邦斯舅舅(上)〔法〕巴尔扎克-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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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近六七条街上人的敬意,以及房主交给他们的房子管理大权,很得意,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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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私下里也为手中没有钱而哀叹。 茜博先生经常抱怨手脚酸痛,茜博太太也总是嘀咕她可怜的茜博到这个岁数还得干活。总会有那么一天,一个门房一辈子看了三十年大门之后,会起来谴责政府不公,要求给他奖励荣誉团勋章!只要是居民区有人信口开河,跟他们提起某某女佣人只干了八年十年的差事,东家的遗嘱便立有她的名字,给了她三四百法郎的终身年金,那马上就会在一个个门房传开,纷纷议论,从这儿,巴黎那些干卑贱差使的人怎么遭受妒忌心的折磨,人们就可以有一个了解了。“上东家的遗嘱,这种事呀!
这事永远也落不到咱们这种人头上!我们这运气!可我们比那些仆人更是有用。 我们都是些信得过的,替他们管着财,守着家,可我们被当作狗看待,不折不扣,就这样下场!“
“就看走运不走运了。”
茜博每回从外面拿了件衣服回来,总这么说。“当初要我让茜博守他的门房,我去当厨娘,那我们呀,也有三万法郎的积蓄了。”茜博太太跟女邻居闲聊的时候,总是把双手往那粗大的腰上一插,高声嚷嚷,“我这辈子算是走错了,只为有个安身之地,暖暖和和地守着一间舒服的门房,图个不缺吃,不缺穿。”
当一八三六年,两个朋友搬到旧宅的三楼住下以后,便在茜博两口子家里引起了某种混乱。 事情是这样的。 跟他的朋友邦斯一样,施穆克也有个习惯,无论住哪儿,都让楼里的看门人,不管是男是女,给他做家务。 两位音乐家搬到诺曼底街来住时,一致以为要跟茜博太太处好关系。 茜博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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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这样成了他们俩的女仆,每月二十五法郎工钱,他们俩各出十二法郎五十生丁。 干了一年之后,出类拔萃的女门房就给两个老单身汉当起家来了,就像她掌有博比诺伯爵夫人的舅公佩勒洛特的房子的大权似的。他们俩的事就是她的事,她开口就是“我的两位先生”。最后,她发现这对榛子钳软得像绵羊,容易相处,从不疑心别人,简直像是个孩子,出于平民女子的善心,她开始保护他们,疼爱他们,侍候他们,真是一片真心诚意,有时甚至责备他俩几句,让他们不要给别人骗了,在巴黎,有些家庭就是因为受人哄骗,增加了开销。就这样,两个单身汉每月花二十五法郎,无形中竟得到了一个母亲,这真是原来没有想到的。两个音乐家看到了茜博太太的种种好处,便天真地称道她,感谢她,给她赏几个小钱,这更巩固了这个联合的家庭。茜博太太更喜欢的是受人欣赏,却不太看重给多少钱。 大家都知道,情义常常能使工钱的价值倍增,茜博给他妻子的两位先生服务时,不管是跑腿,还是缝补衣服,一律只收半价。第二年,在三楼和门房的相互交情中,又添加了一个因素。 施穆克跟茜博太太做成一笔生意,满足了他的情性和生活中什么事都不用他操心的愿望。茜博太太每天得三十苏,一个月也就是四十五法郎,包下了施穆克的中饭和晚饭。 邦斯觉得他朋友的中饭很满意,出价十八个法郎,包他的一顿午餐。这种供应伙食的方法,每月给门房的钱袋里投放了近九十法郎,所以这两位房客就成了不可侵犯的人物,成了天使,大天使,成了神。 真是怀疑法国人的君王能受到这一对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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钳一样的侍候,尽管国王对侍候这一套很在行。 给他们俩喝的是从牛奶盒里倒出来的纯牛奶,他们看到的是二楼和四楼的报纸,不用花钱,这两层楼的房客都起得很迟,需要时可以向他们解释报纸没有到。 再者,茜博太太把衣物、房间和楼台收拾得干干净净,就好像佛来米人的家。 施穆克从来没想过能这么享福:茜博太太把他的生活料理得很方便;他每个月给六个法郎,由她包洗衣服,缝缝补补的事情也都由她管。 每个月抽烟,他花费十五法郎。 这三种开销每月总共六十六法郎,乘以十二,为七百九十二法郎。 再加上二百二十法郎的房租和税款,总共是一千二百法郎。 茜博负责施穆克的衣着,每年这一项的费用平均为一百五十法郎。这位深沉的哲学家每年的生活开销就这么一千二百法朗。 在欧洲,多少人唯一的梦想就是来巴黎住,要是他们知道在玛莱区诺曼底街,有茜博太太的关照,一年靠一千二百法郎的收入就可以过上幸福的日子,那么他们准能惊喜一场!
