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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部分

聊斋志异 卷5至8-第15部分

小说: 聊斋志异 卷5至8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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曰:“我固陋拙,遂以为非人也!登公子门,小心如许,犹恐筲斗不文,敬索柈出,一一匀
排而后进之,有何不周详也?”主人骂而遣之。
    灵隐寺僧某以茶得名,铛臼皆精。然所蓄茶有数等,恒视客之贵贱以为烹献;其最上
者,非贵客及知味者,不一奉也。一日有贵官至,僧伏谒甚恭,出佳茶,手自烹进,冀得称
誉。贵官默然。僧惑甚,又以最上一等烹而进之。饮已将尽,并无赞语。僧急不能待,鞠躬
曰:“茶何如?”贵官执盏一拱曰:“甚热。”此两事,可与张公子之赠鸽同一笑也。

聂政

    怀庆潞王有昏德,时行民间,窥有好女子辄夺之。有王生妻,为王所睹,遣舆马直入其
家。女子号泣不伏,强舁而出。王亡去,隐身聂政之墓,冀妻经过,得一遥诀。无何妻至,
望见夫,大哭投地。王恻动心怀,不觉失声。从人知其王生,执之,将加榜掠。忽墓中一丈
夫出,手握白刃,气象威猛,厉声曰:“我聂政也!良家子岂可强占!念汝辈不能自由,姑
且宥恕。寄语无道王:若不改行,不日将抉其首!”众大骇,弃车而走。丈夫亦入墓中而
没。夫妻叩墓归,犹惧王命复临。过十余日,竟无消息,心始安。王自是淫威亦少杀云。
    异史氏曰:“余读刺客传,而独服膺于轵深井里也。其锐身而报知己也,有豫之义;白
昼而屠卿相,有之勇;皮面自刑,不累骨肉,有曹之智。至于荆轲,力不足以谋无道秦,
遂使绝裾而去,自取灭亡。轻借樊将军之头,何日可能还也?此千古之所恨,而聂政之所嗤
者矣。闻之野史:其坟见掘于羊、左之鬼。果尔,则生不成名,死犹丧义,其视聂之抱义愤
而惩荒淫者,为人之贤不肖何如哉!噫!聂之贤,于此益信。”

冷生

    平城冷生,少最钝,年二十余,未能通一经。忽有狐来与之燕处,每闻其终夜语,即兄
弟诘之,亦不肯泄。如是多日,忽得狂易病,每得题为文,则闭门枯坐,少时哗然大笑。窥
之,则手不停草,而一艺成矣。脱稿又文思精妙。是年入泮,明年食饩。每逢场作笑,响彻
堂壁,由此“笑生”之名大噪。幸学使退休,不闻。后值某学使规矩严肃,终日危坐堂上。
忽闻笑声,怒执之,将以加责,执事官代白其颠。学使怒稍息,释之,而黜其名。从此佯狂
诗酒。著有《颠草》四卷,超拔可诵。
    异史氏曰:“闭门一笑,与佛家顿悟时何殊间哉!大笑成文,亦一快事,何至以此褫
革?如此主司,宁非悠悠!”学师孙景夏往访友人,至其窗外,不闻人语,但闻笑声嗤然,
顷刻数作。意其与人戏耳。入视,则居之独也。怪之。始大笑曰:“适无事,默熟笑谈耳。”
    邑宫生家畜一驴,性蹇劣,每途中逢徒步客,拱手谢曰:“适忙,不遑下骑,勿罪!”
言未已,驴已蹶然伏道上,屡试不爽。宫大惭恨,因与妻谋,使伪作客。己乃跨驴周于庭,
向妻拱手,作遇客语,驴果伏。便以利锥毒刺之。适有友人相访,方欲款关,闻宫言于内
曰:“不遑下骑,勿罪!”少顷,又言之。心大怪异,叩扉问其故,以实告,相与捧腹。
    此二则,可附冷生之笑并传矣。

