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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部分

便衣警察-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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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正式”的反革命了,不但她一辈子翻不过身来,做父母的也难躲一顶“背后操纵教唆”的帽子,真要那样,全家
怕要永无宁日了。  昨天,季虹下班回来,总算带回一个叫人宽一口气的消息,安成从“走读”学习班“毕业”了,
虽然尚未正式宣布恢复工作,但显然已经渡过了审查关。下班的时候,季虹在工厂门口碰见了他,他用难以察觉的动作
颔首同她打了个招呼,似乎是暗示一切平安,她则把自己的心领神会连同潜意的感激全都安置在一个隐约的微笑里了。
  “安成这人很成熟,他当然不会乱说的。”宋凡捧着一只热水袋议论着,看了女儿一眼,又问:“卢援朝一直没出
什么事吧?”  “他?哼,书呆子,一贯不关心政治,谁会怀疑他,再说,他只是去广场看了看,又没抄诗又没贴诗,
他有什么事。”季虹说。  “唉——”宋凡心事重重地叹了口气,“他好多天没来了,大概也是害怕了。不过,这一
段彼此还是少来往的好。看江一明,就比较懂事,这些日子一直大门不出,避嫌嘛,省得人家背后说三道四,疑神疑鬼。
倒不是我们有什么事不可示人,就是犯不着让某些人捕风捉影地乱说。”  “哼!”施季虹愤愤地哼出一口气,“又
跟前几年文化大革命似的,搞得人人自危。批邓,转弯子,说人家邓小平是天安门事件的总后台,谁服呀!反正现在人
们也皮了,叫批就批,哄事儿呗!”  宋凡一听到女儿这种大大咧咧的腔调就有点儿发急,“小虹,你这张嘴呀,没
深没浅的,以后非出事不可,人家准会以为这些都是你爸爸的观点。”  施季虹瞥一眼低头默坐的父亲,不吱声了。
  这些日子,施万云又恢复了原来的沉默,心境十分抑郁,脾气也格外不好,整天不是垂着头便是板着脸。当着孩子
们的面,他对十一广场事件和北京的天安门广场事件被镇压,没有表示出半点不满情绪,甚至还言不由衷地批评过季虹
的牢骚怒骂。  “你太偏激了。”他对女儿说,“要是都像咱们那样真心悼念总理,当然是好事,可在天安门广场上
又烧又打,性质就变了嘛,咱们十一广场上不是也有人乱来,要冲这儿冲那儿的吗?坏人还是有的……”  干吗要这
么说呢?是为了怕季虹在外面胡说出什么出格的话,给她的激愤泼一点儿冷水呢,还是为了宽慰自己那颗被惶惑和疑虑
弄得快要破碎的心?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他躺在床上,望着黑洞洞的天花板,常常陷入很深的孤独感中,觉得自己像个
远离母亲、孤立无援的孩子,迷途的恐惧使他战栗得痛苦万分。  “党啊,毛主席啊,这是怎么回事啊?我是老了,
跟不上了吗……”  宋凡这些天也常失眠,使她辗转反侧的倒并不是如同丈夫那样痛苦焦虑的思考。她只是觉得经历
了文化大革命这些年政治生活的大波大折,自己的神经已经越来越脆弱,再不想折腾,也再担不起惊吓了。她已经想好
了,反正她所在的那个出版社是个撤销单位,人员还都闲着等分配,大概再等几年也不会有人来管,那时候她也就到了
退休年龄,就可以像现在这样,和一家人在一起,平平安安地享天伦、度晚年,这对任何人都算不得是一种奢想。可眼
下似乎又是一个不祥的关口,真是多灾多难。现在就只能巴望着虹虹不出意外了,她常常自我宽解地往好处想,“这股
清查风也许就快平息了吧。”  但是,萌萌,她一向没有去操心的小女儿,却突然提出一件事情来,把她,也把全家
都震惊了。  这一天吃罢晚饭,萌萌把桌子收拾干净,洗罢了碗筷,站在她面前,扭捏了一下才说:“妈,给我点儿
钱行吗?”  她觉得诧异:“你身上不是还有钱吗?”  “我,想多要点儿。”小女儿吞吞吐吐的口气使她警惕起
来。  “你想买什么?”  萌萌的话自然也引起了父亲和姐姐的疑惑,都把询问的目光投向她。  “我要去看志
明。”萌萌的口气一下子变得果决起来。  “看谁?”宋凡几乎从椅子上跳起来,“疯话!你到哪儿去看他。”  
“我打听了,他现在在自新河农场呢,我要去看他。”萌萌的坚决几乎是不容置疑的。  “你胡来!”宋凡叫起来,
