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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部分

传习录-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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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昭昭之天。只为许多房子墙壁遮蔽,便不见天之全体,若撤去房子墙壁, 
总是一个天矣。不可道眼前天是昭昭之天,外面又不是昭昭之天也。于此便 
是一节之知即全体之知,全体之知即一节之知,总是一个本体。” 
     先生曰:“圣贤非无功业气节。但其循著这天理,则便是道。不可以事 
功气节名矣。” 
      “‘发愤忘食’,是圣人之志如此。真无有已时。‘乐以忘忧’,是圣 
人之道如此。是无有戚时。恐不必云得不得也。” 
     先生曰:“我辈致知,只是各随分限所及。今日良知见在如此,只随今 
日所知扩充到底。明日良知又有开悟,便从明日所知扩充到底。如此才是精 
一功夫。与人论学,亦须随人分限所及。如树有这些萌芽,只把这些水去灌 
溉。萌芽再长,便又加水。自拱把以至合抱,灌溉之功皆是随其分限所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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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些小萌芽,有一桶水在,尽相倾上,便浸坏他了。” 
     问知行合一。 
     先生曰:“此须识我立言宗旨。今人学问,只因知行分作两件,故有一 
念发动,虽是不善,然却未曾行,便不去禁止。我今说个知行合一,正要人 
晓得一念发动处,便即是行了。发动处有不善,就将这不善的念克倒了,须 
要彻根彻底不使那一念不善潜伏在胸中。此是我立言宗旨。” 
      “圣人无所不知,只是知个天理;无所不能,只是能个天理。圣人本体 
明白,故事事知个天理所在,便去尽个天理。不是本体明后,却于天下事物 
都便知得,便做得来也。天下事物,如名物度数、草木鸟兽之类,不胜其烦。 
圣人须是本体明了,亦何缘能尽知得。但不必知的,圣人自不消求知,其所 
当知的,圣人自能问卜。如子入太庙,每事问之类。先儒谓 ‘虽知亦问,敬 
谨之至’。此说不可通。圣人于礼乐名物,不必尽知。然他知得一个天理, 
便自有主行多节文度数出来。不知能问,亦即是天理节文所在。” 
     问:“先生尝谓善恶只是一物。善恶两端,如冰炭相反,如何谓只一物?” 
     先生曰:“至善者,心之本体。本体上才过当些子,便是恶了。不是有 
一个善,却又有一个恶来相对也。故善恶只是一物。” 
     直因闻先生之说,则知程子所谓有“善固性也,恶亦不可不谓之性。” 
又曰:“善恶皆天理。谓之恶者,本非恶,但于本性上过与不及之间耳。” 
其说皆无可疑。 
     先生尝谓人但得好善如好好色,恶恶如恶恶臭,便是圣人。 
     直初闻之,觉甚易,后体验得来,此个功夫着实是难。如一念虽知好善 
恶恶,然不知不觉,又夹杂去了。才有夹杂,便不是好善如好好色、恶恶如 
恶恶臭的心。善能实实的好,是无念不善矣。恶能实实的恶,是无念及恶矣。 
如何不是圣人?故圣人之学,只是一诚而已。 
     问:“《修道说》言‘率性之谓道’属圣人分上事,‘修道之谓教’属 
贤人分上事。” 
     先生曰:“众人亦‘率性’在圣人分上较多,故‘率性之谓道’属圣人 
事。圣人亦 ‘修道’也,但‘修道’在贤人分上多,故‘修道之谓教’属贤 
人事。”又曰:“《中庸》一书,大抵皆是说修道的事。故后面凡说君子, 
说颜渊、说子路,皆是能修道的。说小人,说贤、知、愚、不肖,说庶民, 
皆是不能修道的。其他言舜、文、周公、仲尼,至诚至圣之类,则又圣人之 
自能修者也。” 
     问:“儒者到三更时分,扫荡胸中思虑,空空静静,与释氏之静只一般, 
两下皆不用,此时何所分别?” 
     先生曰:“动静只是一个。那三更时分,空空静静的,只是存天理,即 
是如今应事接物的心。如今应事接物的心,亦是循此理,便是那三更时分空 
空静静的心。故动静只是一个,分别不得。知得动静合一。释氏毫厘差处亦 
自莫掩矣。” 
     门人在座,有动止甚矜持者。先生曰:“人若矜持太过,终是有弊。” 
     曰:“矜得太过,如何有弊?” 
     曰:“人只有许多精神,若专在容貌上用功,则于中心照管不及者多矣。” 
     有太直率者。先生曰:“如今讲此学,却外面全不检束,又分心与事为 
二矣。” 
     又作诗送人。先生看诗毕,谓曰:“凡作文字要随我分限所及。若说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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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过了,亦非 ‘修辞立诚’矣。” 
      “文公格物之说,只是少头脑。如所谓‘察之于念虑之微’,此一句不 
该与 ‘求之文字之中’,‘验之于事为之著’, ‘索之讲论之际’混作一例 
看,是无轻重也。” 
     问“有所忿懥”一条。 
     先生曰:“忿懥几件,人心怎能无得,只是不可有耳。凡人忿懥,着了 
一分意思,便怒得过当,非廓然大公之体了。故有所忿懥,便不得其正也, 
如今于凡忿懥等件,只是个物来顺应,不要着一分意思,便心体廓然大公, 
得其本体之正了。且如出外见人相斗,其不是的,我心亦怒。然虽怒,却此 
心廓然,不曾动些子气。如今怒人亦得如此,方才是正。” 
     先生尝言:“佛氏不着相,其实着了相。吾儒着相,其实不着相。” 
     请问。 
     曰:“佛怕父子累,却逃了父子;怕君臣累,却逃了君臣;怕夫妇累, 
却逃了夫妇。都是为了个君臣、父子、夫妇着了相,便须逃避。如吾儒有个 
父子,还他以仁;有个君臣,还他以义;有个夫妇,还他以别。何曾着父子、 
君臣、夫妇的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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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之谓性——黄修易录 

