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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部分

风雨半支莲 作者:钟鸿-第22部分

小说: 风雨半支莲 作者:钟鸿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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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朴实憨厚的山民

    山民朴实、憨厚,由于远离城市,自然经济、自力更生的特点使他们摸索出许多生存技能。我养的猪长了虱子,他们带我去采集‘百步草’,用它熬成水给猪洗澡,还挺管用。‘百步草’伏地而生,一丛丛的,长着宽厚坚挺的扁长绿叶,有毒,误食之,百步致死。教我们用荆条编筐的老汉约60岁开外,穿着长衫,系着腰带,干活时将一边的下衣角别在腰部,头发扎成清朝时代的长长辫子的别在后腰部,看起来真是个老古董,可他编出的荆条筐花样百出。向老农学手艺,我觉得很新鲜,干得也很来劲儿。可一到晚上的班会上那种横挑鼻子竖挑眼的批评,把劳动中得到的欢乐顿时化为乌有。

    有次我们市委办公厅的右派张万昆在房顶上码瓦,有人劝他小心点,他打趣地说:“干活还怕摔死?该死的也活不了”,为了这两句话,班会对他重点批判:“改造态度不端正”“资产阶级反动思想太深”,唇枪舌剑,胜过杀进帐篷的风刀霜剑。既已打倒在地,何苦再踩上几脚?

    1959年3月,管理干部说要将长期劳动的右派分工固定、实行专业化。我看到满山已是山花烂漫,希望能分到果园干活,没想到薛班长通知我去养猪班。我突然发愣,那难看而肮脏的猪的形象立即出现眼前,我说:“能换换工作吗?”班长说:“改造思想还挑肥拣瘦?把40条生命交给你们,要活的,这是对你的考验。”我只好硬着头皮去了猪圈,那里又湿又冷又脏又臭。小猪瘦瘦的可怜模样,不由又引起我对它们的怜惜。养猪班里有我们市委组织部的右派张敦礼,北京日报的右派丁紫等。我们首先动手改善环境,掏猪粪、垒矮的土炕,又搂来许多干树叶垫炕;训练它们在炕外固定地方大小便;把食槽改放在栅栏外,让小猪只能一个个并排地把头伸出栅栏格去吃食,不能再像原来一样争先恐后跳进食槽里又拱又踩,食物不但弄脏了,并且撒得满地都是,谁也吃不好。食槽改进后,看它们吃得香、睡得香,我们都挺高兴。猪病了,我们束手无策,农民李师傅帮我们把猪摁倒地上,用衲鞋底的锥子在猪耳后或脚指头缝(猪全身皮薄之处),狠狠地扎上一针,李师傅说:“放放血就好了”,还真有效。

    这些山民,一生不懂求名求利,只是踏踏实实地劳动,默默地创造价值,他们就是“冬小麦”啊!他们让我对“祖国”对“人民”的概念愈来愈鲜明、愈具体了。

    在劳动中发现的美,安慰了我受伤的心灵。

    三、鸡猪为友长歌相伴

    平常我们爱说:“笨猪”“笨猪”,其实猪一点也不笨。有次见一头猪不爱吃食,想必病了,我们就按老乡的办法,把它摁倒在地,用锥子扎它脚指头缝放血出火。可能我们的动作没有老农利落,让它感觉到了这种野蛮的治疗,猛地一下蹿跳而起,倏地蹦出栅栏跑了。我们四、五个人追,哪里追得上呀!没想到它笨重的身躯竟像兔子一样跑得飞快,最后由当地老乡送回。

    很有趣的是一头小垫窝猪(母猪一胎七八个,最后产下的那一只)由于它在兄弟姐妹里最小,常抢不上奶头吮吸,三个月大,还是瘦骨嶙嶙的。它常去邻舍含猪婶婶的奶头。不久猪婶婶产下一窝猪崽,猪婶婶有奶水了,这个小垫窝猪可逮着机会了,和那些比它小三分之二的小猪崽一起吸吮它猪婶婶的奶水,混熟了的猪婶婶也不轰它,我这猪倌可不干了,它吃饱了,初生的猪崽可就吃不饱了,我开始轰它。可它背着我照吃不误,只是远远地瞄见我走来,就飞也似地逃回它亲娘家,真是个淘气机灵的小猪娃。

    在一担石沟,我还养了一年鸡。我的鸡圈像山凹里的一个小操场。周围扎着高高的竹篱笆,篱笆内有排鸡舍,有活动场地。鸡舍里有供鸡栖息的排排木架和一格格垫了草的下蛋窝。这就算很不错的居住环境了,可对于鸡来说,并非都如此感觉。

    我常带着鸡群上山跑步,我吹着哨子,它们随我在山坡上转着圈子跑,跑啊!跑啊!它们快乐,我也快乐。有的小鸡居然乘机逃跑,在山坡上找个小洞建立了自己的小家。

    有天,我在食堂吃饭,王蒙喊我:“钟鸿!你看你的鸡带着娃娃和我们共进午餐了。”我低头扫看,可不?一只肥胖的黑白花母鸡带着五六个小鸡在饭桌下啄食呢。假如在鸡圈里,她是不可能孵化小鸡的,因为每天我都把鸡蛋收走了,积累起来送机关食堂。可哪里是小花母鸡的产房?哪里是她的小家?我到山坡上寻找,果然发现了几个浅山洞里有一窝窝鸡蛋。看来偷跑出来的鸡,还不是她一个。小鸡啊!你也爱自由,你也要争取当母亲的权利。

