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习录-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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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童子务要各以实对,有则改之,无则加勉。教读复随时就复,曲加诲谕开
发,然后各退就席肄业。
凡歌诗,须要整容定气,清朗其声音,均审其节调,参躁而急,参荡而
嚣,参馁而慑。久则精神宣畅,心气和平矣。每学量童生多寡分为四班。每
日轮一班歌诗,其余皆就席敛容肃听。每五日则总四班递歌于本学。每朔望
集各学会歌于书院。
凡习礼需要澄心肃虑,审其仪节,度其容止,参忽而惰,参沮而怍,参
径而野,从容而不失之迂缓,修谨而不失之拘局。久则礼貌习熟,德性坚定
矣。童生班次皆如歌诗。每间一日则轮一班习礼,其余皆就席敛容肃观。习
礼之日,免其课仿。每十日则总四班递习于本学,每朔望则集各学会习于书
院。
凡授书不在徒多,但贵精熟。量其资禀,能二百字者止可授以一百字,
常使精神力量有余,则无厌苦之患,而有自得之美。讽诵之际,务令专心一
志,口诵心惟,字字句句,䌷绎反复。抑扬其音节,宽虚其心意。久则义礼
浃洽,聪明日开矣。
每日工夫,先考德,次背书诵书,次习礼或作课仿,次复诵书讲书,次
歌诗。凡习礼歌诗之数,皆所以常存童子之心,使其乐习不倦,而无暇及于
邪僻。教者如此,则知所施矣。虽然,此其大略也。“神而明之,则存乎其
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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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下
明·嘉靖三十四年(1555年),王阳明的门人钱德洪于安徽宁国水西精
舍刊刻《传习续录》(在此之前,钱的同年曾才汉已先于湖北荆州刊刻了《遗
言》,钱在此基础上进行删定而定《传习续录》刻本)。此刻本即今本之下
卷。
次年,钱德洪统前三录付黄梅尹张君刻于湖北蕲春的崇正书院,分上、
中、下三卷,《传习录》始成规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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戒惧恐惧在心态
——陈九川录
陈九川(公元1495——1562年),字惟竣,号明水。江西临川人。授太
常博士。因谏明武宗南巡,廷杖50。后又任礼部郎中,受诬下狱。后复官,
周游讲学。见《明儒学案》卷十九。
正德乙亥,九川初见先生于龙江。先生与甘泉先生论格物之说。甘泉持
旧说。先生曰:“是求之于外了。”甘泉曰:“若以格物理为外,是自小其
心也。”九川甚喜旧说之是。先生又论“尽心”一章,九川一闻却遂无疑。
后家居,复以格物遗质。先生答云:“但能实地用功,久当自释。”山间乃
自录《大学》旧本读之,觉朱子格物之说非是。然亦疑先生以意之所在为物,
物字未明。
己卯归自京师,再见先生于洪都。先生兵务倥偬,乘隙讲授,首问近年
用功何如?九川曰:“近年体验得‘明明德’功夫只是‘诚意’。自‘明明
德于天下’,步步推入根源,到 ‘诚意’上再去不得,如何以前又有格致工
夫?后又体验,觉得意之诚伪必先知觉乃可,以颜子 ‘有不善未尝不知之,
知之未尝复行’为证,豁然若无疑。却又多了格物工夫。又思来吾心之灵何
有不知意之善恶?只是物欲蔽了。须格去物欲,始能如颜子未尝不知耳。又
自疑功夫颠倒,与诚意不成片段。后问希颜。希颜曰:‘先生格物致知是诚
意功夫,极好。’九川曰: ‘如何是诚意功夫?’希颜令再思体看。九川终
不悟,请问。”
先生曰:“惜哉!此可一言而悟,惟浚所举颜子事便是了。只要知身、
心、意、知、物是一件。”
九川疑曰:“物在外,如何与身、心、意、知是一件?”
先生曰:“耳、目、口、鼻、四肢,身也,非心安能视、听、言、动?
心欲视、听、言、动,无耳、目、口、鼻、四肢亦不能。故无心则无身,无
身则无心。但指其充塞处言之谓之身,指其主宰处言之谓之心,指心之发动
处谓之意,指意之灵明处谓之知,指意之涉着处谓之物,只是一件。意未有
悬空的,必着事物。故欲诚意,则随意所在其事而格之,去其人欲而归于天
理,则良知之在此事者,无蔽而得致矣。此便是诚意的功夫。”
九川乃释然破数年之疑。
又问:“甘泉近亦信用《大学》古本,谓格物犹言造道,又谓穷理如穷
其巢穴之穷,以身至之也,故格物亦只是随处体认天理。似与先生之说渐同。”
先生曰:“甘泉用功,所以转得来。当时与说‘亲民’字不须改,他亦
不信。今论 ‘格物’亦近,但不须换‘物’字作‘理’字,只还他一‘物’
字便是。”
后有人问九川曰:“今何不疑物字?”曰:“《中庸》曰:‘不诚无物。’
程子曰: ‘物来顺应。’又如‘物各付物’‘胸中无物’之类皆古人常用字
也。”他日先生亦云然。
九川问:“近所因厌泛滥之学,每要静坐,求屏息念虑,非惟不能,愈
觉扰扰,如何?”