     黄修易,字勉叔。余者不详。 

     黄勉叔问:“心无恶念时,此心空空荡荡的,不知亦须存个善念否?” 
     先生曰:“既去恶念,便是善念,便复心之本体矣。譬如日光被云来遮 
蔽,云去光已复矣。若恶念既去,又要存个善念,即是日光之中添燃一灯。” 
     问:“近来用功,亦颇觉妄念不生,但腔子里黑窣窣的,不知如何打得 
光明?” 
     先生曰:“初下手用功,如何腔子里便得光明?譬如奔流浊水,才贮在 
缸里,初然虽定,也只是昏浊的。须俟澄定既久,自然渣滓尽去,复得清来, 
汝只要在良知上用功。良知存久,黑窣窣自能光明矣。今便要责效,却是助 
长,不成功夫。” 
     先生曰:“吾教人致良知在格物上用功,却是有根本的学问。日长进一 
日,愈久愈觉精明。世儒教人事事物物上去寻讨,却是无根本的学问。方其 
壮时,虽暂能外面饰,不见有过,老则精神衰迈,终须放倒。譬如无根之树, 
移栽水边,虽暂时鲜好,终久要憔悴。” 
     问“志于道’一章。 
     先生曰:“只是志道一句,便含下面数句功夫,自住不得。譬如做此屋, 
 ‘志于道’是念念要去择地鸠材,经营成个区宅。‘据德’却是经画已成, 
有可据矣。 ‘依仁’却是常常住在区宅内,更不离去。‘游艺’却是加些画 
采,美此区宅。艺者,理之所宜者也。如诵诗、读书、弹琴、习射之类,皆 
所以习此心,使之熟于道也。苟不 ‘志道’而‘游艺’,却如无状小子,不 
先去置造区宅,只管要去买画挂,做门面,不知将挂在何处?” 
     问:“读书所以调摄此心,不可缺的。但读之时,一种科目意思牵引而 
来。不知何以免此?” 
     先生曰:“只要良知真切,虽做举业,不为心累。总有累,亦易觉克之 
而已。且如读书时,良知知得强记之心不是,即克去了;有欲速之心不是, 
即克去之;有夸多斗靡之心不是,即克去之。如此亦只是终日与圣贤印对, 
是个纯乎天理之心。任他读书,亦只是调摄此心而已,何累之有?” 
     曰:“虽蒙开示,奈资质庸下,实难免累。窃闻穷通有命,上智之人, 
恐不屑此。不肖为声利牵缠,甘心为此,徒自苦耳。欲屏弃之,又制于亲, 
不能舍去,奈何?” 
     先生曰:“此事归辞于亲者多矣。其实只是无志。志立得时,良知干事 
万事只是一事。读书作文,安能累人?人自累于得失耳!”因叹曰:“此学 
不明,不知此处耽搁了几多英雄汉!” 
     问:“‘生之谓性’,告之亦说得是,孟子如何非之?” 
     先生曰:“固是性,但告子认得一边去了,不晓得头脑。若晓得头脑, 
如此说亦是。孟子亦曰: ‘形色,天性也’。这也是指气说。”又曰:“凡 
人信口说,任意行,皆说此是依我心性出来,此是所谓生之谓性。然却要有 
过差。若晓得头脑,依吾良知上说出来,行将去,便自是停当。然良知亦只 
是这口说,这身行。岂能外得气,别有个去行去说?故曰: ‘论性不论气不 
备,论气不论性不明。’气亦性也,性亦气也。但须认得头脑是当。” 
     又曰:“诸君功夫,最不可助长。上智绝少,学者无超入圣人之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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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一伏,一进一退,自是功夫节次。不可以我前日用得功夫了,今却不济, 
便要矫强做出一个没破绽的模样。这便是助长,边前些子功夫都坏了。此非 
小过。譬如行路和人蹶跌,起来便起,不要欺人做那不曾跌倒的样子出来。 
诸君只要常常怀个 ‘遁世无闷,不见是而无闷’之心,依此良知忍耐做去, 
不管人非笑,不管人毁谤,不管人荣辱,任他功夫有进有退,我只是这致良 
知的主宰不息,久久自然有得力处。一切外事亦自能不动。”又曰:“人若 
着实用功,随人毁谤,随人欺慢,处处得益,处处是进德之资。若不用功, 
只是魔也,终被累倒。” 
     先生一日出游禹穴,顾田间禾曰:“能几何时,又如此长了!” 
     范兆期在旁曰:“此只是有根。学问能自植根,亦不患无长。” 
     先生曰:“人孰无根,良知即是天植灵根,自生生不息。但着了私累, 
把此根戕贼蔽塞,不得发生耳。” 
     一友常易动气责人,先生警之曰:“学须反己。若徒责人,只见得人不 
是,不见自己非。若能反己,方见自己有许多未尽处,奚暇责人?舜能化得 
象的傲,其机括只是不见象的不是。若舜只要正他的奸恶,就见得象的不是 
矣。象是傲人,必不肯相下,如何感化得他?” 
     是友感悔。 
     曰:“你今后只不要去论人之是非,凡当责辩人时,就把做一件大己私, 
克去方可。” 
     先生曰:“凡朋友问难,纵有浅近粗疏,或露才扬己,皆是病发。当因 
其病而药之可也,不可便怀鄙薄之心。非君子与人为善之心矣。’ 
     问:“《易》,朱子主卜筮,《程传》主理,何如?” 
     先生曰:“占筮是理,理亦是卜筮。天下之理孰有大于卜诬者乎?只为 
后世将卜筮专主在占卦上看了,所以看得卜筮似小艺。不知今之师友问答, 
博学、审问、慎思、明辩、笃行之类,皆是卜筮。卜筮者,不过求决狐疑, 
神明吾心而已。《易》是问诸天。人有疑,自信不及,故以《易》问天。谓 
人心尚有所涉,惟天不容伪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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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良知是造化的精灵 
                              ——黄省曾录 

