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血红时-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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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走到西街口,梅老和罗炳辉迎过去,区副官给双方一一作了介绍。原来谭岳和老罗是熟人,北伐初期谭岳是李宗仁军先头连长,曾和罗炳辉营长一起行动两个月。两人出身经历不同,当时相处很融洽,在此时此地相逢,两人都很高兴,谭岳叫老罗老营长树清兄,老罗叫他汉峰老弟小谭连长。寒暄过的,谭岳道:
“光阴似箭,弹指便是一十三年,我们的罗老营长不仅成了名将,也发福得如此这般。”
“是蒋委员长让我发胖的。”罗炳辉乐呵呵地说,“在江西,他悬赏要我脑袋,出价八万大洋,我是穷光蛋出身,这多钱怎么花嘛,这不就成了大胖子啦!”
“罗老将军还这么爱说笑。”谭岳也笑了,“中国内乱,实在不好,我也反对。所以现在对党派关系,我取超脱态度,刚刻了新图章,改名谭超然。”
“我就怕你超然不了!”罗炳辉不笑了,“这次日寇占池城,我第二天才晓得。当时我指挥的部队在含山一带,打电话问邱光怎么办,他说桂军有三个团同敌人全力作战,我信了。直到昨天早上情况还没解除,我把老八团紧急调来过,等我赶到,乱弹琴!这件事我都超然不了,你还往哪里超?还有梅家湾事件,蒙团牺牲这样大,你是桂方将军,连个态度也没得?”
“我真不晓得这些事。”谭岳脸上有些不自然,“我住舒城,邱处长急电调我来指挥反扫荡,我昨夜赶到定远前指,一切都已成了过去。现在528旅调回定远城,定远以东由民军同新四军活动,我们负责警戒淮南铁路。”
罗炳辉瞪大眼睛:“淮南铁路上鬼子是秃子头上毛,稀稀拉拉就那么几根,不是你警戒他,是他要警戒你。”
谭岳只好哈哈一笑,来回答老罗的豪爽批评。
梅老伸手作让客状:“此处非谈话之所,到接待处再说。本来,接待汉峰这样高级将领,该贴欢迎标语,池城被糟踏成这样,只好一切从简。”
一行相跟着向东街走,走到桥上,天保队伍已不在桥下,他大概不愿人家看那个不像样军容。街上老百姓仍在忙碌,人来人往,对这群官儿似乎不热情。到了桥上,谭岳问梅老,天保可在这里?梅老问他怎么认识天保的?谭岳说他是在上海抗战时认识天保的,在一起作战40余日,两人关系不错。徐州会战前期,谭岳还是138师412旅旅长,曾两次过淮寻找天保未遇,一直是憾事,天保这年余遭遇,他是从熟人处零星听来的,他为天保不平,说:
“这个小关确有不凡之才,也为国家立过殊勋。真没想到他会碰上那多不幸。”
接待处设在街东头一座大庙里,也是梅老临时办公地点,街里住处人家要整修房子。庙的前院有些人在忙着开追悼会的事,也有些乱。一行来到后院正房,有人在这儿侍奉汤水、烟茶,梅老以主人身份要来客分桌而坐,随便些。待到各人面前斟上茶,会抽烟的点上烟,区副官来到梅老与罗炳辉面前,毕恭毕敬地说:
“我舅舅在等廖总司令一份什么急电,有关善后诸事,请谭副师长先来听听罗老将军和梅老伯意见。他说他保证听从两位前驱之安排。梅家湾事件,他说真是一场误会,他收到过蒙团长一封信,说燕婶已经把事情包下了,他让我代表他向梅老伯致谢。”
梅老笑道:“我就料定他不会来,所以连夜修复了电话站,好让他的代表及时和他通话。不过我没想到汉峰会来,这事头绪杂乱,你个谭书呆子恐怕还难应付哩。”
谭岳倒坦然一笑:“有树清兄在,我不怕。”
罗炳辉不抽烟,手端茶盏,说道:“梅家湾事件,我和叶军长也收到了梅夫人的信,凡涉及到我军的,我们宽谅了,邱光将军总是我们老朋友嘛。对于是国军内部事务,我们不干预,蒙团前梯队壮烈牺牲,是全民族的光荣,我和老八团代表本党本军参加安葬仪式和追悼会。”
“谢谢树清兄的豁达大度。”谭岳起身与老罗握手,然后对梅老说,“共方风波熄了,我们五战区内部的事好说,一切听从你老吩咐就是。”
“听我吩咐?”梅老也站起来,表情很严肃。
“邱处长是这样交代的。”谭岳答说。
“那好,这一!”梅老竖起一个指头,“梅家湾事件我不深究,邱处长也不许再干这种糊涂事。”
“谢你老,当然不会再有此类难堪事。”谭岳应着。
“这二!”梅老又竖起一个指头,“日寇屡犯池城,你们避而不战,搞得桂军声誉一落千丈。蒙团牺牲重大,当然可惜,可他们为全桂军挽回了面子。这样,整个广西部队都会认为蒙团是桂军的骄傲,蒙杰是三桂英雄,各部队都会为蒙团开追悼会,谁也拦阻不了,也不能拦阻。战前,蒙杰让高佬把大官子弟悉数带出险地,他们家长都是军政两界权要,都会广造舆论,颂扬蒙杰。蒙杰本人是黄埔四期生,他的同学遍布全国,那些黄埔军官也会认为蒙杰是黄埔英雄,舆论份量更重。蒋桂之间,素有夙怨,蒋的为人你知道,某些方面确实是个出类拔萃人物,他会借此抬高黄埔生地位,抢先厚抚蒙团的。如果,桂军上层就此负上了千钧之荷,再加上广西同胞情绪,我看,德邻(李宗仁)与健生(白崇禧)也不那么好应付这个局面吧?”
