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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部分

2007[1].7-第20部分

小说: 2007[1].7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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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后别干那买卖了,一个妇道人家,天天跟杀猪的、卫生防疫站的、工商税务的打交道,多头疼啊。我一想到你天天拿把牛角刀在那儿剔猪排,就想笑。”岑红神色有些黯然,然后她仿佛自言自语似的解释道,“可是你不卖猪肉,做点什么好呢?” 
  “瞎活着,”林红神情恍惚地说,“人不都瞎活着么。我可以瞎活着,你不能。” 
  “好了好了!既然出来旅游,少想不开心的事。弄得跟个小怨妇似的!哦,乖。”她拍拍林红脸蛋。 
  岑红告诫她别做个“小怨妇”。这句话本来是应该林红对她说的。说完之后,岑红从包里掏出一大堆药,开始看说明书。林红也留心看了看,却原来全是治疗失眠抑郁的药品:舒民香、槟榔十三味、沉香十七味、安神镇惊二十味、肉蔻五味丸、顺气安神丸、帕罗西汀……岑红从里面挑了几味,手里抓了满满一把,一仰脖,连水都没喝就干咽下去。林红惊讶地问道:“你疯了?你吃这么多药干吗?快吐出来!” 
  “失眠闹的,”岑红自嘲地笑笑,“每天晚上,我都睡不着觉,白天就犯困,可犯困了,还是睡不着……”她又给林红的盘子里夹了些菜,“待会儿吃完饭回家,看看能不能睡个安稳觉。” 
  “你们……是不是要离婚了?”林红斟酌着问,“你们真要……离婚吗?”她的眼睛尽量不去看岑红。她怕自己的眼睛泄密。她相信有些秘密岑红能从她眼神里窥知,比如,她跟李永的那顿晚餐,她跟米粒火气十足的会面,或者,那只粉红色的一直追随着她的乌鸦。 
  “嗯。”岑红没有叹气。她语气平静,不单是平静,甚至是有些麻木,“李永跟你说的?他现在是恨不得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他要跟我离婚了。他们已经做好了所有的准备,备好了粮食马匹,就等着最后跟我决战。可我到现在还不知道,我的敌人是谁。那个女人长的什么模样,在哪里上班,一点不清楚。你也知道。李永是警察,他别的没学会,保密功夫却是二流的。” 
  “你别这么说……你别太难过……”林红说,“我知道。”你这么多年不容易,一个人在这么个大城市,人生地不熟的……男人都是这个样子的…一…”她突然找不到什么言辞来掩盖她的情绪了,她的泪水刷地就流到了鼻子上。为了避免岑红察觉她的失态,她佯装筷子掉到地板上慌忙着去拾。她鼻涕也流出来了。她一哭就流鼻涕,这么多年了一直这样。等她抬起头,她看到了岑红递过来的纸巾。她没有拒绝。 
  “你知道,我非常地……爱他。”岑红说,“过去爱……现在爱,以后也会爱。”她就像在诉说别人的事情,“我现在只能这样。我没有别的选择。我不会拱手把他送给别人,离婚协议打死我也不签的。”她从包里掏出管口红,“你别哭了。你一哭起来就没完没了!我最讨厌你这脓包样!“她把口红塞到林红手里,”这是我昨天下午给你买的,铂金炫彩唇膏,香港产的,喜欢吗?你涂上肯定漂亮。你的嘴唇怎么紫青紫青的?你是不是特别冷?我们回家吧。我们回家说话。这里太乱了!这个世界上清静的地方越来越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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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岑红家已过中午。孩子去了幼儿园,岑红的公公婆婆正在吃饭。李永也在家。他靠在沙发上,偏着腿看动画片。看样子岑红和公婆关系尚可。婆婆一直小声询问岑红吃饭了没有,又帮她烧好了洗澡水。之后询问林红中午吃好没有?她煮的鸭血笋片,没吃好的话,跟他们一起喝点鲜汤。老太太的热情让林红隐约有些不安,老人家好像还不知道,岑红和李永的关系已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等岑红去洗澡了,林红把手机偷偷递给李永。 
  李永皱了皱眉,接了,寻思了会儿,说了声“谢谢”。那部动画片林红也看过,叫《海底总动员》,她非常喜欢里面那条丑陋的小鱼尼莫。 
  “对不起,”林红闷声道,“早晨是我不好。我……不知道为什么……会那样……” 
  “你没做错什么,”李永盯着屏幕,“不过,你好像搞错了。那女孩是我表妹。” 
  林红觉得李永愚蠢透了。他完全没必要狡辩,用什么“表妹”来搪塞。 
  “她还是个大二学生,不懂事,你别见怪。你的脸没事吧?” 
  林红摇摇头。 
  “我要去上班了。你让岑红陪你吧。她应该请了好几天的假。你的面子够足的。” 
  李永关了电视,推开门走了。她突然想起了什么。她拿出手机,翻出米粒的号码,犹豫片刻后按了。很快就拨通了,她也很快就听到了米粒的声音。尽管和米粒只见过面,但米粒的声音却像烙铁一样烫伤了她的耳朵。这孩子的声音懒洋洋的,很明显,她已然忘记了清晨的不快。像她这个年龄的女孩,都是没心没肺。妹妹也这样,妹妹比米粒更疯。妹妹搬出去住已经一年。可有些事情,还是不能阻止…… 
  “谁呀?美云吗?是美云吗?” 
