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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部分

刺马-第10部分

小说: 刺马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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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地房产,一家老小,身家性命,全在处州。处州安全,大家太平,处州有失,家破人亡。故而为各位着想,请各位量力捐助,以实饷粮。兄弟一定激励全体将士,齐心协力,守住处州,打退发逆。”马新贻略一停顿,面色庄重,整顿衣冠,提高嗓音,响亮而叉沉重:“各位,我再说得明白一点:兄弟是山东人,但身受皇恩和处州父老重托,一定与发逆决一死战。如果说处州一旦有失,也就是兄弟死难之日。” 

马新贻不愧为讼师出身,说起话来蛮有技巧:先上来平平淡淡,说到最后两句,那是最有力量。乡绅董事们听了这两句话,个个交头接耳,声音慢慢地、慢慢地高起来。马新贻端坐中间太师椅里,两只眼睛东张西望,贼骨溜溜在辨风色,轧苗头。只听见乡绅董事们声音越来越高,仔细一听,都在赞成马老爷,有的还翘起大姆指:啊!马老爷这个人真正勿得了,讲韵话多少好!有道理。老实说,马老爷是山农人,真正弄僵,他拍拍屁股走掉,处州城失守也好,吃苦头也好,人家完结也好,同他没确关系,不措界,最多官勿做,回到家里去。他尚且愿意为了我们处州豁出性命舍死保城,倘使我们再不捐,那真是变成猪猡、畜生、冷血动物哉,还有人的气味啦?应该捐。一时群情激昂,马上拿张纸过来,大家自动签名,名字底下,自己认款,有的五十两,有的七十两,有的八十两,一斤两,顶顶大的数日达到二百两。等到写好,纸头传到马新贻手里,他两眼一窥,约一约数目,总要二千两开外。马新贻想:绍兴人确实有点道理,有了这笔铜钿,我离开处州就可以远走高飞。倘使回转山东家乡,电是笃笃定定过舒服日子了,心里非常开心。他站起身来,双手一拱:“诸位,为了保卫桑梓,大家急公好义,踊跃输助,兄弟替处州将士代谢。既然如此,就请各位回府,我马上派人来府收取,以免各位来回奔劳。” 

众位乡绅董事,见马新贻送客,一齐立起身来,向马老爷告辞。马新贻虚情假意,表示送客;众乡董感激不尽,请马老爷留步。让乡绅董事们回去,马新贻洋洋得意,踱进签押房,拿张单据再细细看看,然后派得力二爷一家一家去收。等到全部收齐,送到签押房,马新贻关紧房门,逐一点数,真是心花怒放。有的是雪白锃亮的银子、元宝,有的是划汇庄票,有的是用纸头卷好的银洋,总而言之,全是铜钿。他点下来,数目不错,二千两多一点,份景不轻,足足要二百多斤,怎样带走?正在动脑筋,门外来了一个人,准?绍兴人钱师爷。他本来在里面拉长了耳朵听消息,等到二爷进来一讲,炒虾等不及红,马上出来,开心啊,幸亏有言在先,“二一添作五”。等到马新贻把房门开开,绍兴人要紧一脚踏进去:“拜见东翁。”“老夫子少礼,一旁请举。”“告坐。”“老夫子到此,有何贵干?”“东翁,里边二爷来讲,东翁依我之计,弄到二千多两银子。我前脚跟你讲过,二一添作五,东翁,对勿对啊?”嘴里在说,这只手已经伸出来哉。 

两个人的想法,象八月里的石榴,无论如何台不上了。马新贻想:多少拿点去算数。抽屉一开,拿出一段纸头封好的洋钱:“老夫子,这些些不算数的。”绍兴师爷接到手里,一看:不过五十只洋。喔!大概东家额外优待,送给我做盘缠的,大头还在后面:“东翁,喔!我有数勒哉。这里五十块洋钿,是东翁给我做盘缠的。我从处州到绍必,有多少路途?这点盘缠尽管够。东翁,你太客气哉!”说完,洋钿身上一放,这只手倒又伸出来了:“东翁,还有那个呢?”数目差得远着哩! 

