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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日斋丛抄 宋·叶釐-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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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稹《过华清宫》诗:“白头宫女在,闲坐说玄宗。”退之《过连昌宫》诗:“宫前遗老来相问,今是开元几叶孙。”各有意味。剑南诗中亦云:“舍北老人同甲子,相逢挥泪说高皇。”


  《野雉带箭》诗:“原头火烧静兀兀,野雉畏鹰出复没。将军欲以巧伏人,盘马弯弓惜不发。地形渐窄观者多,雉惊弓满劲箭加。冲人决起百馀尺,红翎白镞相倾斜。将军仰笑将吏贺,五色离披马前堕。”先儒云:“此写物之妙,令读者如当时周旋其间以为快。”或评《汴泗交流》诗铺叙击毬之状同。


  杨廷秀《木犀》诗:“系从犀首名干木,派别黄金字子金。”后《鹤山集》亦赋此花云:“虎头点点开金粟,犀首累累佩印章。明月上时疑白傅,清风席处越黄香。”集古人姓字为对偶,又自注:“顾虎头善画金粟。”用之正佳,犀首配虎头愈工,而诚斋诗句殆为花补传也。


  近时《江湖诗选》有可山林洪诗:“湖边杨柳色如金,几日不来成绿阴。”人多传诵,却似梅宛陵“不上楼来今几日,满城多少柳丝黄”。《晁氏客语》记欧公云:“非圣俞不能到。”《剑南稿》中《闻蛙》诗:“虽成两部乐,恨失一编书。”与鲁直“几两屐”、“五车书”咏物之工,略同机抒,识者但评其高下尔。


  少陵《羌村》第三诗:“群鸡正乱叫,客至鸡斗争。驱鸡上树木,始闻扣柴荆。父老四五人,问我久远行。手中各有携,倾尽浊复清。苦辞酒味薄,黍地无人耕。兵草既未息,儿童尽东征。请为父老歌,艰难愧深情。歌罢仰天叹,四座泪纵横。”又《赠卫八处士》诗:“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今夕复何夕,共此灯烛光。少壮能几时,鬓发各已苍。访旧半为鬼,惊呼热中肠。焉知二十载,重上君子堂。昔别君未婚,儿女忽成行。怡然敬父执,问我来何方?问答未及已,儿女罗酒浆。夜雨剪春韭,新炊间黄粱。主称会面难,一举累十觞。十觞亦不醉,感子故意长。明日隔山岳,世事两茫茫。”艰难之时,道情离合,莫详於二诗,一为客至而作,一为访旧而作,论步骤有相合处,乃其次也。《羌村》诗或以之比渊明《饮酒》诗中语,然如“清晨闻扣门,倒裳往自开。问子为谁与?田父有好怀。壶浆远见候,疑我与时乖。”其为闲暇,非少陵所能得者。


  玉川子《月蚀》诗,四方五星以及蚩尤枉矢,辞而责之,不若诗《大东》后二章,历举牛女天毕,东启明,西长庚,南箕,北斗,以寓叹恨之情。古人造作,各存法度,考索具见,今但讶其怪放而已。退之《三星行》,却正用《大东》语。


  东坡初在杭,赋《吉祥寺》,谓“人老簪花不自羞,花应休上老人头”,后在胶西,《答陈述古》绝句,乃“城西亦有红千叶,人老簪花却自羞”,距在杭时五六年,意态遽不同,遂反前诗言之,未必不感,吉祥旧游也。


  退之自云:“今日无端读书史,智慧只足劳精神。”荆公遂谓:“力去陈言夸末俗,可怜无补费精神。”不知先已悔之矣,又直用退之“可怜无益费精神,有似黄金掷虚牝”之句,退之此句为崔立之作,盖讥其投赠之多,非若前感春诗中十四字,乃欺己也。刘彦冲亦云:“文章固自有机抒,戏事岂足劳心神。”


