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梦刀-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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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铁翼的武功,可谓极高,他的“刘备借荆州”神功,如水银泻地,无孔不入,但面对一个不带一丝杀气、静若湖水的人,不但毫无懈障,连一丝气魄气势都无。
吴铁翼的武功再高,至此也毫无用处。
而他的“刘备借荆州”神功已然运气,并且已如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但对方无懈可击,又无力可借。
对方就像一棵树,一块巨石,更像一片飘浮的羽毛。
他想借对方的斗志来反挫之,但对方似根本无意要赢,这种不以打败敌人为胜,又不以被敌人打败为赢的气态,使吴铁翼面对溃败。
——如果把力道发出来,迎虚而击,万一被对方以实反乘必死无疑!
对方淡若飘鸿的肉体中,虚无定向,只漫吟下去:“—————场——大——梦——”
吴铁翼本来巴不得对方赶快把“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吟完,因为愈快吟完,自己就至少可保不死。
——方觉晓以吟十二字杀人,若二句吟完人不死,当不再杀,以方觉晓闻名,决不致反悔吧!
但方觉晓才吟完了第一句,吴铁翼已觉不支。
他既不敢把巨力发出去,罡风兀自在身上各处穴道流窜,十分辛苦,他惟有把身上所蕴之巨劲偷偷化去。
却没料他心念才动,正要化去内力,方觉晓已然反守为攻,易客为主,转虚为实,发动了攻势。
那时他才念到第二句第一个字:“人——”
“生”字未出,吴铁翼已仰天喷出一口血箭,倒飞三丈,噗地坐跌地上!
三
月光下,方觉晓冷冷地望着吴铁翼,道:“还有五个字,可由你来说,你说得怎么快都好,因为——”
他淡淡一笑继续道:“这可能是你最后一句话了。”
追命目睹方觉晓飞龙天矫般击杀“风、雷、雨、电”四大高手,知他身怀绝技,虽曾助他破“大须弥阵”,见他银流飞泻一瞥而逝地搏杀十二敌手,已心中钦佩,及此眼看他在七个字间击败吴铁翼,其中两个字还是先说出口才动手的,心里称奇欣羡,已知其人功力,非自己所能及。
吴铁翼喘息急促了起来:“我……我的宝藏,你还未知,你,你不能杀我……!”
方觉晓摇首道:“我要杀你,是因为听闻你旧部说起你的劣迹,实令人齿冷,至于财宝,有没有都是一场浮云梦,我不稀罕……所以,我没什么不能杀你的理由!”
吴铁翼返首向赵燕侠哀告道:“赵公子……”
方觉晓对赵燕侠冷冷地道:“趁我还未对你动杀机,你滚吧!”
赵燕侠望了望地上的吴铁翼,悠悠地道:“难怪江湖上传闻:方觉晓是吴铁翼的克星,而今一见,方才知道传言非妄。”
他笑了笑又道:“吴大人的‘刘备借荆州’神功,刁钻古怪,气态沉雄,但遇上大梦方兄的‘大梦神功’,一一化解于无形,不由得我不佩服。”
他叹了一声又说:“本来,方兄留我不杀,有心保存,我也该知趣走了,只惜……”
他双眉一振接道:“江湖上又传有:大梦方觉晓的克星是神剑萧亮……而神剑萧亮,偏偏又在此际及时赶到,使我就算想走,也不忍错过这一场精彩格斗。”
大梦方觉晓的脸上陡似涂了一层白霜。
月色皎洁,花海静眠。
大梦方觉晓霍然转身,就看见一个神情落寞的青年。
方觉晓眼眸里蒙上了一层特殊的感情。
“你来了。”
神剑萧亮来了。
四
萧亮一来,还未说话,先打了一个喷嚏,方觉晓却长长地打了一个呵欠。
萧亮稍一稽首,道:“师兄。”
方觉晓也唤了一声:“师弟。”
萧亮道:“师兄的老毛病,好像还未痊愈?”
方觉晓笑道:“大概天下间病者最不想治好的病,就是懒病;我一天打三百多个呵欠,等于是享受,这病还是不要去掉的好。”
语音一顿,反问萧亮:“师弟的鼻病,好像也没好全?”
萧亮笑了一笑,道:“人生里没有十全十美的事,没有鼻病,又焉知没有其他疾害缠身?有了鼻病,倒是可以提醒自己身子健朗的好处。何况,一天打他百来个喷嚏,让气通一通,实在是好事。”
说着,又打了一个哈啾,掏出雪白的中帕,揩抹了鼻子一下。
方觉晓答了,有说不出的倦情之意。“咱们师兄弟的毛病,只怕都改不了。”
萧亮也笑了,笑意里有说不尽的寂寞,“所以师父说过,哈啾对呵欠,难免一场战,看来,真是无可避免了。”
方觉晓道:“我们师兄弟,入门、学艺,都不同时,只见过三次面,这是第四次,没想到第四次见面就……”
萧亮道:“你学了师父的‘大梦’,我学了师父的‘神剑’,只怕这一战,早已注定。”
方觉晓摇首道:“我还是不明白。”
萧亮道:“你不明白什么?”
