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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部分

2004年第02期-第13部分

小说: 2004年第02期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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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差不多全淹死了。宋小妹说知道新疆的农场有一个叔叔,就投奔叔叔来了。老吕问宋小妹的叔叔在哪个农场。宋小妹说是在下野地农场。老吕知道有一个下野地农场,也知道离这儿不远。老吕说,再走个20里地就走到了。宋小妹说再顶多用半天就走到了。  ‘天刚刚亮,宋小妹就醒了过来。从破棉被里钻出来,说要赶路了。老吕也从破棉被里站出来。想起还有一个烧好的土豆没有吃,就拿了出来给宋小妹。说没有什么给宋小妹吃,只有这一个土豆了。宋小妹接过土豆,有点激动,眼睛好像有了泪花。一个劲地说着谢谢的话。那样子,好像看到了救命的菩萨一样。
  宋小妹向着远处走去。一条路,在雪中隐隐约约地延伸着,老吕站在小房子门口看着宋小妹的背影,一直看到看不见了。
  天大亮时,大甘走出门来,对着太阳又早请示。阿草也走出来,她去做饭。看着这两个人,老吕还在想宋小妹的事。他没有对阿草和大甘说昨天晚上来了一个人。他一句也没有提这个事。他不知道他说出来以后,他 们信不信有这个事。他只知道,随着太阳越升越高,连他都有点不太相信,昨天晚上有一个叫宋小妹的姑娘真和他睡在了一个棉被下。  早请示完了后,大甘像变戏法一样,从怀里扯出了一面红旗。旗子上面有字。一行这样的字:追穷寇造反战斗队。从柴火垛里找出一根细长一点的,把旗子绑在了上面。再举起来,在空中挥动了起来。边挥边唱着一首全国到处都在唱着的歌。大甘看来演过这个节目,他的肢体随着歌的节奏跳动,看起来一点儿也不难看。他真的很年轻。青春的躯体活动起来,怎么活动都那么富有生气。
  正在做饭的阿草,边做饭边转过头来看,她的脸上全是笑。
  老吕也在看。可老吕没有笑。他想笑可他笑不起来。他熟悉这样的旗子,这样的旗子不知有多少,它们上面的字不完全一样,但有四个字总少不了。那就是造反和战斗。那天,他正在办公室里看着一份中共中央关于开展“文化大革命”的文件,还没有完全看明白,一片这样的旗子冲了进来,好像一团火把他围了起来。没有等他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就宣布了他是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连家都没有让他回就把他关进了牛棚。旗子还是那样的旗子,颜色一点也没有变,可他的身份却变了。旗子还在天空里飘着,他的日子却不再是原来的日子了。这到底是咋回事,他想不明白。别说他想不明白了,连中央的好多大官也想不明白。要是这么去比,老吕这会儿用不着那么伤心。
  把门口的雪堆成了一个大雪人,大甘把红旗插在了雪人上。旗子在雪人上飘,好像围了一个大红头巾。把整个雪都照得发红了。大甘插好了旗子,转过身看到老吕。大甘让老吕看。大甘就是插给老吕看的。他知道,老吕看到了这个旗子,就会老实了。就不会没事找事调皮捣蛋了。看着这面旗子,老吕觉得它不是插在雪人上,是直接插在了他的脑袋上。插得很深,让他的五脏六腑都疼得不行。真想冲上去,把旗子扯下来,塞进炉子烧成灰,可他只是想了想,他不敢动那个旗子一下。
  没想到忍着还不行。大甘走过来,一看老吕的样子,知道老吕心里恨这面旗子。就让老吕向这个旗子低头认罪。大甘说,它代表无产阶级专政。你必须低下你的头。老吕不想低。大甘说,你低不低,你不低,我就不客气了。老吕知道不客气是什么意思。就把头低下了。低了一会儿,阿草走过来,说,你们闹什么闹,饭做好了,吃饭吧。大甘说,这个走资派,一天到晚什么活也不干,还要吃饭,不给他吃。
  说不给吃,真不给吃。老吕只能低着头,向着雪人上的旗子站着。
  大甘吃过饭,大甘去背柴火。只剩了阿草和老吕。大甘走了几步,又转过身,对老吕说,好好认罪。我不回来,你不能把头抬起来。大甘又对阿草说,你看着点。