“老夫子,没有了。”“哪格?没有?你的良心象煤炭,象乌梅,比我还要黑。我一个铜钱勿要,五十块洋钿还侬。”绍兴人气得索索抖,把五十只洋摸出来,往台子上一放:“我勿要,我马上到大街上去喊:马新贻捐到二千多两银于,说啥保护处州关厢,全是鬼话,其实马上要脚底下抹油——溜哉。看你拿得成功,拿勿成功?!” 

绍兴人立起身来,拿了早烟管,调转身来人要望外头去。马新贻想:勿好哉!真的被绍兴人出去这样一喊,要弄出事情米。赶快脸上堆笑,踏前一步,拿师老爷衣袖拖住:“老夫子,有话好说,请坐。”绍兴人坐定,马新贻想:五十只洋解决不了,再加一点。抽屉一开,再拿一段出来。绍兴人一看,又是五十块:“东翁,你的手条子太辣哉,你到手银子二千两出头,现在只给我二段,总共只有一百只洋。嘿,嘿嘿!”马新贻恭而敬之地答道:“师老爷r请你原谅我。你当我真的要离开处州?一个人要有良心,我拿了这点铜钿,要用作军饷,整协队伍,预备与发逆打一仕,故而我不能多给你了,请师老爷原谅。”绍兴人想:算了,随便你怎样讲,死的道成活的,反正我不会相信你。你这个家伙路道比我还要歪几倍,真是“强盗碰到了贼”,和你这种人没啥可缠的。那怎么办?不去管他,反正一百块大洋总是外快,所以把二段洋钿身上一揣,人立起来就往里边去,关照手下人把竹箱子里的东西理理好,挑到码头上,喊好一只船,回转绍兴去了。 

马新贻到底走不走?想不到他现在真的不走了。为啥?他鬼点子多,一盘算下来,自己倘使带了这点钱一走了之,乡董向上一告发,弃城失地,地方官守土有责,朝廷追究下来,纵然逃到家乡,也不会太平。区区二千两银子,到时候不够上下孝敬。万全之策,倒不如现在拿一点出来,象赌钱那样下一笔赌注,把它发给守城弟兄,叫他们做好准备,和太平天国的长毛打一仗试试。处州城外有桃花岭这样一个险要去处,加上二百五十个人,长毛远道而来,人生路不熟,万一冲不过来,我们把长毛打退,这记“牌九”就算掐牢。我马上打张公事上去,上司晓得我打胜仗,说不定还要升官发大财,这叫“用穿条鱼去钓白鱼”。倘使打不过长毛,也不要紧,前面有探子军不断会来报告消息,只要我听到桃花岭失守,长毛往东门而来,我带上银子,马上出西门,完全来得及。朝廷晓得:背城一战,寡不敌众,情有可原,最多没有官做,叫到家乡享清福没有问题。马新贻老谋深算,策划停当:“来人啊!”“是。”“传王老爷!”“是。”王老爷是谁?处州城里的守备将军。王老爷听到呼唤,急急匆匆赶到签押房,见过马新贻,一旁坐定。马新贻把太平军进军处州的情扼先介绍一番,然后指指台上一堆银子,说:“王老爷,我们身受皇恩,守土有责,水来土掩,兵来将挡。这里有五百两银子,你去发给二百五十个弟兄,让他们先安安家。这五十块大洋是给你的。发逆一旦来到,你替我带一百个年纪比较轻点的弟兄,守在东门外头桃花岭。拣年纪中间一点的,守在城头上,城门口。年纪最最大的,让他们在城里街面上站站岗,放放哨。现在你到外边去,把二百五十个弟兄集中,说我要训话。”王老爷答应,到外边马上传令吹号,勿多一歇,队伍集中,二百五十个人排好队伍。马新贻出来一看,气得话都咽住了。气点啥?这班人兵器家什掮在肩上,个个弯腰曲背,人都立勿直,怎么可以打仗?最好把家什掉转来当拐杖撑末差勿多。 

