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1].01-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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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滩上,小喜光着脚,肩扛船桨匆匆走来。桨上搭着雪白的鱼网,像肩头挂着一块飘动的白云。他把“白云”在沙滩上扯平,一头挂在木轮轴上,慢慢把渔网缠绕上去。
这是在做下湖前的准备。
石小芹问,这里是蛤蟆通么?山村野女,说话愣头愣脑。
小喜不计较,抬起被湖水染成古铜色的圆脸,回答说,是克尔伦镇。
石小芹说,什么克尔伦镇,你竟捡着好听的说。
小喜说,叫蛤蟆通也中。
小喜只好妥协。
石小芹得理不让人:为啥叫这么丑怪的名字?
湖边的风把石小芹吹拂得衣带飘飘,像是天上的仙女来到了身边,又像是一条美人鱼跳上了岸。
小喜放下手中活计,索性坐在船尾,像很多老渔民那样,兴致勃勃地讲起那些神奇的故事。
他说有年秋天,连续下了百多天大雨,奇怪的是没见到一滴山水下来。往常山上落雨,紧接着山下就波涛汹涌。这些天的雨水难道又回了天上?村民们围着无水的山谷疑惑不解。细听,山谷上头似有水声,闷雷般轰隆隆作响,不大一会儿,真的涌下黑压压的一股水流,水流到了近前,村民们惊叫着四散奔逃,手抓棍棒,哆哆嗦嗦爬上房顶。原来从山上奔涌下来的不是山水,而是一股子黑压压的蛤蟆。它们聚成球滚成团,足有成千上万只,浩浩荡荡奔向湖边。村民们使劲敲打铁盆、铁桶,大声吆喝,使用驱鬼才用的大法,点着成叠成捆的黄裱纸,拼命往山沟里扔。像古战场似的,家家屋顶上飞下一溜星火。山蛤蟆对经过的小村和小村奇怪的喧闹不屑一顾,只管扶老携幼,翻滚不息地向前。整整走了两天两夜。它们经过的地方,见不到一根青草,全变成了与湖边一样的沙地。
从此,人们就管这个地方叫蛤蟆通了。
故事很神奇。石小芹听呆了,也看呆了。小喜胳膊上的肌肉,厚如船板的胸脯子,让她心醉神迷。很想伸手去抚摸,想体会厚实的弹性。她继续追问,为啥这儿又叫克尔伦呢?
小喜说,是牡丹江那边的人,管这里叫克尔伦。牡丹江你知道吗?
小喜看出来她是白草圈子来的。又说,从克尔伦往牡丹江去,可比白草圈子去牡丹江近得多了。
石小芹听娘说起过牡丹江,那可是个大地方。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卖什么的都有。有布店、糖果店、药店、车马店,应该也有“蹦子戏”,也唱得人泪水飞溅。
当然有!小喜把最后一片渔网在木轮轴上挂好,心里早已像那湖水一样波澜起伏。直起腰看着石小芹说,有空我领你跑一趟,你啥都见识了。
于是,为了牡丹江和牡丹江的“蹦子戏”,石小芹嫁给了小喜,彻底断了白草圈子那些闲人和二流子的梦想。
石小芹比小喜年龄大一岁,小喜的爹老喜,在儿子结婚时,端着酒碗对着村里人说:
“女大一,不是妻呀!”
石小芹的娘听说了这话,把嘴撇得像个长开了花的大头菜,说:
“女大一,抱金鸡!娶了我闺女,等着享福吧!”
后来发生的事儿证明,还是老喜头说得准,小喜真就出了意外!
每年晚秋,大湖都要来场鱼汛,这时打捞上来的鱼,正赶上冰冻。只见家家院子里,房顶上,全是银光闪闪的大白鱼。
冬天的日子,就是看着漫天大雪,端着酒盅,一口酒,一口大白鱼过的。村里家家鱼肉飘香。但晚秋的时候下湖非常危险,每年的十一月中旬,是大湖封冻的时候。浩荡的西北风顺湖面吹来,气温骤然下降,像是上天诸神一齐赶来,要把放在人间的这碗汤水吹凉。只见平日波涛翻滚的湖面渐趋平缓,水花不兴。喧闹了一个夏天的大湖也累了,要休息了,呼吸渐渐平稳。这就像一个信号,远近的渔民开始起网、收鱼、靠岸,把最后打上来的小鱼,悉数撒扬到湖里,算是对一个夏天湖上生活的平安顺利,向大湖表示感谢。
此时的小喜还在湖里,一条少见的哲罗鱼在网上折腾了半天。小喜想尽办法,也没把它拖上来,而鱼也无法脱身,双方形成僵持状态。这么大的鱼,在水里穿梭数年,身经无数惊涛骇浪,懂点儿人情世故,已经有了思考能力,它在腾身水面时,看到船上的小伙子手忙脚乱,又是拎网又是操桨,看出来这小伙子对付鱼的办法不多。而且,水下不再涌来涌去的暗流告诉它,再坚持上一阵,湖就封冻了,那时,不放也得放它。这个想法,使大鱼坚持得很有信心。而小喜也想借助湖面封冻前的低温,把晕头转向的大鱼,老老实实地拉上船来。这条哲罗鱼实在是太大了,褐色的脊背露出水面时,像头小牛犊。自从克尔伦这一带有人打鱼以来,还没人见到过这么大的鱼。这简直就是大湖的鱼王。正是因为鱼大,才没有被渔网兜住,是形同扇面似的鱼鳍插进网眼,使它脱身不得。它搅动身子时,带动得小渔船摇摇晃晃几乎要翻。小喜拼命拉住网纲,大鱼拧着身子拍打渔网,双方拔河似的。经过几番争斗,人和鱼都累了。人看着鱼,鱼也看着人,互相不服气地观望。
鱼说,你没本事把网拉上去,就不应该下网。
人说,我下网又不是为你一条鱼。
鱼说,今年就这样了,明年再说吧!
