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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部分

便衣警察-第73部分

小说: 便衣警察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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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惊骇!  他认识这笔迹,这潦草却未加伪装的笔迹!  施肖萌掮着沉甸甸的书包,走进宁静的阅览室。行将西落
的太阳,在这间轩敞的大房间里洒下一片灿烂的金晖,明亮堂皇的视觉效果和暖融融的书卷的香气,使她晦暗的胸襟稍
稍宽展了一些。  她为自己找了一把略高一些的靠背椅,尽量舒适地坐下来。这几天,来这儿看书的学生寥寥落落,
似乎大家都在忙着为逃避去外地分校的命运而奔走活动。她要不是中午刚从王副校长那里得到了可靠的内部消息,又何
尝能够如此安逸地来这里看书呢?  还有几天就要放寒假了,放假前就要公布去分校的学生名单,最近一段时间,无
论是在教室、宿舍还是在操场、食堂,这件事都作为中心话题被人们用各种猜测、判断和展望翻来覆去地咀嚼着。要去
六百人,占全校学生总数的四分之一,几乎每个人都面临着被——用某些同学的话说——发配“远恶军州”的可能。前
天,中文系十八个党团员联名向校党委递了公开信,主动要求去分校草创,随后,西语系立即有人起而响应,而在他们
法律系,却还没有涌现出这类拔萃人物。当她在食堂门口看到那封赫然贴在墙上的公开信时,胸口也曾荡过一股热流,
对于这些自告奋勇的同学,她从心里是敬佩的,因为这毕竟不是假好汉的一时狂热,而是对自己终身前途的一个小小的
选择,她真恨不得也登高振臂,“算我一个!”把自己的名字填在上面,与那十八勇士为伍做伴去。然而却实在没有这
个勇气,她要是真那么干了,也许才真是属于一时狂热呢。她想好了,听天由命吧,让她去,她就去,让她留,她也不
那么左,好像只有到分校才算响应党的号召似的。  于是在昨天全班的大会上,她只是和大多数同学一样,谨慎而简
短地表了一个愿意服从组织分配的态。等散了会,立即有人对她说:“你还怕什么?你有你老头儿……”虽然是熟人玩
笑,但说得这么直白,颇有些让人下不来台,她当即就恼羞成怒地抢白了一句:“你可以监督呀,我要是托家里走了后
门,你告到纪委去,叫我退学都行。”

