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2005年第2期-第20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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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去柜台要?”康博斯问。
“当然了,不给我就再给他‘促销’一次,让他一台都卖不出去!”
康博斯觉得佳丽火起来也蛮可爱的,人都精神了。他说好啊,鼓励。他也就是一说,没想到第二天佳丽真去了。她到开卷图书城报过到,把有关的手续处理完了,就打电话给他,她想顺便在图书城里把自考和相关的参考书买了,还想再买点可以“提高素质”的书,请他给推荐几本。康博斯说,我哪知道,很多天没进书店了。然后说,这样吧,反正现在也写不下去,干脆你在图书城等我,我过去帮你参谋一下。他就去了。买完了书,一块儿在拉面馆吃了中饭,佳丽决定现在就去那个海尔专柜要钱。问康博斯要不要去,康博斯想去,但在路上的时候导师打电话找他,就拐回头去导师家里了。
他和导师聊了大约两个半小时,关于他毕业论文的事。他想把正在写的这个书稿作为毕业论文,当然,如果精力和时间还来得及,他还是想找另外一个更具挑战性的选题来做毕业论文。导师听了他的介绍,觉得不错,只要开题通过就没什么问题了。从导师家回到西苑,已经下午五点,佳丽早就回来了。钱拿到了。
佳丽说:“我是因材施教。”她到了商场里,直接找柜台老板,售货员告诉她老板不在,进货去了。佳丽让她给老板打个电话,如果剩下的工资还不给,她就只好再当场再为他“促销”一次了。老板在电话里轻蔑地说:“她敢!”
佳丽就真敢。转身走到样品洗衣机前,像促销时那样温文尔雅地介绍起来,当然不是介绍洗衣机,而是介绍柜台的老板如何与这个品牌的洗衣机不相称,他是如何拖欠了促销人员的薪水。这种别开生面的“促销”比产品介绍更招人,一会儿就聚了一圈。佳丽中途拨通老板的手机,对着手机说。老板气坏了,要找保安把她轰走。佳丽说好啊,你去找,把我轰走我可就到大街上帮你“促销”了。老板终于扛不住了,让售货员听电话,让她立刻想办法立刻把薪水还给佳丽。佳丽没有到此为止,她跟老板说,拖了这么久,一次次讨债,花掉的时间、精力和电话费怎么办?老板都气哆嗦了,在电话里大叫,给你,都他妈的给你,再给你两百,你他妈的给我滚蛋!佳丽很快拿到了该有的薪水,外加两百块钱补偿费,离开柜台时像跟下了班似的,走得从容不迫。
她把康博斯给乐坏了,康博斯说:“没想到佳丽同志还是个巾帼英雄,降魔有道啊。”
佳丽很得意,“那当然,没两把刷子能在北京混这么多年么。”
这事理所当然要庆祝。所谓庆祝,在他们三个人看来就是在一起吃个饭。有时候康博斯懒得不想自己做,就对小号和佳丽说,我们庆祝一下吧。就庆祝了。三人轮流买菜,一般都是佳丽和小号掌勺,康博斯洗碗,更多时候连碗也不洗,都是佳丽一包到底,康博斯就夸她,以后一定是贤妻良母,谁娶到了谁福气。
佳丽说:“还福气呢!没人要了都。”
康博斯说:“怎么可能没人要,小号你说是不是?”
小号红着脸嘿嘿地笑。佳丽就给他们白眼,“康同志,有力气用不完就来洗碗。”
康博斯赶快闭嘴。
小号今晚歇班,晚饭过后才能回来,所以他们就只准备了两个人的庆祝。也很简单,三个家常菜而已。刚吃完,佳丽的弟弟带着一个女孩过来了。是他的女朋友,个头一般,有点胖,一双大眼倒是挺精灵。开口就京腔,地道的儿化音,说话时舌头一个劲儿地往后拽。后来听佳丽介绍,女孩的父母是外地的,结了婚才来的北京,她生下来睁开眼看见的就是北京。弟弟的女朋友来了佳丽当然高兴,觉得干坐着聊天也不好,康博斯就建议到他房间去,打开电脑听听音乐,看碟也行。就去了。一首歌没听完,小号也回来了。他对陌生人向来腼腆,尤其看到一个陌生的小伙子和佳丽亲密地坐在一起,脸上的味道就更不对了。康博斯看出了小号的狐疑,就替佳丽介绍了一通,接着介绍小号,康博斯说:
“这是我们的大诗人,平时叫班小号,当诗人时叫班蝉,不是西藏的那班禅,是诗歌的知了的那个班蝉。”
小号这才缓过劲儿来脸红。佳丽弟弟的女朋友听说小号是诗人,立马站了起来,歪着头崇拜地看着小号,嘴里说:“哦,诗人。”
康博斯觉得这女孩应该不错,现在能对诗人产生反应的女孩不多了,为此他进一步无中生有地夸奖小号:“班诗人很快就要出版诗集了,而且上来就出两本。”
女孩下意识地下蹲,指着旁边的椅子说:“哦,诗人,你请坐。”
佳丽在一边笑得不行,大骂康博斯恶搞,尽欺负老实人。小号难免尴尬,康博斯觉得小号不仅尴尬,还接近于六神无主,后悔玩笑开大了。小号对他们笑笑,别别扭扭地走到康博斯跟前,说:“出去走走吧。”
康博斯说:“怎么刚回来就出去走走?”但看到小号心事重重的样子,就答应了。他对佳丽他们说,“你们一家人聊吧,我和小号出去散散步。”
到了院子里,小号就去推自行车。康博斯说:“不是散步吗,推什么自行车?”
