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里拐弯 作者:邓刚著-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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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凡不但不叫这帮小子买尼龙袜,反而继续讲蜘蛛的知识。
他说蜘蛛也怕蛛网粘它,只不过它腿上有保护性的油类。如果把蜘蛛腿上保护性的油类擦掉,那它也会象其他昆虫一样粘在网上不能动弹。
这帮小子立即又狂呼狂叫,要和邵凡打赌,说这次输了买一麻袋尼龙袜子。
邵凡不声不响,又打开箱子拿出一个小瓶和小刷子,他叫那个见过千千万万只蜘蛛的小子把蜘蛛捉下来。然后,他用小刷子沾着小瓶里的水,小心地把蜘蛛的腿刷了一遍。那蜘蛛回到网上后,果然粘得寸步难行,并令人可笑地挣扎着。
我们惊得全象些呆鸟,因为谁也没见过蜘蛛粘在自己的网上走不动。
我对邵凡从此佩服得五体投地。我深信只要和他在一起就会成为教授或博士什么的。邵凡的箱子里不仅装有小盒小瓶,还装满了各种各样的书。每当我朝他的箱子里面望时,他就说:
〃有一天我会把这些东西全给你。〃
这家伙说这句话时挺那么严肃的,叫你觉得又古怪又确会有那么一天。
你常和邵凡在一起,渐渐会发现他那么柔软的性格中却常蹦出一股激动。而且激动得比最愿激动的人还激动。
有一次我讲香姐的事给他听,他竟忽地激动起来,眼睛差点滚出泪水。当然这也有我的原因,我把香姐讲得那样美好动人,又把她家乡的歌谣也唱出来。但嫁给老肉猴那一段我却按照自己的意思讲,说是香姐临出嫁那天哭了,是领着我到海边哭的。
我讲得很动情,因为在我心里的香姐就是这个样。
邵凡激动得不行了,在地上连连走动。他来得晚,不太知道香姐,所以也跟着我一口一个香姐地叫着。
〃香姐什么样儿?。〃这家伙反复不停地问。然后又激动得叹气,说他似乎有过印象。
夜里,这家伙竟睡不着了,几次把我扯醒,却又不和我说什么,只是用两只眼睛望我。
我气得差点给他一拳。
第二天早晨,这家伙无论如何也要我领他去香姐家,说是他要对香姐说几句安慰话,否则他就从此不能吃饭不能睡觉。
我没想他能激动到这种程度,可又无法回绝他。
走出煤场,邵凡竟一字不拉地哼起我只哼一遍给他听的歌谣
嫚呀嫚呀你快长,长大进工厂。
七天一歇工呀,半月一开饷。
吃药不花钱呀,干活发衣裳。
唱了几遍之后,邵凡问我:〃你去看过香姐吗?〃我含含糊糊地说我去过一次,我被这家伙莫名其妙的激动弄得不知怎办才好。
〃香姐看你还哭吗?〃
〃反正
挺难受的。〃我反正已胡说不少次了,也就顺嘴胡说下去。
邵凡不再说什么,也不哼什么干活发衣裳。他只是催我快走。
我们在香姐家周围转了无数个圈子,却不知该怎么办。邵凡虽然继续激动但也只是激动而已。我说我不进去,那会使我难受。其实我确实不怎么好受,因为我第一眼就看见了那两个鸳鸯,这使我想起了许多往事。
我说我得走了,我实在不愿呆在这儿。
这下邵凡急了,一下子来了勇气。他叫我在前面拐角处等他一会儿,他只进去问香姐一句话就出来。
这家伙真地去敲香姐家的门,并真地敲开了。香姐慢慢地伸出脑袋我一下子躲进拐角里那是香姐,千真万确的香姐,我的心怦怦直跳。
我想再看一眼香姐,便慢慢地把头伸向墙角。却猛地看见邵凡走回来。这家伙似乎惊慌失措,而且满面通红,见了我什么也不说,只是拽着我快走。
我一面走一面问他怎么回事,他只是气哼哼地不回答。后来被我实在逼问急了,他才冤屈而又自嘲地说:〃我们太可笑了!
