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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部分

刺马-第46部分

小说: 刺马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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膀弯里有件东西,脑子里在想:寿礼来哉,重重一箱子,刚刚上手第一件,所以看也不看,站在那里等。这边二爷把洋钿劈里啪啦摆到箱子里。王先生等了一歇,怎么回事?眼睛瞪得大大的,从老光眼镜里望出来,臂膀弯里只有一件东西。头抬起来对前边一望,要死快哉!四个二爷手灵脚快,已经抬起箱子,跟随队伍走出一段路了。 

却说这批送礼队伍,浩浩荡荡,回到水师提督衙门,由军门大人向彭玉麟禀告送礼经过。彭玉麟禁不住哈哈大笑!马新贻啊,这下子你蚀本蚀得太惨了,竟付出了五百块银洋。他回过头来,对绍兴人看看:“师老爷!这幅白布寿幛,你总共去去多少本钱?”“东翁!整整五百六十个小钱。”彭玉麟捧腹大笑:“哈哈哈,哈哈哈!一个小铜钱,换回一块大银洋!”当即吩咐军门大人,把脚钱全部拿去,分赏给各人,当天花掉,不许隔夜。为啥?当时有一种迷信,说是倒楣人的倒楣钱,要马上花掉,不然,连自己也要倒楣。 

两江总督衙门收礼的账房王先生心里急煞,几百块银洋换了这么件货色来,赶快向东家报告。故而急急匆匆,奔到里边,踏进签押房:“东翁!”马新贻一看王先生进来,要紧问:“彭宫保送的是什么寿礼?一幅寿幛。”“替我拿到东花厅寿堂上,马上挂起来。千万当心,宫保寿幛,一定要挂在正中第一幅!”“是。”马新贻啊,你先过过日,看一看再挂也来得及,他偏偏没有看。彭玉麟这种身价,送的寿幛还能差吗? 

当即有两个二爷,奉命到东花厅挂寿幛。一看,吓得一大跳,叫啥上面的那个“寿”字已经七翘八裂,不平服。他们拉也不敢拉,碰也不敢碰,恐怕拉破。只好把红头绳轻轻绊上去,横一根,竖一根,总共绊了三十七根红头绳,好不容易将个“寿”字绳捆索绑弄服贴,将这上首第一幅挂好后,请马新贻来看。 

马新贻春风得意,踏进东花厅,寿堂已经大体象样:红木吊灯,流苏飘拂,堂彩高悬,都是绣的双福捧寿,鹤鹿同春之类五彩图案。正中天然几上,供奉福禄寿三星;供桌上大红寿烛,檀香香炉,只等供上寿团,寿面,一派喜气洋洋。手下人出出进进,大起忙头。马新贻一高兴,走起路来就会一跳一跳,象只猢狲。他连到彭玉麟送的第一幅寿幛前一看,啊!神气,尺幅蛮大;但是为什么这个寿字摆勿平的?喔!大概彭玉麟和我要好,搭得够,所以亲笔挥毫,自己动手,此字象他这个人一样,电有点摆勿平。再一看,怎么这幅寿幛没有光彩的?对了!大概是外国毛料“哈咪呢”或者“凡立丁”。再走近一看,气得这个贼坯血都要喷出来,断命寿幛是死人人家用的一幅白布。好啊!我做寿诞,你送白布,寿堂又不是孝堂?存心来触我霉头。马新贻气啊! 

“来人!赶快给我卷下来。”二爷听见,赶快搬凳子,爬上去,刚要想动手探下来,马新贻一想:不能卷。为啥?到生日的一天,彭玉麟这老家伙倒厚着面皮来哉,吃寿洒是假,看寿幛是真,到时候他的那幅断命寿幛没有挂,一定要问:“马帅,兄弟我进来的一幅寿幛挂在哪里?”我如果说:“你这幅寿幛货色实在蹩脚,所以没有挂。”那彭玉麟一定要眉毛竖,眼睛弹,不放我过门:“你怎么说这种话?我正因为和你有交情,所以送上礼。但是,我不象人家那样会捞外快,贪赃得贿,所以没有铜钿买礼晶,只好量力而行,表表心意。俗话说得好: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今天你不挂,究竟是什么意思?挂!”结果被他逼牢了还是要挂,到时又是当了众位宾客的面,更加坍台,“停手!不能卷。”二爷吓得一跳,对他望望:这个人赛过有神经病的。既然不卷,那末就爬下来。 