小号说:“骑自行车散。”
康博斯觉得有事,就推上自行车跟小号出了门。小号跑在前面,一直不吭声,康博斯也不问,跟着他走,两人沉默着到了北大。
“现在该告诉我了吧?”康博斯说,“发生了什么事?”
小号来到他那个食堂的海报栏前,让康博斯看。康博斯借着路灯光,看到海报栏上在十分显眼的地方贴着一张通报。上面的大致内容是,某食堂师傅班某,利用工作之便,偷窃公共财产熟食若干,为严肃纪律,倡导爱岗敬业之精神,经研究决定,给予该同志留岗察看处分,以示警醒。落款是饮食中心。时间就在今天。
康博斯看完了抽了一口冷气,觉得牙有点疼。“就是那些五香鸡胗?”
小号低着头说:“是。我没想到那是偷,我就是随手拿上半斤八两的。”
“我说怎么今天回去没见你带鸡胗。”
小号都快哭了,“本来不打算告诉你的,我怕佳丽知道这事。”
“你放心,我不会告诉她的。”康博斯伸手抠了抠那张通报,“撕下来不就得了?”刚要去撕,小号制止了。小号说:“这种通报不允许随便撕掉的。”
“又不是你撕。我来。”
“可是我现在跟你在一起,知道你要撕。”
“你还挺实在。那好办,”康博斯说,“你找个地方歇着去,我去去就来。”他骑着车子向三角地方向走。时间不长就拿着一张大白纸回来了。他在路灯底下铺开纸,掏出刚买的大号粗的签字笔写了一个《寻友同居启事》:
本人男,年轻潇洒,博士在读,欲觅一25岁以下相貌出众、学识渊博、气质高贵、谈吐优雅的单身女孩同居,有意者请拨电话136××××××××,找贾博士。二十四小时开机,周末、节假日不休。
写完了,康博斯让小号离远点,他把《启事》用双面胶贴到了海报栏里,把通报遮得严严实实。“搞定,佳丽永远也不会知道了。”
8
康博斯的预感没错,问题的确越来越严重了。
他通过导师的介绍,联系上了摇摇一直打算报考的导师程教授,向程教授表达了摇摇想投奔他门下的愿望。程教授的回答很明白,欢迎摇摇报考,在分数达线的前提下,他希望他招收的学生将来不会给他丢脸,这是底线。这要求看起来很简单,其实很可怕,有多少出炉的博士多年以后能够坦然地说,我没有给导师丢脸?程教授希望康博斯能够把他的意思传达给摇摇,让她慎重考虑。拜访过程教授,康博斯回到西苑就给摇摇打电话,又是关机。一直打到晚上,第十四次才打通。
“我可能不考他的博士了,”摇摇说话有点漫不经心。
“为什么?你不是一直希望成为他的学生吗?”
“那是以前。我不想去北京了。”
“不念博士了?”
“念。在争取直博。”
“你们专业不是没有直博吗?”
“没有我怎么直博!”
康博斯觉得味道终于不对了,“你到底什么意思?”
“还能有什么意思?不去北京了。”
“你的意思是,毕业以后我去上海?”
“你喜欢去哪就去哪。”
“你的意思是,”康博斯的抓着电话的手开始抖,“我们要分手了?”
“随你怎么理解,我还有点事,以后没事就不要给我打电话了。”
接着康博斯就听到电话里传来嘀嘀嘀的响声。他呆呆地抓着电话,一屁股坐到电脑椅上,脑袋里一片空白。过了好一会儿才觉得脖子可以转动,他抓起电话又拨摇摇的手机,关机。再拨,还是关机。康博斯觉得整个人一下子空了,空空荡荡的空,空荡得胃里难受,如同一种让人恶心的饥饿感。放下电话,眼泪也跟着出来了。他坐在电脑前默默地流了一会儿眼泪,开始找电话号码簿,他给摇摇在学校里的最好一个朋友打电话。
“我是康博斯,你知道摇摇最近在忙什么吗?”
“好像在申请直博。”
“那个专业不是没有直博么?”
