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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部分

便衣警察-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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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兴了?”小萌又回到他身边。  “没有哇。”  “话也不说,舞也不跳,那么不合群。”  “我就这样儿……
有点累。你们玩儿你们的。”  “一人向隅,满座不欢,你不会应酬应酬,跟着一块儿说说话?省得人家说你这人别
扭。”  是有点儿别扭。在这住了一个星期了,星期天来的,今天,又是星期天了。仔细回味一下,整整一个星期的
全部感觉似乎就是一种复杂的、立体的、多因素的别扭。“我回去。”他几次都想这么说,在来的第一天他就说过这句
了。施家的一切没有变化吗?不,有的,有看得见的,也有只能凭着神经末梢才可以感觉到的。宋阿姨虽然在见面的时
候对他特别客气,特别笑容可掬,但却分明没有了原来那种亲近的、真诚的关怀。  “你也不先跟家里商量一下就领
来,真不懂事……”

2去年的圣诞节
    他当时隐约听见宋阿姨在自己的卧室里跟小萌说了这样一句,身上呼地一下燥热起来。  后来不知道母女俩是怎
么“谈判”的,他只听到最后小萌在走出卧室的时候说的一句话:  “妈,我叫吴阿姨帮我把那间小屋腾出来就行了。”
  他从客厅的沙发上站起来,别别扭扭地说:  “别折腾了,我回去。”  “干什么?”  “我住这儿你们不
方便,真的,你们不方便。”  “你是不是又有朋友了?”没想到萌萌倒先提出“外遇”的问题来了。  “没有,
只有你一个。”  “那就住这儿。”她毫不犹豫地说,甚至还有点儿恼火。  萌萌不像原先那样温柔了,变得快爽
直率,他现在与其说是喜欢,倒不如说是很需要这种性格呢。  但他还是觉得别扭,虽然人家并没有冷待他,连每天
忙得只有在饭桌上才能和家里人见一面的施伯伯,在开饭之前也每每要站在走廊里喊一声,“志明,吃饭喽!”这一声
就够了,他觉得一股无可形容的温暖一直滋入到心底,就像父亲那滚热的手掌熨贴在胸口一样。那究竟还别扭什么呢?
说不清。他有点儿害怕宋阿姨,也有点看不惯虹虹,为什么?也说不太清。他不得不常常告诫自己,对别人不能眼光太
苛,能够宽容别人的弱点也是一种美德,再说人家既然容纳你在这儿住着,总不该再去挑人家的是非吧。  “巴黎之
美是没法形容的。我女朋友讲话一向反对夸张,现在连她都这么说,我想此言大概不虚。”那个叫建国的人把调子很高
的声音刺入他的意识里。  “没法儿形容,至于吗?”  “怎么不至于,她去的时候正赶上去年的圣诞节,街道都
装点起来了,圣诞之夜,老留学生领她出去转了转,她说整个城市豪华得就像人间天堂一样,中国人如果不身临其境,
是怎么也不可能想象出来的。”  “哟!是吗?”  “啧,没治。”  “巴黎,花园城市,有名的。”  “哎,
援朝,你七五年不是给你们厂技术学习组当翻译去过法国吗?是不是那么美?”  “我们没去巴黎,去的是里昂,里
昂,我没觉得怎么样,就那么回事吧。”  “你呀,大概那些天都让单词给埋住了吧,哈哈哈。”  周志明望着那
一张张笑眼迷离的、神往的脸,好像离自己是那么远,那么生,那么隔膜。  “季虹,上次那本《加拿大风光》还在
吗?就是那本画册。”  “那是借别人的,早还了。”  “过去,咱们知道的太少了,你们别看我现在就知道跳舞,
我小时候可还是个好学生呢,不信问我哥,我还是红领巾大队长呢。我原来以为只有中国有拖拉机,只有中国才有我们
广济路上的那种霓虹灯,只有中国人的生活才是最幸福的,世界上有三分之二的受苦人还在水深火热之中,我真的相信
这一套,现在才知道,人家比你富多了!”  “哈——”  “嘿,告诉你们,有一回一个外国人对我说,噢,就是
借我加拿大风光的那个人,他说他第一次到北京的时候,从飞机上往下看,北京就像一大片灰色的土坷垃平摊在地上。
我一想,可不是吗,灰房顶,灰马路,连人身上穿的衣服大部分也是灰蓝色的,连一点儿亮色都没有。我跟他说了,北
京还算好的呢,你瞧咱们南州,活像个大工地,这几年老是修修这儿,拆拆那儿,满街都是土,没完没了的折腾,可也
