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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部分

[世界名著]当我们谈论爱情时,我们在谈论什么-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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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取景框

  一个没有手的男人上门来卖我我家房子的照片。除了镀铬的铁钩子外,他和一个五十左右的普通男人没什么差别。
  “你是怎么失去双手的?”他说完他想说的后我问道。
  “那是另外一个故事。”他说。“你到底要不要这张照片?”
  “进来吧。”我说。“我刚做了咖啡。”
  我还刚做了点果冻。但我没有告诉这个男人。
  “也许我要用一下洗手间。”没手的男人说。
  我想看他怎样端住一个杯子。
  我知道他怎样拿住相机。那是一架旧的宝丽来①,很大,黑色的。他把它绑在皮带子上,把皮带从肩膀上绕到背后再绕回来,通过这样的方式把相机固定在胸前。他会站在你房前的人行道上,从取景框里找到你的房子,用他的一只钩子按一下按钮,你的照片就会蹦出来。
  我一直站在窗户后面观察,明白了吧。
  “你说洗手间在哪儿?”
  “往前,向右转。”
  弯腰,弓背,他把身子从皮带里脱出来。他把相机放在沙发上,又把外套扯扯平。
  “我不在的时候你可以看看这个。”
  我从他那儿接过照片。
  照片里有草坪的一个角、车道、停车棚、前门的台阶、飘窗②和厨房的窗户,我就是从那里观察他的。
  那么,我为什么要一张这场灾难的照片?
  我凑近看了看,发现了我的头,我的头,在照片中厨房的窗户里。
  这让我想开了,以这种方式看见自己,我可以告诉你,这让一个男人思考。
  我听见冲厕所的声音。他沿过道走来,一边微笑一边拉拉链,一只钩子拉住皮带,一只钩子往里面塞衬衫。
  “你觉得怎样?”他说。“可以吗?我个人认为照得不错。我能不知道这个吗?说实话,这事得靠专家来做。”
  他在裤裆处抓了一把。
  “咖啡在这里。”我说。
  他说,“就你一个人,是吧?”
  他看着客厅。他摇了摇头。
  “太难了,太难了。”他说。
  他在相机旁边坐了下来,往后靠时叹了口气,笑起来的样子像是知道了什么但又不想告诉我。
  “喝你的咖啡。”我说。
  我在想着怎么开口。
  “有三个孩子来过这里,想帮我把门牌号漆在路缘上③。他们要一块钱。你大概不做这样的事情吧,做吗?”
  这话有点不着谱。但我仍然注视着他。
  他装模作样地往前倾了倾身子,杯子平衡在他的钩子之间。他把杯子放在桌子上。
  “我一人做事。”他说。“从来都是这样,将来也是这样。你在说什么?”他说。
  “我是想看看这些事之间有什么联系。”我说。
  我头疼。我知道咖啡对头疼没什么用,但果冻有时会有点帮助。我拿起了照片。
  “我当时在厨房,”我说。“通常我在屋后呆着。”
  “经常发生,”他说。“他们就这么站起身来走掉了,是吧?现在你找上了我,我一人干。怎么着?你要这张照片吗?”
  “我要。”我说。
  我站起身并端起杯子。
  “你当然会要的。”他说。“我,我在市中心租了个房间。这没什么。我坐公交车出来,把周围的活都做完后,就去下一个城市。你明白我说的了吗?嗳,我曾经有过孩子。和你一样。”他说。
  我端着杯子等着,看着他从沙发上艰难地站起身来。
  他说,“是他们让我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我仔细看了看这副钩子。
  “谢谢你的咖啡和让我用洗手间。我很同情。”
  他举起又放下他的钩子。
  “告诉我,”我说,“告诉我价钱。再给我和我的房子照几张。”
  “没用。”这个男人说。“他们不会回来了。”
  但我帮着他把皮带绑上。
  “我可以给你个好价钱,”他说。“一块钱三张。”他说,“再低的话,我就要赔本了。”
  我们来到外面。他调整了一下快门。他告诉我该站在哪里,我们就开始了。
  我们绕着房子走。有板有眼的。有时我向侧面看,有时我看着正前方。
  “很好。”他会说,“非常好。”他会说,直到我们围着房子转了一圈,又回到房子的前面。“二十张了。够了。”
  “不够,”我说。“上房顶。”我说。
  “天啦。”他说。他前后看了看。“可以,”他说。“你现在来劲了。”
  我说,“全部的家当。他们搬了个精光。”
  “看这!”男人说,又举起他的钩子。
  我进屋里搬了一把椅子。我把它放在停车棚下面。但够不着。我又拿来一个木板箱,把它放在椅子上面。
  在屋顶上呆着感觉还不错。
  我站起身来四处看了看。我挥挥手,没手的男人挥了挥他的钩子。
  就在这时我看见了它们,那些石头,它们让盖住烟囱口的铁丝网看上去像是一个石头的鸟巢。你知道那些孩子。你知道他们怎样把石头往上扔,希望把一块石头丢进烟囱里。
  “准备好了吗?”我喊道,我捡起一块石头,等着他在取景框里找到我。
  “好了!”他喊道。
  我让手臂向后伸,大叫一声,“开始!”我尽全力把那个狗日的扔得远远的。
  “我不知道,”我听见他在喊。“我不搞动态摄影。”
  “再来!”我尖叫道,捡起另一块石头。
  ①宝丽来(Polaroid),一种能一次成像的照像机。
  ②飘窗(BayWindow),一种向外凸出的大窗户。
  ③美国很多州要求居民将房子的门牌号漆在门前的路缘上。这有利于消防和救护人员快速找到要找的地址。

