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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部分

纪晓岚西域东行记 作者:陈继光-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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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烤得半生不熟,就在烟薰火燎中,大啖虎肉。居然一个个都吃得津津有味。美中不足的是,还要攀越天险雪岭,大家只能喝一小口酒。
  一行人中,除施祥外,都是第一次尝虎肉,一个个放口痛吃,连同那匹小黑犬。也像餮饕之徒,猛吃一阵,风卷残雪,也只吞去了半只虎。还是玉保最积极,又砍下几根树藤,将虎肉串起,捆在车上,把那张虎皮也一并折起藏到车上。
  待大家继续启程,玉保那得意洋洋的神态,仿佛他才是那打虎的英雄。
  老仆施祥,依然默默无声地紧随在纪晓岚的马后。
  连纪晓岚也是第一次看到施祥有这样的能耐。以前,施祥是他父亲纪容舒的忠仆。纪容舒在乾隆29年(公元1764年)仙逝后,才跟随他。平时这老仆,忠厚持重,纪晓岚只知王施祥略有些武艺,略懂些文墨,想不到他还有这一套除虎的绝技。而且从未炫耀过。几十年来,施祥能那样深深地藏锋不露,决非寻常之辈。
  纪晓岚记起了姚安公纪容舒临终时曾嘱咐:对施祥不要以一般仆人待之。似有所指。
  看来,到处是谜,连他身边的施祥,也是个谜!第六章 雪岭怪客
  雪岭是达板峰的最高处,终年积雪。有一首诗是写雪岭远眺的景色的——
  雪是山之衣,
  云是山之冠,
  修洁复修洁,
  容君面面看。
  雪岭远眺,景色美极了,就像是一位披着自色轻纱的美女子。
  雪不像虎,不像蛇,外表那么凶恶。雪似乎是那样的柔润,那样的皎洁,甚至是纯洁。美哉,雪肤冰肌,令人神往着迷。然而,转瞬间,“白茫茫一片真干净”中,酝酿着肮脏的勾当。在雪的外衣的掩盖下,深藏着死的陷阱。雪片与雪片聚在一起细细地商量着一个致命的打击,在人们并不防备的情况下,发动突然袭击,于是柔润的雪,粉妆玉琢的雪,洁白晶莹的冰,组成了一个阴谋集团,人们连呼救声也来不及发出,就被深深地压进雪崩之中。
  长身玉立的美人,刹时变成了披着白色丧服的罗刹。
  天地间挂满了丧幔与哀幛。
  雪地中的大大小小隆起的雪堆,就像是白色的义豕。
  纪晓岚对雪岭,不知什么缘故,总引起那些不吉利的联想。
  他有个预感,危机越来越迫近了,然而,谜也越来越多了。
  纪晓岚是个细心的人,他发现了一个秘密,前面领路额鲁特,似不经意的样子,在转折处,叉路口,休憩地,用他那柄日月斧,在树干上,砍出个月牙状。这是额鲁特在他们经过的地点留下了路标。额鲁特在前边煞费苦心地砍出指路标,殿后的额楞,则在后边依次把额鲁特的月牙标记破坏掉。——对于他们两个人的动作,纪晓岚都一一看在眼里。
