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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部分

剽界-第42部分

小说: 剽界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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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竟还是文亦凡中学时代的作品,不过把“录音机”改成了“随身听”。文亦凡顾不得唐娜的示意,循声走过去,原来是“言情文稿部”。但见一人尖嘴猴腮,蓬头垢面,正痴痴望着窗外,深情长歌。一身皱皱巴巴的西服油光可鉴,不知多少日子没洗过。文亦凡吃了一惊,想不通妙手岛怎会容留这样的人在这里。 

  无论文亦凡如何的吃惊,文稿部的其他人却熟视无睹,只是见唐娜进来,都恭敬地站起身叫一声“唐老师”。唐娜笑着点点头,摆手示意他们继续工作。见这人沉溺于虚幻的情境中,文亦凡一时无语,观察他的侧影,依稀觉得在哪里见过。 

  唐娜拍拍台子,叫道:“喂,喂,秦情圣,又被哪个女主人公迷住啦?” 

  “秦情圣”猛然惊醒,转过身来,望着唐娜憨憨地一笑:“回来啦!”也不理睬站在一旁的文亦凡。文亦凡却心中一震,几乎脱口而出:秦疯子? 

  眼前这位不修边幅,邋里邋遢的人竟是文亦凡初中时代的语文老师秦二宝。那时文亦凡上初二,下半学期调来一位年轻的语文老师,据说是因为过分关照女生而受过处分。这秦二宝特别喜欢把自己写的不能变成铅字的言情小说捧到课堂上读给学生们听,读到动情处声泪俱下,学生们背后都叫他秦疯子。偏偏有迷恋琼瑶小说的女生,把他的邋遢当潇洒,没事总喜欢往他的单身宿舍跑。其中就有文亦凡暗恋着的一个女生。文亦凡为她写了不少情诗,这事被秦疯子察觉了,当堂收缴了文亦凡的诗稿,公开了他的秘密,羞得他无地自容,从此恨上了秦疯子。后来才知道,这位秦疯子当时也喜欢上这位女生,不是学校发现得早,险些就出了事。不久这位秦疯子就不知调到哪里去了。一别十多年,文亦凡万万没想到秦疯子竟在这里出现了。 

  文亦凡心中翻江倒海。“秦情圣”显然早已忘记了这位十多年前的学生情敌。唐娜欲给二人做个介绍,却见文亦凡转脸去看墙上的题词,似乎不愿答理他。她以为文亦凡是嫌“秦情圣”形容猥琐,也就罢了。 

  “秦情圣”似乎还没有从刚才的情境中走出来,一脸落寞、一脸悲情,捧着一本书顾自踱出门去,在院中的松树下沉吟徘徊。 

  

  

  文亦凡转过脸来轻声道:“你们公司怎么会用这种人?” 

  唐娜笑道:“亦凡,你可不能以貌取人。你知道他是谁?就是曾经和你网上笔战过的‘爱诗祭魔’啊。” 

  在文亦凡的想象中,“爱诗祭魔”应该是那种前卫打扮的人,眼前的邋遢情圣无论如何也不能和网上的“爱诗祭魔”联系起来。 

  唐娜道:“秦情圣编写言情故事、艳情小说可真的是高手呢。他可以把古今中外的言情文学任意剪裁嫁接,写到最后,让你很难弄清这作品到底是谁的。就像老人家题写的——”顺手一指,但见墙上题着: 

  有今有古也有洋剪得断理得乱 

  是我是他还是她说不清道不明 

  横批: 

  此情绵绵无绝期 

  文亦凡想起当年受到的羞辱,终究不能和唐娜明说,只好笑了笑,道:“你这里真是无奇不有,还有哪些古怪,快带我去吧。” 

  唐娜一笑道:“带你去培训部一观。” 

  没到培训部门口,远远地就见十几个人跪在走廊里,不少剽友好奇地围在那里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文亦凡诧异道:“他们跪在那里做什么?” 

  唐娜笑道:“这是入门培训第一课——跪掉自尊心,修炼厚脸皮。这还是我外出周游时学来的经验呢,可比‘对镜唾面’文明多了。” 

  文亦凡生气道:“这不是作践人么!” 

  唐娜哈哈大笑:“只有先作践自己,而后才能作弄他人。这个全凭自愿,没人强迫。” 

  透过窗户看去,培训部里人影晃动。文亦凡只觉得心里堵得难受,不知里面还有什么叫人难以接受的名堂,拉着唐娜道:“到别的地方去吧,这里我看不下去。”转身就走。 

  远远传来呼喊声:“神改前辈回来了,快到‘剽界广场’去。” 

  69 

  唐娜道:“你不是急着要见我师父吗?那就走吧!” 