“弟兄们,并队!”王老爷发出号令。嚯洛洛洛!慢吞吞,嘿,蚂蚁都踏不死。等到队伍并好,马新贻跨前几步,清一下喉咙,“弟兄们!”下面老弱残兵头抬起来,对马新贻望望,心里想:平时人面不见,今朝称兄道弟,看上去总归没有好事情,听下去再说。“今天发饷,大家应该高兴。现在探子军报告,发逆已从杭州出发,要来攻打处州关厢,我们要与发逆决一死战,与处州共存亡。”“唉——嗳!”这点老弱残兵象死猫这样叫了一声,心里嘀咕:平时辰光饷银一欠几个月,现在要打仗,用得着我们了,所以发卖命钱下来哉。只好胡调:“唉——哎。” 

马新贻心里也在想:死马当它活马骑,反正不要我上战场:“弟兄们!你们肩上有三重责任。”“勿知怎样三桩?”“第一:守住处州城,保护好全城子民百姓的生命毋于产。这叫养兵千日,用在一朝。知道吗?”“话是说得勿错,”老弱残兵窃窃私语:“你可知道我们都是五十大庆,六十人寿的人了,身体勿来事哉,怎样还能打仗?准备明年今天斋忌日①算了。”嘴里仍然胡调:“唉—嗳!”“第二:要保护好奉老爷的顶戴!”“你的顶帽最要紧,要用我们的性命去换得来,可惜心确余而力不足了。”还是死猫叫一样胡调:“唉——嗳!”“第三:要振足精神,勇往直前,打退发逆。发逆乃乌合之众,不堪一击,交战之时,只许向前,不准后退,一切听王老爷号令。打退发逆以后,本府申报上司,重重有赏!”“赏是我们也不想,你买了锡箔、纸钱烧化给我们吧!” 

马新贻看见这种腔调,一丈水退掉八尺,无心再说,关照王老爷训话,自己往里面进去。王老爷心中有数,也知道没啥好讲,就拿马新贻在签押房里关照的调排方法,一一做去。先把饷银发掉,然后选五十岁左右的跟他守桃花岭,六十岁左右的算中年,守城关。剩下来一批胡须也白了,叫他们在城里站岗放哨。实际立也立勿动,时常敲敲腰眼,槌槌腿脚,要坐着“站岗”了。这批老弱残兵手里拿了饷银,心里想不通,活了这么一大把年纪,还要去打仗。有什么办法?看看队伍就要出发,早知今天这种样子,倒没有先关照家里小辈,叫他们到时候来收尸,并且千万不能忘记今朝这个日子,到明年今天我要转来吃“羹饭”(祭周年)的。 

城门口、城头上和城里站岗放哨的事,我不再去说它。王老爷把一百个弟兄队伍排好,一切应用物件统统办齐,命令队伍出发。这班“军队”走路,死样怪气,连蚂蚁也踏不死,稀稀啦啦,开出东门,向桃花岭前进。 

桃花岭,过去叫冯公岭,又称木合岭,离开处州三十多里路,这里地处浙江南部,丘陵地带,地势高唆陡峭,山峦连绵逶迤。桃花岭恰恰在处州北面的入城要道口,是兵家必争之地。山路盘旋,弯弯曲曲,崎岖险峻,真有一夫守险,万夫莫开之势。它和东面邻近的青田县里老鼠岭,险要齐名,但老鼠岭是上山容易下山难,上去辽可以,想下来,那是万丈削壁,神仙棘手。而桃花岭则是下山容易上山难,爬上去是千难万难,一旦上去,要下山则是易似反掌。所以桃花岭失守,处州城就危险了。王老爷久经战阵,对打仗有点主见,虽然人马只有一百,但布置得井井有条,按照各人特长,分成长枪队、大刀队、洋枪队、马队,自己亲登桃花峙上坐镇指挥。并且派人赶回城里,向马新贻报告,要马老爷放心。 

