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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部分

2007[1].1-第22部分

小说: 2007[1].1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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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樊松子偏偏迷了路。她走进那栋竣工没多久的门诊大楼,到处都在亮闪闪地反光。她明明记得上楼梯到二楼,右拐,再左拐,第二个门就是。可怎么也找不到那扇挂着“心理咨询室”牌子的门。她楼上楼下地转悠,沿清洁工指的方向左弯右绕,那个小门却怎么也不肯出现。大楼越走越像个迷宫。 
  最后,樊松子停在了生殖中心门口。 
  “生殖中心”几个绿色的大字,让樊松子的步子缓下来。她站在那里,有点迷惑。到医院看过这么多次病,她还没听说过有这么个科室。“生殖”一词像柄小锤子敲击着她的大脑,她耳边突兀地响起了一阵婴儿的啼哭声。 
  是成成。成成刚生下来没多久,哭声又脆又亮,一双小手舞动着,胖乎乎的脸涨得比西红柿还红。 
  门内是一条长长的走廊,两边椅子上坐着不少女人。都是些怀了孕的女人吧,樊松子想着,不由走了进去。几道目光不约而同望向了她。樊松子顿时紧张起来,赶紧在最末一个椅子上坐下,用手擦去额头渗出的汗。 
  除了墙角蹲着个男人,这里坐的全是女人。有几个皮肤很黑,皱巴巴的,一看就是从周边乡村来的。这家医院名气大,经常有下面县乡的病人来看疑难杂症。 
  对面墙上,贴着一张彩色的宣传画。是一个胎儿生长的全过程。最初是浑圆的水泡状,慢慢地显出了眼睛、头的轮廓,分出了身体和四肢,头部越来越饱满,捏成小拳头的手指清晰可见了……胎儿不断变化着,渐渐有了孩子的形态。太奇妙了!樊松子看入了迷。 
  一个护士从里面出来叫了一个名字,坐在最前面的女人进去了。大家都往前顺了一个位置。只有樊松子没动。她还在看那些气泡一样透明的胎儿。 
  “有意思吧?大姐很喜欢孩子吧?这么大年龄了还想生?怕是不容易哟。”一个女人的声音在樊松子的耳边响起,吓了她一跳。 
  扭过头,是个穿吊带裙的女人,看起来不到三十岁。樊松子不置可否地点点头,又摇摇头。她的眼睛瞟向女人的肚子,看起来平平的。她想起自己怀成成的时候,刚三个月就出怀了,肚子尖尖地挺着。班组长一口咬定是个男孩。 
  女人满脸的好奇:“大姐多大了?听说年龄越大越难治哟。家里那位很想要吧?男人都一样,总想着有个自己的骨肉。不过,女人没生过孩子也算不得完整的女人啊。别人看你的眼神都怪怪的,日子过得闹心。我是咬紧牙关,再苦再痛也受着,怎么着也要怀上个孩子。” 
  不等樊松子答话,女人自顾自说开了。她说自己其实已经成功了,可欢喜了不到两个月,突然接到医院的电话,说不小心给感染了,得重新来。她又开始不停地跑医院。好在,检查什么的这次都免了,要不还得受一趟罪。那些检查可繁琐了。她告诉樊松子,“这里很多女人都治很多年了。喏,那个头发绾起来的,怀了几胎都流了,医生说是习惯性流产。孩子总是保不住,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那个穿红衣裳的,从白马镇来的,看了两年了。蹲在墙角的是她男人。”女人将嘴靠近樊松子的耳边:“听说问题出在男人身上。可女人肚子鼓不起来,别人可不说男人不行,只说你这个女人有问题,没本事。女人啊,生来就是受苦的命,每个月都要流血不说,听人讲生孩子才难受哟,疼得坐都坐不住。特别是大龄产妇……”女人突然意识到自己说得不妥,表情尴尬地住了嘴。 
  这时,樊松子的手机响了。是老宋。老宋显得很着急:“你在哪儿?医生说你还没到。”“我在生殖中心。”“你跑到生殖中心干吗?”“我,我迷路了。”樊松子压低嗓门儿,握着电话走出来。她感觉到女人表情惊诧地望着她。 
  老宋似乎松了一口气:“那好,你在那儿等着,别走动。我让医院的导诊护士过来找你。” 
  挂了电话,樊松子不禁莞尔。什么时候,自己成了需要被导诊的人了?回过头,她望着“生殖中心”几个绿色的大字,原来这里不是生孩子的地方,而是让那些怀不上孩子的人怀上孩子的地方。 
  樊松子第一次知道,这世上还有很多人在为没有孩子苦恼。 
   
