿,肋骨如一排镰把弯翘着,胸脯上陷着一个坑,如一眼窟洞的大门开在老大的心口上。
  她看完老二的胸脯又去看老二的脸,她发现老二的脸在她滚热的目光中有一层血液在漫散,把他的脸染成了殷红色,且那宽亮的额门还闪着紫绛的光。金莲似乎受了他红色脸膛的召唤样,感到双腿有些软,软得就要倒塌摔下去了。
  她怕她真的倒下去,像要扶床样往老二面前挪着小步走过去。就在这当儿,老二把他敞露的胸脯拉拉布衫盖上了,说嫂子,我听见我哥叫你了。
  金莲听到她的心里咚地一响,浑身有一股寒冷从脚下冲到了头顶去,使她浑身的烫热都没了。她伸过手如姐样去老二的头发上捏下一朵柳絮花,顺手拉了桌边的开关,说睡了吧,明天还替村长扒这扒那,开着灯尽是费电哩。
  然后她就从老二屋里出来了,把老二的屋门严严地关上了。
  在院里,金莲一脚踢翻了院中央的半盆水。第二部分 第三章 和老二摊牌(1)老大去武汉看他独自拥有的性病了,老二说南方治这种病的广告贴满了大街的电线杆和显眼醒目的墙壁上,专治阳萎不举、梅毒淋病的字样和早先万岁的口号一样儿,噼哩啪啦打人的眼。
  不知道老二跟老大弟兄两个说谈了一些啥,一日午后,老大去山脉上收拾三十年不变的田地边,在老大走了不久,老二从刘街民兵队的治安室里走出来,看看天空,看看又归繁闹
  宽敞的主街,这条街的两岸每隔不远,都竖了水泥路标,路标上写着西门东路、西门西路、西门中路,另一条大街,被命名为乡都路,路标是乡都南路、乡都中路、乡都北路,其余修好和正在修整的胡同分别被命名为经一胡同、经二胡同、经三胡同和纬一胡同、纬二胡同、纬三胡同。胡同的多少,以经纬的顺数类推下去。
  西门路和乡都路相交的街心花园,为了体现时代的气息,被村长庆找来的模范教师取命为新时期花园。老二把目光从西门中路的路标上搭过去,看见那儿正有人在剪修新栽在花园里的翠柏和绕花园一周的冬青,这时他就看见突出在花园一角的自家的金莲时装店,因为果真没有扒房,便突出的城墙一角样兀立在那儿。其时,日头悬在街顶,光泽灿灿,金水般在大街上流动不息。依然不是集日,乡下人都还没来赶集,街面上的行人稀稀落落。从稀落的人群缝里,老二看见金莲时装店的门牌下,嫂子金莲正亭亭地玉立在那,痴迷地望着哪儿。金莲已经穿起了裙子,似乎她穿的那条红裙是他新进的平绒旗袍,腿侧的开口长如胡同,被初夏的风沿街劲吹起来,于是间,她的腿就玉柱般地裸露在外。他离嫂子金莲约有200余米,那儿的电线杆在他眼里如笔杆一样粗细,可嫂子象牙白的大腿,他却看得一清二楚,似乎连嫂子大腿上微白微银的汗毛,他都历历在目,不消说,他知道她穿那衣服是为了卖那衣服,可这几日他看见她着那件衣服时,他都后悔当初他对嫂子说过的话。他说嫂子,你长得好哩,以后啥儿衣裳时兴你就穿啥儿,店里啥儿衣裳积压你就穿啥儿。金莲依他而行,按他说的忸怩着穿了,那些时兴和难卖的衣服就果然地迅速卖了出去,然到了今日,金莲穿啥儿都不再作态忸怩时,他觉得似乎他做错了一件事情,宛若在一个十字路口,他给问路的乡下人指错了路向。
  老二怀着一种悔不当初的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你可能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