茜博太太看见邦斯老人傍晚五点钟回家,简直惊呆了。这事不仅从没发生过,而且她的先生眼里压根没有他,连招呼都没打一声。“哎哟!
茜博,“她对丈夫说,”邦斯先生准成了百万富翁,要不就是疯了!“
“我看也像。”茜博回答道,他放开手中正在做的衣袖子,用裁缝的行话说,他正在给那只衣袖钩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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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七 章《双鸽》寓言的活原型
当邦斯先生木头人似的回到家里时,茜博太太正巧做好了施穆克的晚饭。 晚饭是一道荤杂烩,整个院子里都散发着香味。 那是从一个多少有点缺少斤两的熟肉店买来的一些卖剩的清煮牛肉碎片,配上切成薄片的葱头,用黄油焖,一直到葱头和牛肉吸干了黄油,使门房的这道菜看去像油炸的一般。 为茜博和施穆克精心制作的这道菜——茜博太太也跟他们一块儿吃——再加上一块奶酪和一瓶啤酒,就足以让德国老音乐家心满意足了。 请你们相信,即使在鼎盛时代的所罗门吃得也比不上施穆克。 忽而是葱头焖牛肉,忽而是嫩煎子鸡块,忽而又是冷牛肉片和鱼,调味的沙司是茜博太太自个儿发明的,做母亲的也会不知不晓地将这沙司给孩子吃,要不然就是野味,当然要根据大街上的饭馆转卖给布舍拉街那家熟肉店的东西的数量和质量而定,这就是施穆克的日常菜单,他对好茜博太太给他吃的东西全都很满意,从来不说什么。 但日子一久,好茜博太太把这份菜单压缩到只需二十个苏就能够对付的地步。“我呀,去看看他到底出了什么事,这个可怜又可爱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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伙。“
茜博太太对她丈夫说,“施穆克先生的晚饭都预备好了。”
茜博太太用一只普通的瓷碟盖在深底的陶质菜盘上;尽管上了年纪,她还是迅速赶到了两位朋友的公寓,施穆克正给邦斯开门。“你怎么了,我的好朋友?”德国人见邦斯满脸烦恼的神色,不安地问道。“等一会再细谈,我现在跟你一起吃晚饭……”
“吃晚饭!”施穆克喜出望外,大声地叫了起来,“可这不行吧!”他想到朋友的饮食习惯,就又说道。这时,德国老人发现茜博太太正在凭合法的女佣身份听着他们说话,顿时掠过一个只有在真正的朋友脑中才会闪现的念头,径直向女门房走去,把她拉到楼梯平台上,说:“茜博太太,邦斯这个老实人喜好吃好的;您去蓝钟饭店叫份精美的晚餐来,来点儿鱼,空心粉!反正象吕基吕斯吃的那样的晚饭!”
“是什么?”茜博太太问道。“噢,”施穆克回答道,“来份经济实惠的小牛肉,要个好的鱼,一瓶波尔多,还要最可口的点心,比如甜米团,熏肥肉!您先付账!不要说什么了,我明天早上就把钱还给您。”
施穆克搓着双手,喜滋滋地回到屋里。 可听着朋友谈起刚才突然降临到他身上的一桩桩伤心事,他脸上又渐渐地恢复不安的神色。 施穆克想方设法安慰邦斯,以自己的观点跟他细细分析上流社会。 巴黎就像一场永不停止的暴风雨,男男女女如跳疯狂的华尔兹似地被卷了进去,不要对上流社会有什么要求,它只是看人外表,“从不看人内心的”。他又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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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了已经不知讲了多少遍的往事,说他这辈子只爱过三个女学生,为了她们他不吝献出自己的生命,她们心里也有他;每人还平均出三百法郎,每年给他一份将近九百法郎的养老金,可年年过去,她们渐渐地全忘了再来看他,全让巴黎生活的疯狂潮流给卷走了。 三年来,当他上门去看她们时,甚至都没有人招待他。(的确,施穆克经常在上午十点钟到这几位贵夫人的府上去。)他的养老金由公证人分季度交给他。“可她们的心,都像金子似的。”他继续说,“究竟,她们一个个都是我可爱的圣塞西利亚;德。 博当图埃尔太太,还有德。 冯特纳太太,德。 迪莱太太,都是很迷人的女人。 我总在香榭丽舍大街见到她们,可她们看不见我……她们都很喜欢我,我可到她们府上去吃饭,她们一定会很高兴。 我也可以到她们的乡间别墅去;可我更乐意和我朋友邦斯在一起,因为我想见他,就可以见他,每天都能够碰面。”
邦斯拿起施穆克的手,放在自己的两只手里,紧紧地握了一握,这动作中包含着整个心灵的交流,他们俩就这样呆了几分钟,像是一对久别相逢的恋人。“就在家吃晚饭,每天都在家吃!
……“施穆克接着说道,可心里为庭长夫人的冷酷而感到庆幸。”噢!