     黄省曾,字勉之,号五岳,苏州人。著有 《会稽问道录》十卷,此篇可 
能录自《问录》。王阳明在浙江讲学时(1522——1527年),黄曾求学于门 
下。见《明儒学案》卷二十五。 

     黄勉之问:“‘无适也,无莫也,义之与比。’事事要如此否?” 
     先生曰:“固是事事要如此,须是识得个头脑乃可。义即是良知,晓得 
良知是个头脑,方无执著。且如受人馈送,也有今日当受的,他日不当受的, 
也有今日不当受的,他日当受的。你若执著了今日当受的,便一切受去,执 
著了今日不当受的,便一切不受去,便是 ‘适’‘莫’,便不是良知的本体。 
如何唤得做义?” 
     问:“‘思无邪’一言,如何便盖得三百篇之义?” 
     先生曰:“岂特三百篇,六经只此一言便可该贯,以至穷古今天下圣贤 
的话, ‘思无邪’一言也可该贯。此外更有何说?此是一了百当的功夫。” 
     问“道心人心。” 
     先生曰:“‘率性之谓道’,便是道心。但着些人的意思在,便是人心。 
道心本是无声无臭,故曰 ‘微’;依著人心行去,便有许多不安稳处,故曰 
 ‘惟危’。” 
     问:“‘中人以下,不可以语上’,愚的人与之语上尚且不进,况不与 
之语可乎?” 
     先生曰:“不是圣人终不与语。圣人的心忧不得人人都做圣人,只是人 
的资质不同,施教不可躐等。中人以下的人,便与他说性、说命,他也不省 
得,也须慢慢琢磨他起来。” 
     一友问:“读书不记得如何?” 
     先生曰:“只要晓得,如何要记得?要晓得已是落第二义了。只要明得 
自家本体。若徒要记得,便不晓得;若徒要晓得,便明不得自家的本体。” 
     问:“‘逝者如斯’是说自家心性活泼泼地否?” 
     先生曰:“然。须要时时用致良知的功夫,方才活泼泼地,方才与比水 
一般。若须臾间断,便与天地不相似。此是学问极至处。圣人也只如此。” 
     问:“志士仁人”章。 
     先生曰:“只为世上人都把生身命子看得太重,不问当死不当死,定要 
宛转委曲保全,以此把天理却丢去了,忍心害理,何者不为。若违了天理, 
便与禽兽无异,便偷生在世上百千年,也不过做了千百年的禽兽。学者要于 
此等处看得明白。比干、龙逄,只为他看得分明,所以能成就得他的仁。” 
     问:“叔孙武叔毁仲尼,大圣人如何犹不免于毁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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