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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部分

便衣警察-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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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失败到底咎由谁取
    311案的是非账到底该怎么算,仙童山诱捕行动的失败到底咎由谁取,难道就这样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不了了
之了吗?虽然他并没有直接参加仙童山的行动,但对这个案子的根由始末,来龙去脉,却是一清二楚的。很明显,对3
11案的失败,稍稍有点侦查工作知识的人,都不难找出其中的症结。从那天和严君、周志明在他家里谈过话之后,他
就动了写这封信的念头,他那天对这案子做的那一大段分析,实际上也是借以整理一下自己的思想,事情越想越清楚,
越想,就越能看出危机感来。311案的失败所暴露出来的问题不能不令人忧虑,要是老这么搞案子,侦查不讲侦查的
方针,审讯不顾审讯的原则,愚昧无知、毫无规格、阻塞言路、个人独断,怎么能像整天叫唤的那样,“无往而不胜”
呢!  那么这封信该怎么写,倒是很费了一番踌躇,未及提笔,已经几易腹稿。他最初拉了一个大提纲,想尽量把情
况反映详细一点,观点摆得透彻一点。试着写了几页,结果全都揉烂撕碎了。因为他越写越觉得,没搞过这个案子的人,
没亲身接触过徐邦呈和甘向前的人,是很难通过这么一封信来分清曲直,评断是非的。于是他改了主意,现在定稿的这
封信,字不满千,除概括地讲了几句案件的梗概和眼下的结局之外,中心一个意思,就是希望部里派人下来,认真总结
一下这个案子的教训,为今后戒,为他人戒!  信是私下写的,到目前为止,只给大陈看过,大陈的反应完全在他的
意料之中——惊讶,惊讶中带点害怕,害怕中又带点为难。  “哎呀,当初去局里开会,只有你和纪处长参加了,你
们是怎么研究的,其实我也不清楚,对徐邦呈的审讯我又没直接参加……”  “啊,你放心,这信只署我个人的名字,
不代表你。以后部里要是真有人查下来,我当然会说事前没有给你看过,这你放心。”  “咳咳,那倒没什么,那倒
没什么。”大陈尴尬地解释着,“我的意思是,写这种信,大概也不见得有什么用吧。”  他收回信,脸色有些不快,
用一种泛指的口气说:“我怕的是,连咱们这个最讲究认真的部门里,也找不出一个认真的人了。工作上有什么毛病,
出了什么事,只要牵扯了头头儿,就没人愿意出来说说话,较个真儿,大家都在糊弄,糊弄谁呢?还不是在糊弄国家!
要说起这个,我倒要讲句公道话了,周志明再有多大错误,这一点还是难能可贵的,他就讲认真,是真心实意地尽责任,
我不是给他鸣冤叫屈,你说是不是吧!”  “那是,那是。”说到周志明,大陈脸上的表情也变得真诚了,周志明被
抓起来已经满一个月,处里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在私下里说他的好话了。可大陈的声音依然放得小小的,仿佛深怕隔墙有
耳似的,“我是说,你信里讲的什么侦查的方针,审讯的原则这些话,有人会钻空子,说你给十七年旧公安局的反动侦
查路线翻案,不是我草木皆兵,事儿就是这样,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树林子大了,你犯不上去沾惹那些
恶鸟。”  大陈的口气是很郑重的,段兴玉也不得不沉吟了一下,“当然,措词上还可以再斟酌。不过,十七年侦查
工作上的那一套,是不是一概不能用了,还是让历史来定论吧。”停了一下,他又一次声明似的说:“这信,只署我个
人的名字,绝不借用你们311专案组的名义,也不指名道姓引用你们的观点。知无不言,我作为一个基层公安干部,
向上级反映一点情况,总不为过吧。我之所以把信拿给你看,也无非是私下里交换一下意见罢了。”  大陈迟疑片刻,
索性挑明了态度,说:“我看,你也用不着署名,信迟早要转下来,犯不着让头儿们记恨你。”  段兴玉摇摇头,说
:“本来是光明正大的事,一躲躲闪闪地干,反倒让人疑心有鬼了。再说,知道311案情况的人一共没几个,他们要