第二天一早,马新贻在衙门里坐立不安,关照手下人备马,带了两个贴身二爷,出东门,直抵桃花岭。一看桃花岭如此山高路险,王老爷又布防得体,心里蛮高兴,得意洋洋,回转衙门,在签押房中闭目静思:看上去这一仗也许真能打退长毛。只要桃花岭守住,处州就稳似泰山,这记牌九我掐牢哉。 

日子一天天过去,太平军大队晓行夜宿,向处州进发。这一天头队陈其猛带三百个圣兵,已经接近桃花岭,前面探哨回来:“报!陈将军,前面有桃花岭阻挡,岭上有清妖把守,请令定夺。”陈其猛勒住马头,拿起标远镜对前面山头上望,后面陈金威、张文祥、黄氏的部队接着到了。张文样年轻气盛,一马当先,和陈其猛会合,一听到消息,马上命令队伍:“散开!” 

哗!太平军队伍一字式向两侧散开,张文祥马缰扣住,摘下标远镜,一眼勿眨对桃花岭上看。但是从平地向山上看,无论如何看勿清楚。他把标远镜挂一挂,头侧过来,只看见横垛里有一座低矮土山,心里想,到土山上去看,居高临下,要清楚得多,因此扣紧马缰,两腿一夹,战马会意,豁啦——直往小土山上冲过去。一到山顶上,攉!马缰扣住,标远镜再拿起来一望,喔唷!这下清清爽爽,历历在目。张文祥这双眼睛多好,夜行功夫,月光下可以看人,何况现在?他四面仔细看过来,约略计算一下,不过百把个清妖,这有啥了不起?我头队、二队并起来就要一千三百人,老实说,就叫头队这点人打上去也足够了。有没有看山势?张文祥初临战阵,当在做镖师时一样,只点人数,不看地势,所以连想也没有想到。他带转马头,一下回到原来地方站定,脑筋一动,把肩膀上令旗拔到手中:“来啊!”“是。”“调两队马队!”“是。”每队五十匹,两队就是一百匹战马。马背上太平军弟兄手执军刀,一听令下,豁啦……五十只马冲出去,不一会儿,豁啦……又是五十只马冲出去!怎么没有声音了?远哉,听勿见哉。 

张文祥盘算得蛮好,等到马队把清妖冲散,大队马上紧跟,越过桃花岭,直扑处州城。陈其猛一看,暗暗喊一声:“不好!”心里想。我是头队将官,侍王再三关照,要我多当点心。你张将军怎么后队指挥起前队来哉?下命令也不和我商量商量,这一下子坏了,喊也喊不住,马队已经象一阵风一样直扫桃花岭而去。 

张文祥自以为得计,拿起标远镜在看,马上准备下第二道命令。那桃花岭上王老爷也得讯了,一个清兵上去:“回王老爷。”“怎么?”“长毛大队已到岭下,请王老爷定夺。”“退下。”“是。”王老爷站在山岭上,向下一望,喔唷!长毛的队伍一字式排开,旗幡招展,兵器闪光,实足要有一千多人马,心里一阵紧张。他定一定神,再一看,喔唷唷,马队在冲过来了。王老爷几乎笑出来,我做守备将军多少年.打仗也经过不知多少次,从来没有看见过奔上来就用马队?这样一看,马新贻这个老爷倒确实有见识,他说长毛都是掳过去的老百姓,打仗没有经验,现在果然,对方这个领兵主将是个外行。打仗总归先要用步兵,那末马队起什么作用?要等步兵攻克城池,穿城追击残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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