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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部分

机关-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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材。过去,只有德高望重或有功名学识的人死后,才配画鸱虎,如今,小民百姓,只要花得起那钱,都可画上一画,无人兴师问罪。 

  小小的庭院人满为患,北屋里设有经堂,冲门摆着一面大方桌,桌上摆放着祭品和道士的经文家什,四个身着黑色道袍的道士,吹吹打打,咕咕哝哝,念叨着谁也不懂的经文,意在超度亡灵。 

  出殡的当天,任之良和其他人一样,起了个大早。老三家的大门上贴上了白对联,院中间放着两口大锅,锅里盛的是窝窝饭,碗筷就在锅旁,愿意吃的,随便盛一碗就吃。除了道士由专人侍候,这里没有特别的客人。 

  饭后是验棺,只有老舅家的人才有这个资格。这时把老三的舅舅请到灵堂里,老三的儿子和女儿陪着,别人挪开棺盖,揭去子盖,撩开死者身上的被面,舅舅和子女仔细察看一遍,确证没有异常,盖上子盖,用红纸把子盖和棺体糊得严严实实,再盖上棺盖,由舅舅用早已备好的细沙溜到盖铆的小孔里,就把棺盖给封死了。 

  近中午时分,摆宴席招待来宾。宴罢,到村头去“打散”。这是出殡前的一个重要的仪式。搬出所有的纸货,有花圈、魂幡、纸人、纸马,这些都是老传统了,不知从哪年哪月开始流传至今。除此还有小汽车、电视机、电冰箱,这显然是现代文明的象征(如今有些城里人死了,还要糊小洋楼,三陪小姐)——大凡活人用得着的,能做多少做多少。此时由孝子们扛着、抱着、抬着,一窝蜂拥向村头。 

  这里早已设好了经坛,摆上了祭品,备好了焚烧纸货的麦草。孝子们随同道士一路走来,吹吹打打,哭爹喊娘。到了这里,按规矩摆放好纸货,四周拥上麦草。孝子们呈半圆形跪在经坛前,道士使出浑身解数,一会儿上台,一会儿绕着台子转。孝子们听现场主持人的指挥,一会儿跪,一会儿起,十分烦琐。大约两个多小时后,道士的经念完了,主持人把经坛上的祭品散向四周,看热闹的人四散抢拣,图个吉利。之后,点燃麦草,烧化完纸人纸马等货,孝子们扛着魂幡花圈,跟在吹吹打打的道士后面,绕着村子转一圈,回到灵堂里,整个仪式这才算完结。 

  之后,开始辞灵。灵堂门口放一小方桌,桌上放一个小口瓷瓶,瓷瓶上面糊着剪成碎条状的白纸,叫食瓶。全家老小、亲友乡党,跪在灵堂前,按与死者的亲疏关系,依次前往小桌旁,将切成碎块的糕点、水果、核桃、茶酒等食物徐徐装入食瓶内,食瓶装满后,用一枚红枣塞住瓶口,辞灵结束。 

  之后吃送殡饭,院子中间放置两大锅窝窝饭或汤面条,送殡的人随便吃。吃完送殡饭,就要起灵了。将灵柩抬出院门,绑上椽子,由八人抬起,前往坟地。魂幡、花圈在前引路,儿子怀抱老三的照片,和其堂哥一起,肩拖一匹拴在棺材上的白布,叫拖灵,紧随魂幡之后。送葬队伍在人喊马叫声中,急匆匆向坟地奔去。抬棺的人马按坟地的远近编成若干组,轮流替换,任之良也编在其中一组,抬到坟院里,任之良已经汗流浃背,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了。 

  老三入土了,大家争先恐后地往坟坑里填土,一会儿,填平了坟坑。为了确保坟头顶端位于坟坑中心,在堆坟头时,在坟坑中心插上一根杠子,随着坟头的增高,杠子慢慢地往上抽,直到坟坑里挖出来的土全部堆到坟头上。第三天,子女们来攒三,在坟头顶端插上一长形石头,再用较小的石头沿着一路插下来,在坟堆正面用三块石头做成一个门形。这是后话。 

  任之良参与了埋葬老三的全过程。当他看到老三的棺材慢慢下入坟坑,他的心灵为之一颤,难道这就是人生,这就是人类每一个个体的最终结局?当他看到插在坟头上的那根杠子,他想起了猴子埋葬同伴的行为。猴子埋葬死去的同伴时,把它的尾巴留在外面,是盼望死者能够在某一个时刻活过来,当风吹动猴尾巴摆动时,它们把它挖出来看看,看它是否已经复活。老三坟头的那根杠子,恰似猴子的尾巴,但它不是老三是否复活的企盼,而是修建坟墓的工具。 

  人一下葬,孝子们脱了孝,老三的葬礼圆满地画上了句号。作为生者,完成了一项任务,尽到了某种义务;作为死者,永远地离开了人世,到他该去也必须去的地方去了。 

  送葬的人们收拾工具陆续返回,任之良夹在人们中间。他想,他和所有的人一样,和已经死去的、仍旧活着的人一样,不管你是长命百岁还是英年早逝,总归都要死去。对一个生物个体而言,其生命是短暂的。因其短暂,所以才显得格外珍贵,格外令人关注。正因如此,人们发明了烦琐的丧葬文化,以崇高的礼仪送走那些死去的人们。 