她觉得萌萌的想法简直是匪夷所思。

13近乎荒诞的梦想
    施万云这一刻也觉得女儿的决定完全是荒唐的,禁不住插嘴说:“自新河,你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吗?是劳改农场,
是监狱。再说离南州几百里远,偏僻极了,不是你想去就能去得了的嘛。”  施肖萌自从那次参加了全市公审大会以
后,这个强烈的愿望就占满了她的心。她悄悄四处打听周志明的下落,去西夹道问过邻居,去派出所问过民警,连公安
局的接待室她也去过了,结果一无所获。直到昨天她不得不又使用了那个严君不让她打的电话,才算知道了他的确切行
止。家里的反对是早在意料之中的,所以她的脸上毫无退缩的意思。  “我主意定了,非去。爸爸,妈妈,你们给我
一点儿钱就行,只要二十块。”  “不行!”宋凡咬死了口,“你凭什么去看他,你算他什么人?我身体不好你知道
不知道?还要气死我吗!”  施肖萌的眼泪夺眶而出:“妈,他和我什么关系,你问我?那时候你是怎么跟我说他的,
你,你,现在人家一倒霉,你就这么绝情!”  施季虹觉得妹妹实在是个未经世事的孩子,脑子里还存着这么多浪漫
得近乎荒诞的梦想,本来想讥讽几句,现在见她真的动了感情,便改用一种委婉的口气劝导说:“萌萌,这不是绝情不
绝情的事,周志明究竟犯了什么罪,你完全了解吗?我知道,我知道,包庇广场事件的反革命,那不过是明面上的罪名,
其实详细内幕你也不了解,你忘了上次在咱们家他对广场事件的态度了吗?我估计一定是他干了别的坏事了,要不干吗
一判判了十五年?且不说你们原来就没确定关系,就是定了,为这么个全不托底的坏人,值得去殉情吗?”  “好,
好,别说了!”施肖萌抹了把泪水,“我不求你们!”  施万云皱着眉头,勉强劝说:“萌萌!你冷静一点儿,这不
是几个钱的事,是政治问题嘛。你爸爸,你妈妈,是共产党员,我们不能允许你和一个反革命保持关系。你想为了那点
儿卿卿我我就什么都不管了吗?”  施肖萌痛哭起来,觉得自己的心被什么东西撕开了,父亲、母亲、姐姐……在这
一瞬间,亲人们的脸都变得那么疏远陌生、那么冰冷可怖,她抬起泪痕道道的面孔,盯住了父亲。  “爸爸,你难道,
难道一点儿不了解他吗?你不是说他是个有出息的青年吗?他现在是反革命,可你,你难道没当过反革命吗?他怎么没
在政治上,在政治上嫌弃……我们?”  女儿的目光像是哀求,却又那么固执;满含着可怜的泪花,却又包蕴着一丝
怨恨;声音抽噎断续,却如重锤砰砰地叩击着施万云的心,那常在不眠之夜袭来的惶惑又笼罩在他心头。他垂下眼皮,
避开女儿针刺一般的直视,好半天,才用几乎觉察不出来的声音轻轻叹了口气:  “好,你大了,你的终身,自己做
主吧。”  但是宋凡依然毫不让步,一连三天,天天盯着小女儿,连上街买菜都陪她一道去。肖萌虽然一直闷闷不乐,
少言寡语,但也再没重提去探监的念头,宋凡也稍稍松了口气,她想那天晚上孩子不过是一时的感情冲动,心气平静下
来也就完了。到了第四天,她的腰疼病又来了一次小小的发作,焐着热水袋蜷在床上,只好让肖萌一个人出来买菜。 
 肖萌随便买了点儿黄瓜、西红柿,便从神农街把口的菜市场出来,她并没有马上拐进自家的胡同。站在路边踌躇少顷,
过了街,乘上了一辆从南往北开的公共汽车,坐了三站路,在校场口下来,往东走了几十步,进了那家全市最大的信托
商店。  在收购部的柜台前,她摘下腕子上的手表朝里递过去。  “委托呀?”一个年逾半百的老营业员看了看那
表,又放在耳边听了听,说:“这表可卖不了多少钱。”  “您看值多少钱就给多少吧,我急等用钱。”  “这表
你是什么时候买的,有发票吗?”老营业员从花边眼镜后面透过怀疑的目光。  这块半旧的“上海”表原来是姐姐的,
姐姐参加工作以后,就更新了块“梅花”,这只“上海”便传到她的手上。至于表是何时所买,发票是否还在,她都说
不出。  老营业员想了想,招招手对她说:“来,你跟我到里边来,商量商量值多少价。”  她跟着他走进柜台后
面的一间屋子,老营业员并没有跟她谈什么价钱,而是向一个中年人耳语几句,便扭身出去了。  中年人走过来,手
里掂着那块表,表情严肃地问:“你是哪个单位的?”  “我没工作。”她说。  “你住什么地方?”  “你们
收不收?不收就拿来,又不是查户口,问住哪儿干什么?”  “这表是你的吗?”中年人不再绕圈子,直言不讳地问
了一句,见她瞪大了委屈的眼睛,解释说:“我们这儿有规定,委托表呀什么的,得凭买表的发票,没有发票就得开具
