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偏东 之东大营午后 作者:张晓宣-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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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找这本书吧?”那人在她走到近前时开口说话了,挥了一下手里的书,听口音怪怪的明显不是本地人。
“不是……”骆蔚的声音很小,连她自己都没听清楚,这几乎是她第一次在如此近的距离和男孩子单独说话,
“你……你说什么?”那人不知为什么也变得紧张起来,脸腾的红了。
“我说这本我看过了,我是来找别的书的……”见对方和自己一样的窘迫,反倒让骆蔚安心不少,说话放松了许多,
“我……我我随便翻翻的,要不还……还是给你先看吧,”说着那人猛的一探身,双手捧着递过来的书就到了骆蔚的鼻尖了,吓得她下意识的往后一躲,“啪”的一声,书掉在两人之间的地上,那人又慌慌张张的蹲下去捡,可是没把握好重心,一个趔趄就一头撞到了骆蔚的小腹上,幸好撞得不重骆蔚只是后退了一步就站住了,但那人却收身不住“咣”的一声脑袋又磕在了旁边的书架上,眼镜也撞掉了歪歪的挂在脖子上,嘴里还不停的嘟囔着: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我我不是故意的……”
骆蔚看着男孩的狼狈不堪的样子一下憋不住笑出了声来,那男孩见她笑也坐在地上咧开大嘴憨憨的仰脸笑着,之前的局促一扫而空,骆蔚心里有了种前所未有的愉快感觉。
“你……没事儿吧?”骆蔚怯声问了句,这是她平生第一次对男孩表示关切,但那人还坐在地上那样傻傻的看着她没回答,脸不禁再次羞涩的红起来,
“你伤到了吗?”
“我没事儿!您看我这个笨猪……”男孩似乎一下子也不紧张,说话变得自然顺畅了许多,“是不是撞到您咯?”
“我也没事……”
“这书还是您先看吧,女士优先。”
“真的不用了,我看过两遍了……”说着骆蔚从书架上抽出一本叫《现金》的书,“我看这本,也是这人写的,你看吧,挺有意思的。”
“那好吧,谢谢您咯。”
“不客气……也谢谢你。”
有那么几秒,那男孩似乎还想说点什么,但终究还是没说出来,
“没事了吧?那我过去啦……”骆蔚微笑着说。
“好的,您……您老慢走。”那人话一出口也发现了不妥,立刻懊悔的敲了下脑袋,已经走出几步的骆蔚背对着他的脸上,早已笑得灿烂如花。
当骆蔚坐到阅读区平时常坐的那个靠窗的角落时,虽然机械的翻着手中的书,却无论如何也看不进一个字,她不用抬头,就可以清楚感受到坐在不远处的那人不时投注到自己身上的目光,仿佛带着风带着雨带着雷鸣闪电,劈头盖脑的袭来,足以让她脸红心儿跳。一个几乎与世隔绝的女孩,虽然早已过了怀春的年纪,外表是名副其实的大姑娘,但心却是尘封已久从未开启,以至于一次简单矫情的异性交往就让她反应激烈,醺醺然乱了分寸。
记得上高中时,就有个爱在学校走廊里唱歌的男生偷偷往骆蔚书桌里塞过张纸条,但她都没来得及看就被赵梅拿走了,赵梅接下来做的事让骆蔚既感激又有些内疚;她先是找到那男孩训斥了一通;然后还毫不留情面的在班里公开了那张纸条;弄得那男生很没面子;很长一段时间都无精打彩萎靡不振的样子;再看到骆蔚时的目光也充满仇恨。经此一役就再没有男生骚扰过骆蔚了。那时候她的心并不在班里那些稚气未脱长满青春痘的男同学身上,而把全部少女情怀全铺在了一人身上,那人就是她们的语文老师——严老师。
从高二起,严老师就教骆蔚这班的语文,和以往的老师照本宣科循规蹈矩的教学方式完全不同,严老师时常鼓励同学们多看课外书,还常在课堂上说起古今中外的文学名著,和同学们谈人生谈理想甚至谈爱情。严老师那年三十多岁,离了婚一个人住在学校的教工宿舍里,不修边幅,邋里邋塌的,还常常衣着零乱蓬头垢面,黑瘦的脸带副很土笨的眼镜,总象没睡醒一样。不过,一到课堂上,严老师会立刻脱胎换骨完全变成另外一个人,目露精光神采飞扬,朗诵课文的声音极富磁性,抑扬顿挫悦耳动听,说起文学和人生更是旁征博引满腔经纶,那份美妙让所有同学都听得如醉如痴,即使是平时不爱学习的坏学生都忍不住被吸引。严老师带他们班的两年,全班的语文成绩一直特别好,到高考时有个同学的语文成绩还拿了全地区第一名。
骆蔚永远也不能忘怀,那一个的春日的上午,严老师不经意的讲起了他自己的最爱,一本叫《围城》的小说,和该书的作者钱钟书,那天严老师进到教室时,还被眼尖的同学发现外衣的扭扣系串了行惹得大家哄堂大笑,但当他饱含深情的说起这本书时,骆蔚的呼吸在那一刻停止!少女芳心的堡垒顷刻之间坍塌了!任风吹凌厉,任花开过季——她爱上了严老师!