狐惩淫

    某生购新第,常患狐。一切服物,多为所毁,且时以尘土置汤饼中。
    一日有友过访,值生出,至暮不归。生妻备馔供客,已而借婢啜食余饵。生素不羁,好
蓄媚药,不知何时狐以药置粥中,妇食之,觉有脑麝气,问婢,婢云不知。食讫,觉欲焰上
炽,不可暂忍,强自按抑,燥渴愈急。筹思家中无可奔者,惟有客在,遂往叩斋。客问其
谁,实告之;问何作,不答。客谢曰:“我与若夫道义交,不敢为此兽行。”妇尚流连,客
叱骂曰:“某兄文章品行,被汝丧尽矣!”隔窗唾之,妇大惭乃退。因自念我何为若此?忽
忆碗中香,得毋媚药也?检包中药,果狼藉满案,盎盏中皆是也。稔知冷水可解,因就饮
之。顷刻,心下清醒,愧耻无以自容。展转既久,更漏已残,愈恐天晓难以见人,乃解带自
经。婢觉救之,气已渐绝;辰后始有微息。客夜间已遁。
    生晡后方归,见妻卧,问之不语,但含清涕。婢以状告,大惊,苦诘之。妻遣婢去,始
以实告。生叹曰:“此我之淫报也,于卿何尤?幸有良友,不然,何以为人!”遂从此痛改
往行,狐亦遂绝。
    异史氏曰:“居家者相戒勿蓄砒鸩,从无有相戒不蓄媚药者,亦犹人之畏兵刃而狎床第
也。宁知其毒有甚于砒鸩者哉!顾蓄之不过以媚内耳!乃至见嫉于鬼神;况人之纵淫,有过
于蓄药者乎?”
    某生赴试,自郡中归,日已暮,携有莲实菱藕,入室,并置几上。又有藤津伪器一事,
水浸盎中。诸邻人以生新归,携酒登堂,生仓卒置床下而出,令内子经营供馔,与客薄饮。
饮已入内,急烛床下,盎水已空。问妇,妇曰:“适与菱藕并出供客,何尚寻也?”生忆肴
中有黑条杂错,举座不知何物。乃失笑曰:“痴婆子!此何物事,可供客耶?”妇亦疑曰:
“我尚怨子不言烹法,其状可丑,又不知何名,只得糊涂脔切耳。”生乃告之,相与大笑。
今某生贵矣,相狎者犹以为戏。

山市

    奂山山市,邑八景之一也,数年恒不一见。孙公子禹年,与同人饮楼上,忽见山头有孤
塔耸起,高插青冥。相顾惊疑,念近中无此禅院。无何,见宫殿数十所,碧瓦飞甍,始悟为
山市。未几高垣睥睨,连亘六七里,居然城郭矣。中有楼若者、堂若者、坊若者,历历在
目,以亿万计。忽大风起,尘气莽莽然,城市依稀而已。既而风定天清,一切乌有;惟危楼
一座,直接霄汉。楼五架窗扉皆洞开,一行有五点明处,楼外天也。层层指数:楼愈高则明
渐小;数至八层、裁如星点,又其上则黯然缥缈,不可计其层次矣。而楼上人往来屑屑,或
凭或立,不一状。逾时楼渐低,可见其顶,又渐如常楼,又渐如高舍,倏忽如拳如豆,遂不
可见。又闻有早行者,见山上人烟市肆,与世无别,故又名“鬼市”云。