我们俩一起玩古董,这样,魔鬼再不会到我们家来惹事儿。“
“我们俩一起玩古董!”要理解这句悲壮的话的意思,必须首先承认施穆克对古董是一窍不通。 他的友情必须拥有无穷的力量,才能够使他做到不砸坏让给邦斯作收藏室用的客厅和书房里的任何东西。施穆克全心全意地投入到音乐之中,是一个自我陶醉的作曲家,他看着朋友的所有那些不值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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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艺儿,就像是一条鱼收到请柬去卢森堡公园观看花展。 他重视这些绝妙的作品,因为邦斯在为他的这些珍宝掸去灰尘时表现出了敬意。 当朋友发出赞美声时,他便附和道:“啊!
多漂亮啊!“就象一位母亲说些极无意义的话,回答一个还不会说话的孩子比划的手势。自从两个朋友在一起生活以来,施穆克亲眼看到邦斯换了七次时钟,每次都能以次一点的换到更好的。 他最后得到了最精美的布尔钟,钟座为乌木,饰有雕刻,嵌着黄铜,是布尔的初期风格。布尔有两种风格,就像拉斐尔有三种风格一样。 他的初期风格是将黄铜和乌木合为一体,后期则一改原来的观点,潜心于螺钿镶嵌。他为了战胜发明了贝壳镶嵌工艺的竞争对手,在这一行创造了种种奇迹。尽管邦斯的介绍很有水平,施穆克还是一点也看不出布尔初期风格的那只精美的时钟与另六只钟的差别。 但是,为了使邦斯高兴,施穆克比他朋友还更精心地爱护所有这些古董。 因此,这句悲壮之言具有消除邦斯绝望之感的力量,就没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了,因为德国人的这句话的意思是:”你如果愿意在这儿吃晚饭,我便出钱玩古董。“
“先生们请用餐。”茜博太太异常稳重地进来说道。人们不难想象,当邦斯看到并极有味道地品尝着多亏施穆克的友情才得以享用的这顿晚餐时,该是怎样的惊喜。 生活中,这种感觉确实难得,如果两个朋友始终忠心耿耿,彼此间总是说着“你身上有我,我身上有你”
(因为人们已经习以为常)
,那就不会产生这种感觉;只有当朋友相处的幸福与尘世生活的残酷有了比较,才会有这种感觉。 当两颗伟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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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灵被爱情或友谊结合在一起后,使两位情人或朋友的关系得以不断增进的,便是外部世界了。 因此,邦斯拭去了两滴眼泪,施穆克也不得不拭着他那潮湿的眼睛。他们默默无语,但彼此的情谊越来越深了,他们点头示意,这安神止痛的表情治好了庭长夫人投在邦斯心间的那颗沙砾导致的痛苦。 施穆克搓着双手,几乎把皮都搓破了,因为他想出了一个令一般德国人感到诧异的主意,德国人习惯了遵从君王诸侯,脑袋都僵化了,能如此突发奇想,实在不惊人。“我的好邦斯……”施穆克说道。“我猜到了你的意思,你是想要我们俩每天都在一块儿吃晚饭。”
“我恨不得有钱,能让你每天都过这种日子……”善良的德国人伤心地说。茜博太太常从邦斯手中得到戏票,所以,在她心中,她对邦斯和她的房客施穆克是同等看待的。 这时,她有了个主意:“喂,不给酒,只要三法郎,我可以每天供你们俩晚饭,那晚饭呀,包你们,把盘子舔得光光的,如同被洗刷过一样。”
“确实如此,”
施穆克附和道,“我吃茜博太太给我做的菜,比那些吃王府佳肴的人还开心……”
一向恭敬的施穆克想留下邦斯,竟也仿效小报的放肆,诽谤起王家膳食的价目来。“真的?”邦斯说,“那我明天试试看!”
听到这声承诺,施穆克从桌子的这头奔到另一头,把桌布、盘子、水瓶都带动了,他紧紧地搂着邦斯,那架势就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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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两种有势和亲的气体溶和在一起。“多么幸福啊!”他高声叫道。“先生天天都在家里用晚餐!”茜博太太深受感动,骄傲地说。善良的茜博太太实现了自己的梦想,可却不明白是什么原因促成了这个梦,她下楼来到门房,进门时像《威廉。 退尔》一剧中的约瑟法登场时的样子。 她扔下盘子,大声叫道:“茜博,快去‘土耳其咖啡店’要两小杯咖啡,对管咖啡炉的伙计说是我要的!”
说着,她坐了下来,双手放在巨大的膝盖上,穿过窗户望着屋子对面的墙,说道:“今天晚上我去问一问封丹娜太太!……”
封丹娜太太是为玛莱区的所有厨娘、男仆、女仆、门房等等卜卦算命的。“自从这两位先生住到我们这儿以后,我们都在储蓄所存了两千法郎啦,前后就八年时间,真有福气!是不是该不赚邦斯晚饭的钱,将他留在家里呢?封丹娜太太一定会卜卦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