人说,封湖还早呢!
鱼说,不早了,我是不跟你争了,随你便吧!反正明年春天你们还得来折腾。
人说,我早就想放弃了,你鱼大又怎么样,就算鱼小,多几条也有了。
人和鱼都想通了,总之是不再互相较劲。
在大湖深处,湖水已按自然之约,颜色先由青蓝变为黄浊,黄浊再变成乳白,米汤似的,是要冻没冻的时候。
此时,危险已经悄悄逼近。
小喜还打算赶在落雪之前,砍几棵挺直的柞树,架起火,烤制一副上好的马爬犁,带上石小芹上趟牡丹江。早就答应她去牡丹江看场戏。听说依兰有名的唱“蹦子戏”的大金钟子戏班到了牡丹江,只唱三天,晚了就赶不上了。
小喜顺手松开网纲,操起船桨,想把船头调过来,挑开渔网放生。全当与这条大鱼没碰上面。全当这条鱼没挂到网上。咱们各走各的,谁也不干涉谁,都自由了。
想通了的小喜拽过渔网,想把顽强抵抗的鱼王摘下来,但是,自然之神法力无边却没有耐心,她不再等待,天地之间突然就变了颜色,一片淡蓝的雾霭,如烟一般飘过湖面,紧接着掠过一阵刺骨的冷风,就像有一只神奇的巨手,紧随冷风从湖面掠过,所过之处,如同使用了定身法,大湖顿失滔滔。几千平方公里的湖面,展示了神奇的自然力量,在同一时间静止。原本浩荡的湖水,变成了平展的镜子面。没来得及躲避的大小鱼儿,以最后的游姿被冰层固定,无可奈何地等待下一个春天的来临,等待春风的接应。而小喜却不能等到那时,他必须尽快上岸,但小喜的船与冰层结为一体。刚冻结的冰面无法走人,却能封住船身。小喜一筹莫展,没办法弃船上岸,只能守着慢慢冻僵的哲罗鱼王,在小船上待到第二天太阳升起。
第二天,当毫无热情的太阳睁开眼睛,人们看到,大湖和渔船就像一幅蓝天下的巨画,小喜和鱼王则成了画中静止的雕像。
石小芹在秋天的冰湖边等了一天又一天,直到大湖彻底封冻,渔民们带着冰镩、冰镐,凿下了小渔船和那尊“雕像”,还有那条大得不可思议的鱼王。
2.唐义来了
唐义率领垦荒先遣队开进克尔伦小镇时,石小芹正寡居不久。听到外头人喊马嘶乱成一团,她跳下炕,跑出大门。让她吃惊的是像是从地里突然长出来似的,雪地里站着黑压压的人群。她从没见过集中在一起的这么多人。她站在人堆里抄手观望,眼光从左边移到右边,又从右边移到左边,弄不清这齐刷刷的一群汉子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此时她还不知道,在她面前的人群里,就站着后来被下令追捕的徐库水,两个人这时还互相看了一眼,短暂的相遇,互相之间没留下什么印象。
唐义站在风雪中大声讲话,挨家挨户分配人员。风雪很大,讲话的声音时断时续。他看到了挤在人堆里的石小芹,石小芹那张银盘似的大脸,让唐义心里感叹,想不到这地图上都难找的地方,竟有这么漂亮的女人,心情顿时好起来。
未来的场长王克,随后就将赶到。唐义把人员安顿好,把该办的事儿办过,要开的会开过。空闲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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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的唐义就经常绕着克尔伦小镇转悠。看到他的人,说他在思考着未来开垦的日子。现在冰天雪地,一片荒凉,春天就好了。似乎生活的答案都在春天里写着。
唐义不理会别人怎么说,只管自己瞎逛,时而低头时而远望。再不就蹲着,其实他的心已经乱了,从战场上下来了,紧绷着的神经也松弛下来了。突然出现的女人,像电击似的把他作为男人的身体激活了,苏醒了。苏醒了就中了魔似的想,想那个石小芹。想着她的模样,想她的身段。想得神情发呆,心里却是热乎乎的。伸手在雪地上乱画,写出一串石小芹、石小芹……写完了,也蹲得累了,站起身,像有魔法驱使似的,拐个弯,径直走进了石小芹家。
这也难怪,当了十几年兵,一旦军转了民,平常的日子里,女人就像黑暗中的一点亮光,不由自主要走近去。况且,那时的女人少而又少。漂亮的女人更是稀罕如仙草。唐义是男人也是队长,是领导。来石小芹这里主要是做群众工作。每次进门都要大声问道:“石小芹同志在吗?”