  咖啡先生和修理先生

  那段时间里我遇到了一些事情。我去我母亲那儿呆几个晚上。我上到楼梯顶层时,向里看了看,见她正坐在沙发上吻一个男人。那时正值夏天。门开着。电视也开着。这是我遇到的事情中的一件。
  我母亲六十五岁。她属于一个单身俱乐部。尽管如此,还是让人难以接受。我扶着栏杆站在那儿,看着那个男人吻她。她在回吻他,电视开着。
  现在情况好多了。但那个时候,在我母亲和别人乱搞的那会儿,我丢了工作。我的孩子在发疯,我老婆在发疯。她也在和别人乱搞。和她乱搞的家伙是个失了业的宇航工程师,是她在匿名戒酒者协会①认识的。他也在发疯。
  他叫罗斯,有六个孩子。他走路一拐一拐的,这归功于他第一个老婆的一枪。
  真不知道那时候我们都在想些什么。
  这个家伙的第二个老婆来了又走了,但因他不付抚养费而给他一枪的是第一个老婆。我现在希望他一
  切都好了。罗斯。什么样的一个名字!但那时可不像现在这样,那时我常提到武器。我会对我老婆说,“我想去弄一把‘史密斯威森’②。”但我从来没有付诸行动。
  罗斯是个小个子。但也不算特别矮。他留着一撇小胡子,总穿着件一直扣到下巴的羊毛衫。
  他的一个老婆曾把他送进监狱。第二个老婆干的。我从我女儿那儿得知,是我老婆保释的他。我女儿梅乐蒂和我一样对此很反感,保释这件事。并不是说梅乐蒂在护着我,她没有护着我们中的任何一人,无论是她母亲或我。这只是个钱的问题,如果一部分钱去了罗斯那里,那么梅乐蒂就得不到那部分钱了。所以罗斯上了梅乐蒂的黑名单。而且,她也不喜欢他的孩子和他有这么多孩子这件事。但总的来说,梅乐蒂觉得罗斯这个人还行。
  他甚至还给她算过一次命。
  这个叫罗斯的家伙没了固定工作后,就把时间花在修理东西上。但我从外面看过他的房子。那叫一个乱。到处堆放着破烂。院子里停着两辆坏了的普利茅斯③。
  他俩刚好上那阵子,我老婆声称这个家伙收藏古董车。这是她的原话,“古董车”。但它们只不过是些破铜烂铁。
  我有他的电话号码。修理先生。
  但我俩有相同之处,我和罗斯,不光是同一个女人。比如,当那台电视机乱跳不出图像时,他修不好。我也修不好。能听见声音,但没有图像。如果我们想知道新闻,我们就得围坐在屏幕前听。
  罗斯和玛娜是在玛娜试图戒酒那会儿认识的。她一周参加戒酒者的聚会,我估计,三到四次。我本人那会儿是去一阵歇一阵。但玛娜遇到罗斯时,我正在狂喝烂饮。玛娜去参加聚会,然后去罗斯家帮他做饭和打扫卫生。他的孩子从来不管这些事。除了我老婆,修理先生家连一个肯抬抬胳膊的都没有。
  这一切都发生在不久以前,大概三年前吧。那段日子真不好过。
  我离开了坐在沙发上的母亲和那个男人,开车在外面转了一会。回家后,玛娜去给我煮咖啡。
  她去厨房煮咖啡,我等着她把水烧开。然后,我伸手去摸座垫下面的酒瓶。
  我想玛娜也许真的爱那个男人。但他身边还有点别的什么——一个二十二岁,名叫贝弗莉的女孩。作为一个穿系扣羊毛衫的小个子,修理先生混的还真不算差。
  他三十五、六岁时开始走下坡路。丢掉了工作,拿起了酒瓶子。我过去曾一有机会就嘲笑他,但我现在不再嘲笑他了。
  愿上帝保佑你长在,修理先生。
  他告诉梅乐蒂他做过和登月有关的工作。他告诉我女儿他和宇航员们是好朋友。他告诉她只要那些宇航员一来这儿他就介绍他们认识。
  那里是现代化的运作,那个修理先生工作过的和宇航有关的地方。我见过那个地方,餐厅里的长队、高层管理人员的用餐室等等。每个办公室都放着“咖啡先生”④。
  玛娜说他对占星学、预感和易经之类的东西感兴趣。我一点也不怀疑这个罗斯足够聪明和兴趣广泛,就像大多数我过去的朋友。我对玛娜说他如果不是那样的话,她肯定不会去关心他的。
  八年前,我父亲醉着在睡梦里死去。那是星期五的中午,他五十四岁。他从锯木场下班回家,从冰箱里取了些香肠当早饭,又打开一大瓶“四玫瑰”⑤。
  我母亲坐在同一张餐桌旁。她正在给住在小石城的妹妹写信。最终,我父亲站起身来并上了床。我母亲说他没有说晚安。但那时候是早晨,当然不会。
  “宝贝,”玛娜回来的那天晚上,我对她说。“我们先拥抱一会儿,然后你去给我们做一餐丰盛的晚餐。”
  玛娜说,“去洗洗手。”
  ①匿名戒酒者协会(AlcoholicsAnonymous)是美国一个互助戒酒组织,酗酒者通过参加定期的会议达到戒酒目的。
  ②一种手枪的品牌。
  ③一种汽车的品牌。
  ④咖啡先生(Mrffee)是一种做咖啡机器的牌子。卡佛这里用”咖啡先生”来比喻罗斯过去的公司职业,并用此和他后来从事的职业——”修理先生”——形成对比。
  ⑤一种烈酒的名字。