  林红突然没有勇气说任何的话。长这么大,她还从没主动给陌生人打过电话。 
  “真是急死人了!说话啊!吃哑巴药了?我有要紧的事要办,快点!” 
  林红挂掉手机,探头看了看浴室的门。岑红还在洗澡,两位老人还在餐厅里“吐噜吐噜”地喝着鸭血汤。在这个岑寂陌生的房间,林红又呕吐了,她憋屈的呕吐声让她的脸一片酡红。等她扶着墙角慢慢站起,发觉岑红恰巧散着湿漉漉的头发,披着件花格子浴巾从浴室出来。林红已多年没见过她的身体。记忆中,岑红还是个假小子模样:粗壮匀称的骨骼衬得她身材格外高挑,胸部扁平,臀部微翘,走起路来一左一右晃着肩膀,像个练排球的运动员。现在呢,她的乳房把乳罩顶成了两座富士山,她转身进卧室时,浴巾被门缝夹住一角,饱满的臀部就闪露出来。这条健康丰满的大马哈鱼,已经不是多年前的岑红了,这是一条被雄鱼侵占过或者说是被雄鱼享用过的雌鱼。林红擦掉嘴角的汁水,心头隐隐作痛。她踅进岑红的房间,对正在慌张着套衣服的岑红说,她现在必须出去一趟,有些事情需要办理。 
  岑红狐疑着问:“有什么事非得今天办?我可是推掉了两个代理商,专门陪你来了。我待会儿眯一觉,然后陪你去逛街。你看看你这身脏衣服。” 
  林红就说,上午她去军区大院看望父亲的一个老战友,不承想去年搬到郊区住了。父亲生前跟这个战友关系极为密切,她父亲去世后,他对她和妹妹也格外照顾,隔三差五就要寄些钱财衣物。她结婚的时候,还特意邮了条鸭绒被过去。 
  “既然那样,你就去吧。不过时间可别太长了,”岑红有些不情愿地说,“好多话想对你说呢。” 
  “我也是,”林红眼腈潮了,“我有好多事要跟你说的。”她挽住岑红的手,细细搓着她手指,“到时候你……你可别……别不爱听。” 
  岑红笑着说:“去吧小丫头,我在家等你。”说完她就去翻那堆药,“咦?林红,你看到我的沉香十七味了吗?我是不是把它落在饭店了呢……” 
  林红头也没回地关上门。下楼梯时被绊了一跤,额头正蹭到扶手上,她不停地用手揉着,渐渐就隆起一个包。她索性坐到楼梯上,从羽绒服里摸索出一盒香烟。她之前从未抽过烟,这盒烟是在唐山火车站买的,还没开封。在火车上她一直未找到抽烟的机会。那些满身汗气的民工和一身脚臭的学生把车厢挤得水泄不通,连厕所、硬座底下、洗手间挡板都睡了人,而推着小车卖火腿肠和烧鸡的列车员绷着脸,不耐烦地吆喝着“让路!让路!”这给多年未曾出过远门的林红造成种错觉,那就是,她好像身处三四十年代的黑白默片中;车厢里满是人肉的气味和肺结核患者胖肿的脸颊,一群难民在轰隆的火车颠簸中,驶向遥远的城市,或者屠宰场。如果抽上一支烟,或者喝上半瓶酒,她就能在火车上睡个安稳觉了。她知道抽烟也能醉人,妹妹在十八岁那年就经常抽醉,抽醉了不哭也不闹。睡个安稳觉多好啊,梦里不会出现恐怖的场景和粉红的乌鸦,只有安谧的雪花瞬息铺满寰宇…… 
  她把香烟叼进嘴里,用火柴点着,猛吸两口,马上低头咳嗽起来。将香烟掐了,嘴里仍是一股淡淡的烟草味。现在除了她,谁还能帮岑红一把?现在除了帮岑红一把,自己还能干点什么?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她哆嗦着掏出手机,按响了米粒的号码。 
  “你到底谁啊?再骚扰我,我可就报警了!”米粒的声音有些声嘶力竭。 
  林红挂掉电话。过了三两分钟,又打了过去。 
  “你他妈个贱货!我知道你是谁!你以为你换了号码,我就不知道你是谁吗?王小峰你给我听着!我已经不喜欢你了!你再打骚扰电话,我找人废了你!你信不信我能废了你?让你的那杆破枪永远射不出子弹来!”林红挂掉电话。过了一会儿,再次打过去。 
  “王小峰你给我听着!我现在就下楼去等着你!你是男人不?你有种不?你要是有种的话,就到财院东门口等我!我收拾不了你,我就不是米粒!” 
