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子红了 作者:琦君-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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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姻雅抬头,用陌生的眼神看着他,耀辉继续说下去:“你也知道,我们婚礼那天两家公司也会宣布合并。”
“你又来了。”沈娴雅气极摇头制止他继续说下去,“我希望我们的婚姻只是简单地建立在爱情的基础上,而不是掺杂其他。”
容耀辉无话可说,末了握住她的手,柔声道:“那你就先去吧,记得每天写信给我,告诉我你在哪里,要好好保重身体,早点回来。”
沈娴雅凝目望着他,投入他的怀中,哽咽道:“记住,我是爱你的。”说完挣脱他,冲出门去。
容耀辉捶桌叹气,不知道事情怎会演变到这个程度,他坐回椅子,拉开抽屉,里边赫然躺着那只精致的香包。
砰砰的敲门声打断他的思绪,他关好抽屉,推门而人的是容耀华。
“我不管那位姑娘什么时候回来,总之你见到她时第一句话要说:我爱你,明白吗?”
容耀辉站起来,没有说话,垂头丧气地问:“大哥怎么这么晚还不回家?”
“我真后侮没回家,要不也不会听到这样丧气的话了。”他坐到椅子上,严肃地说:“耀辉,你要明白,你们的婚姻不是你们两个人的,是两个家族的,如果你是容家的好儿子……”
“大哥,你别说了!”容耀辉不耐地打断他,“您说的道理我都明白。”
“明白就照着这些道理去做!”容耀华接道。
容耀辉叹口气:“做男人真累!”
“哼!是很累!”容耀华想到乌烟瘴气的家里,也重重的哼了一声,“大哥累了一辈子了,现在该你了。”
“对了,大哥还不回去?”容耀辉奇道“回去?我在躲!躲家里那个姑奶奶!”容耀辉生气,“嫣红仗着自己怀了容家后代,整天惹我生气。”
容耀辉立即想到了秀禾,“那三太太不是受委屈了?”
“委屈?有我在谁敢给她委屈?”
容耀辉也不争辩,说:“那现在也该回去了,大哥,我送您回家。”打开抽屉收拾文件。
容耀华起身,正要出门,一阵头晕目眩,不由扶住桌边,容耀辉忙道:“大哥,你怎么了?”急忙赶过来扶住他。
容耀华站定,忽然瞥见耀辉打开的抽屉里躺着的香包,他一怔。
容耀辉发现了,一时也不知说些什么,他立刻想关上抽屉。
容耀华沉声道:“怎么你也有一个香包?和秀禾给我的那只一模一样?”
“这……”容耀辉不知如何回答,急中生智,道:“哦。这是在乡下时,我看着好看,就自己拿了一只。”
“赶快还给秀禾。”容耀华沉默了一会儿,“明天你不用去了,我带秀禾去上海。”
从上海回来,容耀华惊怒地发现二太太余嫣红竟从家里搬出去了,他在饭桌上朝众人发火。
尤妈战战兢兢道:“二太太说风水先生说了,这对孩子好,她也是为了老爷……”
“为了我,都是为了我!”容耀华怒道。
“要不……大哥,我去接二嫂回来?”容耀辉迟疑下,说道。
“你去接什么,她也不知道发哪门子疯。”
“二太太可能是……”秀禾轻声道,还没说完,就被容耀华凌厉地眼神吓住了,噤声不语。
“要你说话了吗?没规矩!”容耀华冷冷地道。
秀禾垂头,心中叹息,却又发作不得,她仰人鼻息,喜笑怒骂皆得看人脸色,早该明白的,不是吗?一趟上海之行又算什么。恐怕抵不了二太太肚里孩子一根汗毛。不禁蹙眉自嘲。
容耀华沉吟了会儿,问:“秀禾,你刚才说可能什么?”
秀禾抬头看看他,道:“二太太可能生气了,因为老爷带我去上海。”
“怎么可能?”容耀华不解,“她怎么能因为你就生我的气?”
秀禾站起来,轻声说:“我去,我去把二太太劝回来。”
容耀辉疼惜地望着她。
容耀华看着,冷声道:“她要去就让她去,耀辉,我交代你的事你做了吗?”