“不要下来!”咦!寻啥格开心?原来马新贻还在想:“能不能在挂的方法上动动脑筋,稍为遮遮掩掩,挂得隐蔽一点?”这一下二爷为难了:“挂在第一幅是不好遮掩的,除非挂在第二幅,还好想想办法。”“那末,就把它挂在第二幅。” 

二爷把两只手探上去,正要摘下来,马新贻突然又喊:“慢!”二爷真是哭笑不得,心里想;今天东家赛过碰着赤佬这样,我要叫你爷哉!但马新贻有他的难处。万一真的挂到第二幅,那末江宁将军魁玉送的寿幛就到了第一幅,到时候彭玉麟发起睥气来,被众位大人都要说话,怎么把开了爵位的太子少保放在魁玉之后,那真是滑天下之大稽。说得严重点,对朝廷封爵,纲常伦理,你马新贻是怎么看待的?马新贻心里真正怨啊!在这金碧辉煌的寿堂上,弄这样一块不三不四的白布挂在中间,真是有苦难说,有气难出! 

这时候的彭玉麟,真在和绍兴师爷开心,“老夫子。”“东翁,你看我这个办法如何?”“好!哈哈!看马新贻如何处置。”“东翁,你送掉几百个小钱,已经破费了他几百块大洋。到初九日程上,你还可以去吃他一席寿酒。”“勿去!”说到这件事,彭玉麟心里就火。“送了礼不去吃寿酒?不好!”绍兴人捋捋下巴下面的儿根老鼠胡须,慢吞吞地说着:“东翁,你去吃寿酒是假,看看他如何对待你这幅寿幛是真。假使他挂在寿堂上,倒也罢了。假使他不挂,你就当了众位大人的面,叫他非挂出来不可,坍坍他的台!”“哈哈,好!”彭玉麟开心啊! 

这几天,两江总督衙门里忙得简直不可开交。金万云看到这种局面,急需要和张文祥再见见面。所以今天吃过中饭,在公馆里不再出门,叫雷一鸣把张文祥去叫来。 

雷一鸣出了金公馆,先到范定富公馆里通知范老爷,然后直奔“必中状元栈”。踏进大门槛,仍旧老规矩,提高喉咙:“找一个……找一个朋友!”茶房阿王一想,咦!怎么这个朋友又来了?走过去:“你寻朋友啊?”“对的,寻一个朋友。”“你的朋友姓啥叫啥?”“找一个姓……,”啊呀!上一次是找姓王的,今天不能再姓王的了,换一个吧:“找个姓李的朋友。”“哦,姓李?那末是木子李,还是叠口吕?”“这个我不考究。”“这不是你考究不考究的事,姓李姓吕勿同的。”“不要你烦,我自己来找好了。”雷一鸣只顾往里边闯:“找一个……姓李的朋友,找一个姓李的朋友!” 

张文祥这一阵子吃过饭后从来没有出去过,就是在等金公馆方面送来好消息。现在听声音,又象雷一鸣在叫喊,打开窗户一看,果然不错。两个人打过招呼,雷一鸣马上转身向外走去:“不找了。”“为啥?”“也许我寻错了一家客寓。”“怎么你这个人老是弄错的?真是嘴上无毛,做事不牢,冒冒失失。下次再来,先问问清楚!” 