那之后,多少个日日夜夜的魂牵梦萦,多少幻想多少思恋,象沸腾咆哮的熔岩肆虐蔓延在骆蔚那外表被冰雪覆盖的山脊之下,从未喷勃也无处喧泻,严老师的一举一动、一顰一笑无不时时牵动着骆蔚的心弦,很多次她都拿本曾被严老师提到过的书,于晚自习前在操场徘徊,但到教工宿舍那几十步距离似乎远在天边,永远也走不到尽头。直到高三上学期骆蔚把自己的心事告诉了赵梅之后这一切才发生了变化,令她难以接受的是,赵梅第二天晚上就拿着本从骆蔚那翻来的《呼啸山庄》走进了严老师的宿舍,那之后赵梅又以补习功课为由数次故地重游。骆蔚极敏感的注意到,每次从严老师那出来,赵梅都脸色诽红,目光迷离而躲闪,而严老师的变化就更明显了,从那之后严老师变得爱打扮起来,买了新衣服,还把头发理了吹了个刻板油亮的发型;上课时经常把一些简单问题留给“踊跃”发言的赵梅,再给予最廉价浅薄的赞许和鼓励。
骆蔚那段时间终于体会到什么叫嫉妒和心碎的感觉了,她几天都没怎么理赵梅,尽管后者还一如既往没心没肺的和她好着;接连几个夜晚骆蔚都躲在被子里无声的啜泣,恨自己不够主动没有勇气,还恨自己最信任朋友的无耻背叛,更恨严老师为什么不象自己想象的那样完美无暇、清新脱俗呢?!那是她第一次对人生失去了信心,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精心编织的美丽神话就象水晶杯子一样跌落于世俗的水泥地上,摔得粉碎。后来,随着事过境迁随着时间的推移,她也慢慢恢复过来。少女初开的情窦就这样在无奈与失望中无疾而终,只剩下沾满灰尘和污渍的碎片,她的心也同样象落满了尘埃的吉它,只是爱情这根弦松了;久久久久无人拨动。
两天前,赵梅还在宿舍的自助午餐会上提起这段往事,以一种满不在乎的语气暗示自己的初夜交给了中学语文老师,还极淫邪的给严老师的床上表现打了个刚及格的六十分。骆蔚有时真的很困惑,是该象赵梅那样把一切庸俗化简单化才好,还是象自己这样理想化艺术化的更好,现实与理想,抽象与表象,似乎总难调和;但至少在严老师这件事儿上,她一直在心里嫉恨怪罪自己的朋友。
骆蔚坐在图书馆里看了一会儿书,但心绪很乱看不进去,刚才的一幕和那人目光带来的燥动很难平复,于是骆蔚放下书从书包里拿出笔和一迭精致的信笺来,写起信来。从上高中时,她就有收集漂亮信封信笺的习惯,那些散发各种香气装祯精美的信笺让人觉得写信也是种极美好的一件事儿,可惜她没有什么人可以通信联系,当信笺越收集越多她开始定期给自己写信,然后贴上邮票很正式的寄出去,全部是自己收的,偶尔翻出来读一读,也有些意想不到的感触,况且每次给自己写信都会让自己放松下来,就好象找到了一个相知相印的好朋友一诉衷肠的感觉。
“骆骆:
你好,我又有半个月没给你写信了,最近过得还好吗?食堂的伙食最近的确没什么改善,但你也该忍着点少吃零食,尤其你还总坐着不喜欢运动,记住了,98斤是你的底线喔,不可以再长小肚肚了。
时间过得真快,一转眼又到了春天,我听到了窗外积雪融化敲打地面发出清脆又让人安静的滴哒声,那么熟悉却又相隔久远,我不记得过往的每一个春日是怎么过的,但我一定曾枕着这春之声步入梦境,或许是寂寞的童年,或许是忧悒的青春年少时。这春之声,象前生的乡愁,我既无法与它靠近,也无法将它剥离。有些痛,有些温暖,而更多的是让我接近平和。
我真的很想到郊外走一走,呼吸一下没有杂质的空气,它一定和想象中的一样,有着尘土的味道。可是,我没有出去,因为我和你一样怕冷,一样懒惰,一样的无法摆脱束缚,我们宁可在纸上书写着寂寞,也不愿意到外面去看看被雪水洗过的大地是多么的清凉与纯真。
今天学校三八节看电影,《大话西游》,就是上次你和赵梅偷着跑出去看的那个,还记得吗?当时你笑得肚子都疼了。我注意到,坐在前排的班主任老师,那个满脸政治骂我们是“长舌妇“的张老师,在演到至尊宝身上着了火,被大伙使劲的用脚往身上踹来灭火时,她也笑了,笑得那样灿烂自然,看来她那颗包裹得严实的心也有纯真自然的一面,唉,为什么她平时那么凶呢?是曾经受过委屈和伤害才变成这样的吗?不得而知。
昨天还在一本杂志上看到一句话,说:爱情是什么,爱情是用20%的痛苦,20%的伤心,20%的失望,20%的泪水,10%的心跳,10%的快乐调制的一杯瑰丽但难喝的鸡尾酒,不要一饮而尽,不要强装说喜欢那怪异的味道,不要试图把自己灌醉,因为无论怎样的宿醉,你都要在头痛欲裂中醒来。
爱情是什么?你还象以前那么期待吗?看那人说得那么可怕仿佛是洪水猛兽,没经历过的事真的体会不到,也许一切都是真的呢,反正我不知道,你也肯定不知道。
就在刚才,那个男孩子还笨拙的撞到了你,看得出来,你其实很为此感到兴奋激动,是不是还有些紧张和羞涩呢?可是,有些事除了等待你毫无其他办法。我们这一生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在等待,比如等待长大,等待爱情,等待死亡,等待一些打击,等待不得不面对的结局。等待的时间是让人烦躁的,但无论结果如何,你的日子仍将不紧不慢的继续,你只能背负挫折重新开始,当其他人都做好了为机会而起跑的准备,正要一飞冲天时,我却只能做个懦弱的旁观者!
