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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部分

陈冲腥风血雨-第45部分

小说: 陈冲腥风血雨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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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新社会二十来年了,旱过几回,每回都有人张罗求雨,我这个大队支书兼队长,也是睁一眼闭一眼。你奶奶也不让管,说求来求不来雨,听他们折腾去,你硬不让求,那是失人心的事。破四旧那阵子,后生们把这一带的龙王庙、观音庙、送子娘娘庙什么的全砸了。那个时候我就知道,砸儿座庙还不容易?再说那其实也不叫个庙,用石头垒个躺柜大小的龛,里头供奉一个大泥疙瘩,有捏得像样点的,也有捏得头小身子大的,说是这样稳当结实。山里人穷,也舍不得在这上头花钱,就讲究个心诚则灵。我还不知道这些山里人的心思?果不其然,今年春天缺雨,掌权的一派让人悄俏又垒了个龛,里头的龙王爷,说难听点就是一小一大两个圆泥疙瘩,刚能看出个人形模样。打上个月,就开始组织群众烧香磕头求雨。他们这也是想拢络人心呗!闹腾了十几天,一滴雨没下,有一派不掌权的又想了个新法子。他们用一截木料刻了个真人大小的龙王,也组织了一伙群众,抬着龙王爷游山,从天明游到日落,把周围山山岭岭游了个遍,吹吹打打,吆吆喝喝,轰轰地放三眼铳。闹腾了十来天,还是没见一滴雨,这不,另一派不掌权的又发了话,说今年龙王爷是属狗的,来软的不行,得跟他动硬的,这就操持着要打龙王。”
  项光和迟丽中都听得入了神,龙长银装了一袋烟,点燃吸几口,又接着说:
  “打龙王也有好多讲究,我就不细说了,总之是要把龙王爷打得服了软,给咱下雨。其实也不是真打,就是用一根旧布条去抽。还不能太使劲,怕把泥疙瘩抽坏了,没的抽了,因为按规矩得不断地抽,直抽到下了雨为止。如果没等抽到下雨就把龙王爷抽坏了,那就犯了大忌,抽的人必须就地长跪,不吃不喝,直到饿死渴死,否则就会大旱三年。就为这,今年操持打龙王的人,听说另一派刻了木头龙王,就要借来打,为的是木头抽不坏,可那派偏不肯借,这派就要动抢,那派立即把武斗队派去保护,说是早已森严壁垒,更加众志成城,誓死捍卫什么什么的。我担心搞不好会出一场武斗。”
  “他们为什么非要抢人家的?”项光问,“自己刻一个不就完了?”
  “那样不灵验!必须把已经求过的龙王拿来抽打才行。当然,这里头也有派性成分,找人家那一派的茬儿。唉,山里人的事,常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不过,我思谋着,只有一点是真的。别的地方我不敢说,这一块儿的人,你说他迷信,当然也迷信,可说到底,他决不真信奉什么,敬畏什么,说穿了全看有没有实在好处。没灾没病的决不找观音菩萨,有儿有女的决不给送子娘娘烧香,天不旱谁都不会去理睬龙王。求龙王求不来雨,就想着揍他一顿。山里人就是这么一种实在心眼儿。他们也知道毛主席是咱大救星,也说对毛主席无限热爱无限崇拜,可上面要求各家都挂张主席像,好多人家硬是说他不服。他嫌一毛五一张的主席像太贵,说那点钱拿来买盐够全家吃一个月的。
  龙长银磕掉烟袋里的烟灰,抬头看看太阳,“呀,天不早了!”把烟荷包绳绕在烟袋杆上,一起别在腰里,要起身的样子,却又向龙奶奶问道:
  “娘,你没问问项大哥的事?”
  “没问,”龙奶奶阖着眼摇摇头,“项光没说起这事,我想就是没什么信儿。”
  “是这样,”项光证实,“一点消息都没有。”
  “我想来想去,”龙奶奶睁开了眼,迸出很犀利的目光,“总觉得项河这人八成是不在了。咱是信革命的,不避讳这个。说项河是啥高级间谍,谁信?反正我不信!古往今来一个理儿,凡是朝里出了想篡位的逆党,总是先干一件事:欺君罔上、残害忠良!这些人手黑着呢!他肯让项河安安生生活着?才不会呢!话说回来,这也吓不住谁。革命战士,就得随时准备掉脑袋;革命的脑袋,怎么掉都行!”
  龙奶奶说完,把脸侧向一边,望著远处的山峰,端坐着,像一尊凛然的塑像。迟丽中景仰地望着龙奶奶,项光却低着头、眉心打了个结,像在苦苦地想着什么,目光中是一片迷茫困惑。
  龙长银要去办事,项光和迟丽中相送到山腰上,龙长银站下了,说:
  “你们回去,再陪奶奶坐一会儿。既是今天要走,就别太恋晚,道上不安宁。项大哥有什么信,早让我知道。你奶奶的话,有她的道理,可我也不全信。革命战士的脑袋,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给弄掉的!”