  马一步步地探雪行走。额鲁特在前边引路,在雪地里踩出了一条王。后面的马则顺着前边踩出的足印走。纪晓岚的那匹赤骏马,在雪地辨踪上很有经验。这是匹天山牧场放牧的军马,在雪地里走马,很有灵性,不必主人驾驭,它自己会顺着前边的足印很有灵性,不必主人驾驭,它自己会顺着前边的足印走,有时,还选择更好的下足处。
  雪在马足下,踩得滋滋地响。
  纪晓岚不由想起少年时颇有些淘气的事来了。那是乾隆:年(公元1刀6年),他才13岁,他与东光的李云举、霍养仲一起在家乡献县崔庄的生云精舍读生。教师是姚安公的同年,进士出身的陈白崖。陈白崖曾任过颖川县令,为人梗直,在宦海中滞留,赋闲在家。被姚安公与霍养仲的父亲云和同知霍易书一起请来。
  陈白崖是个瘦高个,40多岁年纪,因为长了一部花白胡子,一头斑白头发,连那根长长的辫子也花白相间,看上去显得有些老态了。陈白崖课授很严,也很有些学问,也写得一手好字,在生云精舍的书室内,就挂着他手书的一副对联:
  事能知足心常惬。
  人到无求品自高。
  平日里陈白崖倒也显得澹泊,心境宁静,一如他自己的手书。不过,他有个嗜好,酷爱杯中物。有酒就喜。酒德又颇好。每次几个老友相聚,——经常是在纪家。人家不与他于杯,从不动酒杯。人家与他对饮,他爽然奉陪,不论是一人对饮,或是数人轮番与他车轮大战,他都一杯杯从容而饮,对手们一个个都醉倒了,他依然像是没喝过一口酒似的。
  每次聚饮,纪晓岚之父纪容舒,霍易书、李露园这几个酒友都一个个败在陈白崖的杯下,喝得酩酊大醉。到最后,总是陈白崖一人独醒,指挥僮仆,将醉倒的人,扶上睡榻。众人七横八竖醉成一团泥时,陈白崖取过一把剑,在中庭月色下,把剑舞得寒光霍霍。边舞还边哼唱起词牌,特别喜吟的是辛稼轩的长短句,尤其是那首《破阵子》——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玄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
  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
  陈白崖乘着酒兴豪迈长啸,将诗词与剑舞,文采与壮姿合而为一,溶而为一。将一腔才华,满腹豪气灌注在霍霍剑光中,如惊虹蛟龙,这时的陈白崖,丝毫没有那种下世的老态,而是英气勃勃。
  挑灯舞剑后,他又到睡榻前,看到那些不胜酒力的老友们醉倒时的可笑姿态,不由放声做笑,嚯嚯哈哈……笑声从低音到高声,包容了自豪、自叹、自笑。自悲,音调的多音阶与感情的多层次。
  于是,他悲愤地还剑入鞘。
  又取过灯,来到琴台,端坐在七弦琴偷,凝神片刻,似乎在把刚才的感情的波涛,平静下来。
  然后,抚琴一曲:官商角微羽……
  琴声清音逸然,如野鹤闲云,在万里碧空中悠然飞去;如一叶轻舟,在平静的湖水里,缓缓地荡漾;如露水凝成的滴滴露珠,在叶片上悄然地滑落;如看到…轮表里俱澄澈的皓月,刻挂在静谧的天字;如一个静穆出世的人,超然地面对暄哗而骚动的尘世。
  无所求。无所恨。也无所思。
  寰宇静极了。动都不动了。凝然了。声音也远去了。在天涯消失了……
  仿佛是陶渊明的诗意:静寄东轩,悠然采菊。
  蓦然,一阵暴风骤雨般的拨弦,二阵地动雷鸣般的滚珠,火山暴发,晴空炸雷!