容耀辉看着冷漠的大哥,道:“我还是……改天再跟三嫂…”
“现在就给!”容耀华厉声喝道。
容耀辉迟疑地看向秀禾。秀禾睁着一双水灵的、困惑的眼睛望着他,他慢慢掏出那只香包。霎时,秀禾全明白了,她的眼里涌上一层泪水。
“这个……三嫂,我在乡下看到这只香包,觉得好看,偷偷拿了一个,现在还你。”他把香包包轻轻放在桌上,不敢看秀禾的眼睛。
秀禾的眼睛张得大大的,眼里充满了不信、悲痛、震惊。这眼光使容耀辉心痛,痛恨命运,更痛恨自己。
“我当是什么大不了的事,”秀禾说道,声音之大出乎意料,“原来是只香包,拿回来就好了。”她取回香包,捏在手里,紧紧的,仿佛捏着的是自己的一颗破碎的心。她居然能笑得出来,“那我先上楼去了。”说完匆匆向楼上走去。走到楼上,终于泪流满面。
秀禾抱着几包礼品,轻轻地敲了几下门,余嫣红的声音传来,她走过来开门。
见是秀禾,不由往秀禾身后看了看。
“二太太,是老爷让我来看看您的。”秀禾明白她在找老爷,可她又不解:余嫣红目光闪烁,似乎在担心什么。
余嫣儿闻言松口气,冷冷地道:“进来吧。”
“老爷他很想你……”秀禾环顾四周,“这里也挺好的。”
“是吗?他有空想我?”余嫣红不屑地说,挺着微凸的肚子,坐到沙发上。
“真的,这些补品是老爷买给您的。”秀禾立即奉上礼品,急切道,“他每天都想着您,二太太,您还是回家吧。”
“哼,他只不过是怕他的孩子在外边。”余嫣红冷声道,“丢下一个孕妇在家里,和现在没什么两样。”
秀禾沉默了一下,突然说:“二太太,如果是因为我的原因,您不回去,那我可以马上回乡下……”
“哦?”余嫣红疑惑地望着她。半晌说:“你以为你回去了,老爷就会像以前一样?”
秀禾静静地望向她:“二太太,我记得在乡下时我们也谈过一次,我告诉过您,我只是按照自己的方式生活,我并没……”
“并没有刻意付老爷欢心对不对?”余嫣红怒气冲冲道,“你是告诉我,你什么也没有做,老爷却像中了邪似的喜欢你?”
“二太太,我要对你说,我不爱老爷,而你很爱老爷,我知道。”余嫣红没料到她会说出来,惊疑地望着她。
“可是老爷爱的是你。”余嫣红悲痛地喊道。
秀禾走了两步,站在卧室门边:“是的,也许是吧。”她叹息一声,“你只爱老爷,而我爱所有的人。”
“哈!”余嫣红大笑,沉思起来。
两人都陷入自己的思绪,室内顿时寂静一片。
“不,你不能回乡下!”余嫣红突然激动地说,“你若回了乡下,老爷也会跟着去!”她连连摇头。
秀禾静静地道:“二太太,您忘了肚子里还有容家的后代,老爷不会回去的。”
余嫣红却没听见,她安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她忽然兴冲冲地奔到秀禾跟前,热切地望着她:“秀禾,你必须留下!你必须留下!”
秀禾疑惑地望着她。
“你留下来,让老爷明白你爱的人不是他,让他死心。”余嫣红眼里闪着兴奋的、疯狂的光芒。
“你怎么能这样想!”秀禾不可思议地吼道,“这太残忍了,你也知道老爷的为人,你不是爱他吗?”
“可是这样能让他清醒。”余嫣红喃喃道,呆立在那里。
“也会让他伤心欲绝!”秀禾愤然道。
秀禾不管她如何想,转头看向室内,却突然愣住了,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轻轻步入卧房内,走向里间的浴室。
门一打开,里边果然有一男子,她怔愣了半天,心里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那男子正是吴大伟,他穿着睡衣,目光闪烁,手脚不知该往哪里放。
“你好,我是吴大伟。”他只好说,望着眼前清灵的女孩。
秀禾回过神来,也无措起来:“秀禾,”她道,“我知道你。”
“我也知道你。”两人不禁都笑了。
余嫣红站在门边,看到秀禾与吴大伟面对,一时惊呆。她仿佛看到容耀华大发雷霆,把她赶出容家的景象。她只觉阵阵寒气袭来,心不觉冷了一半。
“秀……秀禾。”余嫣红结结巴巴地叫道。
秀禾转身看向她:“我也该走了,不打扰您了,您要快点回家啊!”她向门外走去。
“我什么也没看见,”秀禾静静地微笑,“二太太,人有时候不能想得到太多。”
她笑笑,转身离去,余嫣红茫然地站在那里。
吴大伟换好衣服过来,将余嫣红扶回沙发,道:“我都听见了。”不知道怎么回事,他相信秀禾不会出卖他们。
“完了,一切都完了。”余嫣红双手捂着眼,哭号道。
吴大伟看着她,这个他深爱的女人,如今为了她爱的男人,一身狼狈,他叹息道。“看来你爱的还是他。”取过帽子,凝声道,“再见!”推门而去。
余嫣红惨然地看着他离去,喃喃道:“大伟、大伟……”
第十六章
咖啡厅昏暗的灯光下,秀禾低头有一下没一下地搅抖着咖啡。
“你下午急着找我,就是为了带我去回忆你大哥的年轻时代?”她静静地问。
“哦不!”对面的容耀辉一慌,手不知往哪里放才好,他道,“其实,其实我找你,是想跟你解释一下那个香包的事。”他终于说出来,立时松了口气。
“你要解释什么?”秀禾抬头道,“我为什么要给你这个香包?”
