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三届朝歌狂飙-第16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庄正一边毫无兴趣地听,一边装模作样地记录,忽然有人递给庄正两页写满字的纸。一看,是庄正的发言稿。题目
是《北京支持你们》,结尾是“毛主席的红卫兵永远和桐梓造反派心连心!”。
原来,他们要印发庄正的发言稿。没想到庄正居然也有了被人拉去当大旗的荣幸,他只觉头有点晕乎乎的,脚下轻
飘飘的,胡乱改了改,加上两段最高指示,署上北京井冈山战校红卫兵算是签发了。
接过庄正的发言稿,那位长庄正至少30岁的造反派战友虔诚地说了一句话,令庄正至今记忆犹新,他说:“威力无
穷,精神原子弹!”说完,小心翼翼地双手捧着庄正那篇信口开河的发言,生怕它掉到地上立刻就爆炸似的走下台,付
印去了。
三个人风光了半夜,第二天睡到中午12点。吃完午饭,闲着没事到街上闲逛,发现大街小巷贴满了庄正的那篇发言,
主要路口还抄成大字报张贴,还都冠以大字标题以吸引视听。有的是“重要新闻”,有的是“来自北京的声音”,甚至
有一处赫然写道:“毛主席派来了红卫兵”。
三个人春风得意,又有点胆战心惊,正走着,斜刺里涌出一群人,为首一人操着东北口音问:“你们是北京来的红
卫兵?”
听口气不像是昨天晚上那伙人,三人警觉起来。刘国华挺身上前,问:“你们是什么人?有什么事?”说完挑衅地
双手又在腰际。
来人忙堆出笑脸,说:“我们是' 遵义兵团' 的,热烈欢迎首都红卫兵来我县指导文化大革命。”说完四下看看,
都是他们的人,又说:“我们想汇报一下工作,请红卫兵首长指示。”
生平第一次当上首长的刘国华忍不住转怒为笑。头天晚上庄正出足了风头,心中老大不乐,今天终于扯平了,手也
从腰眼上放下来,又伸出去,握住对方伸过来的手。
“我们' 遵义兵团' 誓死保卫毛主席,与首都红卫兵心连心,并肩战斗。”
三个人听着“汇报”,不知不觉被这群人拥进县电影院,走上主席台。刘国华悄悄对庄正说:“皇帝轮流做,今天
到我家。”
三个人大模大样坐到主席台上,刘国华更是满脸严肃,清嗓子、正衣襟,摆好架式准备讲演。不料一人端起麦克风
自己先说起来。照例是首先敬祝毛主席万寿无疆,然后是敬祝林副主席身体健康,再下去便是祝当时在台上的中央文革
领导成员陈伯达、康生,一直祝到戚本禹、姚文元身体健康,工作顺利。3 个人心不在焉地听着。刘国华心中盘算着如
何演讲,怎样才能盖过庄正。
发言的人敬祝完中央首长,开始第二个步骤:读毛主席语录。一般是“你们要关心国家大事,要把无产阶级文化大
革命进行到底。”或者是“四海翻腾云水怒,五洲震荡风雷激”之类的主席诗词。然而,这一位没有引用这些,却抛出
一句众人皆知,却很少引用的最高指示:“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
三个人同时一惊。
那人紧接着将话题转向庄正他们说:“请问三位钦差大臣,你们光临小小的桐梓县几日了?如果我们调查得不错的
话,三位是昨天下午才到本县,到现在还不足24小时。可是三位的重要讲话已经出笼12个钟点,贴得满城都是了。据不
完全统计,仅城关就张贴了125 处,还不包括城外及散发到人们手中的。三位称得上是神通广大了。可是,且慢。毛主
席教导我们,' 十六条' 也反复强调,要相信群众,依靠群众,让群众自己教育自己,自己解放自己。钦差大臣先生,
不要把群众当阿斗……”
三个人遭到突然袭击,未免心慌。庄正在3 个人中最年长,强作镇静,低声说:“沉住气。光听不讲,拖延时间,
会有人来援救我们的。”
三个人如坐针毡,眼睛不时扫过挤满人群的会场,看门口是不是有人冲进来。时间仿佛凝周了。剧场三面都有门,
都关得死死的,而且挤满了人,要想冲进来不是件容易的事。幸好那位发言的人挺欣赏自己的口才,滔滔不绝,毫无让
3 个人表态的意思。虽然话语尖刻,时有不敬之词,庄正听起来似乎也挺顺耳,心想:哥们,撒开了说,说他七七四十
九天,咱们一块儿得道升天。
然而,正如俗话所说,千里搭长棚,没有不散的宴席。那位演说家的演说结束了,最后一句是:“欢迎北京红卫兵
的正确指导”。其中,正确两个字念得很重,并且拖长了音,以示强调它的深层含意。