雷一鸣理都不理他,跨出栈房门,到对面等候。张文祥稍微歇一会,和周国瑞打个招呼,跨出房间,来到大街上,髓雷一鸣到金公馆书房里坐定:“金贤弟,今天召唤愚兄到此,不知有何吩咐?”“阿哥,有个机会来哉!”“喔!”“可曾把周国瑞这个人赶走?”“没有赶走。”“那好极了。这下可以派他用场哉。马新贻七月初九,要做生日哉。”“老弟啊!你不要瞎搞。马新贻的生日是十月半,我与他结拜过弟兄,所以知道。他和我同年,大家都是三十六岁,我生日在八月里,他是十月半;所以我称老二,他排老三。”“阿哥,你当他真的做生日?不,这是他的死日。本来要到十月半再做生日,但现在他等不及,要提前死哉。”金万云笑笑:“你回去对周国瑞讲,两江总督大人七月要做生日了,要不要出礼?倘使他没有钱,哥哥你索性再借给他些银洋,买一笔礼物。”“好。”“到初九这一天,你阿哥身上的衣裳要挺,和周国瑞一道上辕门,吃寿酒。到时候如果有人来对你查三问四,你派头要大,喉咙要响,官场上叫吃硬勿吃软。”“叫我磕头求拜,我不行,叫我硬,喉咙三板响,那是拿手戏!”“倘然人家问你是哪位大人手下的二爷,你要拣牌头最最硬的说。倘使那天彭玉麟来吃寿酒,你就说是彭玉麟手下的。”“晓得。”“进来之后,我金万云会把你领到马新贻的身边,到那时候,连三岁小孩子也会把马新贻刺掉。”“喔!好极,好极。” 

弟兄分手,等张文祥出金公馆,雷一鸣、金万云、范定富马上关紧了书房门,头凑在一起秘密商议。到初九那天,如果事体成功,那末我们马上动身,离开南京城,好得现在有近三万两银子,三家人家坐了吃也不要紧,最好能到外国去生根立足。倘使万一不成功,那也要作好准备,见机行事。 

张文祥兴冲冲回到栈房里,满脸高兴,“周老爷!”“恩公回来了。”“方才我到外边走走,遇到一位在马大人手下当差的朋友,他说七月初九,是马大人寿诞之期。周老爷,你可要去送礼?”“恩公,礼是最好要送的。”周国瑞摸摸头,叹口气:“唉!就是我身上没有铜钿。”“我来借给你。” 

周国瑞十分感激,连连拱手,“恩公,那真是再好没育,再好没有!恩公,到七月初九老表弟寿诞之期,我去吃寿酒,他是寿翁,一定要出来敬酒,那时待我见了大人以后,一定加利奉还。”“好,好!你不要放在心上。趁现在没有什么事,与你到外边去走走,买点寿礼。”“嗯,好的,好的。” 

张文祥带了五十块洋钱,往褡裢里一放。两个人一前一后,出了栈房门。南京到底是江南大城,百货汇集。两个人选定寿礼后,张文祥又给自己买了一件簇新的夏布长衫,然后回到栈房。 

光阴如箭,日月如梭,转瞬今天已是七月初八,维扬、姑苏两班昆曲髦儿戏已经到了南京。戏班班头接到通知,一定要先去拜见两江总督衙门的金军门,才算正式接上头。因为明天寿诞正日,金军门在总督衙门安排一切,赏钱也由他发放。苏州戏班子的领班是男的,山东人,找到金万云公馆,经通报传见,来到内厅。金万云大红顶子,开侉箭衣,端坐厅堂之上。领班抢步上前:“大人在上,小人王金发见大人请安!”“罢了。你们班子里的人向来规矩吧?”“大人,咱们班子里的人一向是规规矩矩的。”“好!明天在两江总督衙门唱堂戏,要格外小心留意,不能有差错。”“是,小人知道了。”“下去吧。” 