    春去秋来,小鸡长大,可惜只剩下一只小母鸡了,其他小鸡相继夭亡。小母鸡亭亭玉立,老母鸡仍然一步不离。据说老母鸡若不继续带小鸡就又可以下蛋了,于是我把小母鸡关在圈内,没想到老母鸡围着鸡圈转,咕咕、咕咕地叫着,找到了她亲爱的女儿,鼓动女儿飞出圈外,母女依然过着形影不离的自由生活。我的计划挫败,又想一招,把老母鸡关到鸡舍里,可每当我开门进去拣鸡蛋,她就乘机往外跑,我干脆拿个大筐扣住她。哪知,她不吃食了,以为她生了病,给她吃感冒药,还是耷拉着脑袋,不吃不喝,给她注射营养针,四五天了,毫无起色,待我再一天掀开大筐,只见她已倒地死去,我真纳闷,不久,我想明白了,是我隔断了她们的母女情,使思念女儿的妈妈郁闷而死。是我害了她,我好内疚啊!

    在去食堂的路上,我又看见了那只小母鸡,她越长越水灵,像个芳华正茂的少女。挺着胸,袅袅娜娜,快快活活地到处游荡。恐怕她早已忘记因苦思她而去世的慈母。

    我养的鸡群是美国莱亨鸡种,一水白色。偏偏里面夹带一只小黄母鸡。她成了众矢之的,她吃食,别的鸡就来啄她;她去喝水,又被撵走。想和别的小白鸡玩,大白雄鸡过来轰她。她被挤兑得躜出了栅栏,跑到山坡上自由自在地寻食去了,但每天天黑后仍回鸡舍栖息。日复一日,她长大了。充足的阳光,新鲜的昆虫、野菜滋润了她,比圈里吃现成饭菜的鸡壮实多啦。它们也不敢欺负她了,但她已离不开无拘无束的大自然,对饭来张口的生活不屑一顾。到产蛋时期,她却没有像那只黑白花母鸡那样浪漫,没有自己去找个山洞窝窝,她总是提前回来,每当她咕咕地叫着走到圈边的高台阶上时,我便张开双臂迎着她,她就乖乖地跳进我的怀里。我抱她进了鸡房,放在一个特为她准备的蛋窝。1962年我离开了一担石沟,仍常怀念那只蒙受“种族歧视”、却又活得潇洒和我很友好的小黄鸡。

    白天同类都上山干活去了,我喂完鸡,一人独坐鸡场旁引颈高歌。我最爱唱:《嘉陵江上》、《牧羊姑娘》、《拉兹之歌》、《三套车》、《夜半歌声》、《秋水伊人》等。

    我唱:“那一天,敌人打到了我的家乡,我便失去我的田舍、家人和牛羊。如今我徘徊在嘉陵江上,一样的流水,一样的月亮,我已失去了一切欢笑和梦想。江水每夜呜咽地流过,都仿佛流在我的心上。我必须回到我的家乡”

    我唱:“对面山上的姑娘,你为谁放着群羊?泪水湿透了衣裳,你为什么还不回还”

    我唱:“冰雪覆盖着伏尔加河,冰河上跑着三套车,有人在唱着忧郁的歌,唱歌的是那赶车的人。小伙子,你为什么忧愁,为什么低着你的头?是谁叫你这样伤心,问他的是那乘车的人”

    我唱:“空庭飞着流萤,高台走着狸狌,人儿伴着孤灯,梆儿敲着三更。风凄凄,雨淋淋,在这漫漫的黑夜里,谁同我等待着天明,谁同我等待着天明?我形儿是鬼似的狰狞,心是铁似的坚贞”

    我唱:“望断云山,不见妈妈的慈颜,漏尽更残,难耐锦衾寒;往日的欢乐,只映出眼前的孤单,梦魂无所依,空有泪阑干”

    四、我的白夜

    自被戴上右派帽子,我夜夜失眠,仅在黎明时分打个盹。凭着年轻,凭着盼早日摘帽的愿望,虽然无眠,白天仍然奋力干活。刚摘帽后踏踏实实睡了一段,以后又因为各种意想不到的遭遇,又随之失眠。

    2001年夏天我去北欧旅游,时为白夜季节,躺在床上望着窗外亮堂堂的夜空,不由回想起我那些不眠之夜,往事萦绕,故填词几阕:

    调笑令(白夜感)