麦克风送到刘国华面前。刘国华用手摆弄话筒,又抬头四下看看。下面黑压压一片,过道上人挤人,连只耗子也别
想钻过去。三面墙也是人挨人。人们都静静地、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主席台上三位北京来的红卫兵。
刘国华头脑中一片空白,刚才想好的台词全都不翼而飞,即使还在,也派不上用场。
他下意识咳了一声,突然大声喝道:“金猴奋起千钧棒,玉宇澄清万里埃。”
庄正、赵小光一听,惊讶得张大了嘴,身子凉了半截。刘国华自己也不知道怎么说出这么两句。事后分析,可能是
想上天入地逃离现场,于是心里冒出了会七十二变的孙悟空。再加上那阵子红卫兵常用孙悟空自喻,怯懦与豪气相激,
两句最高指示便条件反射般脱口而出。
一言既出,海也无益。刘国华索性一拍桌子站立起来,大声背诵了另一段更具威力的最高指示:“马克思主义的道
理,千条万绪归根结底,就是一句话,造反有理。”
不知是最高指示真的威力无穷,还是首都红卫兵确实气势夺人,或者人们根本没理解两段最高指示的具体含意,想
听下文。总之,台上台下没有任何反应,仍然安静地听。
庄正心中暗暗赞赏刘国华的临危不惧,同时又欣喜他的机智,光背语录,不针对具体问题表态,真是高招,不由侧
脸朝慷慨激昂的刘国华说:“GO ON ”意思是让他继续背最高指示。
刘国华在亢奋中没听清,以为庄正夸奖他是“好样的”,话题一转,转到桐梓上来:“不错,我们到桐梓的时间不
长,然而,正如毛主席他老人家所教导的,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如果像刚才那位同志所讲的,至少要调查研究一年
半载,才能了解到真实情况,那么请问:全中国有多少个县,又有多少个比县大得多的市、省?如果依那位同志所设想
的调查下去,请问,革命什么时候才能成功?今天恐怕咱们还在国民党蒋介行的统治之下,过着牛马不如的生活,在水
深火热之中痛苦挣扎吧?”
台下一片乱哄。听众被刘国华自以为得计的胡扯激怒了。有人大喊:不要钦差大臣!谁反对毛主席就打倒谁!
刘国华把麦克风往桌上重重一放,嘭的一声。台下反而静下来。他虽然心虚,嘴依然很硬:“你们让不让我讲话?
如果不让,我立刻就走!”
说完转身抬腿,真的要溜。庄正、赵小光不敢怠慢,忙起身相随。刚刚站起一半,又被人重重按下,刘国华也被两
个壮汉拦住,坚决而和气地请他坐下,继续发言。
三个人被迫坐四座位。看着三面墙,半天才从密密麻麻的人群背后找到门。依然是大门紧闭,风雨不透。三个人暗
骂造反派不仗义,这么久了也不来援助。
刘国华只得对着话筒继续讲:“革命的同志们、红卫兵战友们,我们一定要坚定不移地站在毛主席的革命路线上,
造一切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的反,这是当前这场触及灵魂的大革命的主要任务。千万不要被走资派蒙蔽,当保皇派!”
一石激起干层浪。台下人乱喊:“你才受蒙蔽了呢!谁好谁孬,我们工人阶级心里最清楚!不要钦差大臣!打倒钦
差大臣!”
刘国华也不示弱,靠着扩音器,与台下抗争:“迷途知返,为时不晚。坚持到底,死路一条!危险啊……”
有人冲上主席台,夺过话筒。几十个、上百个男男女女冲上来,把刘国华、庄正、赵小光团团围住,形势危险万分。
已经有人用手推了刘国华一下。眼看首都红卫兵就要栽在小小桐梓县城。
突然人群外面有人大喊:“不许动手!要文斗不要武斗!”
声音并不洪亮,传到一片纷乱的主席台上,甚至显得很微弱。然而,众人都顺从地停下来。
有人让开一条路,三个人看见来者,是一位中年汉子,满头大汗,衣衫不整。估计是这派群众的头头。
果然,有人大叫:“静一静,肖书记来了,请肖书记讲话。”
这肖书记正是头天晚上那派人揭发批判的主要对象。
肖书记走上前去,说:“对不起,我来迟了。欢迎首都红卫兵来我县串连,指导工作。”一面热情地伸出双手。
要打倒的对象成了救命的稻草,三个人不敢放过机会,虽然不情愿,却也不敢迟疑,乖乖伸出手,抓住那“稻草”。
肖书记道:“我工作中有许多缺点、错误,欢迎群众起来揭发批判,欢迎首都红卫兵下到基层了解情况。”他转向
观众席,挥动双臂,大声说:“同志们,安静下来,一个一个地发言,不要吵。摆事实,讲道理,才能弄清问题,才好
让北京来的红卫兵全面了解情况!”