  7 
   
  樊松子失眠了。 
  自从成成出事后,她就睡不好觉。每天晚上在床上翻过来翻过去,弄得老宋也睡不安稳。后来,她干脆抱着枕头睡到了客厅的沙发上。看过两次心理医生后,睡眠状况有所好转了,可今天她又失眠了。 
  她不断地想起成成小时候。她从床上抬起身子,第一眼看到成成,一个皮肤红红、头发黑黑的婴儿。护士说:“这孩子的头发真好。”她搂着成成喂奶,那猩红柔软的小嘴用力吧嗒着。她抱着成成上街买菜,看见的人都说这孩子长得真有趣。后来,就牵在手里了,在身边一路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再后来,个头冲得比她还高了。今天她才知道,胎儿在子宫里的时候,原来是那个样子,像气泡一样透明、娇嫩。看着真是奇妙啊! 
  樊松子越想越兴奋,睡意跑得无影无踪。她干脆坐起来。月光趴伏在地板上,斜斜的一长条。月光的颜色,和那些胎儿的颜色可真像啊。看着看着,一个念头突然像一柄锥子破空而来,刺进了樊松子的脑子里。 
  再怀个孩子! 
  一个像成成一样可爱的孩子! 
  她要将亏欠成成的,通通补偿给这个孩子! 
  念头一出来,就再搁不下了。樊松子很快拿定了主意。 
  第二天一早,她就开始付诸行动了。仔细思量一番后,她决定先去找居委会的杨主任。 
  踏进居委会光线阴暗的办公室之前,樊松子在心里打了几遍腹稿。这件事似乎不怎么好开口。推门前,她先站在外面定了定神,很久没和人打交道了,她似乎连见面寒暄的微笑都不会了。 
  走进居委会办公室的樊松子微微笑着,虽然笑容显得有点僵硬。杨主任抬头看见是她,一脸诧异。很快,老太太换上了亲切的笑容,大声招呼樊松子:“快坐快坐,樊师傅,我正说哪天去看看你呢,你瞧我这忙的。”她面前的桌子上堆放着很多表格。说话间,她给樊松子端来了一杯茶。樊松子有点紧张,拿起杯子喝了一口。茶水在喉管里打了个漩,响亮地滑下去。 
  她咬咬嘴唇:“是这样,杨主任。向您打听个事儿。”老太太忙不迭地说:“你说你说,只要是我能帮上忙的,没问题。” 
  “那个,是我一个朋友的事。最近,她的孩子生病没了,她想,她想再生一个。他们只有那一个孩子,不知道政策允不允许?”樊松子开始说得结结巴巴,后来流畅了,眼神恳切地望向杨主任。 
  老太太认真听着,踏着樊松子的尾音,她埋下身子,拉开一个抽屉翻找起来。樊松子看见里面装着一本摞一本的资料。翻了半天,老太太抬起头来,眼镜滑到了鼻梁上,一双满是歉疚的眼睛越过镜框望住樊松子:“那个,我再帮你问问。那个计划生育的册子不知弄哪去了,我问到了,马上告诉你。” 
  老太太执意要将樊松子送出来,樊松子一把将老太太拦在了门里,将门带上。外面阳光灿烂,她的眼睛被刺得不由眯起来。门内,传来老太太的一声叹息:“造孽哟。” 
  若是昨天,这句话也许会像子弹一样击中樊松子,嵌进心里。可今天,它成了软绵绵的棉花团,樊松子轻轻用手一掸,就掸掉了。 
  樊松子脚不停步去了计划生育办公室。她走路去的,走得很快,热出了一身汗。不是冷汗,路上来来往往的车辆似乎不再让她难以忍受了。从计划生育办公室出来时,她的心情更好了。她得到的答复是“可以”。一路上,她的脚下像安上了弹簧片,轻快极了。 
  刚走到楼下,杨主任一路小跑追上来:“樊师傅、樊师傅,问到了。”老太太停在樊松子面前直喘气,头发湿贴在额头上。樊松子生出一丝心疼,伸出手拍拍老太太的背。老太太缓过劲来:“我刚才去过你家,你不在,我问过了,可以。”樊松子含笑点点头。 
  回到家,樊松子找出笔,在出门前列的一张纸条上,将政策一项后面画了个钩。 
  接下来,她准备去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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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樊松子去了市里最大那家医院,挂的专家号。妇产科的病人很多,门外的椅子上都坐满了人,还有不少人站着在等。 
  进了屋,是个表情冷冰冰、语调也冷冰冰的女医生,姓刘。 
  检查之后,刘医生面无表情地告诉她:“你这环上了快二十年,已经嵌进肉里了,取的话痛苦很大。我的建议是最好不取。”“医生,疼我不怕,麻烦您一定给取一下。”樊松子表情恳切。 
  刘医生抬眼瞟她一下:“那也得单位开证明来,我们才能取。”说罢,调头转向护士,“下一个。”后面的病人马上进来了。 
  “刘医生,我现在没单位。以前是开的士的,现在不开了。”樊松子用手撑住桌子,将椅子让出来。“这是医院的规定。居委会的证明也行。”刘医生的口气不容商量。樊松子想再争取一下,磨蹭着不肯走,刘医生却不再搭理她。刚坐下的病人也满脸不耐烦地望着她。她只好出来了。 
   