  只见数十人陆续从各部门出来,循着呼声径自奔后堂而去。文亦凡随着唐娜出长廊、过曲桥、穿月门、绕竹园,亦步亦趋。 

  楼依山势,渐往高处,到了一处宽阔所在。只见一块巨壁之下,有天然高台一座,方圆阔大,可容纳千余人,错落有致地间隔着高高矮矮的石桌石凳,形态各异,配之以花池盆景,煞是雅致。留心细看,这些石桌石凳都朝着石壁前巨大的圆形喷水池。喷水池中间圆圆地凸起,上面是地球形状的浮雕。整体看去,这里俨然是一个景观广场。抬头望去,但见巨型石壁左上方上刻有两个大字: 

  剽 界 

  每字高数丈,鲜艳夺目。石壁下方偏右处,五个大型电子屏幕排列成梅花状。 

  此时正值下午三点多钟,阳光闪亮,湖风拂拂,浪潮击石的声音随风可闻。已有数十人来到这里,相互询问“九指神改”在哪里? 






一零一




  唐娜转头四顾,道:“谁在瞎叫,他还没到。” 

  文亦凡见“剽界”二字依壁凌空,气势逼人,问:“这也是‘妙手八景’之一?” 

  唐娜点点头,道:“这就是‘剽界广场’,也是明天研枪的地方。” 

  文亦凡见石壁之下巨大的空白处,便道:“‘剽界’两个字偏高了,显得重心不稳,有些飘。” 

  唐娜笑道:“此处别有洞天,不过平时看来确是单调了些,我师父正打算题壁补白,请游客留墨宝,挑出妙言佳句刻在上面。” 

  文亦凡击节称赞:“好主意!这样石壁题词与‘剽界’二字相得益彰,烘云托月,‘剽界’二字更加突出。” 

  忽听人群中有人轰然叫好:“题得好词!” 

  文亦凡抬头望去,数码摄像机正把这热闹的场景传输在电子屏幕上,只见人群中一人奋笔疾书: 

  真假难辨 

  跟着又有人题道: 

  弄假成真 

  喝彩声一阵一阵,每有一副题词出来,大家就轰然叫好,跟着出来的题词是: 

  剽窃有理 

  盗亦有道 

  …… 

  文亦凡兴致大起,拉着唐娜走过去挤进人群中观看。只见欧阳袖正在石桌上泼墨挥毫,他写的是一副联语: 

  天下文章一大抄抄得理直气壮 

  案头戏法千般变变来利重名高 

  群贤报之以热烈的掌声。文亦凡心中暗赞:谁说“西长袖”只会长袖善舞,笔底下还是有真功夫的。 

  见文亦凡跃跃欲试的样子,唐娜笑道:“怎么,有兴趣来一款?” 

  文亦凡童心大起,欣然上前铺纸命笔。只见他落笔如风,一副联语顷刻而成,唐娜边看边读: 

  学谁像谁谁学谁谁就像谁 

  看我是我我看我我真是我 

  对联写罢,文亦凡抬头笑了一笑,道:“我这也是偷来的。” 

  唐娜笑道:“你是化用京剧大师梅兰芳最喜欢的一副梨园联语‘装谁像谁谁装谁谁就像谁,看我非我我看我我也非我’。妙,妙,你这手法和内容都适合本行业。 

  文亦凡道:“我还有个横披——”又随手题了四个字: 

  真我文章 

  “真我文章——真我文章——啊,真是我的好文章!”群贤齐声喝彩: 

  “说得好!” 

  “理直气壮!拿来的就是我的。” 

  “什么叫‘继承’和‘发展’?‘拿来主义’就是继承,‘真我文章’就是发展。” 

  …… 

  文亦凡啼笑皆非,原想幽它一默,忘了剽界群贤都是穿凿附会的能手。嘿嘿,说不准这四个字就能被注释成剽界名言。心中正好笑,忽然觉得周身有压迫感,似乎有一道无形压力当头罩下,想转头四顾,眼睛竟不能睁开,口中“咦——”了一声,立刻朗声叫道: 

  “晚辈文亦凡拜见神改前辈!” 

  众人转头四处观看,不见有外人入场,见文亦凡闭目叫唤,都茫然不知所以。正疑惑间,文亦凡忽觉周身一轻,压力尽去,睁开眼看去,只见山坡松林小道转弯处缓缓推出一只轮椅,一位面容清瘦的白胡子老人端坐其上,双眸炯炯,似乎能洞穿人的心肺。微风拂动白须,飘飘然一副仙风道骨的样子。后面跟着的是三位金发碧眼的外国人。 

  场上一时鸦雀无声,群贤上下打量着这位传说中的剽界活神仙。文亦凡注意地观察着,见老人左手果然少了一指。心中迅速把安靖和他做了比较: 

  都是文坛一代宗师——一位是驰名海内外的正派大师,一位是江湖传奇式的剽界领袖。 

  写作信仰截然不同——一位主张“创作来源于生活”,一位崇尚“天下文章一大抄”。 

  生活境遇天差地别——一位清贫困窘,一位富可敌国。 

  …… 

  想到安靖,文亦凡的心情又沉重起来。 

  这时,沈万删疾步走出人群,迎上前,恭恭敬敬道:“恩师,您好!” 