单位证明或者街道办事处的证明,可你什么都没有……”  这是她头一次典当自己的东西,当然不明规矩,愣愣地不
知所措。正在这时,有几个人从屋外大声争辩着走进来,其中一个穿着民警制服的女同志突然跟她打起招呼来。  
“咦,施肖萌,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肖萌也认出她来,大喜过望地叫道,“严君!”  严君的一身警察制服爽
挺可体,显出一副英武俊丽的体态。她略带惊奇地问肖萌道:  “你是来卖东西的?”  中年人把表递给严君,说
:“她想卖这块表,可什么证明也没有。”  严君拿过表看了看,随口问:“怎么了,卖它干吗?”  肖萌垂下头,
对于严君,她从内心里是信赖的、感激的,甚至觉得严君是她现在唯一可以与之倾吐的人,只是眼下人杂,无法启口。
  严君审视的目光在肖萌脸上转了转,挽起她的胳膊,轻声说:“走,咱们出去说。”  严君对这里像是很熟,领
着肖萌推开屋子的另一扇门,穿过一个不大的院井,在通向信托店后门的一条阒静的夹道里站住了。  “出了什么事
吗?”严君的脸上并无多少表情。  “我要去看他,家里不同意。”  不用解释,严君完全明白这个意思了,她断
然地摇了一下头:“不,你别去,别干傻事。”  严君的果断看上去是毫无商量余地的,肖萌想笑一笑冲淡一下这种
严肃的气氛,嘴角咧了咧,眼泪却先涌上来,她连忙把脸别向一边。  “我打定主意了,我要去。现在他是弱者,需
要温暖,需要同情。”  “可你不想想,你又不是他的家属,你去了人家会让你见吗?就是家属去,也得先和劳改部
门联系好了再去呀。再说,你去了能解决什么问题呢?说不定反而会给他带来烦恼,带来痛苦的。”  肖萌摇着头,
不让她说下去,“不不,他需要我,我知道他现在需要我去看他,需要同情、需要安慰,他太倒霉了,太惨了!”  
前面房子里,有人在高喊严君的名字,严君把手表塞在肖萌手里,说:“你别想得那么容易了,自新河农场的情况,你
完全不了解。今天晚上七点半咱们在建国公园门口见面,正门。我详细跟你讲,表,千万别卖了。好,晚上七点半。”
说完,她匆匆扭身朝前屋的喊声跑去。

14抹不掉的印迹
    施肖萌站在夹道里怔怔地发了阵呆,茫茫的心绪沉甸甸地堵在喉咙上。她从后门走出去,坐车寻原路回到神农街。
这一天,做饭、收拾屋子、看书,她机械地、发痴地干着照例要干的事儿,而真正的思绪却陷入深深的彷徨之中。严君
的意见同家里是一致的,但比起家里来,她的话似乎又格外有分量。“难道我真的是在干傻事吗?”她开始怀疑自己了,
“我这到底是不是一时虚妄的冲动?我的决心真的那么牢固吗?在一个有十五年刑期的囚犯身上去寻觅无法实现的爱,
去寄予菲薄的同情,对他有什么意义,对自己又何以为了结呢?这些,自己以前并没有认真地考虑和权衡呀!也许,严
君是对的,家里是对的,而我,我就是去了,就准能名正言顺地见到他吗?要是不去……不不!”公审大会的情景又浮
现在她脑海里,周志明那被人揪住头发而仰起来示众的脸是那么苍白,那么憔悴,那么悲惨不忍一睹。这张脸在她心里
刺下了抹不掉的印迹,一想到这张脸,一股义无反顾的责任感便填满她的胸怀,“他需要同情,需要怜悯,需要我,我
得去!”  整整一下午,两种思想在她的脑子里此起彼落地翻覆着、摩擦着、斗争着,一会儿,她觉得应当实际些,
一会儿,又觉得种种顾虑实在是一种市侩的计算。一直到去建国公园赴约的时候,她依然是矛盾的、徘徊的,她无法预
料如果严君再说出什么危言耸听的劝阻话来,她此行的决心会不会彻底崩溃掉。  她是找了个去同学家串门的借口才
出来的,母亲用戒备的目光在她脸上审视了好久,总算没有拦她。来到公园门口的时候,离约好的时间还早十分钟,她
便站在一个不显眼的地方等待着。  节气已经过了立夏,天气一天热似一天,晚上进公园消夏纳凉的人群纷至沓来,
公园门前的空场上熙熙攘攘。天色慢慢幽暗下来,远处电报大楼的大钟已经敲过了七点半的一记示响,钟楼的顶尖也被
天边余下的一片黄昏薄暮的深紫,衬出一个近灰的轮廓,不一会儿,路灯亮了,青晃晃的光线水一般地泼在反光的马路
上,有种阴森森的视感。她就着路灯看看手表,已经快八点钟了,仍然不见严君的人影,她决定不再等下去了。  她
离开公园大门,正要沿迤西的马路走到公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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