“这个事情……”谭岳挠头,他大概没想到那么多。
“这三!蒙杰既是民族英雄,为国捐躯,厚抚他的妻儿和弟弟,也是理所当然。
“这四!蒙团前梯队是在池城英勇牺牲的,桂方当局如何善后,安徽人三千万双眼睛都在看着。廖磊的省主席还能不能当得下去,驻皖桂军还能不能住得下去,就看桂方上层对这件事怎么处理了。”
谭岳重重哺一口气,对区副官说:“你给邱处长打电话请示办法,事情复杂,我当不了这个代表。”
区副官刚站起来,罗炳辉又叮嘱他:“告诉你舅舅,40岁的人了,不能还那么毛手毛脚的。作为老朋友,老实讲,我真为他担心。好了,我不插手你们的事,中午一起到我那里吃饭。”他说罢出庙而去。
梅老又交代区副官:“告诉你舅舅,我不打算轰他走,做事不会做绝,彼此都自爱些吧。”
区副官去了电话站,屋里气氛很沉闷。
罗炳辉出了庙门,天保刚好来到,因道:“小谭让老梅逼得透不过气来了,你去调剂一下空气吧。”
天保笑笑,向后走去。他走进大庙后院,谭岳跑步迎出来,抓住天保双手,表情激动:
“老弟,一别近两年,你还是老样子。以后慢慢谈,我答应给你写的字,也裱好带了。”
他俩进屋,莫德成也很高兴地迎过来,介绍天保与蒙高佬、张黑崽认识一下,互通“久仰”,然后各各坐下。谭岳给天保斟茶拿烟,一面喊卫士拿字。字,拿来了,一幅中堂配一副对联,展开来看,那一手工整的颜体字,写得很漂亮。中堂是岳飞的“怒发冲冠”篇,对联是:“但得金戈破虏去,何须马革裹人还。”
天保收下礼物称谢:“副座不以职位参差见弃,天保高攀了。我这几天太累,休息过来写篇功夫字回赠。”
谭岳邀请道:“天保,到412旅当团长去吧。梅老德高望重,从者如云,不乏军事人才。”
天保笑道:“我曾师事陈毅,谭兄无忌否?”
谭岳大方地一笑:“我只要人才,不立党禁。”
梅老半笑半认真地说:“汉峰别挖我墙脚呀!我这个第二团主力在路东,战斗力不比钢军弱。”
这时小蒙进来,没哭,表情当然沉痛。谭岳、莫德成、蒙高佬和张乾少校,都围住小蒙说些安慰话,也都流了泪。小蒙对谭岳他们说,多亏梅老和罗司令相助,烈士棺木上午可以备齐,午后,安葬仪式和追悼会同时同场进行。罗司令说要防止敌人破坏,烈士应分散安葬,池城陵园是象征性的,蒙杰真墓也不放在这里……
谭岳他们听罢,表示感谢梅老和罗司令,然后请小蒙坐下,大家同坐一桌,讲整编的事。
21集团军补训团3200人已到定远城,清一色的广西人,参加过武汉会战,很有战斗力。邱光要该团团长带300人,加强到当地第12游击纵队,余者连同莫大队、蒙团余部加一个土著营分编为两个团。蒙团保持原阵容,高佬接手团长,另一个团叫安徽保一团,莫德成任团长,任务是警卫“邱指”。蒙高佬和莫德成都邀小蒙去做中校副团长,莫德成十分热情,蒙高佬冷漠些。小蒙没这个思想准备,一时不好表示什么,张乾说:
“悟子,我是区副官调来做你帮手的。邱处长要我和区副官陪你在这守陵49天,你在哪团要想到守陵的事。”
天保加上两句:“悟子,老莫是我结拜的四哥,为人真爽,你就在莫团吧。”
小蒙有主意了:“好,我在莫团,就当个营长吧。黑崽也是我在军校时朋友,你要诚心抗日,就在这做营副,还要多管些事,我的社会应酬太多。考虑到弟兄们感情,我这个营要多留些老蒙团战士。”
蒙高佬热情了:“尽你挑,委托黑崽办。”
谭岳以桂方代表名义宣布:“就这么定了。”
他们又接着劝慰小蒙,小蒙不多讲话,示谢而已。
区副官打电话回来了,说邱光感谢梅老和罗老将军支持,梅老所提各项,他完全接受,另给小蒙拨两万大洋优抚费。天有不测风云,邱将军突患“重病”,委托谭副师长主持池城方面桂方事宜,528旅韦旅长率1056团和补训团已向池城开拔,参加蒙团追悼会,追悼会请梅老主持,一切丧葬费用,由省府实报实销……
梅老听罢,说道:“既是这样,我只好权充主持人了,有两党军队和将军参加,也只有让我这安徽老百姓主持。这儿暂且无事,我们一同去看望蒙团余部吧。”
一行起身向外走,小蒙道:“邱处长真行啊,一下子又进步了,这两万大洋我不要,分五千给池城救灾,另一万五由莫团、关团、新蒙团三家均分,各得五千,作开办费,天保君队伍没武器,我们枪多,你尽管拿。”
天保忙说:“不用,我有武器来源,找日寇要。”
大庙西侧是一片空地,宽约百米,西边就是街区,此刻儿空地上放上许多张大桌,很多人在这儿忙追悼会挽联的事,有人在写,有人在挂,挂好拿到会场去,罗炳辉也在这里,老八团有10余名男女干部在这写挽联,帮着挂挽联。走进人群,小蒙低声对天保说:
“大官子弟没几个好东西!区副官是特务,黑崽肯定也是特务,来监视我的。”
天保也低声说:“我同你说了,黑的不一定是乌鸦,别直线地看人看事嘛!”