  九指老人点点头,淡淡道:“你也来啦。” 







一零二




  沈万删连忙转到后面,接过轮椅,向场中推来。见大家默不作声,唐娜朗声笑道:“我给诸位介绍一下,这就是我们天衣文化开发传播有限公司总裁,人称神改的九指老人家。” 

  九指老人慈祥地笑了笑:“什么‘神改’,小丫头大言不惭。我笔名叫九指。”继而向大家拱拱手,歉意道,“我去机场接几位外国朋友,让大家久等了。” 

  群贤纷纷道:“哪里,哪里。” 

  九指老人对唐娜道:“小娜,你给大家引见引见。” 

  唐娜上前与三位洋人握手拥抱,转身向大家介绍道:“美国剽友克弄·弗赖耳先生、英国剽友安娜女士、葡萄牙剽友卡米拉·赫塞纳先生,他们是应邀前来参加妙手研枪的。”又叽里咕噜用英语向几位洋人介绍道,“这些都是我国文坛上的剽界高手。” 

  群贤交头接耳,叽叽喳喳,议论纷纷。有人道:“难道克弄·弗赖耳先生就是近日以假报道东窗事发,而被逐出《太平洋时报》的大牌记者吗?” 

  拥有百年历史的美国《太平洋时报》是全球最有影响的报纸之一。然而,正是这样一张赫赫有名的媒体,竟曝出旗下记者在报道中肆意杜撰、抄袭新闻的大丑闻。克弄·弗赖耳先后参与了很多重大新闻事件的报道。由于他的报道对事件的反应非常迅速,极富有现场感,因而经常登上《太平洋时报》的头版头条。他的东窗事发源于一篇战地报道,对于美国伤兵的采访绘声绘色,甚至战地医院的环境描写也使读者如临其境。这条新闻迅速传播全世界,但事后调查证实,克弄·弗赖耳根本没有去过现场,而是抄袭《寰球邮报》一篇报道,自由发挥而成的。他的好多新闻名篇都是这样出笼的。这回合该他倒霉,他的行为被原作者发现,受到指控。丑闻曝光后,他被迫辞职。没想到这次竟跑到中国来参加“妙手研枪”活动。 

  大家正在猜测,安娜女士盈盈笑道:“是啊,密斯特弗赖耳剽窃杜撰十多年,从未失手,乃是世界名记。用你们中国话说,叫百密一疏,这回栽了。这次前来会枪,就是想向密斯特‘神改’求教的。” 

  大家没想到她竟通中文,大是意外。本来有人担心这样一位世界名记也来研枪,那百万大奖多了一个强大的竞争对手,心中惴惴不安。听安娜女士这一说,才想到世界名记也不见得如何的厉害,又自信起来。 

  九指老人笑道:“安娜女士客气了,今天各国同道相聚妙手岛,群英荟萃,谈不上求教,彼此切磋吧。” 

  赵北方尖声道:“哟——你不就是《赫赫尼·伯伯忒》的作者吗?” 

  安娜女士大笑道:“你也知道我?” 

  赵北方道:“哟——报上说,《赫赫尼·伯伯忒》是你剽窃了十二年前一位女作家的作品,是这样吗?” 

  文亦凡正担心赵北方如此直统统地揭人家老底,会使人尴尬,谁知安娜女士大笑道:“用贵国的话来说,叫做‘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 

  这时,那位葡萄牙作家卡米拉·赫塞纳笑道:“大家同是剽界中人,应当坦诚相见,无事不可言,但出了这座岛,就不能这样说了。” 

  安娜女士把他的话翻译给大家,群贤都有同感。文亦凡看着卡米拉·赫塞纳忽然道:“这位卡米拉·赫塞纳先生就是诺贝尔文学奖得主沙拉咪·赫塞纳吧?没想到这么多年,你仍和照片上一模一样。” 

  一语既出,举座皆惊,群贤诧异道:“什么,他竟剽成了诺贝尔奖?” 

  70 

  几年前,媒体曾广泛炒作一则新闻。葡萄牙中学女教师芙尓·眸索曾在业余时间写过一部自传体小说《小镇上的莘蒂亚》,投至文学评委会参赛。三个月后,手稿退回,她失望地把它尘封起来。过了几年,芙尓·眸索拜读葡萄牙诺贝尔文学奖得主沙拉咪·赫塞纳获奖小说《十字架上的圣女》,惊奇地发现与她小说的主题、特点、历史背景、人名、地点、场景等有众多相似之处,而沙拉咪·赫塞纳正是当年的评委会成员之一,这不是巧合所能解释的。芙尓·眸索于是以剽窃罪和违反专利罪提起诉讼。 

  文亦凡读到这则新闻时,本当是媒体又在炒作,没料到竟是事实。因为是文坛上的稀奇事,他就格外地关注,记住了沙拉咪·赫塞纳那张大特写照片,眼见卡米拉·赫塞纳与其如同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是以猜疑是他。 

  群贤一片惊诧声里,唐娜笑道:“他是沙拉咪·赫塞纳先生的儿子,小赫塞纳。子承父业,目前是葡萄牙著名作家。老赫塞纳先生是我师父他老人家的朋友,这次他是代父出征的。” 

  文亦凡心中恍然:我倒忘了他早该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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