我们太可笑了。〃
我觉得他全是因为我的胡说八道才倒霉的,心里很不安。幸亏他没怪我,我当然也不好再问他什么。从那以后,他再没问过香姐一个字,也从不提及这件事。
十一
突然有一天,一群戴红袖标的学生冲进煤场,激动万分地大喊口号,并在煤堆上插满了红绿标语,全是打倒和砸烂什么的有力气的词儿。我们大吃一惊,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惶然地看着这些学生东冲西撞。
猛地,我看见林晓洁。她脸蛋红喷喷的,穿着一套英武的黄军装,腰间还扎着一根很利索的皮带。最显眼的是她的两根辫子不见了,变成了短短的体育头,很有些男孩子的气魄。
〃陈立世!〃林晓洁兴高采烈地朝我摆手,她气喘吁吁地跑过来,竟然郑重地和我握手,就象和老帽握手那样。林晓洁告诉我,她是专门来找我的,动员我起来造反。
我完全被造反这个词儿弄傻了。我从来不听广播不看报纸。
〃我们就是来给你们点火的!你们是工人阶级,工人阶级是革命的主力军。〃林晓洁两眼闪着火花。她告诉我,要所有的工人学生联合起来,打倒那些坏蛋走资派。
〃什么走资派?。〃我更懵了。
林晓洁急得直跺脚,说我们这儿压制得太死了,反革命的势力很大。
这时,有几个男女学生来喊她。她匆匆跑走,但还没忘再一次和我握手。弄得四周的煤黑子都敬慕地看我,以为我也是革命闯将。
不一会儿,煤场热闹起来。胖领导和其他一大串干部们被学生们拖出来,排在煤堆的高岗上示众。他们全都吓得面如土色,头上戴着纸糊的尖帽子,胸前挂着大牌子,上面写着他们各种吓人的罪名。
保卫科长和那个狡猾的老副科长也排在中间。特别那个老东西,腰弯得象只虾,要是没人在后面揪着,绝对栽到煤堆上。
队伍里一阵骚动,原来是老肉猴被揪上来。这家伙又吵又骂,一点害怕的意思都没有。决不象胖领导他们,叫摆什么姿势就摆什么姿势,叫怎么弯腰就怎么弯腰。老肉猴简直就象个英雄,老是犟着脖梗往上挺,好几个学生都按不下去。带红袖标的学生们被激怒了,纷纷冲上去扭压老肉猴。老肉猴宁死不屈,按倒1000回又挺起1000回,完全是发了疯。
老肉猴的挣扎给胖领导他们带来好处。因为所有的力量都被老肉猴吸引过去,这些家伙轻松得也歪着头看起热闹来。
老肉猴被批斗使我们大感意外,全体挨斗的就他不是干部。
经过一阵激烈的喊叫后,我们才恍然大悟老肉猴是国民党的残渣余孽,他身上的伤疤是八路军的子弹打的。
完全是晴天下了一场暴雨,我震惊得都想哈哈大笑。老肉猴原来是国民党!我一下子又怒火万丈,因为我想起了香姐,她竟然嫁给了国民党的坏蛋!
老肉猴却继续恬不知耻地叫唤,说是他身上的伤疤有一半是日本鬼子打的。所有的人都愤怒起来,国民党还能和日本鬼子打仗?这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林晓洁气得满脸通红,她大声地批判老肉猴的胡言乱语,说日本鬼子和国民党都是阶级敌人,从来都是勾结在一起杀害人民。难道阶级敌人还能打阶级敌人吗?!
林晓洁这个问号问得又响又亮叉有力气,引得全场鼓掌。
可恨的是,不管你问得多么有理有力,老肉猴死咬着他身上的一半伤疤是日本鬼子打的。这老家伙看来决心把大家气疯了才罢休。
整个大会简直就是为老肉猴开的。因为老肉猴自始至终都是又蹦又跳又叫唤,一口一个〃老子和日本鬼子拚过刺刀! 〃。
到后来,气得要命的学生把老肉猴用绳子结结实实地绑住,一直把他缠绑得象线轱辘。这下老肉猴一动也不动了。可恨的是这老家伙绑成这个样子,还是咬着牙不肯弯腰低头。
有人提议,把装满煤的煤筐挂在老肉猴的脖子上往下压,看他向不向人民低头。
这个方法立即得到大家热烈响应,沉重的煤筐挂在脖子上,既省了压老肉猴的人工,又丑化了老肉猴,一举两得。
没想到老肉猴钢筋铁骨,捆得暴出青筋的脖子,却能高高地挑着2000来斤重的煤筐,丝毫不往下弯一点。
邵凡有点紧张地握着我的手,看起来他对老肉猴遭此大罪有些不忍心。我只是佩服老肉猴的犟劲,怪不得他对刘剑飞那一拳毫不在乎。我想,要是斗我我也会这样。
更可恨的是老肉猴脖子上吊着2000斤煤筐,还在辩嘴,竟又咬定他是解放军。理由是他最后参加了解放军。
这实在是把大家气火了。有个戴眼镜的学生批判揭发说,老肉猴是被我人民解放军俘虏过来的国民党坏蛋。老肉猴却疯狂地尖叫〃:我是起义!〃一个大个子学生走上去,狠狠地搧老肉猴的嘴巴子。〃你是俘虏!〃啪啪啪!
〃我是起义!〃
〃你是俘虏!〃啪啪啪!
〃我是起义!〃
〃你是俘虏!〃啪啪啪!