  醉眠榻上的几位都惊惶地静开了醉眼,朦胧着看了看弹琴的陈白崖,又沉沉地睡去了。
  这时,纪晓岚感到,他的这位白崖师,并非己超凡绝尘真正做到“知足”与“无求”。
  日子长了,这些酒友们,又想出了一个新的主意,到外面找个清静去处,仿槌羲之兰亭序的情景,曲水流觞,老夫聊发少年狂。
  暮春三月初三,正是菊亭序会的日子,陈白崖放了纪晓岚等几个学子的假。一早,陈白崖就找出了方竹杖,那是陈白崖在作县令时采集到的名贵的方竹。白崖用方竹杖挑起了一只酒葫芦。葫芦里装满了酒。纪晓岚注意到,他的这位老师,出得门来,在生云精舍的墙上贴了一张酒壶标,走到胡同口,又在墙上贴了个酒壶标志,纪晓岚好奇,在后面蹑足跟了一段,发现陈白崖在转折处,又路口,一连地贴上了这酒壶纸标,还发现壶嘴总是对准着陈白崖前进的方向。他明白了,这是陈白崖在张贴标识,而壶嘴的方向,就是所指的方向。他跟出了村口,见陈白崖又在三岔路口的一棵枣树上贴上了路标。
  纪晓岚顿悟。一个慧黠的念头升上心田。回到书房,也仿照陈白崖所剪的酒壶状,依样剪了十几只纸酒壶。然后,寻着酒壶的标记,一路追踪。出了生云精舍,转过胡同,又出得镇民这里是通衢大王。正逢三月初三,大王上人来马往。有骑着马去品尝一下“踏花归来马蹄香”的纨绔子弟,有扛着草棍,上面插满冰糖葫芦与糖山植的小贩,有骑着小骡子,骡背上放一块红布的走娘家的小媳妇,有背着香袋去朝山进香的善男信女,还有牵着匹瘦猴,在热闹处耍猴弄棍的卖艺人……一流人往镇外走,一流入往镇内流,春天给人们带来了生的气息。
  纪晓岚也一路按酒壶嘴所指的方向走去,背后传来鸾铃声,有人骑马来,也在那里左寻右看找酒壶酒葫芦,骑在马上颇有些志高气扬、志得意满,他进士出身后,做了一任县令,又调升大县,以后又迁任毫州同知,雍正死后,在家候补。这个霍易书很有些矫盈,经常对陈白崖露出优越感。
  纪晓岚准备对霍易书开个小小的玩笑了。这时纪晓岚正在三叉路口,在叉路口的一棵枣树上贴着那只酒壶标记,壶嘴对着右边那条通王,这是通往吕仙观的方向。他就将枣树上的标记揭下,从自己的袖管中取出仿照的纸酒壶,贴在枣树上,壶嘴的方向正好相反,指向了左边的小王,通往一片枣林。——河北献县崔庄一带多枣林,盛产枣子,又名献县枣。
  纪晓岚闪在一旁,看一场好戏。
  霍易书来到了枣树畔,这里三又路口,他从枣树上找到了指路的标记酒壶,壶口指向小王,就拨转马头,鸾铃响处,朝枣林小王而去。霍易书这匹马装饰得十分华丽,他的眼饰也穿得相当华丽,连酒葫芦也上了釉,还绕一绿飘带。他在走上左边小王前,先拧开葫芦嘴,喝了口酒,酒香扑鼻,葫芦里灌满了好酒。马刚在小王上走了几步,霍易书就东摇西晃起来,一场新雨刚过,田间小径十分泥泞。马蹄一步一滑,随时都得当心马失前蹄,看那霍易书一脸紧张,抓住缰绳,在马上晃荡得“如乘船”了。骄盈之气在脸上荡然无存。
  纪晓岚看着霍易书一步一滑地走入枣林,正在得意自己的这个小小的戏谑,为陈白崖稍稍地出了口气,忽然,他感到不妙,只见他的父亲纪容舒,穿了便眼,骑一匹马,马鞍后也挂了只酒葫芦,正走近叉路口。纪晓岚要上去改变标识已来不及了。就灵机一动躲到这棵大枣树的后面。在树背面又贴了两张纸葫芦。
  纪容舒已在马上看到了枣树上的酒葫芦标记,疑惑地朝枣林方向看着,纪容舒正要拨转马头,纪晓岚从树后出来,作了个长揖。
  “你怎么在这里?”
  “陈师放了我们的春假。”
  “唔。”
  姚安公不想把酒友们以酒壶导向,寻往聚会处的这个雅兴透露给纪晓岚,就说:
  “今日,你外祖家人从沧州来游,早些回去吧。”
  纪晓岚应了个诺。
  纪容舒就提缰驱马往枣林。纪晓岚急忙问:
  “爹,——有一事请教,不知这棵枣树生于何年?”
