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豪门-第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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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李文化的。不久,市里组织群众支援农业,方芳带着两个孩子被下放到了四省交
界的老爷岭,大饥饿发生后,老爷岭饿死了不少人,听说方芳母女仁都死了。一次,
老冯去红旗公社处理一件案子,在回城的路上,遇到一个讨饭的小女孩。小女孩虽
然又瘦又脏,老冯总觉得在哪里见过这个孩子,问她,家里人呢?女孩说,娘和妹
都殁了。你爹呢?爹到老远的地方劳改去了,不知道还能不能回来。老冯心里紧揪
着,问,你爹叫李文化吧?小女孩点点头又赶紧摇摇头,转身就要跑开。老冯想起
万芳,拉着女孩的手,说,你娘是个好人,你就给我作女儿吧。听说者冯抬回了一
个女儿,欧阳山在心里替老冯高兴,帮着老冯给女儿取名媛媛,让两家的孩子一同
上学一同玩耍。
大约在老冯被派去办阴灵山茶场时,老冯与欧阳山一块儿喝酒。老冯那晚喝多
了酒,借着酒劲说,我这一辈子没做过亏心事,只有一件事觉得对不住一个人。于
是,他讲起那年向李文化汇报捆打群众的事情,李文化听了汇报后,心情久久不能
平静,激动地说,表现在下面,根子却在上面,急躁冒进,不弄出事来才怪。当时,
对于农村普遍发生的违法乱纪情况,老冯也感到不只是一些人的个别问题,李文化
这句话,一下子使他找到了那些违法违纪现象的根源。后来,王思贤叫老冯去问与
李文化的谈话情况,老冯讲了农村中存在的问题,想提醒自己这位老乡首长看到问
题的严重性,于是把李文化说的这句话也讲给他听了,王思贤当时就变了脸色,后
来,这句话就成了李文化反党的罪证。李文化出事后,老冯在心里一直懊悔莫及,
总感到是他出卖了李文化;见方苦拖着两个孩子艰难度日,便想帮她把两个孩子抚
养成人,也算是在良心上替自己赎罪。欧阳山听老冯讲出这些事来,说,当时我也
感到李文化这案子判得太重,可没想到会牵连到他的老婆和孩子,见他老婆孩子踉
着受那样的罪,又知道你当时也很难过,所以才介绍你和方苦的婚事,谁知这事没
成,方芳娘仨全遭了罪。老冯说,李文化的大丫还活着,现在让我养着,总算我对
得起自己的良心了。欧阳笑了,说这事你倒瞒着我。其实我早已知道媛媛是谁,只
不过不想更多的人知道罢了,王书记的老婆曾来过好几次,问媛媛的来历,我都只
说是你在红旗公社拾到的一个孤儿呢。不久,老冯要上阴灵山,欧阳让他把媛媛留
在城里,他会替他好好养着。老冯说啥也不同意,说王政委这人心里已经容不得人
了,他不能因为自己的事,把欧阳一家也拖下了水。两年前,老冯中风了,欧阳山
去看他,老冯躺在病床上,含混不清地说,咱老哥俩就要分手了,我这辈子还有一
件心事未了,那就是没能亲手把媛媛交给李文化。欧阳山也哽咽了,说,这些年我
一直把媛媛当作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如果李文化还活着,到时,我会替你把这些事
讲给媛媛听,让她认下她的亲爸。者冯叹了叹气,说,人啦,活着真难,老李这么
多年都没回来,不准早已不在人世了呢。
现在,法官终于确信了方化文就是当年的李文化,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又高
兴又难过。他说,老李呀,这些年你为什么不回来呢,你可是存心要我们报恨终生
么,即使你不能原谅我们,你也该回来看看你的大丫哩。乍听说大女儿还活着,方
化文一时百感交加,盛满人世艰辛的眼眶里重新流出了眼泪。他说,十年前他的问
题得到了彻底解决,安排去东北一个城市负责纠正冤假错案,那里积案如山,分不
了身,于是让秘书去南川市找他的妻子和孩子。秘书去了老爷岭,回来告诉他,娘
仁人早在大饥饿那年全没了,他于是去郊外给母女三人烧了一点纸,回到家里偷偷
地大哭了一场。他问大丫在哪里,他马上想见到她呢。法官擦净了脸上的泪水。笑
着说,这么多年不急,现在你可急了,其实,你们早见过面呢,大概是因为你这些
年活得失去了纪年的能力,大丫在你的心里还始终只是一个黄毛丫头吧。你不愿认
女儿,大丫也不记得还有你这么一个亲爹,干脆你这个女儿就让我替老冯养着,方
化文激动地说,你说是媛媛。法官点点头,忧伤地说,这孩子早些年吃了那么多苦,
将来还要遭那么多罪,这都怪我没能照顾好她啊,我怎么对得起你和死去的老冯呢!
“媛媛!媛媛!我的苦命的女儿哟!”
