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偏东 之东大营午后 作者:张晓宣-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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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因很简单,欺负冯刚带来的副作用最小,老师也不会为一个大家都不待见的垃圾孩子主持正义,而且冯刚一直都没停止过反抗,越是这样就越让柴宏觉得兴趣盎然。其他同学似乎也很喜欢看他折磨冯刚,使之逐渐演变成班里每天必看的固定节目。柴宏对冯刚干的那些坏事儿手段之卑劣简直馨竹难书,即使两个当事人或是当时在场的其他人后来也只能记其一二,冯刚记忆最深的有两件事儿,一是柴宏曾把一串点燃的鞭炮放到他头上,头发烧着了震得耳朵一星期都听不见声音;还有一次是在放学的路上推他到大泥沟里,而他那天穿的是新衣服。其他如当众剥他裤子、把课本每页都用墨水涂黑、每天几顿耳光拳脚什么的更是不胜枚举已经不算什么了。每堂课下课都让冯刚精神紧张,因为他不知道接下来柴宏宏会怎么对付他,而每天放学铃一响他更是撒腿就往回跑,慢一点等待他的都会是屈辱和伤痛。
最开始冯刚还会回家告诉姥爷,但姥爷却只是给他讲很多大道理从不为他撑腰,要是看见他和柴宏打架还会不由分说的回去再揍他一顿。只有那次,他被鞭炮炸了之后才气急败坏的跑到柴宏家里把他们爷俩臭骂了一顿,柴宏和冯刚一样都只有爸爸。那之后,姥爷会每天中午和晚上准时接他放学,但那已经是他二年级下学期了。
冯刚从未停止过反抗,尽管每次都会招来柴宏更恶毒的折磨。那时柴宏的个头和块头都是班里最大的,比冯刚高壮许多,这种压倒性的绝对优势致使冯刚几乎全部的反抗都以失败而告终。唯一一次胜利是在二年级上学期,那次冯刚带了小时候姥爷给他的铁钩子,疯了似的去刨柴宏,虽然没刨着但还是让柴宏落慌而逃,结果回头柴宏找来了傻德和球子,把钩子夺下来痛殴了他一顿。傻德和球子比他们高两个年级,是柴宏的铁哥们。
小学的前三年里,冯刚始终生活在柴宏的阴影下苦不堪言,经常伤痕累累,连晚上睡觉也全是挥之不去的梦魇。有段时间他甚至坚定的认为,自己很快就会死在柴宏手里。仇恨和恐惧驱使他每顿饭都使劲吃,希望能将身体快速催大,然后每天一有空闲就跑到院子里锻炼身体,踢腿出拳乱打一气,从不松懈。
所有的努力终于在他上四年级的时候得到回报。柴宏的发育似乎在那一年出现了停顿,而冯刚的身体已经长到了基本可以与之抗衡的地步。新学期一开学他就做好了全面反击的准备,但他们俩的对决却迟迟没有出现,因为从开学起柴宏好象突然一下子对欺负他失去了兴趣。那时的柴宏已经整天和傻德这些高年级的混子在一起,打群架抽烟喝酒逃学,还抢低年级同学的零花钱。
过了一段时间,就在冯刚以为恶梦已经结束的时候,让他期待已久的决战还是来临了。那天下课冯刚正坐在椅子上发呆,突然两只眼睛一凉被人用手捂上了,他知道肯定是柴宏,就猛的挣脱开站了起来,这时就听见周围一阵轰笑,柴宏两只手沾满墨水正站在那里坏笑。冯刚不用照镜子也知道自己肯定是熊猫脸了,就猛的扑了上去。
为了这一刻他已经酝酿了好久,连使用什么招数也预演温习了无数次。按当时的想法就是先用手去抓柴宏的脸,最好能抓到眼睛,如果柴宏用手来挡他就下脚踢他的老二。不过一切并没按照他原来的设计上演,由于他冲的太猛,一抓没抓到脸,却抓到了柴宏的头发!几年来刻骨铭心的仇恨使他紧紧抓住就不松开了,开始柴宏还拼命的踢他打他,但冯刚咬牙挺着,更使劲的拽他的头发,柴宏最终还是痛得尖叫起来并低下头,想用两只手掰开冯刚那只手。冯刚拉着柴宏往前走,为了减轻痛楚柴宏不得不跟着一起走,冯刚就不慌不忙的用闲置的手脚一下一下的打过去。班里的同学都吓傻了,等上课铃响老师进来时,柴宏已经被打得鬼哭狼嚎鼻青脸肿了。老师进来就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也没说什么只是把两个人都叫到前面面墙罚站。一堂课结束后连瞅都不瞅他们俩就走了出去。冯刚立刻又和身扑了上去,还是抓头发,不过这次柴宏有了防备,也抓了他的头发,于是两个人互相拽着对方的头发又打了起来。全班同学都不下课的看他们在前面打。由于两个人缘都不好,也没人过来拉架。