七十九





  初秋的山地,生机盎然。山是绿的,在太阳的照耀下,绿得让人心醉。在人们的周围,不时地飞舞着色彩艳丽的蝴蝶,招得活泼好动的人们,特别是青年人,奔跑着,追逐那可爱的小生物。漫山遍野的蚂蚱发出欢乐的叫声,它们在尽情地享受短暂的生命的乐趣。这些都是要死的,包括这美丽的自然风光和这灿烂的太阳,它们都是宇宙间极为普通的天体,它们遵循着自己的运动规律在茫茫宇宙中孤独地运行,同时,都有一个发生、发展、消亡的过程。总有一天,它会走到尽头,无一例外走向死亡。 

  任之良又一次想起了古籍对人死亡的精辟论述。他从老三的葬礼上,深切地感受到了这一点。他看到飞舞的蝴蝶,脚踩着生机勃勃的大地,头顶着温暖的太阳,他又一次联想到死亡,包括生命的死亡和非生命的死亡,个体的死亡和整体的死亡。 

  据《韩诗外传》的说法,任之良刚刚埋葬了的老三,与天地日月、风云雷电、山川河流融为一体,由此说来,他的生命由一种存在形态转化为另一种存在形态,他在一定的时段内得到了永生。任之良进而想,那么全人类呢?人类会不会随着生存环境的死亡而死亡呢?远的不说,就说我们头顶上的太阳吧,它大约还能燃烧五六十亿年,五六十亿年后,它的氢被消耗殆尽,成为星体遗骸。就算人类在茫茫宇宙深处寻找到新的家园,但整个宇宙也会死亡,到那个时刻,人类将面临什么样的结局? 

  任之良就在这种无休无止的遐想中回到村上。类似这样的问题常常萦绕在他的心头,挥之不去。他有时觉得很可笑,对于人的一生,这样的问题遥远得不着边际。但他又不能不想,一想起来就有一种冲动,一种超然物外的感觉和说不出来的轻松。回到村里,村头放了一大堆火,此时烧得正旺。送葬的人们绕着火堆转一圈,然后在院门口早已放好的脸盆里洗把脸,意在驱除掉可能带在身上的鬼魂和晦气。 

  回到老三的院子里,这里已经打扫得干干净净。停放过老三尸体的那间屋子也打扫得干干净净,和其他屋子一样,摆上了酒席。 

  送葬的人们和家族的人,在这里吃酒席。不一会儿,整个院里充满了魁五爻六的,猜拳行令声,好像这里压根儿就没有发生过什么悲伤的事情似的。 

  任之良在酒席桌上匆匆吃了一点,对三嫂说了些安慰的话,就到母亲那里去了。他身心皆已疲惫,和母亲说了会儿话,倒头便睡。他做了一夜的梦,梦见了村中的那条小河,河水清澈见底,小河两岸绿树成荫,自己仿佛回到了童年,和老三一起挖獭儿、捉麻雀,十分快乐。 

  他在微笑中醒来,已红日高照,母亲打好了荷包蛋在等着他吃呢。他回想着一夜的梦,从容地洗一把脸,吃完荷包蛋,回局里上班了。 

  。c。…25… 

  转眼又到中秋节。任之良一家吃过晚饭后,李丽娟挑选一些优质的瓜果,用水果刀用心地剜爪牙和果牙,剜好以后,和月饼一起献到阳台的小桌上,名曰挽月。 

  任之良感到有点无聊,便信步走出来,在附近的大街上转悠。不一会儿,夜色已浓,一轮明月挂在天际。据媒体介绍,今年中秋节的月亮是最圆的,这样的中秋圆月每隔八九年才遇一次。说起月亮,人们对它有着数不清的遐想和无尽的感情寄托。当前的人类已于二十世纪六十年代登上了它,看清了它的真面目,原来那里一片荒凉,是真正的不毛之地。 

  任之良这样想着,不知不觉已走出很远。他想起了那只小羊,这么长时间了,梅雨婷也该烦了,不想再养它了吧。他径直往君来顺后面的花园里走去。走近花园,他发现里面有人说话,便停下脚步,侧耳细听,果然是梅雨婷。她和谁说话呢? 