苏州班子的领班退出来,扬州班子的领班来了,是个女的,扬州当地人。头上戴了一头茉莉花。太阳穴里还贴了两张头痛膏药。眉心里提了一条俏痧,面孔上擦了胭脂花粉,耳朵上挂了一副耳环,身上穿什大腰身的衣裳,袖子管上钉了七条花边,一双小脚,手里拿了一只蛮长的旱烟管。总之,要叫她上台做《探亲相骂》的戏,根本用不到打扮化装。开出口来,话还没有说,先叫“啊唷喂!”现在,她一摇一摇,象荡湖船这样摇进来,到里面见金万云:“啊唷喂!这位大人在上,老婢子叫见大人请安啦!”金万云一看,啥个名堂!年纪这么一把,还打扮得如此妖形怪状,看见了就讨厌。“你今年多大年纪?”“啊唷喂!老婢子年纪说小勿小,说大勿大,刚刚五十岁缺一,今年四十九。” 

“嘿!真是昏了,将近半百的人,还打扮得如此妖娆。”“啊唷喂!老辨子吃了这戏班子的饭,一向是这样打扮的。”“明天到两江总督衙门里唱堂戏,你们要规规矩矩,格外小心!”“啊唷喂!老婢子带的戏班子一向规规矩矩的,包你大人满意。”“明天到两江总督衙门去。你再打扮得这样妖里妖气,一定重办。”“啊唷喂!老婢子晓得哉。”“你老是‘啊唷喂,啊唷喂’,到底什么地方痛呀?”“啊唷喂!老婢子不痛。你这位大人脾气倒蛮大的,大人大脾气!老婢子告退。” 

马新贻开一句口:“做生日”,惊动了多少人,日夜不得安生。许多人初八夜里一夜未睡,忙着准备。今朝初九,两江总督衙门的正门重重开放,辕门上张灯结彩,东花厅寿堂上金碧辉煌。大门口车水马龙,闹热非凡。昨日隔夜,马新贻老早关照,对众位大人的接待,对髦儿戏班子的检查,统统由金万云总负责。并且命令范定富带十名弟兄,负责保卫西花厅;雷得胜带领二十四名弟兄看守二门;王德标带领二十四名弟兄把守宅门,如有形迹可疑之人,要加倍小心。关照两花厅上摆酒席,戏台措在西花厅的指定地方。各批人员,分头料理,真是忙而不乱,井井有条。 

金万云肩上责任重大,所以昨天忙过半夜,今天又一早起来,上辕办事。不多一会,一批最小的老爷已经陆续来了,象游击、都司、捕快、戈什哈、哨官、千总、把总等等,真是越小来得越早。为什么呢?因为他们想,今天两江总督衙门吃寿酒,一定有两顿好吃。哪知道马新贻门槛精,采取经济办法,只吃一顿,弄得这些小老爷饿等咕咕叫,未吃寿酒,先吃烧饼,填填肚皮。 

稍隔一个时候,大一点的官来哉,象军门、统领等等,全由金万云接到官厅坐下。又等了一会儿,几个大亨来了。象漕运总督张之万,安徽巡抚沈葆桢,连大将军魁玉也来了。本来魁玉想不来了。因为心里实在气不过,自己捞不到,还要贴老本。但反过来一想,出了寿礼,不吃寿酒,更加不合算。虽然木排汆掉,能捞回一根门闩也是好的,还是来吃他一顿。这个人算是来“气吃”的。金万云将这些大人,统统接到内厅,坐定送茶,让他们讲讲山海经,说说风凉话。 

正在这个时候,大门外来了六肩小轿,直到衙门口,停轿出轿。门上二爷一看,戏班子里的姑娘到哉。直奔到里面,见金万云:“军门大人。”“怎么啦?”“戏班子的姑娘到了。”“叫她们稍等。” 

二爷退出去,金万云关照手下人,拿了把椅子往宅门跟首一摆,自己坐定,然后通知戏班子进门。二爷把姑娘们领到宅门口,六个人整整齐齐,叫了一声:“军门大人!”金万云望望,这六个姑娘部长得相当象样,身上虽然粗布衣裳,但都洗得干干净净。这六个都是头牌角儿,所以有轿子坐。金万云一一盘问过,然后吩咐二爷将她们领到内厅,揩面、吃茶、歇息。不多一歇,戏班子姑娘全部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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