  《西清诗话》记二诗:其一方泽《阻风》绝句云:“江上春风留客舟,无穷归思满东流。与君尽日闲临水,贪看飞花忘却愁。”谓其人不以文艺名世,而诗语惊人如此。予记剑南《采莲》绝句云:“云散青天挂玉钩,石城艇子近新秋。雾鬟风鬓归来晚,忘却荷花记得愁。”方诗先出,末句一转偶同,各以意胜,“折得荷花浑忘却,空将荷叶盖头归。”见唐绝句。


  老杜《古柏行》,刘平国尝评之云:“‘落落盘踞虽得地,冥冥孤高多烈风。扶持自是神明力,正直元归造化功。’我踞得其地,烈风虽多亦何畏?藉曰天之杌我,神明固亦扶持之,然所以可扶持者,则亦以元来根本有此正直尔。今此古柏禀於天者,既异凡物,又踞得其地,其视鸾凤鸱□也、蝼蚁蛟龙也,等是巢穴中一物。其去其来,於我何择?亦於我何有?子美末章‘苦心岂免容蝼蚁?香叶终经宿鸾凤’之句,似未免小心计较,窃恐不足以见古柏之大。”予详其义,若谓其心坚苦,未免受小人之侵陵,虽不遇而流芳馀荫,犹为善类之所依归也。据是言之,何病乎树之大而疑其计较?苟以鸾凤、鸱□、蝼蚁、蛟龙皆巢穴中一物,任其去来为大,则一无拣择,宁不失断制之义,而有类乎兼爱?赵注以蝼蚁喻小人,是矣。又以公自况终接鸳鸾之侣释下句,理未通,且分此为三节:自“孔明庙前有老柏”,指夔州孔明庙之柏;自“忆昨路绕锦城东”,追言成都先主庙之柏;自“大厦如倾要梁栋”,总言两处之柏。起意以嗟大材之人,且自况其身,今就其说,则此因夔州之柏,而思成都之庙。前云“君臣已与时际会”故应之先主武侯同秘宫,古祠乔木,视其存也,想孔明之遇合,见其大也。兴大才之不用,以彼遇合,而重不用之,恨由其不用,而后知如蜀君臣际会之盛难得也,“志士幽人莫怨嗟”,不哀不怨,尤古诗法。李方叔云:“或谓子美作此诗,备诗家众体,非独形容一时君臣相遇之盛,亦所以自况,而又以悯其所值之时不如古也。”


  东坡《秋怀》诗:“苦热念秋风,常恐来无时。及兹遂凛凛,又作徂年悲。”即补《洞仙歌》结语。荆公有云:“少年不知秋,喜闻西风生。老大多感伤,畏此蟋蟀鸣。”又少陵老去悲秋之意。而又一诗云:“少年见青春,万物皆妩媚。一从鬓上白,百不见可喜。”述壮老异情处,犹前诗也。


  俗言“宰相客位可纳凉”,以炎暑有所不避也。余义夫帅蜀,《题客次春帖》云:“老子也曾来伺候,诸公聊复忍须臾。”上句因采《盘谷序》语,下句晋人事,又本东坡《客位假寐》诗:“谒入不得去,兀坐如枯株。岂惟主忘客?今我亦忘吾。同僚不解事,愠色见髯须。虽无性命忧,且复忍须臾。”谢太傅与王坦之共诣郗超,日晏,未得前,坦之欲去,太傅曰:“独不能为性命忍须臾邪?”坡又略转其意用之,时方通守钱塘,是严事上官,贤达不废。边岐伯论候气曰:“如待所贵,不知日暮。”自古人情不相远。


  爱日斋丛抄卷三完




  爱日斋丛抄卷四


  少陵云:“集贤学士如堵墙,观我落笔中书堂。”又云:“脱帽露顶王公前,挥毫落纸如云烟。”又云:“诗家笔势君不嫌,词翰升堂为君扫。”当稠人广众,挥写翰墨,固以为难也。刘季高语人:“予无他长,颇能对客发书。”草圣飞动,观者必谓敏者,是亦自负所长耶。昔王正甫、石才翁对韩公草书,公言:“二子一似向马行头吹笛。”座客皆不晓,东坡为解云:“若非妙手,不能向马行头吹也。”事著《杂说》。韩公,或是韩魏公,马行,在汴京旧城东北隅,盖鬻贩百贾所会也。