没见着好一点儿,还是那么破破烂烂的。”  “季虹,哪个外国人?是不是那个姓冯的?哎,我问你哪季虹。”  
“噢,你不背单词啦?是又怎么样?”  “施叔叔不是跟你说过了吗?……”  “借本画册又不是什么原则问题,
别跟我爸爸学得那么正统!”  志明从折叠椅上站起来,向客厅外面走去,客厅里的空气已经太混浊了。  “又怎
么啦?你今天怎么那么不痛快呢?”萌萌从后面跟出来,从走廊一直跟到了大门外面,“随和点儿行不行?跟大家玩一
玩就熟了嘛。”  “不是,里面空气太呛,我透透风。”他望着满天寒星,躲闪着搪塞了一句,他不想惹她不痛快。
  “算了,今天也的确没意思,咱们到马路上走走吧,今天晚上外面好像挺清静的。”施肖萌挽上了他的胳膊。  
他们跨过一片没有平整的土地,来到明亮的马路上,潮润的空气凉丝丝地沁入肺中,平坦的马路刚刚被洒水车刷过,映
着路灯绰绰的反光。往年这个时候,已经接近于滴水成冰的季节了,而今年的严冬却还在北面,姗姗来迟。地上的水潮
而软,没有半点儿滑润感,脸上的风轻而柔,使人恍若回到爽然的秋天。……自新河,他又想起了自新河,在这儿的北
面,现在大概已经很冷很冷了,他仿佛又听到了那旷野上的风,呼——呼——,野兽般地嗥叫,那是一种能把人的身体
一下子吹透的风,他禁不住打了一个寒战。  “你冷吗?”  “不冷。”  “我姐姐就是那么个人,喜欢顺嘴乱
说,其实人挺好。”萌萌突然冒出这么一句来。  “你们原来的朋友,安成他们,现在好像不怎么来往了吧?”  
“有时候也来,现在我姐姐调到歌剧院,和他不是一个单位的了,来往自然不如以前那么勤了。你知道吗,他现在和你
算是一个战壕里的战友了,一粉碎‘四人帮’,他就调到厂保卫处当处长去了。”  “不当团委书记了?”  “不
当了。哼,自从当了保卫处长,说起话来也不像过去那么随便了,我姐姐说他爱打官腔了,嘻——”  “我看倒是你
姐姐变了,你瞧刚才那帮人的样子,直恨自己没把胎投到法国去。中国穷、落后,可中国的昨天是什么样儿?一概不管,
那么挖苦,那么鄙薄,干嘛呀,还是不是中国人了?”  “嗬,哪儿学的那么左呀,监狱里学的吧?得了得了,我姐
姐他们爱怎么说怎么说去,其实他们也就是说说,没别的,本来国家有些地方就是没搞好嘛,还不让老百姓说说?” 
 “我没不让说,就是不习惯他们这样不负责任地乱骂一气。”  “那有什么,不满意现状总比麻木不仁好,不满意
才能求改变嘛。”

3各有各的观点
    “中国现在需要的是主人翁,需要既动口又动手的人,你瞧他们刚才的口气,对自己的国家哪儿有一点感情,哪儿
有一点儿责任心?好歹是生你、养你、教育你的地方。过去一味把资本主义国家说成是苦难深渊,太绝对,太简单,不
够实事求是,可现在也不能又说成是人间天堂啊,其实建国的女朋友也不过是浮光掠影,走马观花,其他那些人呢,除
了道听途说,再就是从电视里的‘世界各地’看两眼。我对电视台就有意见,开头看看介绍发达国家的情况,觉得眼界
一开,后来看来看去,全是拣好的往观众眼里塞,高楼大厦呀,高速公路啊,旅游圣地啊,游乐公园啊,这就难免片面
了,观众集合得来的印象怎么会准确呢?你说是不是?”  “唉呀,你操的心太宽了,我可没想这么多。”  “萌
萌,你别不高兴,我真的不太喜欢你们家的这些朋友,我是为了你高兴才跟你泡在屋里的,我看你和他们倒是厮熟得很。”
  “难道朋友就不能各有各的观点了吗?都觉得自己正确,可到底是谁正确呢?天晓得。大家只要都不强加对方就是
了。他们那些观点,我也不赞成,可朋友还是好朋友,有什么妨碍呢?”  “你瞧那个老四,那么长的头发,要不是
留着撇小胡子,我还以为他是女的呢。”  “他是个工人,工厂里不少人都这副德行,我也看不惯,可也用不着去干
涉人家。其实老四这个人还是不错的,别以为留长头发的一定不怎么样,马克思还留哪,斯大林、鲁迅不都是小胡子吗,
噢,他们留就是革命的,无产阶级的,现在的年轻人留就是反动的、资产阶级的啦?”  “这这这,这都是些什么歪
理呀,简直是胡比。不同时代、不同民族对着装打扮各有不同的要求,有些当然体现了当时当地的道德标准,我不是反
对头发长,可也别耷拉到肩上去啊,你看现在社会上留那种披肩发加小胡子的有几个是表现好的?就是表现好,这方面
也不能说成是个优点呀,真的,学了两天法律,倒学出诡辩来了。”  “好好好,我不跟你辩了,好不容易在一块儿