接下去是踊跃的发言,一个接一个,慷慨激昂,群情亢奋。内容与昨晚大同小异:鸡毛蒜皮,人身攻击为主,上纲
上线扣大帽子为辅,从开头到结尾尽是个人恩怨和捕风捉影的各种小道消息。
三个人见没了挨打的危险,安下心来听发言,同时考虑如何表态。忽然,肖书记站起身。赵小光看见,急忙跟着起
身,抓住肖的肩头,说:“您去哪儿?”
一语泄漏了天机。肖书记嘴角掠过一丝难以觉察的微笑,说:“县里有个会,欢迎首都红卫兵参加,指导我们的工
作。”
刘国华看到了对方内心的得意,真想痛斥他一番,然而没敢。
庄正装模作样地皱紧眉头,考虑了一下,说:“好,为了全面掌握情况,把问题了解清楚,就再参加一个会吧。”
三个人脱离险境,没去参加那个什么会,推说有事回到招待所。造反派的几个头头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见面
就问:“你们到哪里去了,让我们好找。全城都找遍了。”
三个人拒绝了造反派的邀请,说是有重要事要办,打发了来人,关上门,在屋里商量下一步行动。
刘国华的意见,一定要把群众发动起来,把那个老奸巨猾的肖书记批倒批臭。赵小光则主张,三十六计走为上。庄
正说:“咱们的任务是煽风点火。如今火已经点起来了,他是人是鬼,总要显露原形。而且,咱们也不能包办代替。我
的意思:发表一个严正声明,继续南下去昆明。”
于是庄正执笔,连夜写了一份痛斥走资派挑动群众斗群众、破坏“文化大革命”的严正声明,题目是:“我们对桐
梓县文化大革命形势的看法”。
第二天一大早,趁两派干了一夜革命,都在养精蓄锐的时候,悄悄贴出大字报,直奔火车站而去。
“文化大革命”刚结束,老散文家秦牧著文,称有一种动物——狼,爱聚集在一起追逐其它动物和人。猎手遇到追
击,向狼群开枪,一头狼死去,其余的狼立即把死狼撕开吃掉,互相之间都在挤对方,唯恐同类的肉被抢走。然后它们
继续追逐,再有倒下的同类再争抢着吃肉。狼作为一种凶残的动物很符合它们的本性,而人类一旦为了私利互相残杀,
那情景将可怕得多,当年造反的红卫兵,直到自己的父母被揪出前一天,还在揪斗别人的父母,一旦自己的父母完蛋,
又有别的红卫兵来凌辱自己的父母,在那昏乱的年代里最昏乱的莫过于红卫兵了。或许是因为他们毕竟单纯、虔诚,不
像那些胸有城府的长者,斗争团结、同情仇恨都富于理性,所以历史原谅了青年学生,而把挑起十年动乱、把民族推进
灾难,把幼稚的青少年引入歧途的民族罪人钉到了耻辱柱上。
然而,红卫兵自己,却不能随意原谅自己。虽然没打过人,却也着实叱咤风云了一阵子的庄正,20年后,苦读四年
“封资修”的破烂货,又进了一家出版社,奔走于那些“反动学术权威”、“国民党残渣余孽”门下,为他们的“大毒
草”的“遗臭万年”而操劳。
庄正不像有些红卫兵小将,有意无意地回避自己曾经犯过的错误,想方设法往自己脸上贴金,原因只是自己曾经是
其中之一。庄正至今还保留着去四川点燃“文化大革命”烈火时写的大字报、传单,并很乐意昭示于众。用他的话说,
“对文化大革命的反思,不是个人的小事,而是全民族的大事。”
李钢三位比庄正三人老练
北京地质学院附中高三学生李钢和苏红、黄永革三个人,与庄正他们三人不同的是,庄正他们是南下,李钢他们则
北上杀向抚顺。
而且,庄正三人在祖国西南无功而返,甚至有些“落荒而逃”的感觉。而李钢三人此去则大不一样。
对于抚顺,李钢只知道两件事。一,抚顺是中国的煤都;二,出了个名人雷锋。在火车上,三个人仔细看了当地造
反派出的小报,又知道了那里保守势力猖撅;造反派正在受压;走资派“逍遥法外”,依然操纵着抚顺市的局面。
在拥挤的火车上,三个人分析了生平未曾踏上过一步的抚顺市的局势,讨论了具体对策,制定出行动方案。颇有未
出茅庐,先定三分天下的气度。第一步,亮出招牌,建立“首都红卫兵驻抚顺联络站”。第二步,发动群众,破四旧、
横扫个鬼蛇神,打死老虎、落水狗,扩大影响,壮大造反派的力量。第三步,矛头指向市委,向保守势力的后台总攻。
这第三步又要分三个阶段。一、收集材料,包括市里主要领导的历史、劣迹、关系网、乃至住所。二、张贴大字报,
揭发批判。三、组织群众围攻,最好是游行和静坐示威双管齐下。如果发展顺利,这三大步走完,批斗大会就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