  《浣花集》绝句:“西望长安白日遥,半年无事驻兰桡。欲将张翰秋江雨,画作屏风寄鲍昭。”高续古举此诗末两句云:“是多少情思也,亦见此老好尚不群尔。”


  “五更三点入□行”,少陵诗也,高氏《纬略》论五夜,以为“独更点之制,无所著见。韩愈诗‘鸡三号,更五点’,李郢诗‘二十五点秋声长’,李商隐诗‘玉壶传点咽铜龙’,唯此三诗言点。”杜诗,人皆能诵,乃不及之。陈无巳云:“残点连声杀五更。”任渊注乃引韩诗及刘梦得诗云“郡楼残点声”。


  少陵谒玄元皇帝庙,有吴道子画图,赋诗曰:“画手看前辈,吴生远擅场。”黄鲁直举此谓“古人於能事不特求夸时辈,要须于前辈中擅场耳。”王定国谪全过戎,出文字数十篇,鲁直曰:“若欲过今人,则可矣;若必欲过古人,宜尽烧之,更读书一年。”与《洪驹父书》云:“学问文章,如甥才气笔力,当求配于古人,勿以贤于流俗,遂自足也。”又云:“望甥不以今所能者骄人,而思不如舜、禹、颜渊。”此老警策后进,必使师古,其言推孝友忠信为根柢,专门名师,善诲人者,不能加也。退之有《答李翊书》云:“不知生之志蕲胜于人而取于人耶?将蕲至于古之立言者也?蕲胜于人而取于人,则固胜于人而可取于人矣;将蕲至于古之立言者,则无望其速成,无诱于势利,养其根而俟其实,加其膏而希其光。”正鲁直此意,所谓若欲过今人则可矣,是也,世以今人自足者,宜有所儆哉!


  退之以攘斥佛老自任,凡送僧诗,俱谑浪不少假,乃疑其晚喜大颠,于神仙事尤不肯信。如《谢自然》诗:“秦皇虽笃好,汉武洪其源。自从二主来,此祸竟连连。”《桃源图》诗:“神仙有无何渺茫,桃源之说诚荒唐。”《谁氏子》诗:“神仙虽然有传说,知者尽知其妄矣。”《华山女》诗:“仙梯难攀俗缘重,浪凭青鸟通丁宁。”《记梦》诗:“我能屈曲自世间,安能从汝巢神仙。”意向可见,乃谓侄孙韩湘献花为蓝关之谶,公叹异之,动辄得谤,信矣。


  汉昭烈闭门将人种芜菁,曹操使人窥之,昭烈谓关、张曰:“吾岂种菜者乎?曹公必有疑意,不可复留。”轻骑夜去,往小沛,收合馀众。刘黑闼屏居漳南,窦氏故将谋起兵,往诣之,黑闼方种蔬,即杀种牛,与之共饭食定计,区区灌畦之力,作此狡狯,黑闼后乃追悔,谓:“幸在家菜,为高雅贤辈所误。”彼自号汉东王,不得拟昭烈汉中之盛,当其再仆而再起,河北震撼,唐且应接不暇,亦已壮矣。剑南诗中:“凭谁为向曹瞒道,彻底无能合种蔬。”变化昭烈事,用之意高。


  高续古《都下绝句》:“柳生春思拂京华,不管闲人也忆家。添尽好香那睡得,月痕如水浸梨花。”此段风致,便是荆公“春色恼人眠不得,月移花影上阑干”也。《纬略》引秦嘉《答妇徐叔》书曰:“令种好香四种,各一斤,可以去秽。”谓:“如杜诗但用‘妙香’耳,‘好香’二字,未经人用也。’予谓今人读过诗中“好香”字,安知昔人特采生语为工?因抄《纬略》以证,然亦有用之者。目前可记,则王建诗云:“内人恐要秋衣著,不住熏笼换好香。”


  “年长每劳推甲子,夜寒初共守庚申。”见《丁卯集》,《后村诗话》称徐寅诗“丰年甲子春无雨,良夜庚申夏足眠”之句工切,然剑南诗云:“处处喜晴看甲子,家家筑室趁庚申。”“积雨恐防春甲子,灯昏懒守夜庚中。”苕溪渔隐云:“雨天逢甲子,夜坐守庚申。”