  纪容舒在马背上斜身说:
  “醴传是唐代的八仙之一吕洞宾所植,至今已有千年了。”
  “听说这棵树生的枣子有股酒香味,因此又叫酒香枣。”
  “是的。”
  纪容舒又要转身驱马了。
  “怪不得,——枣树的这一面还有人贴着酒葫芦。”
  这话引起了纪容舒的注意,就绕到树的背后,果然又看到了两只标记,第3只酒壶的壶嘴方向,指着右边那条王。纪容舒在马背上然起三络清须,点了点头,然后朝吕仙观方向而去。
  纪晓岚待纪容舒去远后,先校正了枣树上的标记,然后一路循标而行,直追踪到了吕仙观旁枣林深处的一座凉亭。纪晓岚远远的躲在一边,以枣树作掩护。凉亭中已有陈白崖、李露园、白如泉、姚仲璟、纪容舒,每人都轻装便服,以后又来了林叔同、惠如山等,就独缺霍易书。
  每人都带了把酒葫芦,放在亭中的石桌上。
  这几位酒友又等了一会,见霍易书还不到来,大家就散坐在石桌周围,直饮得杯盘狼藉时,霍易书来了。一副狼狈相,华丽的服饰上沾了污泥与枣花,弄得衣衫不整,容颜猥琐。问起原因。还以为是醉眼朦胧中看错了路标,大家戏笑了一阵、哄笑了一阵,又责罚后来者罚酒三大献,以至霍易书后饮者反而先醉倒了。于是大家又一个个将葫芦里的酒喝个馨空,摇不出一点声来,狂呼长呼啸,放浪形骸,看不到一丝官场中人的严肃相了。这时八个酒友中醉倒了七个,惟有阵白崖一人独醒,这枣园中的凉亭也变成了醉翁亭。
  纪晓岚庆幸自己从13岁到18岁的6年中,由陈白崖任教,学识有了精进。
  他以温馨的感情想起了陈白崖,但又感到遗憾,他没有完成陈白崖的嘱托,他滴戌乌鲁木齐,离京之前,陈白崖曾托他到了新疆后,寻访一下白崖的哥哥陈白云。可是至今没有找到白崖的兄长。白云悠悠,不知飘向何方。
  马蹄下的雪更深了。已到了雪岭的最冷的地段塞冰谷。这里阴风飒飒,风如刀剖,马鼻喷出的水气,溅飞到脸上,像飞来一粒粒小冰珠。
  额鲁特突然勒住了马。
  纪晓岚的赤骏马敏捷地也收住了足。
  额鲁特用他双鹰眼示意,前面发现了什么令人兴奋的东西。
  纪晓岚拍马往前,看到在前边不远的雪堆中,长着一支状如洋菊的雪莲花。
  一行人一个个禁声,悄悄地靠拢,他们连手指也不敢点划。因为只要指点着相告,这雪莲就会立即在原地缩入雪中,消失得再也没有踪影。雪莲都是双生,一雌一雄,但并不并蒂共生,也不同根。两花相距有一至两丈左右,——他们果然在两丈外,又看到了另一支雪莲。这雪莲长在深山的极寒冷的雪地中,然而性极热,物以稀为贵,也就成了珍贵的补品。于是,由额鲁特与额楞各带一人,悄悄地挖掘起来。
  纪晓岚的心并没有栓在雪莲上,他看着西斜的太阳,感到危险的时刻越来越临近了。
  纪晓岚几乎要怀疑自己的眼睛了,不知从什么时候,从什么地方,钻出了一人一骑。
  这一人一骑是那么不协调,骑者是个巍巍然的伟丈夫,那匹骡子却瘦小得十分可怜。仿佛没有一点筋肉,只是副瘦骨的骡架,那四只骡腿,细得像螳螂足,似乎仅要用小铁棒轻轻一敲,就会发出骨折的破裂声。那个汉子却像一座山沉甸甸地压在这匹瘦骡上。
  逐渐近来。那汉子身上的五官也很不协调。一只狮子般的大鼻子,一双细长的眼睛,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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