石小芹同志当然在。守了一个冬天的空屋子,听了一个冬天的大风呼啸,对走进来的唐义还是欢迎的。
把唐义让在炕头上坐了,抓几把炒瓜子炒黄豆。唐义不由自主,仔细端详她一番,石小芹一张银盘似的大脸真是喜欢人。又结过婚,尚无生育,身段滋润富有弹性,稍有走动就让人眼花缭乱。唐义心里起了波澜,像进了自家屋里,盘了腿坐定,招呼石小芹,坐到身边来,开言给她讲全国形势。从南到北,从东到西。那时抗美援朝刚刚结束,正从朝鲜陆续撤军。唐义所在的部队是第一批回国。那时西藏还没解放。西南地区还在剿匪。而这片荒原马上要进行全面开发。
石小芹听得很入神。知道了在克尔伦镇之外,还有那么广大的地方,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而这一切,唐义竟然都知道。她对战争一无所知。对唐义讲的战斗故事,对故事里的枪炮和死人既陌生又惊奇。她见过白草圈子猎人们的几杆破枪,第一枪打出去,第二枪还不知何时鼓捣响。偶有三五个衣衫破烂,匪气十足的汉子,夹几杆快枪进村,但也是划拉点儿吃的就走,从不多待一会儿。唐义有耐心,不懂不要紧,再讲几遍就是了。关键是注意群众纪律,搞好群众关系。他不放心地喊来安排在对面屋里的两个队员,一个是郭同福,另一个就是后来闹得惊天动地的徐库水,两人都三十多岁了,老兵。老兵有主意,看女人的眼光很毒哪,难以管理。唐义向他们宣布群众纪律。唐义担心他们。两个男人和一个丰满诱人的女子,只隔着一间锅灶屋和两道土墙,说不定会发生什么变故。
徐库水说,群众纪律当然要遵守,无非是不侵犯群众利益,不许穿裤衩出门。这大冬天,也只有傻瓜才会这么干。
唐义对徐库水的印象不算太好,这家伙对领导总是油腔滑调地指东说西。有一回卫生室的王亚梅从领导办公室出来,徐库水说,过来,让咱亲一个。王亚梅气得掉泪。他还说,领导上亲得我们为什么亲不得?唐义知道他这副样子,每当见着他,都忍不住训上两句。
唐义说,知道就好,省得敲你们脑壳。
郭同福总是很识时务,说,我们会与房东相处得像一家人。
唐义说,应该这样。这是我们的光荣传统么!
唐义拉过石小芹胖胖的小手,轻轻拍打。说,来吧!到我们的队伍中来。你这样年轻,应该为国家做点儿贡献!
这一拉一拍,被揉搓的感觉进了心里,石小芹心里热乎乎的。什么湖面上的大风,什么孤独的夜晚全消失了。身体也像苏醒似的舒展开了,沉静了几个月的脸上有了笑意。这笑意让唐义真想马上把她搂进怀里,想从上到下从外到里把她抚摸一遍,但唐义使劲儿控制住自己,两只大手互相搓着,相信总有机会,坚持着又坐了一会儿。坐的时间长了,唐义打起瞌睡来,头一仰一合的像在祈祷。石小芹耐心地等他睡过一觉,醒过来,唐义迷迷糊糊地到处找自己的鞋。石小芹把鞋放在炕头焐着。唐义说,你真是个热心的人呢!让人坐下去就不想走。但是,还得走。还有很多工作需要我去完成。可晚上你一个人住行么?唐义的担心让石小芹无法回答。唐义并不用她回答,提醒说,有困难尽管提出来,组织上会帮你解决。石小芹不明白组织是什么。唐义说,组织就是我,我就是组织。石小芹没什么可担心的,毕竟对面屋住了两个男人,他们对她客气、礼貌,熟悉了也常来坐坐。有时用个刀子剪子,找个针线常过来拿。有时她睡下了,他们也会推开门进来,自己动手。如果是徐库水,找完了,还会坐炕沿上说几句话。无非是讲他的家乡,亲人,偶尔讲到战场和死人。
唐义说,我会经常来动员你的,直到你参加到革命队伍中来为止。
唐义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他不管风天雪天,不管白天还是晚上,来得是越来越勤了,勤了就熟悉,熟悉了就容易忘记掌握时间。
有次散会已经半夜,他也冒着小雪花跑来。石小芹躺在被窝里,听到门轴“吱呀”一声轻响,以为又是徐库水进来了,也就没招呼。近来,徐库水不分早晚,来得越来越频繁。你对他一热情,他就会一屁股坐炕边上讲个没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