  等大甘一走远,阿草就喊老吕,说,快来吃饭吧。老吕有点不敢。看着阿草。阿草就把饭端给老吕吃。老吕像狼一样吃。吃起来像狼,心却不能像狼一样野。阿草说,你是不是和大甘有什么仇?老吕说,我们从没有见过面。阿草说,那他咋那么恨你?老吕说,我也不知道。阿草说,要不,你就走吧。别处没有大甘,你可能会好过些。老吕说,我这个身份,走到哪里都一样,说不定,还不如在这里呢。阿草说,你们的事,我真的一点儿也看不明白。不明白为了啥事,你们要这么闹?老吕 说,其实我也不明白。
  阿草说,大甘不在,你到大房子里暖和暖和去吧。老吕说,你真的不告诉那个坏家伙。阿草说,他闹着玩的,你还当真。老吕说,你不知道,他不是闹着玩的。阿草说,我觉得你们都是没事闲的,想着这些点子,瞎折腾。老吕说,你呀,真是糊涂的傻女人。
  进了大房子,一暖和,身子骨就活了起来。身子一活,心也跟着活起来,看着阿草,就想起和阿草做过那个事。一想那个事,老吕想和阿草做那个事。说真的,阿草不想和老吕做。没有大甘,阿草就不那么想做。有了大甘,阿草就更不想做了。可阿草到底和老吕做过。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再说了,老吕也真是太可怜了。女人只要对一个男人可怜了,就不好意思拒绝这个男人的要求了。阿草也想安慰一下老吕。再说了,从老吕住到小房子,阿草就觉得有点对不住老吕。就觉得欠老吕一点什么。就想给老吕还一点。就怕女人这么想,女人要是这么一想,就有点不大讲原则了。只要别人要,自己有,就会很大方了。而老吕现在要的,正是阿草有的。
   
  老吕抱住了阿草,门没有关。越过阿草的肩膀可以看到门外面。正好看到了雪人上的那面旗子。他松开了阿草,他说,算了吧。
  到这个岁数,真要做好一件事,已经不太容易,不能受一点干扰,受一点干扰就把一些本来能做成的事做不成了。过去,红旗老给他鼓着劲,让他干成了不知多少事,可这会儿,还是同样颜色的旗子,却让他连这样一件天下的男人都能干成的事,也干不成不想看到那面旗子,又不敢去把旗子拔掉。大甘去打柴火时,说他远在林子里,也能看到这个旗子。有了这个旗子,他走多远也迷不了路。老吕多想把这个旗子拔掉,可他一拔,大甘就看见了。要想看不见这个旗子,也有一个办法,那就是走开,走得远一点。让眼睛看不见它。
  想走远,却不能走远。老吕腿瘸了,走不了多远,腿就疼。一疼就得停下来,歇好一阵子才能站起来。翻过了房子背后的雪坡,到了雪野上。没有下雪时,在这里发生一场两派的武斗。都动了枪,两派都死了不少人。死人都拉走了。可死人扔下一些东西太多了,还没有来得及捡走就下雪了。
  这样的雪地上,走着走着,就踩到了一个坚硬的东西上。把老吕一下子滑倒了。脚能感觉出踩着的东西不是石头,就弯腰从雪窝子里摸出来看。一看,是一颗手榴弹。那种土造的手榴弹。
  把手榴弹揣在口袋里,回到了小房子里,坐在那里想。他想,有这个大甘在,我就没有好日子过,干脆把他炸了,炸到天上去,这里就只有我和阿草了,就能过和以前一样的日子了。
  老吕想好了。看到大甘背着柴火回来了,又看到阿草在另一个小棚子里做饭。就走进了大房子。大甘正躺在那里养神等着阿草做好饭端给他吃。看到老吕走进来,大甘问老吕干什么。老吕说,我拿些柴火烧。大甘说,这不行,这是我打的柴火,你不能烧。要烧你自己去打。老吕说,我的腿不行了,让你们红卫兵打坏了。大甘说,谁打坏的,我不管,反正不是我打坏的,我不管。老吕说,你也是红卫兵中的一个,你也有责任。大甘说,你这个人真是太可笑了。快出去啊。再不出去,我就要对你采取革命行动
   大甘坐起来,看样子真想对老吕采取革命行动了。但是不等他行动,老吕就先行动了。老吕把手榴弹掏出来,一拉弦绳,朝大甘扔过去。然后自己就势往地上一趴。大甘一看手榴弹扔过来了,吓坏了,想跑,腿使不上劲,一软,瘫倒在了地上。手榴弹就在他的身边。他把眼一闭,心想,这回完了。肯定要被炸死了。
  好一阵子过去,没有响声。土造的手榴弹本来就没个准,又在雨里雪里折腾了这么些日子。早就成了一个没有啥用的铁疙瘩了。一听,没有响。老吕想这回我完了,我得死了。手榴弹不能把大甘炸死,我就得让大甘把我打死。他也干脆眼睛一闭,想着随大甘来吧。知道这死逃不过去了,反而没有那么紧张了。
  怎么也没有想到,手榴弹的事不但没有让老吕没了命,还让老吕的生活待遇有了改变。大甘拿着那个没有响的手榴弹,想了好一阵子。想到最后,竟明白了一个道理。老吕尽管是条老狗了,可真把他逼急了,也会狗急跳墙,什么事都会做的。手榴弹没有炸,是他的命大,也是老天在给他提个醒,让他不要对老吕太过分了。一个人要是真想要另一个人的命,会有很多办法,除了手榴弹外,还有刀子斧子还有绳子。这么一想,大甘就有点怕了。说来也怪,这以前,大甘没想怕过什么,死都不怕,还怕什么。可这些日子,大甘有点怕了。至少现在让他去死。他可不想去死。只要一躺到阿草身边,就马上想到活着多好啊。