  “好的,”项光答应着,“有了消息一定让奶奶和银叔尽快知道。这次时间太紧,;来不及去虎牙峰看看,下次有机会,一定……”
  “虎牙峰”龙长银边说边朝西抬头看去。那边,虎牙峰就矗立在峰峦交叠和云雾缭绕之中。龙长银摇摇头说,“虎牙峰去不成了。那边出了土匪。”
  “土匪?”
  “都说是土匪;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也不太清楚,反正是有好几股人马,互相之间矛盾还挺大,前些时候其中的一股跟另一股打起来了,整整响了一天枪。”
  项光转过身去,默默地凝视着远处的虎牙峰。这消息使他受到了极深的震动。最近以来,他看到、听到、想到了许多“意想不到”的事,但都没有这件事给他的震动强烈。虎牙峰一带出了土匪,而且有好几股,这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全国大陆解放以后,除了对付逃到台湾的国民党,解放军曾经花了很大力量剿灭各处的土匪,后来就极少再听说哪儿出过土匪。现在一搞“文化大革命”,加强无产阶级专政,结果在一个地方就出了好几股土匪。项光了解虎牙峰一带的地形,知道那里一旦出了土匪,剿灭起来是很困难的。而且,他立即意识到,在目前这个“文化大革命”的形势下,部队是顾不上去剿匪的。然而,更加使他震动的却是一个巨大的困惑:他实在想不出,是些什么样的人,出于什么样的必要,才会跑到那里去过这种冒险生涯?如果不是迫不得已,又怎么会逼上这条铤而走险之路?
  “银叔,”他请求地说,目光仍然落在那两根虎牙上,“有机会的话,请您打听打听那些土匪们的情况好吗?我很想知道!”
  
  
  44
  对土匪们感兴趣的决不止项光一个。在回康平的路上,他就遇到了其中的一位,只是暂时没能就这个共同感兴趣的问题交换看法。
  太阳西斜到远方山峰的顶巅时,吉普车离开了山区,驶上归途中的最后一段路。项光把车速稍稍放慢,听迟丽中讲她最近的情况,并且劝她不要再去管“迟丽云战斗队”的事,以免被别人利用,做出莫名其妙的文章。现在“做文章”已经成了一个时髦的名词,动不动就说要抓住一个什么什么题目,做一篇“好文章”、“大文章”。这个说法过去只在领导干部层中流行,其实多半是迎合上面的喜好搞些假招子、花架子;现在推广到群众组织的头头当中来了,内容还有了发展,往往是在某个冠冕堂皇的题目底下搞些鬼名堂。
  在离康平市还有三十多里路程时,项光告诉迟丽中,据相当可靠的消息,中央正准备把康平两派头头召集到北京办学习班,解决康平市的“文化大革命”问题。“联司”已经讨论了出现这种情况时的对策,大体拟订了去北京的主要头头的名单。
  “有你吗?”迟丽中问,她也从总部听说过要在北京办学习班的事。
  “那个名单再怎么变,我看也不会放过我。他们都以为学习班上将有一场大辫论,谁的嘴好使谁就能赢。”项光苦笑了笑,从方向盘上腾下左手来握住迟丽中的手,“没办法,看来又会有段时间不能见面了。”
  “要很久吗?”迟丽中拿起项光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
  “不知道。或许不会太久吧……”
  “康平市的问题很复杂,能很快解决吗?”
  “你想错了。解决康平问题,只在某个人一句话……”
  “什么时候你再带我来武胜山?”迟丽中有些凄凉又有些神往地说,“再来看看银叔银婶和龙奶奶。”
  “我会带你来的。”停了一下,项光露出一个满意的微笑,说.“我很高兴,看得出来你很喜欢这一家人。”
  “尤其是龙奶奶。一位多好的革命老奶奶?她让我想起《沙家浜》里的沙奶奶。我觉得她就是继续革命时期的沙奶奶。”
  “哦?”
  “真的!我一直在想,你也好,我也好,说起来文化比她高,知道的大道理可能也比她多。她整年待在深山里,而你和我,应该说是还在斗争的旋涡里,尤其是你,学了那么多理论,想了那么多问题,好像也有不少深刻独到的见解,可是跟龙奶奶一比,就显出有点儿矮,有点儿浅。龙奶奶总是比我们站得高,看得远。老实说,我心里有点不服气,还有点奇怪,就想: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
  “说不准,不过我有一个感觉:龙奶奶随时随地都有一种强烈的主人翁意识。她是真关心国家大事,因为她是国家的主人,所以看问题想事情总是站在国家主人的地位上去看、去想,虽然没有谁特别要求她这样做……”
  “等一下?你是说……你再说一遍!”项光声音不高,但显得很兴奋,同时不知不觉间稍稍抬起了踩着油门的脚,使车速减慢了一些。
  “怎么?我说得不对?我是说……我的意思是,虽然她不一定了解很多情况,也没有人真地来征求她的意见,她还是自觉地站在一个国家主人的地位上……”
  “行了,我听明白了!”项光有些粗鲁地打断了她的话,然后就拧紧了眉头默默地开车。过了好一阵,才用一种近乎自言自语的声调说下去,“在山上的时候,我就隐隐约约有种不对劲、不舒服的感觉,可又想不出那是为什么。你的话提醒了我:不对劲的地方可能就在这儿。哦,不,我现在还没有想清楚,还只能说是一种感觉。可是这样一来龙奶奶的形象整个儿就变了,变成了一个……不,我不想说出来!”