江城

    临江高蕃,少慧,仪容秀美,十四岁入邑庠。富室争女之,生选择良苛,屡梗父命。父
仲鸿年六十,止此子,宠惜之,不忍少拂。
    东村有樊翁者,授童蒙于市肆,携家僦生屋。翁有女,小字江城,与生同甲,时皆八九
岁,两小无猜,日共嬉戏。后翁徙去,积四五年,不复闻问。一日,生于隘巷中,见一女
郎,艳美绝俗,从以小鬟仅六七岁,不敢倾顾但斜睨之。女停睇若欲有言,细视之江城也。
顿大惊喜。各无所言,相视呆立,移时始别,两情恋恋。生故以红巾遗地而去,小鬟拾之,
喜以授女。女入袖中,易以己巾,伪谓鬟曰:“高秀才非他人,勿得讳其遗物,可追还
之。”小鬟果追付生,生得巾大喜。归见母,请与论婚。母曰:“家无半间屋,南北流寓,
何足匹偶?”生曰:“我自欲之,固当无悔。”母不能决,以商仲鸿,鸿执不可。生闻之闷
闷,嗌不容粒。母忧之,谓高曰:“樊氏虽贫,亦非狙侩无赖者比。我请过其家,倘其女可
偶,当亦无害。”高曰:“诺。”母托烧香黑帝祠,诣之。见女明眸秀齿,居然娟好,心大
爱悦。遂以金帛厚赠之,实告以意。樊媪谦抑而后受盟。归述其情,生始解颜为笑。
    逾岁择吉迎女归,夫妻相得甚欢。而女善怒,反眼若不相识,词舌嘲啁,常聒于耳。生
以爱故,悉含忍之。翁媪闻之,心弗善也,潜责其子。为女所闻,大恚,诟骂弥加。生稍稍
反其恶声,女益怒,挞逐出户,阖其扉。生嚁嚁门外,不敢叩关,抱膝宿檐下。女从此视若
仇。其初,长跪犹可以解,渐至屈膝无灵,而丈夫益苦矣。翁姑薄让之,女抵牾不可言状。
翁姑忿怒,逼令大归。
    樊惭惧,浼交好者请于仲鸿,仲鸿不许。年余,生出遇岳,岳邀归其家,谢罪不遑。妆
女出见,夫妇相看,不觉恻楚。樊乃沽酒款婿,酬劝甚殷。日暮坚止留宿,扫别榻,使夫妇
并寝。既曙辞归,不敢以情告父母,掩饰弥缝。自此三五日,暂一寄岳家宿,而父母不知
也。樊一日自诣仲鸿。初不见,迫而后见之。樊膝行而请,高不承,诿诸其子。樊曰:“婿
昨夜宿仆家,不闻有异言。”高惊问:“何时寄宿?”樊具以告。高赧谢曰:“我固不知。
彼爱之,我独何仇乎?”樊既去,高呼子而骂,生但俯首,不少出气。言间,樊已送女至。
高曰:“我不能为儿女任过,不如各立门户,即烦主析爨之盟。”樊劝之,不听。遂别院居
之,遣一婢给役焉。
    月余,颇相安,翁妪窃慰。未几女渐肆,生面上时有指爪痕,父母明知之,亦忍不置
问。一日生不堪挞楚,奔避父所,芒芒然如鸟雀之被鹯殴者。翁媪方怪问,女已横梃追入,
竟即翁侧捉而棰之。翁姑涕噪,略不顾赡,挞至数十,始悻悻以去。高逐子曰:“我惟避
嚣,故析尔。尔固乐此,又焉逃乎?”
    生被逐,徙倚无所归。母恐其折挫行死,今独居而给之食。又召樊来,使教其女。樊入
室,开谕万端,女终不听,反以恶言相苦。樊拂衣去,誓相绝。无何樊翁愤生病,与妪相继
死。女恨之,亦不临吊,惟日隔壁噪骂,故使翁姑闻。高悉置不知。
    生自独居,若离汤火,但觉凄寂。暗以金啖媒媪李氏,纳妓斋中,往来皆以夜。久之,
女微闻之,诣斋嫚骂。生力白其诬,矢以天日,女始归。自此日伺生隙。李媪自斋中出,适
相遇,急呼之;媪神色变异,女愈疑,谓媪曰:“明告所作,或可宥免;若有隐秘,撮毛尽
矣!”媪战而告曰:“半月来,惟勾栏李云娘过此两度耳。适公子言,曾于玉笥山见陶家
妇,爱其双翘,嘱奴招致之。渠虽不贞,亦未便作夜度娘,成否故未必也。”女以其言诚,
姑从宽恕。媪欲去,又强止之。日既昏,呵之曰:“可先往灭其烛,便言陶家至矣。”媪如
其言。女即速入。生喜极,挽臂促坐,具道饥渴。女默不语,生暗中索其足,曰:“山上一
觐仙容,介介独恋是耳。”女终不语。生曰:“夙昔之愿,今始得遂,何可觌面而不识