冯刚忍着钻心的痛就是不松手,一会儿工夫柴宏就坚持不住了,一边哀嚎一边想用手掰开冯刚,一切又回到之前的那一幕,冯刚只松开一只手一拳就打得柴宏鼻孔窜血。看见流血了班长才叫了几个班干部过来把他们分开。柴宏一溜烟就跑了出去。
冯刚知道他去勾人去了,也赶紧拿上书包跑回了家。那段时间冯刚的姥爷病得很重住进了医院,他爸爸也跟在医院护理,白天家里没人。到了放学时间他跑到柴宏家附近蹲着,一直等到天黑才看见柴宏叼着烟走过来,等他快到家门口时冯刚又冲上去揪住了他的头发……
第二天柴宏没来上课,但傻德和球子领着两个大孩子把冯刚堵在放学的路上狠揍了一顿,冯刚一言不发只是护着头任凭他们拳打脚踢。那次他被打得够呛并在家里躺了两天,但心情却异常舒畅,报复带来的快感让几年来的阴霾一扫而空,更重要的是,从此他不用再担惊受怕象老鼠一样苟活,他已经找到了胜利的法门凶狠加无畏。每次回味柴宏被揪住头发时的狼狈相,他都开心的笑出了声。
当他再去上学时发现柴宏把头发剪短了,始终躲着他远远的,傻德和球子也没再来骚扰他。更令他意想不到的是,班里的同学一下子对他变得尊重起来,那是一种饱含畏惧的尊重,但不管怎样都是他梦想得到却从不敢奢望的尊重。
然而没过几天,他最最敬爱的姥爷就因肝癌去世了,享年64岁。弥留之际,一生坎坷的老孙头拉着外孙的手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孩子,以后你要做一个高尚的人,做一个英雄!
第四章
那天午后赵军带人闯进来时,冯得才看见他们几个神情都很紧张手里还端着枪。进来后这些人迅速搜遍了整座房子以及院子里装垃圾的小棚子,连炕上的衣柜也都打开看了一遍。
“明明看到他往这边跑了……”其中一个警察满脸疑虑的看着赵军说了句。
“小刚呢?”赵军走过来安慰式的搂着老冯问道,语气虽然柔和但盯着老冯的眼神里却有着摧蚀人意志的咄咄压力,老冯惊慌失措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
“快说!你儿子哪去了?”旁边一个警察大声吼了句吓得老冯一激灵,不过也正是这粗暴的吼声解除了令老冯几乎崩溃的压力,护犊之情让这位可怜的父亲瞬间变得勇敢起来。
“你儿子犯案了,你要是包庇他就是犯罪!”
“跑……了,你们进来之前他跳墙跑了……”老冯有些颤抖但还算坚定地撒了这句谎。这一带棚屋相连,各家的院墙并不高,说冯刚这样逃跑还是合情合理的。
望着地上的血衣和老冯脸上未干的泪痕,赵军相信了眼前这个平常老实巴交的瘸子,他带人立刻追了出去。
警察一走出去老冯就再次瘫软在地上,彻底完了!儿子这回是真没救了!警察竟然是端枪进来的!老冯脑海里闪现出儿子五花大绑跪在地上被人执行枪决的样子,他在绝望里晕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慢慢恢复意识,睁开眼睛就望见不知什么时候又返回来的赵军在按他的人中穴喊他,坐起来后有那么一会儿他似乎完全忘记了之前的事儿,显得麻木迟钝,但当赵军往后厨走去时他还是吓得站了起来。还好,赵军只是去那儿给他投湿手巾。
“老冯啊,想开点吧,小刚这样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赵军帮他擦了脸并扶他上了炕,
“小刚能去哪儿?”
“我真不知道,我家的情况你也了解,一个亲戚朋友都没有……再说他平时都在外面瞎混,很少回来,啥事儿都不和我说。”老冯把眼睛望向窗外小声回答道,窗户上封的塑料防寒膜还没撤下来,窗外蒙蒙的啥也看不清楚。
“恩,我相信你老冯,但他要是回来或有啥消息你可得马上告诉我啊!”
“行……”说这话时老冯已经不再心慌很平静了。
“最好能劝他投案自首,那样我也能帮他,可千万别犯傻啊。”
“小赵啊,我儿子犯啥事儿了能告诉我不?”
“还能啥事儿,打架呗,不过这次闹得可有点太大了,具体情况我回头再告诉你。”
“是不是打……打死人了?”老冯一脸紧张的问道,看到赵军肯定的表情,他眼里最后那一点期待也跟着暗淡下去,
“不过你也不用胡思乱想,放心!一大帮人打群架,不可能是你儿子一个人背,”赵军拍了拍老冯的肩膀安慰他。“关键现在必须得找到小刚,要不你们就被动了,到时候明明不是他的责任大家也会往他身上推,我这么说你明白不?”