  眉山刘微之巨,教授郡城之西寿昌院,从游至百人。苏明允命东坡兄弟师之,时尚幼,微之赋《鹭鸶》诗,末云:“渔人忽惊起,雪片逐风斜。”坡从旁曰:“先生诗佳矣,窃疑断章无归宿。曷若‘雪片落蒹葭’乎?”微之曰:“吾非若师也。”坡兄弟应制科,微之赠诗有曰:“惊人事业传三馆,动地文章震九州。老夫欲别无他祝,只愿双封万户侯。”自是三苏名著天下。而微之竟不第,郡三公以遗逸举不应,乡人但呼为孝廉,其卒也,范蜀公吊以诗曰:“案前曾立二贤良。”今《颍滨集》中《送家安国》诗:“城西社下老刘君,春服舞雩今几人。”自注:“微之先生门人,惟仆与子瞻兄、复礼与退翁兄皆仕耳。”正谓此。东坡云:“吾八岁入小学,以道士张易简为师,童子几百人,师独称吾与陈太初。”予叹刘孝廉、张道士为童子师,有二苏者出焉,虽若没世隐约,氏名讫不泯。坡晚在海南,作《众妙堂记》,谓梦见张道士如平昔,而直云:“眉山道士张易简,教小学常百人,予幼时亦与焉。”以其师也,则名之似过,或欲传其人,故名。


  《礼记》:“祭天地之牛角茧栗。”《左氏外传》楚观射父曰:“郊禘不过茧栗。”《史》、《汉书》志:天地牲角茧栗。颜师古注:“牛角之形,或如茧,或如栗,言其小。”于《郊祀志》始著其义。《西京杂记》:“惠庄闻朱云折五鹿充宗之角,叹息曰:‘栗犊反能尔耶?’”栗喻小,而不谓其角,或非本此。舞阴大姓李氏,拥城不下,更始征赵熹,年未二十,既见,更始笑曰:“茧栗犊,岂能负重致远乎?”除为郎中,行偏将军,使诣舞阴,而李氏降。范史注:“犊角如茧栗,言小也。”则惠庄长安一儒生,亦祖古语耳。晋王浚表”茧栗之质,当豺狼之路”以自喻,微弱也。坡诗曰:“耆年日凋丧,但有犊角栗。”鲁直云“红药枝头初茧栗”,于是朱新仲纪茧栗言小也。高续古《赋红药》,词云“红翻茧栗梢头遍”,姜尧章《芍药》词亦云“正茧栗梢头弄”,诗句取譬花之含蕊为工,鲁直《食笋》诗云“茧栗戴地”,翻用之于笋,尤切。


  东坡诗以“鸡头鹘”对“牛尾狸”,此出梅圣俞诗:“沙水马蹄鳖,雪天牛尾狸。”


  薛昂《和君臣庆会阁》诗有云:“逢时可谓真千载,拜赐应须更万回。”时号“薛万回”,昂,大观左丞,政和门下侍郎,诗为蔡元长作。


  吕居仁《符离行》:“符离之民难与居,五年坐此如囚拘。比屋生涯但剽劫,诸生学问只乡闾。南邻经年不相见,北邻虽见复粗疏。穿衣小袖走尘土,也复生貌施衿裙。对此自然忧气满,疾病日益何由除?君不见《图经》所记又可哀,此州自古无贤才。”人谓即少陵《最能行》也,少陵诗云:“峡中大夫绝轻死,少在公门多在水。富豪有钱驾大舸,贫穷取给行艓子。小儿学问只《论语》,大儿结束随商旅。欹帆侧舵入波涛,撇旋稍无险阻。朝发白帝暮江陵,顷来目击信有征。瞿塘漫天虎须怒,归州长年行最能。此乡之人气量窄,误竞南风疏北客。若道土无英俊才,何得山有屈原宅?”吕诗贬之殆甚,少陵犹若隐惜也。张文潜《齐安行》云;“黄州楚国分三尸,葛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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