  是阿草让他有点怕死了。
  这么一想,大甘走到老吕身边,对还闭着眼趴在地上的老吕说,你什么玩笑不能开,开这样的玩笑。以后不要再开这样的玩笑了。大甘又说,阿草把饭做好了,走,去吃饭
  会是这么个结果,老吕没有想到。老吕只想着,不是大甘死,就是自己死。他好像想错了,大甘没有死,他也一样活着。
  不但活着,好像还活得好了。大甘不再那个样子对他了。做了饭让他一块吃,没有了柴,让他:左大房子拿来烧。看来,手榴弹还是厉害,比话厉害。说了多少话,没有做到的事,手榴弹一声不吭,全做到了。看来,人活得不能太软。太软,别人就捏你。他真的不要命了,大甘也害怕呀。这可真让老吕没有想到。现在老吕想到了,想到了这一点,再看大甘,老吕的目光,就有点像过去看自己的手下的味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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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这么过,把这个冬天过去。老吕这么想。大甘也这么想。这么过,阿草也愿意,只是过到什么时候,阿草没有想过。这不是她想的事,她想了也没有用。眼前这两个男人,没有一个她管得了,她说了不算。说了不算的事,干脆不去想。  都想活着,还想活得好一些。这一点,天下的人都差不多。
  都想着这么过下去,看起来,也能这么过下去。也找不出不这么过下去的理由。过了一天,又过了一天,过了好些天后,突然过不下去了。天还是那个灰沉沉的天,地还是那个铺着冰雪的地,荒野还是那个荒野,房子还是这座房子。但日子不再是那个日子了。
  不能怨阿草,不能怨大甘,也不能怨老吕。要怨只能怨那个叫宋小妹的女子。其实也不能怨宋小妹。到底要怨谁,真要问起来,没有人能说得出。
  要说,只能说,宋小妹来了后,一些事就开始不一样了。  宋小妹来了,不是那一次。那一次,只有老吕知道,阿草和大甘不知道。不知道的事,对不知道的人来说,和没有一样。连老吕也几乎忘了这个事。要不是宋小妹又来了,又看到了她,老吕很有可能不会再想起她了。
  这天夜里,宋小妹又来了。
  其实宋小妹没有想再来。她到了小镇上的农场,也找到了叔叔家。可她没有看到叔叔,只看到了婶婶。婶婶说她叔叔被抓去劳改了。宋小妹问叔叔犯了啥事。婶婶说,他喊了一句反动口号,把打倒刘某某喊成了打倒某某某,就这个事。婶婶说,你还是走吧。你呆在这里,你就是劳改犯的侄女,你没有好日子过。婶婶给了宋小妹一个厚棉被和一袋粮食,让宋小妹自己找地方过日子。宋小妹背着棉被和粮食,走在雪地里,想着要往什么地方走,想到了一间房子。宋小妹就顺着一条走过的路,往回走,从早上走到黑夜,走着走着,就看到了从小房子透露出的亮光。  宋小妹把盖在老吕身上的破棉被拿下来,铺在草铺上,当了褥子。把自己带来的新棉被盖到了老吕身上。同时自己也钻到了棉被子下面。走了一天的路,宋小妹一会儿就睡着了。老吕睡不着。宋小妹贴着他,像个火炉,让他热得睡不着。看着睡着的宋小妹,老吕还有点不相信这是个真的人。看着宋小妹,老吕想起听过好多鬼故事,故事里的好多女鬼,就是从贴在墙上的画里走了下来。可老吕往墙上看看,除了一张领袖的画外,再没有别的画了。
  天亮时,宋小妹说我带了粮食,我去做饭。宋小妹在门口的炉子上做饭。大甘出来早请示,看到了宋小妹。拿着红宝书,却忘了早请示,呆呆地看着宋小妹。看了一会儿,跑过去问宋小妹,叫什么名字,从什么地方来。听到说话声,阿草在房子里,站在窗子前往外看。看到了大甘正和宋小妹说话。大甘那个样子,好像看到了什么宝贝似的,脸上全是笑。阿草却一点儿也笑不出来。
  说过了话,大甘回到大房子,阿草问这个女人是怎么回事?大甘就把问到的话,对阿草说了一遍。阿草说,不行,我得把这个女人赶走。大甘说,你怎么能这样呢。她一个女人,冰天雪地的,你让她走,不是要把她活活冻死吗。你是个好心肠的女人,你不能这么做。其实阿草并没有想真要这么做,只是这么说说,想试试大甘,没想到大甘一点儿也不经试,一下子就试出来了。  宋小妹也回到小房子里。老吕让宋小妹以后不要理大甘这个人。宋小妹问为什么,老吕就把自己来到了这里后,发生的事,一点儿也没有漏地全说给了宋小妹。连大甘怎么把他从大房子里赶出来,把阿草夺了去的事也全说了。听得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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