宋时轮这阵子早已是老泪纵横了。
那时,宋时轮带着宋师仍驻守在朝鲜前线,国内外开始反右斗争后,一天,宋
时轮师长突然失去了与国内妻子的联系。 第二年回国, 宋师长才知道妻子曾讲过
“林彪怕美国优”,被划为右派后,带着女儿子一年前失踪了。未奏是鲁南人,宋
时轮以为妻子带着小女儿回了姥姥家,于是驱车去了鲁南,在孩子姥姥家乡,宋时
轮没有找到妻子和女儿,于是只得让人去当年宋旅战斗过的地方寻找,就这样苦苦
寻找了数十年,直到前不久,方化文来看他,宋时轮才准确地知道,妻子和女儿早
在30年前已经离开了人世。
方化文告诉法官,大丫其实是老旅长的亲骨肉。方化文的老家与宋夫人的家乡
家村隔着不太远,那年,南方山区的夏天多雨,在一个雷鸣电闪的雨夜,宋夫人带
着小丫悄悄地敲开了李文化家的门,见宋夫人和小丫如此狼狈,李文化知道家夫人
一定出事了,于是,偷偷地让家夫人住了下来。不久,这事让书记王思贤听到了一
些蛛丝马迹,报告上去后,家夫人原来的机关要求将夫人押回原来的单位,王思贤
的秘书将消息通知了李文化,李文化见情况紧急,只好把小丫留在自己的身边,让
宋夫人只身去四川找李文化的一个表弟。不料,表弟不久也被打成了右派,在审查
李文化的表弟时,人们发现了宋夫人的真实身份,把宋夫人看管起来,准备把她送
交回原来所在的机关进行监管,夫人不愿祸及丈夫和更多的人,在监狱中切腕自杀
了。
方化文讲完这段惊心动魄的历史,欧阳法官更感到自己的渺小。
听完爸爸的叙述,冯媛媛惊呆了。沉睡在记忆深处的那些噩梦,终于慢慢地复
活了。
妈妈那时似乎永远穿着一件蓝色的俄国女装,好年轻好漂亮啊!
后来,妈妈带着她去了一片好多好多大山的地方,把她交给一个姓李的男人和
姓方的女人,说他们才是她的父母,小丫是他们最心爱的女儿。那天,下了好大好
大的雨啊,小丫在这以前只见过下老大老大的雪呢,穿蓝色俄国女装的妈妈不久就
离开了,小丫再也没有看到她了。在好多好多的山里过了一段日子,喜欢穿灰制服
的父亲一天被人押上一座台子上,父亲在这以前也经常登上这座讲台,那时是去作
报告,这次,他却被戴上闪耀着金属光芒的玩意儿,弯着腰低着头站在台子的边缘
上。那天,她好担心父亲会从台子上摔下来,那么高的台子,摔下来一定很疼很疼,
小丫都不敢往那上面站呢。再后来,她和一样永远穿蓝色俄国女装的妈妈和小妹妹
又去了一片好多好多树林的山里,妈妈去山地里劳动,她就和小妹妹一起在林子边
的草地上玩捉蚂炸,蚂炸一蹦蹦得老远,她和妹妹永远也抓不着。那时,村子里的
人都一夜间生上了什么病,身上的皮肤水亮水亮的,一按一个坑儿,不久,妈妈也
害上了这样的病,后来,妹妹也害上了这样的病,只有小丫一人皮肤还是老样儿,
只是小丫觉得饿,饿得只知道哭,妹妹也哭,妈妈便跟着山里人去挖野草,野草好
苦好苦,妹妹不吃,小丫也不吃,妈妈打小丫,硬让小丫把那些苦涩的野草吞进肚
里,妹妹和她只喝一点很少很少的又黑又酸的野菜汤。不久,村子里开始死人了,
开始是一个一个的,后来是一家一家的,再后来是一村一村的,妈妈拉着小丫和妹
妹往更大的山里走,走了不远,妹妹死了,妈妈哭得好伤心哟,小丫也哭。像妈妈
一样哭得伤心,妈妈不哭了,仍背着小丫往山里走,后来终于看到了一户人家,妈
妈把小丫放在那户人家门前就再也没起来了,那户人家把小丫送到了镇上一个收容
站里,收容站的人好的好凶,小丫怕看到那些人,偷偷地跑了出来,她要去找妈妈,
小丫要回自己的家。在路上,小丫终于找到了爸爸,爸爸看到小丫又瘦又脏,大男
人也流了许多眼泪,就是这一次,小丫才知道大男人也会流泪的,原来,大人们说
男人流血不流泪是哄小丫玩的呢。小丫跟着爸爸回了城,不再住到原来的那间屋子,
除了欧阳叔叔家,爸爸不许小丫跟别的孩子玩,其他的孩子老欺负小丫,只有欧阳
叔叔家的姐姐哥哥与小丫好。这会儿,欧阳叔叔不是还用他温暖的大手抚磨着小丫
的头吗?不过,没有人的时候,欧阳叔叔和婶婶总会说,唉,苦命的孩子。这会儿,
欧阳叔叔怎么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前说起这句话来了呢。唉!她真不理解这些大人
们。
她抬起头来,怎么有这么多人在流泪呢?