先生曰:“念如何可息,只是要正。”
曰:“当自有无念时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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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曰:“实无无念时。”
曰:“如此却如何言静?”
曰:“静未尝不动,动未尝不静。戒谨恐惧即是念,何分动静?”
曰:“周子何以言‘定之以中正仁义而主静’?”
曰:“无欲故静,是‘静亦定,动亦定’的‘定’字,主其本体也。戒
惧之念,是活泼泼地,此是天机不息处,所谓 ‘维天之命,于穆不已。’一
息便是死,非本体之念即是私念。”
又问:“用功收心时,有声色在前,如常闻见,恐不是专一。”
曰:“如何欲不闻见?除是槁木死灰,耳聋目盲则可。只是虽闻见而不
流去便是。”
曰:“昔有人静坐,其子隔壁读书,不知其勤惰。程子称其甚敬。何如?”
曰:“伊川恐亦是讥他。”
又问:“静坐用功,颇觉此心收敛。遇事又断了,旋起个念头去事上省
察。事过又寻旧功,还觉有内外,打不作一片。”
先生曰:“此格物之说未透。心何尝有内外?即如惟浚今在此讲论,又
岂有一心在内照管?这听讲说时专敬,即是那静坐时心。功夫一贯,何须更
起念头?人须在事上磨炼做功夫乃有益。若只好静,遇事便乱,终无长进。
那静时功夫亦差似收敛,而实放溺也。”
后在洪教,复与于中、国裳论内外之说,渠皆云物自有内外,但要内外
并着,功夫不可有间耳。以质先生。
曰:“功夫不离本体,本体原无内外;只为后来做功夫的分了内外,失
其本体了。如今正要讲明功夫不要有内外,乃是本体功夫。”
是日俱有省。
又问:“陆子之学何如?”
先生曰:“濂溪、明道之后,还是象山。只是粗些。”
九川曰:“看他论学,篇篇说出骨髓,句句似针膏肓,却不见他粗。”
先生曰:“然,他心上用过功夫,与揣摹依仿、求之文义自不同,但细
看有粗处。用功久,当见之。”
庚辰往虔州再见先生,问:“近来功夫虽若稍知头脑,然难寻个稳当快
乐处。”
先生曰:“尔却去心上寻个天理。此正所谓理障。此间有个诀窍。”
曰:“请问如何?”
曰:“只是致知。”
曰:“如何致知。”
曰:“尔那一点良知,是尔自然底准则。尔意念著处,他是便知是,非
便知非,更瞒他一些不得。尔只不要欺他,实实落落依看他做去,善便存,
恶便去,他这里何等稳当快乐。此便是格物的真诀,致知的实功。若不靠着
这些真机,如何去格物?我亦近年体贴出来如此分明,初犹疑只依他恐有不
足,精细看,无些小欠阙。”
在虔与于中、谦之同侍。先生曰:“人胸中各有个圣人,只自信不及,
都自埋倒了。”因顾于中曰:“尔胸中原是圣人。”
于中起不敢当。
先生曰:“此是尔自家有的,如何要推?”
于中又曰:“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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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曰:“众人皆有之,况在于中,却何故谦起来?谦亦不得。”
于中乃笑受。
又论“良知在人,随你如何不能泯灭,虽盗贼亦自知不当为盗,唤他作
贼,他还忸怩。”
于中曰:“只是物欲遮蔽。良心在内,自不会失,如云自蔽日,日何尝
失了。”
先生曰:“于中如此聪明,他人见不及此。”
先生曰:“这些子看得透彻,随他千言万语,是非诚伪,到前便明。合
得的便是,合不得的便非,如佛家说心印相似,真是个试金石,指南针。”
先生曰:“人若知这良知诀窍,随他多少邪思枉念,这里一觉,都自消
融。真个是灵丹一粒,点铁成金。”
崇一曰:“先生致知之旨发尽蕴,看来这里再去不得。”
先生曰:“何言之易也?再用功半年看如何,又用功一年看如何。功夫
愈久,愈觉不同。此难口说。”
先生问:“九川于致知之说体验如何?”