呆一会儿,还吵个没完,其实有什么吵的呢?人和人之间本来什么事都没有,争来斗去的全是人们自己发疯造出来的,
实在没劲儿。”  他鼓了鼓嘴,却没把反驳的话吐出来,他也不想再争辩了。夜,是多么静,多么美,人的生活,为
什么要有那么多不愉快呢?也许,只有逃避一切烦恼才能做到身心愉快,可是逃避又偏偏不是他的性格,他的眼睛里揉
不得半点儿灰星子,这永远是最吃亏的!还是多学会宽容、学会妥协、学会敷衍、学会“哈哈哈”吧。至少,今天晚上
该把心灵净化一下,无忧无虑地享受享受了,这是多好的夜啊。  “好了,不说这些了。”  他把萌萌搂得挨紧自
己,走向灯光如水的前方,真是的,城市,有城市的美。  “昨天系里开大会,”隔了一会儿,萌萌说,“动员大家
自动报名去分校,唉,竟然没一个学生搭茬儿的。”  “学生们怕什么?”他答应着说,“怕条件艰苦还是怕将来分
不到好工作?”  “都怕。说实在的,我倒是真想举手报名呢,可你要是带了这个头,反倒招人恨。再说,这的确是
关乎一辈子的事,一步错步步错,将来真的把你往哪个小地方一分,你后悔也来不及。”  “你们还上着学哪,就这
么实惠,难道连一点儿共产主义精神、一点儿青年的豪放气概都不想要吗?”  “我倒是想要,可是大家都是这么‘
现实主义’,你也就没兴趣搞什么‘浪漫主义’了。”  他停下来,可又说不出什么责备萌萌的话,他的心情已经完
全被破坏了。  施季虹从市第六医院那个老式的大铁门里走出来,喘了口气,手伸在短大衣的口袋里,捏了捏那张病
假条,心里轻松了一点。“——贫血性晕眩,建议轻工作一周。”她忍不住得意地笑一笑。她几乎是在半个小时以前才
想起这位华大夫的。上个星期天,华大夫陪自己爱人——市第一医院常给父亲看病的保健医生,为了他们的房子和儿子
的事,来拜访父亲,她当时竟没有给他们好脸色,实在是太孩子气了。以后,对这种无事不登三宝殿的“香客”,何妨
客气些呢,看,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求上人家了。  “干脆开一周假吧,休息休息,你们演员请病假扣钱吗?”华大夫
的殷勤劲儿就别提了,好像你要是同意让她给你开张病假条,倒是给了她什么施舍似的。  “不,就开轻工作吧,一
周够了。”施季虹胸有成竹。  的确,一周就够了。到陕西、甘肃去巡回演出的小分队后天就走,她凭着这一周的
“轻工作”,完全可以躲掉这趟“官差”。而且只能是“轻工作”,不能是“全休”或者“半休”,否则的话,有人就
会拿这个问题来阻挠她参加《货郎与小姐》的剧组了,一句话就能砸了她的锅,“让一个‘全休’病号演出,晕在台上
怎么办!”她不能不防着这一手。至于大后天去参加“爱与美”音乐晚会,就用不着顾忌什么流言蜚语了,反正不是剧
院组织的演出,谁也管不着。  这期《人才》杂志上的那篇文章怎么说来着?成才要具备七个条件——客观环境、主
观努力、方法对头、机遇,还有……反正是七条,她倒是觉得还得加上一条——会算计。曹操只懂兵法,不懂诡计,于
是才有“夜走华容道”,现在的现实也如此,凡事你不使点心眼儿,算计算计,说不定就让谁把你给算计了呢。  站
在街上,看看表,十点多了。她得先去卢援朝家,拿昨天落在那儿的乐谱,然后再上湖南饭庄和建国碰面。这个不用急,
反正说好了建国先去占座儿的。  街上风不小,她骑上车子,正顶。这顶头风也添了她的一丝感慨,当个演员真是不
容易的,能不能唱好演好倒在其次,讨厌就讨厌在还得玩儿命地钻营,不然就得落伍,让更能者甩开。  说心里话,
这两年她真觉得自己是越变越坏,越变越油了。偶尔,她还会思念和留恋过去那种纯真、童稚的胸怀。她也曾是一个有
着浪漫理想的小左派呀;她也曾痴情地羡慕、崇拜过小说、电影里的那些个英雄人物呀;她从小要强,不甘居于人下,
所以,做一个英雄人物的幻想也曾是多么强烈地刺激过她呀,那时候,真要叫她上战场她大概也不会含糊的,似乎一直
到了十一广场事件那阵子,那点热火也还没有完全燃尽。可是,她现在毕竟是生活在现实的社会上,这些年她也看破了,
英雄人物在哪儿啊?英雄的道路在哪儿啊?无非是作家们在那里垂泪自感吧,她不能一味在作家和自己心造的世界里生
活,现实,好像是一部更大更真实的小说,把她改造、教育成现在的样子,你自己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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