“不太清楚,听说她导师正在帮她争取。”
“她,是不是有了新的男朋友?”康博斯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提出这个问题。
“这个,”对方在犹疑,“我不太清楚,你最好是问她本人,我也好几天没见着她了。”
这时候小号在门外叫他,还有佳丽,叫他一起去散步。康博斯就在那一刻做出了去上海的决定。他对小号喊:“去上海的飞机有哪几班?”嗓门那么大,把小号和佳丽吓了一跳。
“你去上海干吗?”小号说。
“呆瓜,还能干吗?当然是去看老婆了!”佳丽对小号的迟钝有点生气,转身就往院门走,脸也不转地问小号,“你还去不去散步?不去我一个人去了!”
那天晚上康博斯没去散步,他上网查到了第二天北京去上海的航班时刻表,然后打电话预定了机票。当天下午他就到了上海,傍晚时分到了摇摇的大学。康博斯在宿舍区的后门口给摇摇打电话,碰巧她开机。
“我想这两天去一趟上海,”康博斯说。“你有时间吗?”
“你过来干吗,钱多啊?我马上出去,今晚师姐找我谈点事。”
“我想和你谈一谈。”
“谈什么?我想说的都说了。师姐催我了,挂了。”就挂了。
康博斯站在校门口,来来往往的学生从身边经过。他再拨,摇摇已经及时地关掉了。打她宿舍的电话也没人接,显然不在宿舍。他进了校门,往摇摇的宿舍楼去,在一排矮黄杨后面的椅子上坐下来,正对着宿舍楼的大门,他要等她回来。时间不长,他就看到摇摇从宿舍楼里出来,拎着一个小包。刚走到门口,她的手机响了,康博斯觉得奇怪,他打关机,现在怎么又响了?摇摇拿出来的不是那个手机,楼前的灯光很亮,他觉得摇摇手里的那个像是小灵通。
摇摇拿着电话说:“已经出了宿舍,一会儿就到。”
她把电话装进包里,往校门那边走。康博斯远远地跟着她,看她上了一辆出租车,他也拦住一辆,让司机师傅跟上前面的那辆车。事后康博斯想起跟踪摇摇的事,觉得自己实在是太无聊了,为什么要跟踪她呢。可当时他就是跟踪了,而且一直跟踪到目的地。摇摇的目的地。大约十五分钟的路程,摇摇从车上下来,在一个马路的拐角处打电话。然后站在原地等。很快对面就走过来一个高个子的男人,康博斯躲在车里,一颗心立刻提到了嗓子眼。那个男人越走越近,康博斯觉得有点眼熟,一时想不起来,直到看见那男人歇顶的前额才想起来,是摇摇的导师,他很久以前看过一张摇摇的导师和弟子们的合影。车窗关得紧紧的,外面的声音几乎听不见,他像看一场无声电影一样看着摇摇的导师抱了一下摇摇,然后摇摇挎上了她导师的胳膊,仪式之后,他们拐到右边马路的人行道上。康博斯觉得呼吸开始不畅,他对司机说,跟上。
车缓慢地行驶,和前面的两个人若即若离。他们相拥着走,摇摇看起来神采飞扬。他们在一个宾馆门前停下,导师向四周看了看,拉着摇摇上了台阶,服务生为他们拉开了宾馆的玻璃门。康博斯一下瘫倒在座位上,浑身冰凉,哆嗦个不停。司机觉得有问题,便胆怯地问:
“先生,您还去哪儿?”
“随便。”
“哪儿?”
“随便。”
车子心事重重地开动了。没走多远就把他扔下了,没目的地司机就不知该怎么办了,也不敢再跟他耗下去。康博斯背着包,一个人在陌生的上海马路上走,他也不知道往哪儿走,现在一点方向感都没有了。他走走停停,到超市买了一包烟,坐在马路牙子上抽,一口气抽了半包,嘴都抽麻了也没尝到烟味。十一点半的时候,他打摇摇的手机,还是关机。又打她宿舍,舍友接的,舍友说,不在,一般都是十二点以后回来,不过那时候就不要打了,别人都睡了,电话要拔掉。康博斯笑了笑,笑完了想自己的笑一定很难看,就又笑了一下,心里再次空空荡荡。他在上海的马路上游荡了一夜,有两次差点被警察误认为是不法分子。第二天早上,他决定回北京。来之前打算坐火车回京的,现在他一秒钟也不想留在这地方,就去取款机上把卡里剩余的钱都取出来,够一张机票的了,就打车去了机场。
回到西苑倒头就睡,一觉醒来已经晚上九点多了。醒来了也没开灯,就支起靠背躺着,觉得真像做了一个大梦,和摇摇几年来的爱情,昨晚的夜上海,飞机外的阳光和流动的云朵,空心人似的回到西苑,一下子都遥不可及了,然后眼泪就悄无声息地下来了。他的房门没关,能听到佳丽在院子里来回走动的脚步声,接着,佳丽走到了他的门前,轻轻地敲了一下,
“小康,小康,醒了没有?”
康博斯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