“媛媛,我的苦命的女儿,我终于找到你了!”宋时轮拉着媛媛的手,慈祥地
看着她。
“爸爸!爸爸!爸爸!爸爸!”冯援媛流着泪,高兴地呼喊着。
冯媛媛沉浸在巨大的喜悦中,有那么多父亲母亲爱她、关心她、呵护她,有那
么多人关心地,爱护她,还有她视为生命的丈夫,还有比生命还宝贵的儿子,她生
命中的苦难不是很轻很轻的吗?
爱意融融、暖意融融。窗外,阳光灿烂,树枝儿又该绽出新芽了吧!
“爸爸爸爸爸爸爸爸啊……”
爸爸爸爸爸爸爸爸啊……!!
第二十九章 阳光万岁
何怀志这时正坐在矗立于太阳岛上的阳光大厦的办公室里,品味着命运无常的
人生况味。
股市下跌,房地产降温,似乎只是在一夜之间发生的事。人生就像一场梦魔,
前天,他还为着购买一本新书而勒紧裤带,昨天,他已站在大厦的楼顶俯瞰世界,
而今天,他将与这象征辉煌的大厦作别。
股市骚乱,使史志鹏第一个从高位上跌落尘埃。紧接着,女皇宫破产事件引起
了陈雷和姚望岳的高度重视,黄磊于是成了昙花一现的匆匆过客。不久,阳光股票
炒作的内幕被人—一披露报端,晚报总编柏林被钉上了历史的耻辱柱,受到调查组
的严厉审查。这一连串的事变已让何怀志心神不宁。偏偏查慕蓉又发现了他平安里
之行的秘密,彻底破灭了阳光集团不败的神话,亚东终于获得了二审胜诉,阳光集
团被限期返还亚东公司本息。这时,接替史志鹏的新任行长,又像黄世仁似的催租
逼债诉至法院,何怀志第二次被送上了被告席,阳光集团的不败金身此时已是千疮
百孔,何怀志万般无奈,只有把这座曾经令他视为图腾的阳光大厦拱手让与他人。
一大早,司马文笙和王德就搬到正在建设的工厂区了。两人劝他一同搬走,可
是何怀志说什么也不同意,他说他要留在这儿,直到大厦新的主人来到。公司搬家
的车还未开走,从刚停在楼前停车评上的一辆黑色奔驰车内,走出两个神情冷峻的
公务人员,他们是中央调查组和国家反贪局的特派员,负责对阳光公司行贿案的调
查。
现在,特派员坐在何怀志办公室对面的房间里,只俟大厦移交仪式结束,他们
就将带着他去到一个极普通又特别的地方。
目送着司马文笙王德领着公司的员工离开太阳岛后,他就这样孤独地坐在那里,
默默地等待着大厦新主人的到来。
何怀志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失败。许多年前,研究生何怀志跟着他的导师蔡永光
教授,已连续数月在实验室重复做着同一个实验项目,只要这个项目能在无数次的
重复中都获得同一个数据,他们就可以登上那座令无数人景仰的高山了。就在做最
后一次实验时,数据出现了他们担心的那种变化,何怀志总以为是自己的计算出现
了错误,蔡教授验算了全部数据后,冷静地对他的学生说:我们失败了。研究生大
声说,不,是我们计算错了。教授说,一个科学家只有敢于承认自己的失败,他才
能成为一个值得信赖的大写的人,他才可望在他从事的领域取得成功。蔡永光教授
早已作古,何怀志只能独自面对这残酷的现实钦下失败的苦酒。教授说,只有敢于
面对现实的失败,你才站到了未来成功的阶梯之上。可是,通向未来成功的阶梯在
哪里呢?蔡教授说过,失败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找不到失败的原因。何怀志想,失
败的原因是什么,是股市暴跌吗?是史志鹏黄磊倒台吗?还是……?好像是这些,
又好像什么也不是。
大厦前的空坪上,终于响起了女子军乐团奏响的军乐声。
何怀志站起来,无限留恋地看了看整洁如新的办公室,在特派员的看护下,乘
电梯降到了底楼。何怀志打开大门,像一个战败的将军,两眼低垂,把一串象征着
主权的金色钥匙,交到巨龙发展集团董事、接收代表谢莉莉的手中。
“对不起,是我夺走了你的爱人。”
“夺走他的不是你,是他那份对贫穷扭曲了的耻辱感。”
他看看她,说:“他很爱你。看得出,你也仍然爱着他。”
她伸出手去,握着他的手,说:“谢谢。希望你能够多多保重。”
何怀志走出门去,在钻进那辆黑色的小车时,又回过头来,久久地仰视着在阳
光下熠熠生辉的大厦。
看着黑色奔驰车驶出了大门,谢莉莉不由得想起了阳光初升的那些日子。那时,
初升的阳光带给人们多少美好的向往啊!可是,这一切都在转瞬之间化作了云烟,
化作梦魔般的记忆,当时被人们歌吟被人们几近顶礼膜拜的风云人物,也随着烟云
的消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