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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部分

动物农庄 [英]乔治.奥威尔(版本1)-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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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教师。这些小猪平常都在花园里活动,而且不许他们和其他动物的幼崽一起玩耍。大约与此同时,上面又颁布了一项规定,说是当其他动物在路上遇到猪时,必须马上让到路边;另外,所有的猪,不论地位高低,均享有星期天在尾巴上戴丝带的特权。
  这一年总算是无灾无难地过去了,只是经济上稍嫌拮据。建学堂用的砖头、沙子、石灰和完善风车要用的机器都是不小的开销。庄主院子里需要的灯油和蜡烛,拿破仑的食用糖(他禁止其他猪吃糖,是因为吃糖会使他们发胖)也得花钱去买。再加上数目不少的日杂品,诸如钉子、绳子、煤、铁丝、铁块和狗食饼干等等,开销同样不小。看来最要紧的就是攒钱了。剩下的那些干草和一部分土豆已经卖掉,鸡蛋的购销合同便又增加到每周六百个蛋。因此,在这一年中孵出的小鸡数量极少,鸡群已经不成为鸡群了。十二月份已经减少了的口粮,二月份又被削减了一次;为了省油,窝棚里也禁止点灯。只有猪的生活水准并没有丝毫的下降。事实上,即使有着上述的种种不利情况,他们的体重却一直有增无减。二月底的一个下午,有一股动物们从来没有闻到过的令他们垂涎欲滴的香味,从厨房那一边的小酿造房里飘过了院子。有动物说,这是蒸大麦的味道。他们贪婪地嗅着香气,心里都在暗自猜测:这是不是在为他们的晚餐准备热乎乎的大麦糊糊?但是,晚饭时并没有见到热乎乎的大麦糊糊。而且在随后的那个星期天,大家又听到了一个新的通告,说是从今往后,大麦要成为猪的专用品。大家这才想起,苹果园那边的田里就早就种上大麦了。不久,又传出了这样一个消息,说是现在每头猪每天都可以领用一品脱啤酒,拿破仑的定额则是半磅。
  但是,不管受了什么气,不管日子多么难熬,只要一想到现在活得比从前体面,大家也就觉得还可以说得过去。现在是歌声多,演讲多,活动多。拿破仑已经指示,每周应当举行一次叫做“自发游行”的活动,目的在于庆祝动物农庄的奋斗成果和繁荣兴旺。每到既定时刻,大家便纷纷放下工作,列队绕着农庄的边界游行:猪带头,然后是马、牛、羊,接着是家禽。狗在队伍两侧,拿破仑的开道公鸡走在队伍的最前头。拳师和三叶还总要扯着一面绿旗,旗上画着蹄子和犄角以及“拿破仑同志万岁!”的标语。游行之后,大家争先恐后地背诵着对拿破仑的赞诗;接着是演讲,由鸣声器报告粮食产量增长的最新数据,每逢高潮还要鸣枪庆贺。羊对“自发游行”活动最为热心,如果哪个动物抱怨(个别动物有时趁猪和狗不在场时会发些牢骚)说这是浪费时间,羊就肯定会响亮地反复着“四条腿是好汉,两条腿是坏蛋”,顿时就叫得他们哑口无言。但大体上说,大家对庆祝活动还是相当兴致勃勃的。归根到底,他们发现正是在这些活动当中,他们才感到自己真正是当家做主了,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在追求自身的幸福。想到这些,大家也就心满意足了。因而,在歌声中,在游戏中,在鸣声器列举的数字中,在鸣枪声中,在公鸡的啼叫声中,在绿旗的飘扬中,他们就可以至少在某些时候忘掉了自己那还是饥肠辘辘的空肚子。
  四月份,动物农庄宣告成立“动物共和国”。这就意味着要选举一位总统。可候选人只有一个:拿破仑,他在大家的一致推举下就任总统。同一天,又公布了有关雪球和琼斯串通勾结的新证据,其中涉及到很多具体事例。从这些事例中不难看出,雪球不仅诡计多端地破坏过“牛棚之役”,而且是公开地为琼斯作帮凶。他在参加混战之前,还高喊过“人类万岁!”有些动物仍记得雪球背上带了枪伤,但那实际上是拿破仑亲自咬伤的。
  仲夏,乌鸦摩西在失踪数年之后突然返回。他几乎没有什么变化,照旧不干活,照旧喋喋不休地讲着“糖果山”的老一套。谁要是愿意听,他就拍打着翅膀飞到一根树桩上,滔滔不绝地讲起来:“在那里,同志们,”他一本正经地,还用大嘴巴指着天空——“在那里,就在你们看到的那团乌云那边——那儿有座‘糖果山’。那个幸福的国度将是我们可怜的动物们摆脱了尘世之后的最后归宿!”不但如此,他甚至还声称曾在一次高空飞行中到过那里,并看到了那里有一望无际的苜蓿地,而无数的亚麻子饼和方糖就长在低矮的树篱上。很多动物为此而神往。他们推想,现实生活充满了饥饿和劳累,那么,死后的归宿应该是无限美好的吧?只有猪对待摩西态度轻蔑,他们称他那些关于“糖果山”的说法全是一派胡言,可他们也并不因此采取什么措施,甚至还默许了他的不劳而获,每天还派给他一吉尔啤酒的定额。