  出了医院大门,樊松子又在附近转悠了一圈。半个小时后,她走进了一家门脸看起来比较气派的私人诊所。 
  诊所临街的玻璃窗上写着业务范围:人工流产、上环、治疗各种妇科疑难杂症。樊松子知道,这种地方,只要掏钱就没有办不成的事。诊所的大夫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长得不怎么体面,尖嘴猴腮的,但看起病来,说得头头是道。樊松子仔细旁观了两个病人的诊疗过程,最后决定就是这儿了。 
  尖嘴大夫和刘医生说的差不多,但没要求樊松子开证明。双方很快谈妥了手术的时间和价格。 
  临出门,樊松子又返回身,将一百元钱放在桌子上:“我另加一百,有两个要求:一是消毒一定要到位,到时我会监督护士的整个准备过程;二是不管是消毒、消炎,还是麻醉,我都要最好的,不能是邪货。”尖嘴大夫眨眨眼睛,露出了一丝狡黠的笑容:“您放心,就是不加钱,不提条件,我们这里的技术、服务和药品都是过硬的。” 
  第二天,樊松子躺在了手术床上。一盏射灯从张开的两腿间照过来,有点晃眼。冷气开得很足,樊松子感觉浑身凉冰冰的。麻醉针戳进肉里时,她的身体一下子绷紧了,疼痛异常锐利。她的手不由得抓紧了身下的床帮。 
  麻药很快开始发挥作用。樊松子感觉各种器械在自己的体内搅动,切割,但没有疼痛感。时间无声地流逝着,终于,尖嘴大夫举着个血淋淋的东西送到她面前:“取出来了。”他夸张地撇撇嘴,“真是不容易。” 
  樊松子疲惫地点点头。这个环是生成成的第二年上的。生下成成后,她接连做了两次人流,觉得实在受不了了,偷偷跑去医院上了环,回家才和老宋讲。 
  从诊所出来,樊松子感觉腰直往下坠,两腿木木的,不得劲。她在路口站了一会儿,身前身后都是来来往往的人。犹豫半天,她还是伸手拦下了一辆出租车。 
  车是另一家公司的,司机不认识她。从现在开始,樊松子决定要好好地对待自己,好好地保护自己。她要将自己这片待耕的土地整理好,以便一个孩子在这里安全、幸福地扎下根来。 
  晚上,麻药散去,下面钝钝地疼痛起来,腰仿佛要断了。老宋晚上回来,发现她神情不对劲,问:“哪里不舒服?”樊松子摇头:“睡一觉就好了,有点累。”老宋进房睡了。 
  樊松子还没想好怎么和老宋说。她想等一切准备好后,再开口。若是计划并不能成功,也就没有和他说的必要了,免得俩人尴尬。 
  最近,老宋的应酬又多起来。樊松子有自己的事要操心,反而觉得少一个人吃饭更省心。 
  大概在四年前,老宋突然提出离婚。樊松子问理由呢,老宋说两人没有共同语言。樊松子冷笑一声,说当年你从大山里走出来,读了几年书刚在这座城市落脚时,怎么不说我们没有共同语言?老宋沉默不语,但回家的时候越来越少,时间也越来越晚。樊松子左想右想想不通,怀疑老宋在外面有了人。 
  为此,她跟踪过老宋。那天,她找单位同事换了辆车,停在老宋单位附近。下班时间刚过,她看见老宋和几个同事出来了,有男有女,分别上了两辆车。老宋坐的车上,只有两个男人。她跟上去,车停在了“一口湘”门前。这是市里新开的一家湘菜馆,樊松子经常送客人过来。 
  她本打算一直等下去,赶巧上了客人。她便拉了两趟客。心里还是不甘,又转回“一口湘”。在门口等了没多久,老宋几个出来了,显然都喝了不少酒。一个女人将胳臂搭在一个男人的肩上,另一只手上上下下地舞动。老宋和另一个男人站在旁边说话。 
  几个人又上了车,这次直奔“格莱美”,一家KTV量贩店。樊松子干脆一心一意等在外面,脸皮的厚度还不足以让她直接闯进去。 
  樊松子在车里睡着了。猛地惊醒过来,一看时间,快一点了。她不知道老宋走了没有,想想还是开车回了家。老宋还没回。樊松子洗完澡,靠在床上又等了一个多小时,老宋才回来,一身的烟气、酒气。第二天,她偷偷闻了闻老宋换下的衣服,倒是没有异样的香水味。 
  樊松子突然觉得自己很无聊。白白浪费了一个夜晚不说,还弄得自己睡不稳吃不香。这是何苦呢?跟踪的傻事是不做了,可她无法安心。好端端的,一起生活了快二十年,孩子都参军了,突然说要离婚。樊松子心里憋了一肚子闷气,她就是想不通。 
  想不通的樊松子故意找茬儿,刺激老宋。每逢这时候,老宋总是无声无息地翻看自己带回来的报纸,不作回应。原本就稀淡的夫妻生活,基本停摆。樊松子再不让老宋近身了,觉得他脏。心都不在了,还怎么可能贴得那么近?后来,老宋干脆搬去了成成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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