九川曰:“自觉不同。往时操持常不得个恰好,此乃是恰好处。”
先生曰:“可知是体来与听讲不同。我初与讲时,知尔只是忽易,未有
滋味。只这个要妙再体到深处,日见不同,是无穷尽的。”又曰:“此‘致
知’二字,真是个千古圣传之秘,见到这里, ‘百世以俟圣人而不惑’。”
九川问曰:“伊川说到体用一原、显微无间处,门人已说是泄天机。先
天致知之说,莫亦泄天机太甚否?”
先生曰:“圣人已指以示人,只为后人掩匿,我发现耳,何故说泄?此
是人人自有的,觉来甚不打紧一般,然与不用实功人说,亦甚轻忽,可惜彼
此无益。与实用功而不得要者提撕之,甚沛然得力。”
又曰:“知来本无知,觉来本无觉。然不知则遂沦理。”
先生曰:“大凡朋友须箴规指摘处少,诱掖奖劝意多,方是。”后又戒
九川云:“与朋友论学,须委曲谦下,宽以居之。”
九川卧病虔州。先生云:“病物亦难格,觉得如何?”
对曰:“功夫甚难。”
先生曰:“常快活便是功夫。”
九川问:“自省念虑,或涉邪妄,或预料理天下事。思到极处,井井有
味,便缱绻难屏。觉得早则易,觉迟则难。用力克治,愈觉捍格。惟稍迁念
他事,则随两忘。如此廓清,亦似无害。”
先生曰:“何须如此,只要在良知上著功夫。”
九川曰:“正谓那一时不知。”
先生曰:“我这里自有功夫,何缘得他来。只为尔功夫断了,便蔽其知。
既断了,则继续旧功便是,何必如此?”
九川曰:“真是难鏖,虽知,丢他不去。”
先生曰:“须是勇。用功久,自有勇。故曰‘是集义所生者’,胜得容
易,便是大贤。”
九川问:“此功夫却于心上体验明白,只解书不通。”
先生曰:“只要解心。心明白,书自然融会。若心上不通,只要书上文
义通,却自生意见。”
有一属官,因久听讲先生之学,曰:“此学甚好,只是簿书讼狱繁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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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为学。”
先生闻之,曰:“我何尝教尔离了簿书讼狱悬空去讲学?尔既有官司之
事,便从官司的事上为学,才是真格物。如问一词讼,不可因其应对无状,
起个怒心;不可因他言语圆转,生个喜心;不可恶其嘱托,加意治之;不可
因其请求,屈意从之;不可因自己事务烦冗,随意苟且断之;不可因旁人谮
毁罗织,随人意思处之。有许多意思皆私,只尔自知,须精细省察克治,惟
恐此心有一毫偏倚,杜人是非,这便是格物致知。簿书讼狱之间,无非实学。
若离了事物为学,却是着空。”
虔州将归,有诗别先生云:“良知何事系多闻,妙合当时已种根,好恶
从之为圣学,将迎无处是乾元。”先生曰:“若未来讲此学,不知说‘好恶
从之’从个甚么。”
敷英在座曰:“诚然。尝读先生《大学古本序》,不知所说何事。及来
听讲许时,乃稍知大意。”
于中、国掌辈同侍食。先生曰:“凡饮食只是要养我身,食了要消化。
若徒蓄积在肚里,便成痞了,如何长得肌肤?后世学者博闻多识,留滞胸中,
皆伤食之病也。”
先生曰:“圣人亦是学知,众人亦是生知。”
问曰:“何如?”
曰:“这良知人人皆有。圣人只是保全无些障蔽,兢兢业业,亹亹翼翼,
自然不息,便也是学。只是生的分数多,所以谓之生知安行。众人自孩提之
童,莫不完具此知,只是障蔽多,然本体之知难泯息,虽问学克治,也只凭
他。只是学的分数多,所以谓之学知利行。”
过分矜持亦弊端
黄直录
黄直,字以方,全溪人。嘉靖二年进士,任漳州的推官,因抗疏论救而
下狱。曾从学于阳明先生。见《明儒学案》卷二十七。
黄以方问:“先生格致之说,随时格物以致其知,则知是一节之知,非
全体之知也,何以到得 ‘溥溥如天,渊泉如渊’地位?”
先生曰:“人心是天渊。心之本体,无所不该,原是一个天。只为私欲
障碍,则天之本体失了。心之理无穷尽,原是一个渊。只为私欲窒塞,则渊
之本体失了。如今念念致良知,将此障碍窒塞一齐去尽,则本体已复,便是
天渊了。乃指天以示之曰:“比如面前见天,是昭昭之天,四外见天,也只
是昭昭之天。只为许多房子墙壁遮蔽,便不见天之全体,若撤去房子墙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