这是我的悲哀?还是整个世界的悲哀?
春天的脚步纷乱,却已准时来临,我祈祷你会在这个万物复苏的季节里有最美丽的心情和值得期待的奇遇。
先写到这吧,
此致
日祺
你忠实的蔚蔚
一九九五年三月九日”
写完了信,骆蔚小心翼翼的把信纸折好塞进早已写好地址贴好邮票的信封里,然后把信封举到脸前轻吐舌尖飞快的一划而过,这种用舌头封信封的技巧,还是跟赵梅学的呢,而且每次她这么做都会有些隐隐的快感。以前有次她找不到胶水赵梅把信拿过来伸舌头一舔,然后“啪”的往桌上一拍,那么麻烦干啥,拿去吧,那种洒脱的劲头儿很让骆蔚着迷。
不过这快感都没持续超过一秒,骆蔚就发现不远处那人正望向这边傻傻笑呢,立感大窘并慌乱的低下头,脸红心跳连手都不知道该往哪放了。唉,你咋这么不小心呢?要是被妈妈知道了又该说自己女孩家家的不注意形象了,骆蔚心里有些被人洞悉后的懊恼,以往这里一直让她觉得是完全属于自己的净土,完全可以随心所欲挥洒自如,但今天全乱了!因为这个人出现。
外面天色渐晚,东北的早春天黑得还很早,才不到四点却已有了傍晚的昏暗;阅览室点起了灯;雪亮的日光灯更让骆蔚觉得无处遁形;完全暴露在那人的目光下;所以她慌慌张张收拾了书包;把书还了回去;就提前退场了。
当她终于走出图书馆那温暖干燥的房间来到室外,不禁贪婪的吸了一口寒沁的空气,呼号的风撩起她的发丝滑过她那依然滚烫的脸庞,啊!真的好舒服!她在心里想。
“同学,同学……”身后一个声音传来,又是那个怪怪的外地口音,骆蔚只好站住。
“忘了问你名字咯,我叫李玉庚,认识一下可以吗……”
第三十九章
许丽兰于一九九五年三月八日下午快下班时接到一个自称是分局警察的人打来的电话,才得知儿子和人打架受了伤目前正在医院,就心急火燎的赶过去,当看到儿子傻杰硕大的身躯斜靠在医院的铁床上,头上和身上缠着渗血的绷带样子极其狼狈时,还没等傻杰那句妈喊出口,许丽兰就带着哭腔喊着我的儿啊的扑过去,上上下下左左右右仔细端详查看。
“儿子啊,你这是咋地啦?你想让妈把心操碎啊是不……”
“行啦行啦,我没啥大事,嚎啥呀!”傻杰一脸不耐烦说道,然后满不在乎的冲旁边坐着的一个男人说了句:“这是我妈……”
此时许丽兰才注意到儿子那只没包扎的手被手铐铐在床上,旁边坐着个年轻人,虽是便衣但一看态度表情就知道是个警察,明白儿子这是出了大事了。
“你是许德的妈妈?”那个便衣发话了。
“我是我是,你好,请问您是……?”许丽兰一脸谗媚的明知顾问,
“我是东关分局治安科的,来吧,咱们俩到外面说。”便衣没理会许丽兰礼节性伸过去的手,而是站起身来边说边往外走。
“这位兄……同志,我儿子咋地啦?能和我说说不?这孩子从小就没爹是我这当妈的一手拉扯大的,这孩子年纪小不懂事儿,有啥不对的还请你们多担谅啊……”此时的许丽兰方寸早已大乱,再没有私营企业家女老板的气派了。
“那可不是懂不懂事儿的问题了,别的你和我说不着,我就是负责看管他的,刚我问过大夫了,许德的伤问题不大,锁骨骨折加上一些皮外伤,差不多我们就要把他收进去了,你赶紧给他准备行李吧……”
便衣警察的话让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