“因为,因为……”容耀辉说不出话来。
“因为我感激你,”秀禾冷冷地接道,“你为什么会接受这个香包?”
“也许,也许是我想接受你的……”他抬头,又逃避开秀禾如炬的视线,“你的感激。”
秀禾白了脸,低下头。
容耀辉抱首骂自己,他抬起头,看向秀禾:“那天我撒了谎,对不起。”
“撒了谎?是那天,还是之前?”秀禾抬起头来,闪动着那满是泪雾的眸子,她望着容耀辉,好一会儿,就这样望着他。
‘当然是。“他不敢看她的眼,’当然是那天。”
秀禾并不像外表那样柔弱,在她的内心,她是倔强和坚强的。
“你知道吗?我给你那个香包,是因为我还对我的梦想存有一丝希望,”她平静下来,勇敢地注视着他,“给你大哥的那只,本来也是要送给你的。”
仿如一记闷棍,惊的容耀辉呆住了,他的目光里是抱歉、是欣喜、是无奈。
“你把它当作什么?当作一段感情的证明吗?”秀禾望向别处,“你给我编织了一个又一个的梦想,可是,你和你大哥联合起来把它们一一打碎。”她哽咽了,死死地咬着嘴唇让自己别掉下眼泪。
容耀辉满心的郁闷,他心底的每根血管里的血液,身体里的每个细胞,都比往日更强烈地鞭挞他。
“你知道吗?你让两个女人空守着你飘摇不定的感情。你伤害了两个爱你的女人。”她激动起来,控诉道。
“我,我,秀禾,你也知道我大哥他……”容耀辉无奈道。
“更可笑的是,原因是你大哥。”秀禾不理他,继续说道。
“我大哥的为人你也知道。”容耀辉痛苦地抱着头,两手插人发里低吼。
秀禾硬下心来,说道:“我今天明白地告诉你,我送你那个香包,是因为我对你有情。”
容耀辉慢慢抬起头来,注视着眼前眸光晶莹,平静的面孔,震慑于她的话,她的勇气,他霍地站起身,双手握紧,似乎在汲取力量。
他的眼热烈地、疯狂地注视着她,秀禾觉得自己快烧着了,她战栗了,柔情似水地看着他,眸子渐渐发亮,她为着这个可能而欣喜而激动,她不由自主地,缓缓地站了起来。
容耀辉看着她,那双眼睛灵慧而深湛,此时映出眩目的神采,柔得仿佛可以滴出水来,眼里盛载了无数的东西,似在祈求,似在梦幻,热烈地望着他。
容耀辉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他在鼓起勇气,他知道秀禾眼里的热切为何而来。
他只觉得脑子一阵烧热。呵,这个美丽的女孩是如此的在乎他,他是如此的喜欢她、爱她,而她也是,他觉得自己在飘荡,在幸福地飘呀飘呀。
突然,容耀华的声音响起:“你要记住,这世上谁都可以伤我,唯有你,我的弟弟不能,如果你要伤了我,那就是杀了我。”
容耀辉头痛欲裂。鼓起的勇气刹时消失无踪,他不敢看秀禾,尤如迟暮的老人般缓缓地、沉重地坐下。
秀禾一个踉跄,大眼睛一瞬不瞬地望着他,眼里的光采淡淡地隐去,终至消失不见。
她脸孔雪白,痛楚地、但却坚定地说道:“你是怯懦的,你知道吗?”她目光惨淡,坚持说下去,“我仿佛看到从前的我,”她定定地瞅着他,“从前的我不敢表达自己的想法、愿望,可是,娴雅告诉我,女人也可以和男人一样,按照自己的意愿生活,只要她有勇气。”她含悲的大眼飘远了,“现在,我说出来了,你却怯懦了,哈哈。”她惨笑两声,“也许我们注定不会有结果。”
秀禾深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