是查,还怕查不出来是谁写的吗?”  大陈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主意实在不高明,不由得苦笑了一下。应该说,大陈
还是忠厚的,偶尔使一点小诡计,也让人觉得很拙。可他的忠厚又常常表现为安于现状,能忍则忍,对这一点,段兴玉
是不大喜欢的。  那么纪真呢?如果他把这封信拿给纪真看,又会得到怎样一种反应?支持,还是反对?他早在启笔
动墨的那一天,就想着信写成后要请纪真把把关,行文的角度、口气,都要向纪真讨个分寸才好。那时他居然没想到,
纪真,毕竟也是这个案件的负责人之一,责任系之,利害系之,还能不能像自己这么旁观者清,实在是没有把握的事情。
而且,纪真在涉及到“十七年”的问题上,有着更甚于大陈的敏感,这一点也不能不考虑进去。  这样转念,他决定
不把信带到纪真那儿去,于是空手出了门,往二楼的处长办公室走去。  纪真独自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弥漫的烟气
几乎把他的身子罩起来,段兴玉走进屋子,他没有说话,甚至连低垂的头也没有抬起一下来,仍旧闷闷地抽烟,屋内的
空气,已经十分浊呛。  段兴玉在沙发上坐下来。在这一瞬间,突然觉得眼前的纪真,他的老上级,事业上的挚友,
近三十年来共忧患同欢欣的知己,竟像一个全不认识的陌路人。  “甘局长和你谈了?”段兴玉打破沉默。  纪真
把烟蒂慢慢地在烟灰缸里碾碎,脸色晦暗,“谈了。”  “下午局办公室来了一个电话,”段兴玉随便把话头扯起来,
“让我们明天去一个人到局里,说是谈周志明父亲的事,电话是打到值班室的,值班员也没问清楚。会不会是他已经知
道了他儿子的事?不过,对他封锁消息是医生的建议,局里当时也是同意的。”  纪真从皮包里取出一张纸,默然递
给他,他一看纸眉上的几个字,禁不住发呆了。  “死亡通知书?”  “我今天和甘局长谈完,碰上局办公室的人
了,他们和我简单谈了谈。”纪真苍哑的声音停顿了一会儿,接着说,“他父亲的食道癌自从上个月确诊以后,变化发
展得很快,昨天早上咽气的。”  长时间的沉默占据了这间屋子。  “那,这份通知书,怎么办?”  “明天我
到看守所去,交给他。”  段兴玉觉得脑门上的血都凝固了,脸部直发僵,但他还是用了一种平静的语气说道:“他
会受不了,我想他准会受不了的。”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总得让他知道。”  “你知道吗?这父子俩相依为命
二十年……他受不了的。”  “唉,这也要怪他自己,如果不犯这个错误,也不至于连父亲死了都不能见一面。” 
 “老纪!”段兴玉声音很低,但那格外深重的语气使纪真不由地抬起眼来。“老纪,广场这件事,还有我们对这事的
处理方式,不光是他一个人想不通啊,我不相信你就真的那么无动于衷。”

19耿耿于怀的样子
    纪真半晌没吭声,但脸上的表情却清晰无误地默认了段兴玉的话。屋里一时又没了声响,只有楼外临窗的一棵古槐
传来如泣如诉的絮语,落日余晖映在墙上,被摇曳的树叶搅成闪动的碎片,风,带了些热气从纱窗里扑进来,使人依稀
嗅到一点儿夏天的气息。  “对当前的运动,对广场上的事件,想不通不要紧,转弯子也允许有个过程嘛。”纪真低
低地说:“但是行为上发生抵触,性质就不同了。即便这么说吧,他要是单单在广场上应付差事,我也不会说什么,连
我,连咱们全处,甘局长都认为是在应付差事。本来嘛,搞那么多人上广场上去抓人,哪儿有那么多坏人呀?可是周志
明,怎么那么大胆子把密拍胶卷给曝了?我气的不是没能抓到人,悼念总理嘛,即便有点儿过火行为,也不见得非得抓
起来。但是作为一个公安干部,自己想不通就这么干,得了啊?特别是一个侦查人员,使用这种手段,我不是指这件事
的内容,而是指它的作法,这种作法对于侦查员来说是最可卑、最要不得的。兴玉,咱们干侦查快三十年了,这样的事
真还是闻所未闻,你也许能接受,我可接受不了。”  段兴玉把憋在肚子里的气长长地吁出来,他放弃了同纪真争辩
的打算,换了个平缓的口吻,问:“这些天,审讯的情况怎么样?”  纪真摇摇头,隔了半晌,问道:“你们科里的
同志有没有发现他最近都和社会上什么人接触?”  “他可不是个交际广的人。”  “唔——对。他们向阳院的主
任和他是对门邻居,也反映周志明平常在家挺老实,家里也没什么人走动,可甘局长总想从他这儿抓点儿线索出来,唉,
真是天晓得。另外,甘局长今天又提到了311案。他怀疑徐邦呈的逃脱和周志明有关,当然他也是以一事推一事……”
  段兴玉脸上微微冷笑,内心里有一股子火气一拱一拱地往上顶,恨不得摔点儿什么东西才能发出来,但他的声调仍