  凉亭

  那天早晨,她把提切尔提切尔,一种威士忌酒的牌子。浇在我的肚皮上又舔掉。到了下午她想从窗户跳出去。
  我说,“霍莉,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这事必须了结了。”
  我们坐在楼上一个套间的沙发上。这里有很多空房间。但我们需要一个套间,一个可以边走动边说话的地方。所以那天早晨我们给汽车旅馆办公室上了锁,去了楼上的一个套间。
  她说:“杜安,这真要了我的命。”
  我们在喝加了冰块和水的提切尔。上下午之间曾睡了一小会儿。后来她下了床,只穿了内衣,威胁说要从窗户那里爬出去。我只好搂着她,虽然只有两层楼高。但还是……“我受够了,”她说道。“我再也受不了了。” 她用手捂住脸,闭上眼睛。她的头前后晃动,同时“哼哼”地呻吟着。 见她这样我难受得要死。
  “受不了什么?”我说,尽管我当然知道她说的是什么。
  “我不必对你再说了。”她说。“我控制不住自己了。脸也丢尽了。我曾是个那么要强的女人。”
  她刚过三十,是个有魅力的女人。高个子,有着长长的黑发和绿色的眼睛,是我认识的惟一一个绿眼睛的女人。过去我常说到她的绿眼睛,她告诉我说正是这双眼睛让她觉得自己与众不同。 难道我还不知道这个!
  这一桩接一桩的事情让我觉得糟糕透顶。
  我能听见楼下办公室的电话铃声。它一整天都在那里断断续续地叫着。甚至我在打盹时都能听得见。我会睁开眼,凝视着天花板,听着铃声,琢磨我俩之间到底是怎么了。
  也许我该看看地板。
  “我的心碎了,”她说。“成了一块石头。我不行了,最糟糕的是我再也没用了。”
  “霍莉。”我说。
  刚搬来这儿做管理员时,我们觉得总算熬出头了。不用付房租和水电费,外加一个月三百块。哪儿去找这样的好事。
  霍莉负责账目。她算得清楚,客房大多都是她租出去的。她喜欢和人打交道,大家也喜欢她。我负责庭院里的事,修整草坪剪杂草,维持游泳池的清洁,还做些小的维修。
  第一年可以说是万事如意。我晚上做着另一份工作,我们的状况在改善,有了自己的计划。某一天的早晨,我也不知道,这个瘦小的墨西哥女仆进来做清洁时,我刚给一个客房的卫生间铺好瓷砖。是霍莉雇的她。我实在说不上以前曾注意过这个小东西,尽管彼此碰面时说过几句话。我还记得,她称呼我先生。
  总之,事情就这样接踵而至。 从那个早晨起我开始留意她。她是个长着洁白牙齿的极好的小东西,我习惯了看她的嘴。
  她开始用名字来称呼我。
  一天早晨,我正在修一个卫生间的水龙头垫圈,她走了进来,像其他女仆一样打开电视机。就是说,她们在打扫时都这样。我停下手里的活,走出卫生间。看见我她有点意外。她轻笑着叫出了我的名字。
  她刚说完我们就倒在了床上。
  “霍莉,你仍然是个自信的女人。”我说。“你仍然是最棒的。别这样,霍莉。”
  她摇摇头。
  “我心里的东西死了,”她说。“虽然它坚持了很久,但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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