也?”躬自促火一照,则江城也。大惧失色,堕烛于地,长跪觳觫,若兵在颈。女摘耳提
归,以针刺两股殆遍,乃卧以下床,醒则骂之。生以此畏若虎狼,即偶假以颜色,枕席之
上,亦震慑不能为人。女批颊而叱去之,益厌弃不以人齿。生日在兰麝之乡,如犴狴中人,
仰狱吏之尊也。女有两姊,俱适诸生。长姊平善,讷于口,常与女不相洽。二姊适葛氏,为
人狡黠善辩,顾影弄姿,貌不及江城,而悍妒与埒。姊妹相逢无他语,惟各以阃威自鸣得
意。以故二人最善。生适戚友,女辄嗔怒;惟适葛所,知而不禁。一日饮葛所,既醉,葛嘲
曰:“子何畏之甚?”生笑美曰:“天下事颇多不解:我之畏,畏其也,乃有美不及内人,
而畏甚于仆者,惑不滋甚哉?”葛大惭,不能对。婢闻,以告二姊。二姊怒,操杖遽出,生
见其凶,跴屣欲走。杖起,已中腰膂,三杖三蹶而不能起。误中颅,血流如沈。二姊去,生
蹒跚而归。
    妻惊问之,初以迕姨故,不敢遽告;再三研诘,始具陈之。女以帛束生首,忿然曰:
“人家男子,何烦他挞楚耶!”更短袖裳,怀木杵,携婢径去。抵葛家,二姊笑语承迎,女
不语,以杵击之,仆;裂裤而痛楚焉。齿落唇缺,遗失溲便。女返,二姊羞愤,遣夫赴诉于
高。生趋出,极意温恤,葛私语曰:“仆此来,不得不尔。悍妇不仁,幸假手而惩创之,我
两人何嫌焉。”女已闻之,遽出,指骂曰:“龌龊贼!妻子亏苦,反窃窃与外人交好!此等
男子,不宜打煞耶!”疾呼觅杖。葛大窘,夺门窜去。生由此往来全无一所。
    同窗王子雅过之,宛转留饮。饮间,以闺阁相谑,频涉狎亵。女适窥客,伏听尽悉,暗
以巴豆投汤中而进之。未几吐利不可堪,奄存气息。女使婢问之曰:“再敢无礼否?”始悟
病之所自来,呻吟而哀之,则绿豆汤已储待矣,饮之乃止。从此同人相戒,不敢饮于其家。
    王有酤肆,肆中多红梅,设宴招其曹侣。生托文社,禀白而往。日暮,既酣,王生曰:
“适有南昌名妓,流寓此间,可以呼来共饮。”众大悦。惟生离席,兴辞,群曳之曰:“阃
中耳目虽长,亦听睹不至于此。”因相矢缄口,生乃复坐。少间妓果出,年十七八,玉佩丁
冬,云鬟掠削。问其姓,云:“谢氏,小字芳兰。”出词吐气,备极风雅,举座若狂。而芳
兰犹属意生,屡以色授。为众所觉,故曳两人连肩坐。芳兰阴把生手,以指书掌作“宿”
字。生于此时,欲去不忍,欲留不敢,心如乱丝,不可言喻。而倾头耳语,醉态益狂,榻上
胭脂虎,亦并忘之。少选,听更漏已动,肆中酒客愈稀,惟遥座一美少年对烛独酌,有小僮
捧巾侍焉;众窃议其高雅。无何,少年罢饮,出门去。僮返身入,向生曰:“主人相候一
语。”众则茫然,惟生颜色惨变,不遑告别,匆匆便去。盖少年乃江城,僮即其家婢也。
    生从至家,伏受鞭扑。从此禁锢益严,吊庆皆绝。文宗下学,生以误讲降为青。一日与
婢语,女疑与私,以酒坛囊婢首而挞之。已而缚生及婢,以绣剪剪腹间肉互补之,释缚令其
自束。月余,补处竟合为一云。女每以白足踏饼尘土中,叱生摭食之。如是种种。母以忆子
故,偶至其家,见子柴瘠,归而痛哭欲死。夜梦一叟告之曰:“不须忧烦,此是前世因。江
城原静业和尚所养长生鼠,公子前生为士人,偶游其地,误毙之。今作恶报,不可以人力回
也。每早起,虔心诵观音咒一百遍,必当有效。”醒而述于仲鸿,异之,夫妻遵教。虔诵两
月余,女横如故,益之狂纵。闻门外钲鼓,辄握发出,憨然引眺,千人指视,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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