“明白,这小犊子要是回来我马上带他去自首。”老冯内心并不为之所动,都死人了哪还能好啊?他从来都没有象现在这么头脑清醒过。
“小刚现在这样,在牢里呆几年也未必不见得是好事儿,很可能再出来就能收心学好了呢。”
赵军越是和颜悦色的劝,老冯就越不信,那一次抓冯刚去劳教他也是这么说,可结果呢?况且这次都死人了,儿子不管是被警察抓还是自己跑掉,都会是永远的分别。
老冯一生中第一次单独作为父亲直起了身板,我的儿子需要我!我决不能再失去儿子了!老冯在心里大声的冲自己呐喊,决不!哪怕现在就为此付出性命也要把儿子留在身边。
见老冯一脸悲壮表情复杂的靠在那里不说话,赵军把写有传呼和电话的卡片放到炕沿上起身走了。
赵军最后的那句话提醒了老冯,就仿佛是暗夜中一道划破天际的闪电,让他愚钝已久的大脑突然机灵了那么一下有了新的主意。赵军走后他闭上眼睛使劲的琢磨着这个主意,越想就越觉得好,想到最后他竟然兴奋的在炕上站了起来。他把炕柜门打开又关上,下地把鞋穿上又脱下,有好半天都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又身不由己的想随手干点什么。之前刚刚平复的心跳再次加剧,他太兴奋了必须得马上找点活干。于是他穿上鞋走到屋外,扑面而来的阳光和鲜爽的凉气让他觉得舒服极了。他象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有条不紊的卸车,将车上的东西按类别放到棚子里,昨天刚卖完一车,看样子明天就差不多又够一车了。
做完这些老冯还有点意犹未尽,就拎了些柴禾和煤到后厨,把炉子里压着的煤捅开给土暖气的水盒加了水,等火红旺起来之后再拧开了水盒下的一个阀门,那是给地窖供热用的支线。冯刚他姥爷文革前在市里一家工厂做过水暖工,现在这套土暖气就是岳父当年的杰作。
最后老冯换下脏衣服把整个屋子收拾了一遍,当他看到一切都井井有条一如平常后,才轻手轻脚的把门闩好,站在那里侧耳倾听着,此时除了自己的呼吸声和土暖气偶尔发出噹噹的气振声外,四周静悄悄的毫无声息。他暗暗下了下决心,走到后厨打开地窖的木盖,就看见地窖里已经开了灯,儿子正楞楞的仰头看呢。老冯把手指放到嘴唇示意儿子要小声,冯刚就顺着梯子爬上来把脑袋凑到老冯的跟前,轻声的问道:
“警察走了吗?”
“刚走不一会儿,来好几趟了都,不过门口和周围还有人守着呢。”老冯按之前想好的说,本来已经准备爬出来的冯刚听了果然停下了。
“听赵军说你杀人了,你还是先别出来了,等过段时间我打听好情况再说……行不?”看着儿子有些茫然的皱起了眉头,老冯赶紧补了句,“要不你现在能上哪啊?”
“好吧,那你出去帮我打听打听,再给我凑点钱……”冯刚神情委顿彻底蔫了下来,
“你就等我消息吧……”老冯把一床干净的被褥递给了儿子,趁儿子抱着被子
往里面走的当空,他赶紧手脚麻利的把地窖口的木梯子拽了上去。
“干啥啊?”冯刚回过头来愕然的小声问了句,冯得才没理会他就关上了盖板。
大功告成!他禁不住一阵窃喜。从这一刻开始,儿子就真的留在身边,置于他的呵护关爱之下了,无论那些流氓还是警察都别再想伤害儿子一分一毫;而且,儿子再不会出去打架斗殴,为害一方了!
一切已经结束!他,窝囊、懦弱、愚笨、卑微的拣破烂的冯瘸子,要从现在起做一个父亲!一个合格的完整的真正的父亲!他要把儿子关起来,象当年冯刚姥爷对待冯刚妈妈那样,关在自己家里的地牢里。
对于老冯这样一位可怜的父亲,目前的这种情况下,还会有比这更好的办法吗?所以他才为此激动高兴。正是赵军关于坐牢的那句话才让老冯想到了这一点。
冯得才家住的是老房子,这一排房子有几间都是这样青砖暗瓦有突出雨檐的老房子,虽然破旧却坚固舒适,听冯刚姥爷说这地窖和房子都是在他还没出生时就有的。说是地窖,其实更象一座小小的地牢,里面由地到顶都是青砖砌成的,大而深,有二十几平方的样子,有独立的换风口和烟道,屋里还有够几个人睡的火炕。冯刚他妈妈当年得病后就一直被冯刚他姥爷关在这里,断断续续关了十几年,只有在她病情好转或是老孙头在家时才会放她出来。那时老孙家和现在的老冯家一样与任何人都没有来往,所以这事没人知道。
冯刚他姥爷曾对地窖进行过改建,使之更适合住人。他在里面接了电灯、水管、土暖气,加开了一个隐蔽的传送孔,可以通过绳索和滑轮上下传递东西,送饭倒马桶什么的。地窖里面空气畅通,冻暖夏凉,在冯刚他妈走丢后这地窖除了放些越冬蔬菜和杂物外就没再用过。当老冯把木梯子提上来之后,就断绝了这地窖的唯一出路,把儿子彻底的关在里面。地窖的盖板是加厚带棉絮的,即使冯刚在里面大喊大叫也不用担心别人会听到。
老冯那天晚上炖了一锅冯刚最爱吃的酸菜粉条五花肉送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