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时光-第23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他到公用电话亭,又费了很大的劲,拨通了那个电话。换了一位女士:“您是想—
—”
“应聘。”
“就是应聘副总经理?”
“嗯,我对你们公司,或者说你们经理求贤若渴的样子非常感兴趣。”
“是啊,三十万元毕竟很吸引人。”
“倒不是钱的问题,我看报纸上写着你们有详细的培训计划,‘苗子’什么的。”
“是有这回事,能问您今年多大了吗?”
“二十四。”
“好年轻,您很有志气啊。”
“怎么说呢,我也希望自己将来有出息吧,您能不能尽快安排我面试呢?”
“可以,一个星期之内。”
“能不能再快些?”
“这已经够快了,我们每天都要接待很多人。”
“那好吧,谢谢您。”
放下电话,他马上又拨通了:“我忽然想起来,我这个星期要出差。”
“哪一天?”
“星期五。”
“我尽量在星期五以前安排你的面试,你是不是刚才打过电话?”
“对,一位先生接的,您知道,这件事对我很重要。”
他把自行车忘在了电话亭,等回到公司,觉得不对劲,又跑回去,车子还在。
二月七日 星期三 晴
一上午,他把所有拖欠的都写完了。“那下午干什么呢?”他匆匆吃过午饭,
又打电话到那家公司:“我写了一份详尽的公司发展设想,我想给您送去就走。”
“您来吧。”
他怀揣自己写的稿子,边骑车边想象会见时的情景:“我的样子不是很爽?就
许你们哗众取宠,就不许我哗众取宠?我也能打扮得人模狗样,只是一直住在公司,
来不及回去……我要见你们总经理,副总经理当然应该直接由总经理来招聘啦,说
句笑话,来,我们聊聊……我求您别给我三十万了,给我——多少就行了。”“多
少?”对方一定以为他也跟别人一样主动要求自裁。“我算了一下,三十万就算四
万美金,我要挣到象比尔·盖茨的一百个亿,需要二十五万年。”
他朝目的地望去,见是一片平房,心就凉了半截。那家公司是一个小独院,院
内和屋里都脏兮兮的。他想哗众取宠的话是不必说了,如果真的打扮得太好,反倒
是哗众取宠了。
接待他的就是和他通过话的人事经理。房间里还有别的人,朝他瞥了一眼,又
埋头自己的事。 一位小姐进来又出去了, 眼神很热情,好象就是接电话的那位。
“长得还可以,”他心想。
两句话对方就对他很冷淡。电话响个不停,对方不得不接电话。他有点不耐烦
了,出去找总经理,看见一间屋里有两个人在交谈,不便打扰,他又回到人事经理
的房间。
“我想出一本书,一部爱情小说,以我自己的经历为题材,想寻求你们经理的
帮助。”
“看样子这跟应聘副总经理没什么关系了?”
“我对副总经理不是很热心,不过我看报纸上写你们可以帮助人注册一家公司,
任其发展。”
“这最好也是与公司业务相关的公司。”
“这不能说与贵公司没关系,我写的正是我自己的经历,拿破仑有句话叫‘你
将因我而永生。’您明白是什么意思吗?我相信书会带来轰动,而贵公司也会因此
而获益。”
“我想要出书的话,内容当然——”
“我会直接给你们总经理看的,现在暂时只能算商业机密,您能详细地介绍一
下您的公司吗?”
这正是对方的本行:“……我们的产品主要利用了先进的生物技术,适合人长
期使用,不会带来任何副作用。”
“就是所谓的‘绿色’什么的?”
“是那个意思,你干过营销吗?”