〃我起义!〃
〃你是俘虏!〃啪啪啪!。〃我起义!〃
〃你是俘虏!〃啪啪啪!。〃我义!〃
〃你是俘虏!〃啪啪啪!。〃义!〃
〃你是〃还没来得及打。
老肉猴忽通一声倒下去,脑袋戳进落地的煤筐里。
批斗他的人这才消了一口气。
煤场很是热闹和紧张了几天。林晓洁和她的同学干脆就吃住在煤场。有很多煤黑子也戴上红袖标,挺那么威武的。他们回忆起胖领导若干罪行例如他过去在大会上说过外国的技术好,质量好等等反动话。还有一次胖领导发动抬煤大会战,其实那正是给一个资本主义国家的船装煤。为资本主义国家的船装煤,胖领导竟急成那样,什么动机?老帽揭发说胖领导和办公室里的一个女秘书关系不一般。老帽这个家伙净揭这样的事。
他还暗地里告诉戴袖标的学生,说是保卫科那几个头头也有不轨。理由是他们经常找一些年轻的女煤黑子单独谈话。
老帽完全象条疯狗,到处乱咬。他在我面前大明大白地说:〃君子报仇,十年不迟!〃这家伙报的是当年没提他当干部的仇。
老帽斗老肉猴斗得最凶,他用扁担不断地戳老肉猴的胯间那个部位,阴阳怪气地问:〃老流氓,你说你怎么骗个小老婆的?
怎么骗的?。〃
连革命革得很厉害的学生都看不惯,经常阻止老帽这么干,说要从政治上思想上狠斗。
煤场上的人开始还有点不习惯或感到紧张,后来都跟着热闹起来。因为所有的领导都被打倒,大家自由得都不知怎么自由才好。随着革命运动的开展和深入,人们的思想觉悟也越来越高。几乎每隔几天就能挖出胖领导的一些罪行。连煤场干部监督煤黑子干活是否偷懒,也成了胖领导用资本家〃工头制〃来残酷地压迫社会主义工人的方法。
胖领导对所有的批判全都鸡啄米似地点头承认,甚至对方还没把批他的罪行说清楚,他就已点了好几下头,并连连喊〃:我有罪,我该死!。〃所以,这家伙没怎么挨打。
只有一个人老是吃惊,老是慌张不安。这就是邵凡。我没想到邵凡这样胆小如鼠,连批斗坏人也跟着瞎紧张。可惜他一肚子知识了。林晓洁送给我一个红袖标,上面金黄色的字闪闪发光。我得意得很,戴着它走进宿舍,邵凡吓得差点没从床上滚下地。
他劝我先别戴这个玩艺儿,等些日子再看看。
终于,邵凡受不住,要把行李和箱子扛回家里。这样晚上可以回家清静一下,在煤场白天晚上地折腾,他非死了不可。
我帮邵凡往市内家里抬行李。他一路上老劝我也搬回家。
我说在煤场多有意思!这家伙惊讶得站住了,直瞪瞪地看我半天,然后就是不停地乱摇头。
邵凡家其实离民权街不远,也是中国式的平房,好象在一条长长的胡同里面。我没进胡同邵凡死活不让我进去,说是他自己搬得动。
我觉得我应该回家看看,也就和他摆摆手走了。等我独自一人轻快地走在大街上,才发现我们的城市大变样,变得你都觉得从来没到过这个城市。所有商店饭店和什么店的牌子全都砸掉,换上用纸临时写上的名字。那些名字全都充满革命的力量,叫你念一遍就热血沸腾。有一家饭店砸得最凶,不但牌子,连饭店的门窗都砸去一半。我回想了半天才想起这个饭店叫王麻子锅贴铺。我一下子也愤怒起来,这实在该砸,其实早该砸了。这么个又丑又坏又反动的名字,我们竟叫了这么多年没感觉。过去,我们的觉悟多么低呀!
现在,王麻子锅贴铺改为战斗锅贴铺,叫你感到浑身上下充满劲头。
民权街也面目全非,贴满花花绿绿的标语格外有革命气氛。
大鼻子家的玻璃窗被砸得粉碎,因为他家养的花草太多,还有孔雀鱼燕鱼什么的,实在是太资产阶级。大鼻子正在用木板子遮窗户。这家伙老得厉害,但鼻子却照例那么大。最热闹的是我们这个街改名。第一帮学生冲进民权街,首先给街牌刷上红油,说是民权二字是反动词儿,是旧社会的东西,现在要破旧立新,他们给改了一个新名,叫破旧街。这个名的意思绝对是革命的,可惜是念起来不那么好听。
第二帮学生冲进来又给起了立新街。这个名又好听又好看,倒霉的是我们左右所有的街都叫立新街。于是又改革命街,红心街,造反街,战斗街一最后一看,这些令人激动的名字全城有成千上万个。没办法,大家便拚命地更新街名,民权街的路标上贴了至少一万个新街名。你会觉得革命真是又艰难又了不得。
一个不知死活的邮递员竟敢动手撕这些革命的街名,说是还应该叫民权街,否则无法送信。这下把革命群众气坏了,送信重要还是革命重要?真是无法无天了!
我走进民权
立新革命战斗或什么街时,正赶上革命群众在批判那个邮递员。口号阵阵,喊声震天,很有气势。邮递员是个老家伙,据说顽固得很,不管革命群众给他讲多少革命的道理,他也不听。最后大家不得不用拳头帮助他几下。可恨的是老家伙躺倒地上还坚持民权街能送信的观点。
我对送不送信不怎么关心,反正我从不写信也从没来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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