    白夜白夜北欧夏来无夜晴空透亮光洁映往事白昼黑黑昼黑昼昼夜难分黑白

    一页一页历史凶残一页五七年恶风斜划异类圆月缺缺月缺月子散夫离悲嗟

    难解难解语无罪闻足戒何为纸上口诀仰望天空怨嗟嗟怨嗟怨夜夜难眠怨谁

    一夜一夜夜不眠日作业砍荆背粪不歇谁管你将晕厥厥晕厥晕人性化为烟灭

    明月明月一片光芒明彻迎来历史转折除浩劫良善归归善归善长夜醒来民悦

    为了早日摘下右派帽子,劳动决不含糊。我每天从山下厨房两次挑泔水上山喂猪,一挑水重约70斤左右,换肩不撂挑,颤悠颤悠地从沟底挑到猪圈,老农赞曰:“真展样!”。除了喂猪,还要加班:早起拾羊粪蛋给果园做肥料;上山打荆条给编筐组。晨雾弥漫,朝露如雨,草丛湿滑,山路难行。长夜不眠,头晕目眩,有次不慎,摔下荆坡;幸而树丛浓密,阻我滑落悬崖,只是双手扎刺,皮破血流,腰扭腿瘸。但这些皮肉之苦比压在头上的右派帽子带给我的心灵创伤,就微乎其微了。

    我成了好猪倌,不仅会给猪治病,也会给猪接生了,猪圈干干净净,大猪、小猪肥肥胖胖,我不再嫌其臭了,但别人嫌我臭了。我身上的猪圈味,熏走了班会上邻坐的一位女士。养鸡后,我又成了养鸡能手,猪有个伤风感冒的,还找我去治疗。我认为自己虔诚的劳动蛮有成果,还诌了顺口溜:“一担石沟美,果香猪又肥。伴此山和水,忘却愁和悲。”这次没敢在班会上念,免遭批判。回城休息时,给继父黎锦熙看了,他幽默地说:“学生变成了农民,得道成龙了。”我觉得不像赞扬。

    继父早年在长沙第一师范当老师时,教过毛主席,又是乡亲,二人来往较多,毛主席在1915年至1920年,他从长沙常写信给在北京任教的黎锦熙讨论问题,其信件如今尚留有六封存在国家档案馆。1949年毛主席进了北京,曾在中南海宴请了身为学者的继父,并赠继父人参、鹿茸,如今还在,还敦请继父出任教育部长,继父婉言谢绝,要全力搞学术研究,仍然负责他的大词典编纂处和文字改革。但在文化大革命前夕,1964年四清运动开始,继父也被烧了一把火。戴上了资产阶级教授的帽子,以至殃及他的女婿李金铠。李金铠是北师大讲师,又是黎锦熙的助教和女婿。有关领导人一次报告中说:北京师大有个年轻共产党员做了资产阶级教授的女婿,投降了资产阶级教授因此学校党支部组织了对他的严厉的批判,并因此开除了李金铠的中共党员党籍。从而使李金铠离开了黎家。改革开放后,他发明的“汉字笔形编码法”通过香港申请了国际专利。

    这是个星期六,下午去北京小学接大儿子小强。别的孩子都在院里玩耍,可是他一人冷清清地伏在自己的床上,见我去了欢笑着迎起来,可是眼睛有些湿润,有什么心事?性格为什么如此孤僻?自从我和他父亲离婚后,他由他父亲和继母照料。他离开了妈妈和弟弟,离开了他敬佩的黎爷爷和慈祥的外婆,离开了他熟悉的成方街35号,也许他想着今天又不能回妈妈家了。见我突然出现,意外地高兴。他给我表演了玩高双杠,几下就上去了,又轻轻地跳了下来。他是个胆大,心细,爱思虑的孩子。他弟弟小鸿比他活泼,可没有他踏实。兄弟感情很好,在一起可以谈论不休。晚上他俩要求我给他们朗诵,我为他们读了段《狼牙山五壮士》的故事。

    第二天晚上,我独自去看了中央实验歌剧院演出的《蝴蝶夫人》,剧本情节简单,细节丰富生动。一个名巧巧桑号称蝴蝶夫人的日本歌妓爱上了一个美国海军军官平克尔顿,结婚又遭抛弃,因而自杀。第一场第二幕最好,美国领事馆来人告诉蝴蝶夫人,平克尔顿来信了,并且准备把那封离弃她的信念给她听,但送信人被巧巧桑得到音信而产生的热泪盈眶打动,不忍读信。表达巧巧桑深厚的爱情,热烈的幻想,天真的信赖的咏叹调占了大半场戏。闭幕前的音乐更是动人,她梳洗打扮好,站在窗口了望海面,等待她幻想中的平克尔顿乘军舰驶来。夕阳红了,又淡了,暗了,夜色染黑了大地,女仆和孩子困倦地睡了,巧巧桑仍倚窗凝望。这时的音乐是那样凄凉、孤独、无望又充满渴望、惆怅,让你的心欲哭无泪,我的心随着旋律的起伏阵阵发痛。那音乐啊!是巧巧桑可怜的心,唤起了我的共鸣。

    五、为何欲置我于死地

    从右派分子中产生的头人,整起同类来不逊于管理者。这种人所以能受管理者利用,也正是看到了他们人性中恶的种子可以培植、利用。作家从维熙在《走向混沌》一书中已刻画了陷他夫妇于监狱的那位头人。而我在这美好的一担石沟也遭受了同类头人给予的精神上的粗暴摧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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