北面忽然传来一阵马啸,两匹奔马如飞而来,一会儿来到这块空地,马停人下,原来是滨淮大队通信排长带一名通信骑兵,排长向天保面前跑,哭叫道:
“苏小姐受重伤啦!”
天保脸色突变:“说明白些!”
排队长急得口齿不清:“小苏大队长,上身,两处子弹都取出来了。人,昏迷,过一会叫你名字一次……”
天保声音发抖了:“突围成功了么?”
排长答说:“突围成功了。小姐去了战场,强行统一指挥,闵专员增援部队四面反包围敌人,枪声一响,敌人一乱,我们全冲出去了。小姐带本大队奇袭蚌埠,调动敌人回窜。蚌埠没城墙,戒备也稀松,我们一下打进去了,分散乱打,打了两小时,打下了鬼子旅团部,旅团长跑了,我们缴获两部电台。弄不清打死多少敌人,外出敌人全向蚌埠回援,我们也撤出战斗。半路上跟回窜之敌遭遇,我们把敌人打散了,小姐也受了重伤。现在闵专员带上医生也在三十六套,全力抢救小姐,全大队弟兄都希望你去。铁路上封锁不严,从这里到三十六套直线距离不过一百多里,骑马快走,下午能赶到。”
“长山,快把我马牵来!”天保在整武装带,脸色变得煞白,“梅老,我明天准回,队伍由参谋长负责。”
“从我这里带些白药去,一定要把小苏抢救过来。”罗炳辉在安慰天保,“你放心去吧,这里事,众人相助。现在不要分什么民军、国军,能抗日就是好军。”
“去吧,天保,”谭岳表现得十分热情,“苏小姐是活的穆桂英,她属于全民族,大家都有照顾她的责任。我这里有一位战伤专家,是刚从法国回来的爱国华侨,让他带上药品和抢救器材,同你一起去。”
莫德成急得眼里含泪:“我们李支队那班兄弟姐妹,数你小两口受的灾难大,也数你两个有本事,成就大,赶快抢救她啦!天保,你去,在那边多住几天,你这里的队伍我替你代管,军服、武器都包在我身了。”
在场的人都在宽慰天保,都催他快走。天保听着听着,觉的自己脑袋大起来……苏祝娟,是他第一次看到在战场上拿枪同日寇作战的女学生。从她那里,他才知道什么叫做情和恋,她不仅给了他爱,还给他指了路,没有她,一味蛮干的关小怪哪有今天……我要到她身边去,立刻去!
“报告,”梅大队侦察参谋跑来,“鬼子加伪军有两千多人,已经从津浦路出动,向池城来。判断,敌人企图就是扰乱安葬仪式,破坏两党军队的团结行动。”
这消息对在场的来说,算不了什么大事。尚未有人表示什么,梅大队通信班长又骑马跑来,报告说,梅祝陶两小时前接到闵专员求援信,说是韩德勤趁滨淮大队连续作战疲惫,苏小姐重伤,派一个旅准备配合苏祝周夹击闵部。梅祝陶紧急收拢三个连,直去三十六套,指挥滨淮大队援闵去了。现在梅大队只有一个骑兵班在池城,其余部队都分散在农村,一时收不拢,敌人已经出动,没有部队挡阵,怎么办……
“乱弹琴!”罗炳辉瞪大两眼,“这点情况有啥子了不起,老八团去把敌人打垮就是了。”
天保道:“不行,罗司令,下午追悼会是两党军队一次意义重大的合作行动,老八团必须全体参加。”
谭岳忙对黑崽说:“你骑快马沿公路迎上528旅,传令韦旅长率1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