旧平静着。  “老纪,咱们都是干了二十几年侦查了,可甘局长呢,毕竟是半路出家。对311案究竟该怎么看,失
败在什么地方,咱们心里头还不明白吗。捕前没有侦查过程,审讯中指供引供,把自己的怀疑和成见全暴露给徐邦呈;
对全部证据和全部情况又不做细致的综合分析,不让大家发表意见。什么‘三月计划’、什么‘特遣分队’、什么‘破
坏批邓’,全是鬼话。你没有直接参加审讯,要是参加了,你也会看出问题来。我明白你当时把我调到追谣办的意思,
是怕我得罪甘局长,甘局长我倒是没得罪,可你看这案子搞得,你们去边境的时候我跟你说的那些话,不是应验了吗,
结果比我们想的还要坏。从边界的情况看,敌人完全是有准备的,是准备好了接应他脱险的。要讲责任,甘局长首先应
当负责,往下面一个小侦查员身上推诿,还讲道理吗?”  纪真微微点头,说:“是嘛,我也向甘局长表示,不同意
他的怀疑。你要说周志明在广场事件上销毁证据,那是板上钉钉,他自己也承认的。可徐邦呈的逃跑是不是也和他有关,
话就不好这么说了,没证据嘛。这个问题甘局长倒也没再坚持,不过总有点耿耿于怀的样子。”  “甘局长今天找你,
就为这个吗?”  “不。他对我在预审处谈的那几条意见有看法,他认为周志明应该以反革命定性。其实,我说的那
几条,也不单是我一个人的意见,预审处的同志也是这样看的,而且这个案子的审讯工作主要由他们负责。可甘局长偏
偏把我叫去,说了许多莫名其妙的话,好像周志明出了问题,连我,连我这个处,也有问题了。”  “那对周志明究
竟怎么处理呢?”  “我还是跟甘局长争了一下,周志明对广场事件的看法,主要是个认识问题嘛,发展到犯罪的,
还是他的做法,一个侦查人员做这种事的确是很恶劣的。我原来向预审处提的意见是劳动教养三年,预审处后来定的是
有期徒刑三年,今天甘局长又改成十五年,不过,不按反革命定性,只作为一般刑事犯罪处理这一条,他倒是同意了。”
  “十五年?”段兴玉觉得自己张开的嘴都没法收回去了。纪真没理会他的惊愕,继续说:“甘局长又要把周志明也
列入巡回批斗,我没同意。周志明毕竟当过公安人员嘛,一巡回批斗就得讲他的罪状,一讲罪状就会影响公安机关的威
信,引起群众不信任,有副作用。我这个理由甘局长也扣不上什么帽子,最后改为到全市公判大会上陪斗,不单独宣布
他的罪状。”  段兴玉没有答话,他望望窗外,天是灰暗的,屋子里也是灰暗的,有几粒灯光在越来越深沉的暮色中
刺目地闪动,好像很远,又好像很近。人在感到矛盾的时候,会同时感到空虚。他现在空虚得竟至弄不清自己到底应该
何以为怀,他一向是喜欢周志明的,这不仅因为他的能干好学和俊美的外貌,而主要是喜欢他那忠厚为人和文静的性格,
谁又能料想这样一个老实孩子居然做出了这么一件叫人吃惊的事儿呢。就这件事的内容来说,他是能理解他的,甚至也
能把自己的同情放在他一边,就这个事的做法来说,他也不像纪真那么深恶痛绝,因为作法总归是为内容服务的。他现
在仍然觉得周志明是一个可爱的人。他不敢想象,明天周志明在看到那张“死亡通知书”的时候,该会怎样。这小伙子
并不是一个非常刚强的人,也太重感情,他唯一的亲人,二十年终日厮守的父亲,死得那么孤独,而他却不能伏在尸体
上哭上一声。人间可怜事,莫过于此吧。段兴玉的眼睛有些湿了。

20那件旧了的风雨衣
    他重重地吐了口气,无心再谈下去,把目光从窗外收回来,对纪真闷闷说道:“时候不早了。”  纪真神形委顿
地站起来,穿上他那件旧了的风雨衣,说:“走吧。”  两个人的脚步声在静无一人的楼道里响起来,下楼梯的时候,
纪真突然凭空叹了口气。  “唉——马局长给弄到自新河农场当副场长去了,像我这类干部,怕是更不行啦,到了急
流勇退的时候啦。”  以前他也发过类似的感叹,但不过感叹而已,而今天的声调中却能让人感触到一种切切实实的
悲哀和无可奈何的自弃。段兴玉没有说什么劝慰的话,对一个丧失了冲刺力的人,劝慰也是一种自欺欺人。  大门口
的风又稍猛了一些,卷起些细沙,面皮上麻酥酥的有点难受,纪真把脖子缩在支起来的风雨衣的领子里,脸上映着路灯
惨愁的光,更加像个颤巍巍的老人了。  “兴玉,……今天,今天我们的话就算没说吧,我知道,你嘴紧。”  他
点点头,目送着纪真佝偻的背影消失在夜雾依稀的路口,然后返回身,又走进大门里来。  他要去办公室拿出那封信
来,他决定今天晚上就把它发出去。  在段兴玉到纪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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