  拳师的蹄子痊愈之后,干活更拼命了。其实在这一年,所有的动物干起活来都像奴隶一般。农庄里除了那些日常劳作和第三次重建风车的事之外,还要给小猪盖学堂:这一工程是在三月份动工的。有时,在食不果腹的情况下作长时间的劳动的确是难以忍受的,但拳师从没退缩过。从他的干劲是看不出他的老态的,他只是外貌上有点小小的变化:皮毛没有以前那么光亮,粗壮的腰部似乎也有点萎缩。别的动物说:“等春草茂盛时,拳师就会慢慢恢复过来”;但是,春天来了,拳师却并没有长胖。有时,当他在通往矿顶的坡上,用尽全身气力顶着那些巨型圆石头的时候,支撑他的仿佛只有不懈的意志了。这种时候,他总是一声不吭,但猛地看上去,似乎还隐约见到他口中念念有辞:“我要加倍努力”。三叶和本杰明再三警告他要当心身体,但拳师却丝毫不予理会。他的十二岁寿辰临近了,但他没有放在心上,一心一意想着的只是在领取养老津贴之前把石头攒够。夏天的一个傍晚,突然传说拳师出事了。在这之前,他曾独自外出,往风车那里拉了一车石头。果然,消息是真的。几分钟后,两只鸽子急速飞来,说:“拳师倒下去了!他现在正侧躺在风车那里,站不起来了!”
  农庄里大约有一半动物冲了出去,赶到建风车的小山包上。拳师就躺在那里。他在车辕中间伸着脖子,连头也抬不起来,眼睛眨巴着,两肋的毛被汗水粘得一团一团的,嘴里流出一股稀稀的鲜血。看到这般情景,三叶一下子跪倒在他的身边。
  “拳师!”她喊道,“你怎么啦?”
  “我的肺,”拳师声音微弱,“没关系,我想没有我你们也能建成风车,备用的石头已经攒够了。我充其量也只有一个月可活了。不瞒你说,我一直盼望着退休。眼看着本杰明也老了,说不定他们会让他也同时退休,和我作个伴。”
  “我们会得到帮助的,”三叶叫到,“快,谁快去告诉鸣声器这儿出事啦!”
  大家全都跑回农庄,向鸣声器报告这一消息,只有三叶和本杰明留了下来。本杰明躺在拳师旁边,不声不响地用他的长尾巴给拳师赶着苍蝇。过了一刻钟,鸣声器赶到现场,满脸关切。他说拿破仑同志已得知此事,对农庄里这样一位最忠诚的成员发生的这种不幸感到十分悲伤,而且正在安排把拳师送往威灵顿的医院治疗。听到这些,大家不免有些不安,因为除了莫丽和雪球之外,其他动物从未离开过农庄,他们不想把一位患病的同志交给人类。然而,鸣声器毫不费力地说服了他们,他说在威灵顿的兽医院比在农庄里能更好地治疗拳师的疾病。大约过了半个小时,拳师有些好转了,他好不容易才站起来,一步一颤地回到他的马厩里,那里面已经由三叶和本杰明给他铺好了一张舒适的稻草床。
  此后两天,拳师就呆在他的马厩里。猪送来了一大瓶红色的药,那是他们在药柜里发现的,由三叶在饭后给拳师服用,每天两次。晚上,她躺在他的棚子里和他聊天,本杰明给他赶苍蝇。拳师声言对所发生的一切并不后悔。如果能彻底康复,他还希望自己能再活上三年。他盼望着能在大牧场的一角平平静静地住上一阵。那样的话,他就能腾出空儿来学习,以增长才智。他说,他打算利用全部余生去学习字母表上还剩下的二十二个字母。
  然而,本杰明和三叶只有在收工之后才能和拳师在一起。一天中午,来了一辆车拉走了拳师。当时,大家正在一头猪的监视下忙着在萝卜地里除草,忽然,他们惊讶地看着本杰明从农庄窝棚那边飞奔而来,一边还扯着嗓子大叫着。这是他们第一次见到本杰明如此激动,也是第一次看到他没命地奔跑。“快,快!”他大声喊着,“快来呀!他们要拉走拳师!”没等猪下命令,大家全都放下了活计,赶紧跑回去了。果然,院子里停着一辆大篷车,由两匹马拉着,车边上写着字,驾车人的位置上坐着一个男人,阴沉着脸,头戴一顶低檐圆礼帽。而拳师的棚子真的空了。
  大家围住车,伤感地说:“再见了,拳师!再见!”
  “笨蛋!傻瓜!”本杰明喊着,一边跳,一边用他的蹄掌敲打着地面:“傻瓜!你们没看见车边上写着什么吗?”
  这下子,大家犹豫了,全都静了下来。莫莉试图去拼读那些字。可本杰明却把她推到了一边,他自己就在死一般的寂静中念道:
  “‘威灵顿,艾夫列·西蒙兹,屠马商兼煮胶商,皮革商兼供应狗食的骨粉商。’你们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吗?他们要把拳师拉到宰马场去!”