方觉晓道:“你跟赵燕侠、吴铁翼,绝非一路,何苦要为他们而战?”
萧亮长叹了一声,语音寂寞无奈。“我不是为他们而战,我实是为自己的承诺、报恩、不再受人羁制而战。”
方觉晓道:“哦?”
追命也在留神聆听。他乍见神剑萧亮出现之际,便联想到冷血可能在“化蝶楼”出事了,否则,神剑萧亮又焉能好端端的出现此处?萧亮在武林中,形踪飘忽,行事诡奇,一向行事,虽嫌过火,但光明磊落,疾恶如仇,何致甘为赵燕侠等所用?
只听萧亮道:“你因质禀聪奇,被恩师收录为徒,但你家底丰存,除了闲懒,就是习武,可以不顾及其他。”
他嘴角下拗,现出了一个微带凄凉的微笑:“而我呢?”
方觉晓悠悠叹道:“我知道师弟家境不好……不过,我当时却连师弟你也没见过,又如何得知此事?”
萧亮道:“这事与人无尤,师兄不必歉疚。只是我艺成之前,贫无立锥之地,家慈饥寒,全仗赵公子之父大力接济,才令我母度过饥贫。及至我练成剑法……”
方觉晓失声道:“是赵一之?”
赵一之就是赵燕决的父亲,以修桥整路,多行善事名扬于世。
萧亮点头。
方觉晓沉吟后毅然道:“我不杀赵燕侠,你不必跟我动手。”
萧亮摇头。“没有用。赵大善人不要我回报,只要我答应他的孩子,出手三次。”
他无奈又带讥诮地一笑道:“也许,赵大善人是看出他的儿子多行不义,将来必有劫难临头,想借我这柄仰仗他的善心才能练我的剑,来替他后嫡化解这一劫。”
方觉晓道:“所以,化蝶楼上,你替他敌住冷血。”
萧亮道:“那是第一次。”
方觉晓道:“那么跟我这一场,是第二次了?”
萧亮摇摇头,又点了点头:“也是第三次。”
方觉晓微诧道:“怎么说?”
萧亮目露厉芒,向赵燕侠投去:“我说过的话,决不食言。为他出手三次,我当履行,不过其中若有朋友兄弟在,则一回出手当二次算计,这一次,亦即是我最后为他出手的一次。”
他回头凝视方觉晓:“不管你杀了我?还是我杀了你,我自当全力施为,不过不管死的是你是我,余下一人,都可杀了他替对方报仇!”
这句话说得斩钉截铁,毫无回旋余地,听得连赵燕侠都为之一震。
方觉晓唉了一声,道:“萧师弟,大丈大言而有信,言出必行,自当如此,但这样作法,不是害人误己,徒结怨仇,于己不利么?”
萧亮惨笑道:“我又不能不履行诺言,丈夫在世,理应惜言如金,既已答允,就算悖犯天条亦在所不惜,练剑的人,本就要摒除佛魔,只要在修剑道上障碍,不管是天地君亲师,兄弟妻儿友,一概尽除。”
方觉晓只冷冷地待他说完之后才反问一句:“要成剑道,须得六亲不认,无私无欲也无情,方得成道。问题是:纵能成道,这样的断绝情缘,你做不做得到?”
萧亮沉声道:“你我师出同门,这一战,便是离经叛道。”
方觉晓道:“若真能以无反顾、无死所、无所畏来修剑道,你又何必重然诺一至于斯?”
萧亮无言,良久,才目瞳炯炯,向赵燕侠厉视道:“要化解这一场灾劫,只有在他。”
方觉晓向赵燕侠望去。
赵燕侠悠哉游哉的负手而立,幽然道:“久闻前代大侠‘大梦神剑’顾夕朝武功出神入化,而今他的两位嫡传徒弟要一决雌雄,这样的对决,纵拼上一死,也非看不可。”他这样说来,仿佛萧亮与方觉晓之战,与他全然无关似的,他只是为观战而来一般。
但这一句话,无疑是坚持要萧亮非与方觉晓一战不可。
萧亮长吸了一口气向赵燕侠一字一句地道:“赵燕侠,这一战之后,若我没死,下一战就是你。”
方觉晓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眯着精光炯炯的小眼睛向赵燕侠道:“若活下来的是我,我也要杀你。”
赵燕侠却毫不在意地笑道:“是啊,不过,神剑萧亮和大梦方觉晓,却难免先要决一生死不可。”
他说完了这句话,场面都静了下来。
场中仿佛只剩下了方觉晓、萧亮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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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大梦神剑
一
花静如海,冰轮皎空。
方觉晓与萧亮遥向对应,彼此身上,不带一丝杀气。
萧亮苦笑道:“我不能败。”
方觉晓明白。神剑萧亮的剑,在于决胜负,若不能赢,就只有输,每胜一次,剑气更炽,剑锋每饮一滴敌人血,剑芒更盛!