  “你把我说糊涂了,”
  “我自己也不明白!你知道你无意间,当然是无意的,把龙奶奶形容成一种什么形象?她不了解情况,因为没有人把情况告诉她;她也没有任何影响力,因为没有人来征求她对各种事情的看法和意见,可是她仍然时时觉得自己是国家的主人,就因为,用她的话说,这个命是她革下的,江山是她打下的……”
  “项光!”
  “呀——嘿!”项光踩了一下刹车,“这个人是怎么搞的?”
  前面路上果然有个人,正背朝着他们靠公路右边往前走。那人听到了马达声,回头望了望,但动作很快,他们都没来得及看清那人的模样。车开到离他很近时,他突然向左横穿公路,项光急忙减低车速,那人乘机转过身来朝吉普车连连招手。
  这是一个偶然的差错。那人特意从公路右边横穿到公路中间,除了迫使吉普车减速,更主要的还是为了便于直接同司机说话。偏偏这辆老式吉普车的司机位置在右边。车停下后,迟丽中从车门窗里探出头来。
  “同志,劳驾搭搭车。”那人说。
  “刘伟?”迟丽中认出了那人,脱口叫道
  刘伟急忙做了个制止的手势。
  “没关系,”迟丽中一笑,“车上是熟人,绝对可靠的熟人。”,
  刘伟仍然摇摇头,嘴里却说;
  “我想搭车到市里,同志,请多帮忙。”
  “你坐在后面,行吗?”
  “太谢谢了”
  刘伟从后面上了车,坐在迟丽中的背后。他听到开车的人问:“你认识他?”迟丽中“嗯”了一声。
  对于迟丽中没再多说话,刘伟很满意。当然,他宁愿遇到一个完全陌生的人,哪怕为了搭车多费许多唇舌。不过迟丽中还算是个可以信任的人。她没有试图同他说话,表明她已经知道该怎么做,这就很可以了。那么剩下的就是赶紧打个盹。他累极了,而且马上还要有一番紧张的活动。
  他立刻睡着了,睡得很香,但仍然有一个感觉醒着。这个感觉向他发出了警报——似乎有一道亮光晃了一下。他立刻警觉起来。
  他注意到司机左上方那面镜子。通常这面镜子应该朝着后面座位,以便司机不必转身就能看到乘车者。当然乘车者也能借以看到司机。现在这面镜子却朝上翻着。别的人或许会以为它不过是偶然朝上翻着,但对刘伟来说,世界上不存在偶然的事。他马上猜想到:刚才司机已经利用它观察了自己,现在却有意不让自己看到司机的脸。
  这人是谁?侧后轮廓是不熟悉的。刚才迟丽中说他是“绝对可靠的熟人”,说明关系不一般。此外,在这种不安宁的时候,她也不会同一个一般的相识者到山里去,而且这么晚才从山里回来。不过,刘伟对她的交际所知甚少,惟一知道的就是曾托他打听一个人的伤势。显然,如果她不是对这个人十分关心,是不会来找他的。假如现在开车的就是这个人,那就很不好:这个人认识他,而且……
  对危险不能回避,而是做出反应。刘伟猛然跃起,把那面镜子翻下来。他只得到一瞬间看清开车人的脸,但已足够了:是他!
  在同一瞬间,项光一个急刹车停住了吉普,左手猛力一推,使刘伟跌坐在后座位上,并反转过身来,把小七星的枪对准刘伟,问:
  “你想干什么?”
  刘伟很镇静地反问:
  “项光,你想干什么?”
  “我在问你呢,牛威!”
  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莫名其妙的迟丽中,调解地对项光说:
  “他是我姐姐的朋友,叫刘伟。”
  “不,他叫牛威。我们在中学当了三年同班同学,我能不认识他?”
  “项光说得对,妹妹,”牛威对迟丽中说,故意用了个亲近的称呼。从项光表情的极不明显的变化上,他相信这称呼起了作用。于是他转向项光,“既然咱们认识,就可以说到正题了。我希望五分钟内能够说清楚,我正在执行任务,时间很紧迫。”
  项光似乎没理会他的话,问迟丽中:
  “他怎么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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