  林红怯怯地给岑红打电话,询问这个城市是否有座财经学院?除了财经学院,是否还有财经学校什么的?岑红好像还没睡着,她告诉她,只有一座财经学院,是座省属本科。林红便又问学院有几个门口?岑红说财院一共有两个门口,一个朝北,是正门,对面就是博物馆;另外一个朝东,对面就是市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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育馆。说完后她问林红去那里干吗。 
  林红想了想说,父亲战友打电话,叫她先去财院找他女儿,他女儿在那里教书。他怕林红人生地不熟的,找不到他那儿。这个谎言并不怎么高明,但岑红似乎并没有识破,她只是对林红的行径有些难以忍受。她又拿出上学时的强硬口吻,警告林红不要瞎跑,“你别在那里逗留太长时间,晚上我想带你去吃麻辣小龙虾呢!”岑红失望地说,“我都答应我儿子了,咱们一起去的。你呀你,还是别去了吧?” 
  “我肯定早早就回来,”林红果敢地说,“我不会被人拐骗走的啊。” 
  “你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有什么准?你个小丫头片子,从小就是个小迷糊!”林红抑制不住地笑起来。她挂了电话,打了辆出租,马上奔财经学院而去。路不是很长,林红却觉得像是时间卡住了,窗外的行人和路标让她窒息。还未到财院东门,便看到黑压压的一群人在门口附近涌动,五颜六色的服饰像是到了圣诞夜。一种夸张的、恣肆的欢乐犹如烟雾从人群中轻盈地流溢出来,漫过四周清冷灰暗的街道和建筑。 
  “现在的孩子啊,个个都是追星族,”司机师傅是个面色红润的老伯,“你说上了大学不好好学习,听什么演唱会啊?把那个疯狂劲用到学习上,‘超英赶美’不早就实现了?”原来是体育馆今天下午要开“超级女声”迎新春演唱会,这些俱是超女啦啦队,正在准备迎接他们的偶像。林红没心思听他唠叨,付款下了车。 
  这么多人,到哪里去找米粒呢?即便找到米粒,又能对她说些什么?林红难免就犯愁起来,快快地挤过喧闹的人群,一步步蹭到学校门口。果不其然,哪里有米粒的影子?再打米粒手机,已然关机。林红夹杂在那些挂着臂章、戴着面具、手里拿着荧光棒的歌迷当中,无端地就想哭。她又呕吐起来。她弯腰扶着一棵粗糙的老槐树,把中午刚吃进去的羊杂粉汤和荞面坨坨全吐了出来。这很好,她觉得,如果把这三十年里吃掉的所有食物都返还给土地,多好啊,就像猪被屠宰后,大肠肯定会被清洗得一干二净。这不是老天对她的惩罚,而是老天对她的怜悯。 
   
  6 
   
  擦净了嘴唇的林红挤在歌迷当中,简直喘不上气来,她在桃源镇可没见过如此的阵仗。天上不知怎么就飞起雪霰,开始还是一星一点,掉脖颈里倏而不见,赶后就撕扯成大朵大朵,惹得人群中不时传来疯狂的叫声。林红低着头、缩手缩脚地默默穿行在这些人当中,旋即听到不远处一阵撕心裂肺的尖叫。便听到有人小声议论说,是李宇春的歌迷跟周笔畅的歌迷,因为占场子打起来了。林红不禁扭头过去。这一看不要紧,正瞅到米粒。米粒被一个穿绿套服的瘦姑娘紧压身下,金色的向日葵花盘被身手矫健的小姑娘拼命揪撕着,而奋力扭动的米粒套身杏黄色衣服,看上去就像个老玉米被人在火焰上翻腾着烤炙。旁边都有各自的人拉架,但只是象征性地你拉一把我扯一下,似乎都被对方气势压住了阵脚,唯恐参与进去就要遭殃。林红慌忙挤蹭进去,一把就拽住了打人的小姑娘。小姑娘已如疯癫,满嘴污言秽语,见了林红劈头就骂。而米粒趁机脱身出来。抬手就扇了小姑娘几个耳光。两旁的人顺势把小姑娘和米粒拉开。这时警察也来了,人群稍事安静。 
  米粒恶狠狠地盯着林红,嘟囔着什么。后来似乎醒过神来,大声对林红说了声“谢谢”。林红有些受宠若惊,却也不晓得跟她说些什么。 
  “你来这里干吗?”米粒问。 
  “我……我……我……” 
  “你不会也是来看演唱会的吧?” 
  “啊……演唱会……演唱会?” 
  “你是凉粉?玉米?还是笔迷?” 
  “我……”林红看了看米粒的衣服,“玉……玉米。” 
  “你真是玉米?”米粒的眼睛冒出火来。 
  “是啊……是的……玉米。” 
  “你从唐山跑到这里,专门看春春的演唱会?” 
  “是……”林红结巴着说,“嗯。是。” 
  米粒的眼睛里充盈着泪花:“春春是神的孩子,我们都爱她。” 
  林红附和说:“神的孩子……谁的孩子?” 
  “每当我看到她纯净的眼神,曼妙的拉丁舞姿,独特的低音,我就会全身战栗。我就是为她而生的。” 
  “是吗?” 
  “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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