但只要败一次,便永无胜机,就像一个永远只有前进而无法后退的战神,败等于死。
何况萧亮剑是折剑,一柄折剑仍当剑使,是表示了不能再折的决心。
可是方觉晓也不能败。
世事本是一场大梦,成败本不应放在心上,但是方觉晓却知道,他可以坚持这种不以胜为胜以败为输的态度去对付任何挑战,却不能用这种方法来应付神剑萧亮。
因为神剑萧亮的剑法是“以威压敌,以势胜之”。
这种方法是取自兵法上:“威,临节不变。”而这又以“不动制敌,谓之威;既动制敌,谓之势。威以静是千变,势以动应万化”。
最可怕的是萧亮的剑法,在颠微毫未之间,生出电掣星飞的变化,在静之威中生动之势,而动势递转而为静,凭虚搏敌,无有不应。
方觉晓的“大梦神功”是借对方之法而反挫,但面对萧亮若仍持无可不可之态度,则不及自静以观变,相机处置萧亮由威势动静中所生之攻击。
除非方觉晓一反常态,先以必胜之心,运“大梦神功”,罩住对方“,一触即发,先行反扑,才有胜望。
否则必败无疑。
所以方觉晓也微微一叹:“我也不能败。”
两个只能胜,不能败的同门决战,结果往往是一方胜,一方败,或两败俱伤。
可惜他们都没有另一条可选之路。
二
方觉晓诛杀“风、雷、雨、电”四大高手,再破“大须弥障”杀十二人,挫败吴铁翼,他都没有亮出武器。
此刻他终于亮出了兵器。
他的兵器原来是一面镜子。
宽一尺,高三尺,厚约半寸的一面琉璃大镜。
他这项武器,轻若水晶,也不知是什么制的,自怀中取出时只不过一个方盒大小,打开来却迅即长大,光可鉴人,须眉纤毫,无不毕现。
晶镜在月光下荧荧浮亮。
众人连追命在内,都不知他此刻取出面镜子有何用途,只晓得方觉晓适在难中,仍不肯用这面镜子,此际方才使用,必是杀手铜。
只见萧亮剑眉一竖,双目焰焰,一个字一个字地道:“吴天镜?!”
三
方觉晓微嗤一声,似对自己自嘲:“天镜,师父所传,师父所授,师父所赠,没想到……”
萧亮又打了一个喷嚏。
他这个喷嚏一打,即时发披于肩,厉瞳若电,威棱四射,缓缓提起了折剑:“没想到……吴天镜有一天对上了神折剑!”
这是决斗前的最后一句话。
萧亮的心胸被斗志所烧痛,但他尚未出手,发现方觉晓有着同样的杀气如山涌来。
当两人气势盛极又完全一样时,就像两把剑尖相抵,因而发出的烈的火花:萧亮发现自己的杀气愈大,对方的杀气也反迫了过来,他只有渺乾坤看一粟,缩万类看方飓,只酌斟眼前一步,只专注手下一剑。
由于他并不一味猛进,反而定静待机,风拂过,对方人影一闪。
——是对方先沉不住气?!
萧亮已无暇多想,光霞做能的剑芒,发出了飚飞电驶的一刺!
他这一剑,果然命中。
只听一声清脆的碎裂之声,晶镜四裂,碎片逆溅,他刺中的是他自己的影子。
这刹那间,他所有的杀气锐气,全发了出去,刺在虚无的自己之中。
方觉晓已滑到了他的背后。
他虽无法把萧亮一剑反击回去,但已用“吴天镜”行起“大梦神功”,将萧亮的“神折剑”消饵于无形。
此刻他要做的是先封住萧亮的穴道,然后搏杀吴铁翼,再解萧亮穴道。
他以“吴天镜”及“大梦神功”破萧亮一剑,已十分吃力,却没料在这电掣星飞的刹那之间,一股巨力,斜里涌至!
这时他的掌已贴到萧亮背心“背心穴”上,他本来只想以潜力暂封萧亮穴道,那股怪劲一到,如异地风雷,方觉晓应变奇速,身如浮沙薄云,毫不着力,只要对方一掌击空,立刻将对方击虚之力壅堵反击,挫伤对方!
却不料对方掌力从冲涛裂浪般的功力,骤然反诸空虚,变成以虚击虚,反得其实,说时迟,那时快,“砰”地击中方觉晓!
这一击之力,足以使山石崩裂,树折木断,飚轮电旋间击在方觉晓身上,方觉晓一时不备,只觉浑身血脉飞激怒涌,一股大力,透过体内,在掌心直传出去。
这一下,不啻是等于在萧亮背心要害上施一重击。
萧亮本在半招之间,误我为敌,而被方觉晓所败。
但他万未料到方觉晓会重创他。
方觉晓全神御虚击败萧亮,但一失神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