“没有,我认为要向别人推销,首先自己得喜欢,恕我直言,我觉得化妆品全
是骗人玩意儿,当然这只是我的偏见,法国香水驰名世界,真能成了那样的骗人玩
意儿也不错。”
对方已经又拿起了电话,对着话筒说:“有意思吧。”
等对方放下电话,他说:“我不想干一辈子技术工作,也不想当什么作家,我
的理想是成为一名企业家,而出书不过是一个积累的过程,我只想见你们总经理一
面,如果他说可以帮忙,我会把书稿拿给他看,如果他说不行,我马上就走。”
“你的想法很有意思,不过我想总经理无能为力,跟本公司业务有关的事他已
经忙得很了,我给你介绍一个人,他是个作家,也搞出版,你可以跟他联系。”对
方给他抄了一个呼机号。
“作家”、“出版”之类的词,他平时觉得很一般,可如今落在他身上就觉得
要进贼窝了。
“很好,看来这趟也算没白来,非常感谢。”他诚挚地说。
对方动了一下容:“不客气。”
他很少白天在街上走。外面乍暖还寒,阳光明媚。在回公司的路上他心情很好,
跟自己说:“真开心,当年张松献图不遇,而这些人要能成了曹操才怪了。”
下了班,他告诉经理今天晚上不在公司睡了,就去了姨妈家。表哥见了他说:
“你这家伙运气真好,每次回来都能赶上有录像带。”他听了就觉得不舒服。他非
常迷信,他仿佛记得每次眼跳之后都有事情发生,他恨不得找个本专门记眼跳和祸
福。最近一次他的右眼狂跳了一天,接着便是为打印简历而无谓地奔波和由此引起
的接连三天的重感冒。他决定基本按照这个原则来判断。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迷
信到这个地步谁说得清楚。
录像是一个鬼片。从一个小玻璃罩里的玩偶开始演化。细小的绒毛化作漫天的
飞雪。最后又回到小玻璃罩里的玩偶。讲宇宙再大,人也是居于罩中,永远无法逃
脱厄运。“人最终都是要到这里来的。”有些人因为这句话而无所期倚,有些人因
为这句话更加无所畏惧。
九点半,他给梁老师家打电话。铃响了半天,终于有个男人来接:“你是哪位?”
“我是梁老师的学生。”
梁的心情好象不太好:“高,我没查着,人都放假了,我认识她们的辅导员,
可她们辅导员对她也不了解,更不知道她的地址,你要是放假前打过来就好了。”
“一点办法也没有了吗?”
“我再去系办瞧瞧,有消息了我就告诉你,如果实在没办法只好等开学了。”
“我可能快要回家了,如果一个星期之内您有结果的话,您先呼我一下,我给
您回电话,您考试考得怎样?”
“不好。”
“怎么能这么说,还得到时候看成绩。”
“也是。”
“那我先给您拜个早年了。”
“谢谢,代我向你的父母问好,还有你姐姐。”
他放下电话,呆呆地坐着。姨妈走过来:“给你妈打完了?”
“刚才打的不是。”
“那给你妈打一个,就说你都挺好。”
“还是算了,反正也快回去了。”他这时候才想起来,他姐姐也考研,一直都
在很辛苦地复习。他很想向姐姐问候一句,可他一不高兴,跟家里就没话说,他不
好意思老是用姨妈家的电话打长途,最终也没打。
呆坐了一会儿,他长舒了一口气,心里倒觉得挺得意,得意自己已经很能习惯
这类事了。他只是尽量让自己开动脑筋想对策,如果实在没办法,只好把读者的胃
口一直抻到春节以后了,反正他知道如果读者能看到那些字,他就肯定死不了。他
把这些话先写在纸上。
睡觉的时候,他躺在床上想:“为什么她们的辅导员说对她不了解?难道她不
是很出色?很引人注目?她们的英语老师可不是这么评价她的,难道她以后变了?
她为什么会变呢?难道是因为我?难道是我害得她这样?是我害了她。”
几个少女赤着上身在他面前跳舞,勇敢又羞涩,大概是出于某种习俗,少女的
脸庞不是很迷人,但皮肤白皙,乳房丰满且鲜嫩。
他醒了。内裤湿了一片。他把内裤脱下来扔在地上,烦恼有增无减。“痛苦,
你来吧,张开你无唇的牙齿,让我先和你亲吻,如果我不比罗密欧,不比维特,不
比他们更痛苦,我凭什么比他们更荣耀。”
二月八日 星期四 晴
上午一上班,经理就召集其管辖的几个人开会:“我打算提早给你们放假,小
亮和小英把该做的事做完,小高和小黎今天就可以走了。”
“太好了!”他大喊一声。
经理继续说:“说实在的,我对大家的表现很不满意,我曾经寄予了很大希望,
结果很让我失望,纪律散漫,很多事情我不想再说了,说多了自己也烦,当然这段
时间没有太多的事情,春节来了决不允许还是现在这样,那时候我也没时间说了,
你们回去好好休息,也好好想一想,等过完春节,想哪天来都可以,如果不想来了
也可以,如果有更好的地方,我绝不阻拦。”