  听到这些,所有的动物都突然迸发出一阵恐惧的哭嚎。就在这时,坐在车上的那个人扬鞭催马,马车在一溜小跑中离开大院。大家跟在后面,拼命地叫喊着。三叶硬挤到最前面去。这时,马车开始加速,三叶也越跑越快,“拳师!”她哭喊道,“拳师!拳师!拳师!”恰在这时,好像拳师听到了外面的喧嚣声,他的脸出现在车后的小窗子里。
  “拳师!”三叶凄厉地哭喊道,“拳师!出来!快出来!他们要送你去死!”
  所有的动物一齐跟着哭喊起来,“出来,拳师,快出来!”但马车已经加速,离他们越来越远了。说不准拳师到底是不是听清了三叶喊的那些话。但不一会,他的脸从窗上消失了,接着车内响起一阵巨大的马蹄踢蹬声。他是在试图踹开车子出来。按说只要几下,拳师就能把车厢踢个粉碎。可是天啊!时过境迁,他已没有力气了;不一会儿,马蹄的踢蹬声渐渐变弱,渐渐消失。奋不顾身的动物们便开始恳求拉车的两匹马停下来,“朋友,朋友!”他们大声呼喊,“别把你们的亲兄弟拉去送死!”但是那两匹愚蠢的畜牲,竟然傻得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只管竖起耳朵加速奔跑。拳师的脸再也没有出现在窗子上。有的动物想跑到前面去关上栅门,但是太晚了,一瞬间,马车就已冲出大门,飞快地消失在大路上。就这样,再也见不到拳师了。
  三天之后,据说拳师已死在威灵顿的医院里。但是,作为一匹马,他已经得到了无微不至的照顾。这个消息是由鸣声器当众宣布的,他说,在拳师生前的最后几小时里,他一直守候在场。
  “那是我见过的最感人的场面!”他说着,抬起蹄子抹去了一滴泪水,“在最后一刻我守在他的床边。临终前,他几乎衰弱得说不出话来,他凑在我的耳边,说他唯一遗憾的是没有看到风车建成。他最后还低声地嘟囔着:‘同志们,前进!以革命的名义前进,动物农庄万岁!拿破仑同志万岁!拿破仑永远正确。’同志们,这些就是他的临终遗言。”
  讲到这里,鸣声器忽然变了脸色。他沉默了一会儿,用他那双小眼睛疑神疑鬼地扫视了一下全场,才继续讲下去。
  他说,据他所知,拳师给拉走后,农庄上流传着一个愚蠢的、不怀好意的谣言。有的动物注意到,拉走拳师的马车上有“屠马商”的标记,就信口开河地说拳师被送到宰马场了。几乎难以置信竟有这么傻的动物!他摆着尾巴左蹦右跳,愤愤地责问:从这一点来看,你们真的很了解敬爱的领袖拿破仑同志吗?其实,答案十分简单,那辆车以前曾归一个屠马商所有,但兽医院已买下了它,不过他们还没有来得及把旧名字涂掉。正是因为这一点,才引起了大家的误会。
  听到这里,大家才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接着,鸣声器继续绘声绘色地描述着拳师的临终嘱托和他所受到的优厚优待,还有拿破仑为他不惜一切代价购置贵重药品等等细节。于是,大家打消了最后一丝疑虑,想到他们的同志是在幸福中死去的,悲哀也就消解了。
  在接下来的星期天会议上,拿破仑亲自到会,为拳师宣读了一篇简短的悼辞。他说,已经不可能把他们亡故的同志的遗体拉回来并安葬在农庄里了。但他已指示,用庄主院子花园里的月桂花做一个大花圈,送到拳师的墓前。并且,猪还打算在几天以后为拳师举行一场追悼宴会。最后,拿破仑以“我要加倍努力”和“拿破仑同志永远正确”这两句拳师心爱的格言结束了他的讲话。他说,每个动物都应该把这两句格言作为自己的借鉴,并认真地将之贯彻到实际行动中去。
  到了宴会的那一天,一辆杂货商的马车从威灵顿驶来,在庄主院子交付了一只大木箱。当天晚上,庄主院子里传来了一阵鼓噪的歌声,在此之后,又响起了另外一种声音,听上去像是在激烈地吵闹,这吵闹声直到十一点左右的时候,才在一阵打碎了玻璃的巨响中平静了下来。一直到第二天中午,庄主院子里不见任何动静。同时,又流传着这样一个小道消息,说猪先前不知从哪里搞到了一笔钱,给他们自己买了一箱威士忌。
  


究竟谁是猪,谁是人



  春去秋来,年复一年。在时光的无情流逝中,寿命较短的动物已经一个个地相继死去。眼下,除了三叶、本杰明、乌鸦摩西和几头老猪之外,已经没有一个能记起革命前的那段岁月了。
  莫莉死了,杰西死了,就连琼斯也死了,死在不知什么地方的一个酒鬼家里。雪球更是早被大家忘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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