  任之良往花园近处走了走,原来她跟小羊说话呢。只听她说:“看到月亮了吧?你看它多漂亮呀!姐姐就给你讲个月亮的故事吧,有兴趣吗?哦,你说有兴趣,那我给你讲了。” 

  任之良无声地笑笑,他想,她多么像幼儿园的阿姨,把我的小羊当成了一位可爱的小姑娘,正在和风细雨地和它说话呢。只听她讲道:“三十多年前啊,人类的使者——哦,不,应该说是咱们的使者,是地球上所有生物的使者,他们驾驶着宇宙飞船,向月亮飞去,他们飞呀飞呀,在寂寞、黑暗的宇宙空间飞了三天三夜,终于飞向月亮,在一个叫静海的地方安全着陆,在那里逗留了几个小时。” 

  “哦,你说什么?你说那里有什么好玩吗?那我告诉你吧,小乖乖。那是一个死寂的世界,只有高山,没有河流;没有鲜花,也没有绿树;没有鸟叫,也没有虫鸣,一点也不好玩。不过呀,那里有许多有趣的现象,比如,那里没有空气,即是对面说话也需要无线电设备;那里的引力只地球的六分之一重,你能跳起很高很高;从那里看天,天空像一块巨大的黑幕罩在你的头顶,你看到的星星十分明亮,像一颗颗宝石镶嵌在黑幕上,不像我们在这儿看到的星星那样是闪烁的;最为令人激动的是,你可以看到一个挂在天边的蔚蓝色的星球,它比我们现在看到的月亮要大得的多,它是那样的美丽,那样的迷人。你知道那是什么吗?那就是咱们的家园,咱们居住的地球呀!如果月亮上真有吴刚呀、嫦娥呀、玉兔呀什么的,他们看咱们的地球,不知能产生多么奇怪的想象,编出多么美丽动人的故事。相对月亮上的‘人’们,我们就是神仙,你就是‘玉羊’,多么神奇的情景呀!” 

  “你说什么?你是说,这么个不好玩的地方,他们是去干什么吗?你说干什么呀?去显示人类的本事呗。更为主要的,是去认识这颗星球呀,去那里看看,上面到底有些什么呀。比如,看它有几岁了,有没有水呀,矿藏呀,小虫子呀什么的。然后再带点月亮上的土呀、石头呀,回来放进实验室,进行科学研究。你说科学研究干什么?我告诉你,为我们将来的生活创造新的环境呀。什么,你是说人类的生活太复杂了,你听不懂?哦,你是听不懂。那我们不说这些了,行吗?你是说行?好,我们说说你的救命恩人任之良好吗?哦,你是说好。” 

  她稍停顿一下,叹口气,慢慢地说:“说到他呀,你看他是不是有点没良心呀。他把你撂我这里,这么长时间了,也不来看看你。像今天吧,是团圆节,他可好,他有他的家,可以在家里享受天伦之乐,哪知道我们在这清冷的月光下,对着明月说话呀!是不是有点可怜呀?你是说不可怜?哦,我懂,有我陪着,又有这么鲜嫩的青草吃,应该很满足了,是不是这样呀?” 

  任之良听到这里,鼻子有点发酸,眼泪都快掉下来了。他深深地吸口气,走过去,见梅雨婷坐在花园的栏杆上,手里拿着青草,一边喂小羊,一边和它说话。怪可怜见的。他跟梅雨婷打了声招呼,坐在她的旁边,顺手拿起一束青草,说:“来,我也陪陪你,算我们一块儿过这中秋节吧!” 

  “你不在家陪老婆,怎么有兴致来这儿呀?”梅雨婷有点感伤地说。 

  “在家也没有什么事,出来转转,就想起你来了。”任之良说。他摸着小羊的头,问梅雨婷:“伤完全好了?” 

  “小乖乖,过来走两步,叫你的恩人看看。”梅雨婷说着站起来,边说边指划着,小羊在她的指挥下,围着她转了几圈,看上去伤完全好了,也长大了许多。任之良感到十分欣慰。他说:“这小东西成精了,它都能听懂你的话了。” 

  “就是不成精,应该也能听懂。” 






八十




  “我明白,这就像我们各种族之间,只要真诚交流就能沟通一样,只不过人与人之间比人与动物之间,前者容易沟通,后者比较困难罢了。” 

  梅雨婷说:“不一定,有时候,人和动物之间的沟通可能比人与人之间的沟通更容易一些。比如,你们那个甄书记、骆垣和冯晓仁之流是永远不会理解你的。你们是同一个物种,使用着同一种语言,但你们永远无法沟通。” 

  “我理解,比如,此时此刻,你和这小羊就心心相印,彼此之间互相倾诉,尽管它听不懂你的故事,但它懂得你的心。你说是吗?” 

  “可能是吧,”梅雨婷抬头望着那一轮明月,月光照着她那娇美的身姿和白皙的脸庞,明亮的眼睛里闪着几颗亮晶晶的泪珠。她眨眨眼,泪珠滚落下来,顺着她秀气的鼻子两侧滚下来,挂在微微上翘的嘴唇上。她深吸一口气,对任之良说,“不管怎样,能在这个晚上来看我,我真的很感动。好了,不用这样傻站着了,我们喝杯茶吧。” 

  于是,他俩在小桌旁坐下来,梅雨婷自己到酒店里泡了两杯茶,端上来,一股清香扑面而来。他们从看到的月亮说起,一直说到宇宙深处。然后又说到到历朝历代文人骚客对月亮的赞叹、发问和借咏月抒发的种种感情。不知不觉夜色渐浓,任之良告别梅雨婷,回家了。 

  。c。…26… 

  天阴沉沉的,任之良有点郁闷,走过去打开窗户,微风吹来,带着丝丝凉爽和潮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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