他觉得怪难堪的,有点流鼻涕,也不敢用劲吸,怕别人以为他在哭。他回到座
位上,把计算机里自己的东西消得永远无法恢复。“愁眉苦脸”之类的话今天应验
了。
临走前,他打电话找一个既是同学又是同乡的人,而且是土木系的,交际很广。
电话没人接。
空气依然很冷。马路上的人已经少多了。他在这样的时间往回骑,有点不适应。
没有任何理由可让他伤心的,可多次的失业给他留下了点恐惧后遗症。他边骑车边
斟酌一些词句,嘴里念着,挥臂以激励情感,引来行人好奇的目光。
回到宿舍,他成了世界上最富有的人了——无尽的时间。他翻看自己的成果,
觉得自己跟羊肉很有缘。他现在还是经常买一斤羊肉片,一颗白菜,涮着吃完当作
一顿饭,不一定很经济,效率却很高,弄得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喜不喜欢吃羊
肉。他想起报纸上写刘晓庆在拍片的间隙经常让人煮羊肉汤给她喝,不为味道,只
为提神。他看着自己脑子里的电视里的电视里刘那张漂亮的脸,心说:“你就象迈
克尔·杰克逊,female Michael Jackson。 ”报纸上关于刘的蜚闻可谓最多。他想
他有朝一日成了名,她会不会对他有所好感。她会对他说:“今天我请你吃饭怎么
样?”“可以,不过有个条件。”“还有条件?”“你先吻我一下,就在这里。”
旁边闪光灯亮如白昼。
完了,为了这段话,刘要去告他,亵渎罪,诽谤罪。他想象自己站在法庭上为
自己辩护:“我不认识世界上有什么刘晓庆。”一片哗然。“如果有也纯属巧合,
就连封建社会的妇道人家贾府的史老太君也能有起码的开明,再说名人既然是名人,
他们的名字就已经成了社会财富的一部分,他们想更改它似乎还得征求大家的同意,
如果名人的名字反倒不允许说了,或者一说就要钱,那我们也可以想别的办法,诸
如‘一百元每次先生’、‘一毛钱每次小姐’,电视上可以开辟一个类似股市追踪
的专栏,这样报道:‘今天演艺界行情普遍上扬,昨天收盘时的九十八元每次先生,
由于桃色传闻,今天涨至一百六十八元每次,高居涨停榜首……哇,今天开创历史
新低,出现负一分每次先生!原来就是刘晓庆,刘晓庆刘晓庆刘晓庆刘晓庆……”
有很多地方需要核实,他翻箱倒柜找资料。看到一本王朔的小说,什么都不顾
先看了起来。笑够了,又觉得很苦,觉得好象在看一个人对一摊屎开玩笑,让人想
笑,可又得捂鼻子。王朔笔下的人物是聪明的,也就是说王朔是聪明的。他不知道
书中那些人物会怎样来笑话他。他就是要当那种特哲学特使命的人,一直当到底。
如果说《红楼梦》让人看了不免也作梦的话,那他的作品就是要把人扇醒,劈里啪
啦挨一顿巴掌,还大喊:“痛快痛快。”他想他的作品构思精巧,寓意深刻。也许
有一天人们也会组织个什么学会来研究他的作品,用计算机排定怡红夜宴的座次,
可还是研究不出个所以然,讨论来讨论去,觉得不是在讨论一部作品,而是讨论的
这个世界。他就象一颗微不足道的芥子,简单、粗鄙,满目皆是,令人厌烦,可那
里却包容了整个宇宙的信息。
过完这个星期,厂里就正式放假了。已经有人打点上路。六点半,他送走一位
同学,又去找另一位同事。这位老兄跟他的经历差不多,现在也在外面漂着,他们
经常在一块不耐烦地探讨人生。“我又失业了,老板让我下个月再去,可这个月的
工钱不给。”他刚吃过点东西,没饱,又把同事的晚餐瓜分了一半。
他问:“你们家是在塘沽吗?”
扬:“跟塘沽不搭边,塘沽就好比是通县。”
“那儿有什么大的单位、企业什么的?”
“就是个港口,怎么,想在那找单位?”
“不是单位,是干妹。”
“怎么,现在有干妹了?怎么认识的?”
“就是我们学校的。”
“就是照片上那个?”
“照片?你怎么知道?”
“你给我看过。”
“我都忘了。”
“你还没死心?我怎么跟你说好呢,这种事我也不是没经历过,忍一忍就过去
了。”
“不是忍的事,这件事对我永远是个包袱,放不开。”
“那你就永远背着?”
“也不是,我只想向她当面问个究竟。”
“也许人家早把你忘了,你在北京找一个不就得了。”
“说实在的,也真没遇到更好的。”
“这话真没意思,不过也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唉, 是啊, ”一个执着而平稳,一个执着而亢奋,两个人永远无法统一,
“这件事很急,她们正在找工作,等一开学就真的什么都完了。”
“你还是先找你自己的工作吧。”
“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