9难以形容的兴奋和满足
    王副校长在今天中午透给她的消息中,特别提到了《南大学报》已经内定由她担任法律组的学生编辑一事,显然,
她的留校有一大半是出于这一缘故。她的心情也由此而安定下来,这样见了谁都可以说得出口了,她留是留得无愧的。
  阳光在眼前的桌面上镀了一层柔和的金色,使人赏心悦目。《学报》怎么看中她了呢?大概,一是因为卢援朝案件
的胜诉,使她小小地轰动了一下;二是她的那篇“摒弃人治,实行法治”的文章,《学报》取其鲜明,是准备刊用的。
这两件事似乎和眼前这片金色的阳光一样,预示着自己在事业上的未来。比起大多数同学来,她应该算一个早发的幸运
儿了。一想到自己的文章将第一次被铅字刊出,她心里便荡漾起一种难以形容的兴奋和满足。  多想想这些好事吧,
她尽量把这些天来那一个个不快的思绪从脑子里赶开,慢悠悠地从书包里取出那本正看了一半的参考书——《宪法选编
》,从中间打开来,又摊开笔记本。对!所有这一切,学问是最要紧的。  十九信条?穴宣统三年九月十三日公布?
雪  第一条,大清帝国之皇统万世不易。  第二条,皇帝神圣不可侵犯。  第三条,……黑色的铅字在书页上模
糊起来,她的思绪又飘移开去。最近一段时间,她总是不能长时间地凝聚起注意力来,思绪总是这样游移无定,像痼习
一样难以克制,想什么呢?她常常……常常会不期然地想起周志明来。  自从和他闹翻以后,她当真发狠地下过分道
扬镳的决心,但没出两三天,一腔子无名火便渐渐平熄下来,他的面孔、身态、声音,又悄悄地从心底的缝隙里钻出来,
频繁而顽固地勾留在麻乱的记忆中,挪移不开,挥赶不尽。恨和爱、恼怒与眷恋、委屈与失悔交织在一起,缠绵在一起,
真是一种莫名的苦闷。她一向是个不吃后悔药的人,这回却暗暗地埋怨起自己来了,实在不该在冲动之下说了那些绝情
的话,过分地伤了他的自尊。就算他和严君勾肩搭臂地逛过大街吧,那也并不是完全不可挽回的错事啊。人无完人,金
无足赤,好人也会有过失,何况人是感情动物,异性相吸,常属不免。而周志明又绝不是一个轻浮成性的人,绝不会把
以往的爱情一旦抛净。为什么不能原谅他,把他的爱彻底地夺回来呢?至于他对季虹问题的上书言事,在法律上本来是
个无可挑剔的行为。虽然姐姐定成了反革命,对自己作为一个法律工作者的名声和前途不会没有影响,但是法律的神圣
她是懂的,为这件事而移恨于周志明,她不能那么没觉悟!  如果不去找他,他会自动回来吗?她脑子里不止一次地
转着各种估计,如果他回来,她是愿意原谅他的,这自然不用说了,其实,她简直是急于原谅他了。她是多么希望看见
他突然一推门走进来呀。到了晚上,她躺在床上还发着这种臆想,后来,他竟然真的来了,站在她面前,腼腆地别过脸
去,眼中闪动着柔情的波光,向她诉说着许多愧悔和想念的话,她当然是张开双臂拥抱了他,在他脸上印满了甜吻,后
来,后来……竟是南柯一梦!  白天再去想这梦,反倒体会出无尽的苦味,想丢,又丢不开。到现在还得想方设法来
逃避和抵抗这梦的缠绕,她吃力地把视线重新关注到书上来。  第三条,皇帝之权以宪法规定者为限。只读了这一行,
心绪又缭乱起来,种种不快又一股脑儿地翻上来。是的,她为卢援朝的辩护使她在学校里很光彩得意了一番,但在家里,
和母亲的关系却陷入了一种说不出来的别扭之中,母亲是爱姐姐的,所以不免移怨于她。从道德上讲,母亲当然也明白
这本来是怪不得她的,但是感情毕竟是独立于道德之外而发生作用的另一种东西。母亲的更年期还没有完,常常显出低
于常人的脆弱和烦躁,这些天几乎没有对她做过半点温情的言笑,看到她回来就把一张冷冰冰的脸扭到一边去,至多说
几句敷衍的问候,“吃饭了吗?”、“回来啦?”像是同一个半熟脸的人在街上打招呼。她甚至巴不得母亲还像过去那
样在她耳边没完没了地唠叨才好,什么又去谁家玩儿啦,为什么不到乔真那儿去啦,为什么要穿这种颜色的裙子啦,不
管说什么,她都愿意听。她有时也非常强烈地希望能跟父亲坐在一起谈谈,随便谈什么都行,只要能让她享受一下那很
久就流于无形的父爱。而父亲却又是那么难得一见,即便见了也是匆匆一面,说不上一两句话就走,她这个当女儿的还
远不如他的秘书重要呢。周志明离开了她,父母又是这样不顾她,亲人们对她的漠不关心比以前的过分干涉更加让她受
不了!  阅览室里的人越来越少,有人从斜里走过来,触动了一下她的胳膊,把她从痴想中扯出来,学校政工部的一
位干部站在她的面前。  “小施,外面有人找你。”  “找我,谁?”  “市公安局的。”  她的整个身心仿
佛都在呼吸之顷收紧了,眉宇间闪过一阵兴奋,她掩饰着,故作漫不经心地问道:“人在哪儿?”  “在外面,我领
你去。”  她匆匆将摊在桌上的书本胡乱塞进书包,往肩上一挎,跟在那位干部的身后向外走去。  “他到底来了!”
她脑子里一跳一跳地想着:“他离开我,也许比我还要神魂颠倒吧?呆会儿见面我怎么说呢?当然岐山路那件事是先要
忌口的……”  出了图书馆的楼门,向左斜斜地拐过去,有一片幽静的小松树林,林中有块方方正正的空地,空地上
错落有致地摆放着几个样式古老的石凳。那个干部把她领到这里,并不离去,她看见严君和另一个魁梧的中年人从石凳
上站起来,眼睛对她直视,她心里的那一腔热气忽地冷下来。  “找我?”  “找你,有件事。”中年人态度温和,
递过一张叠了一折的白纸来。

10失望的情绪潜然爬上心头
    她认出来了,这人就是上次去抓卢援朝的那个大个子。她迟疑地接过那张纸,心里一动,不会是他让他们带来的信
吧……她把白纸掀开,一行钢笔字和一个暗红的官印把她所有的想象都击得粉碎。兹有我局工作人员陈全有、严君向你
校学生施肖萌了解有关……她没有看完,一股极度失望的情绪潜然爬上心头。严君向她指指石凳,说道:“坐下谈吧。 ”
  她没有坐,但却点点头,说:“了解什么,只要我知道的就一定提供。”她用了一种通达合作的口气,而实际上,
心绪却败坏极了。“我们只有一个问题,”中年人说,“在施季虹诬告卢援朝的伪证中,你是怎么发现月光这个虚假环
节的呢?”  这个问题大出所料,她怔了一下,说道:“这本来是个常识嘛,难道有什么可奇怪的吗?”  “不,”
中年人仿佛是胸有成竹地眯起眼睛,非常肯定地摇着头,“阴历二十七、二十八的夜间没有月亮,并不是人人熟悉的常
识,据我们了解,你在天文学方面的知识并不丰富,是不是呢?”  “可我也不是个白丁,我就是查出来了,使一个
无辜的人免受牢狱之苦。”她有点气愤了,“我不明白,这个案件法院早已审结,你们现在又提出来胡乱猜疑,干什么
呢?”话说出口,她又有点儿后悔,何必用这种刺激性的语言呢?  中年人似乎并不介意,仍然温和而执著地继续问
道:“那天没有月亮,是不是有人告诉你的?”  她也心平气和了,微微笑一下,反问:“怎么,辩护人在辩护前合
法搜集证据,难道事后也要受到盘问和干涉吗?”  中年人目光灼灼一闪,不答她的话,反而单刀直入地问:“是卢
援朝告诉你的吗?”  “什么?”她有点儿赌气地扬扬眉尖,“我要说你们这是侵犯辩护人的合法权益呢?我可以拒
绝回答吧?”  “肖萌,”严君插上来说,“我们今天是为工作来向你询问这个情况的,请你协助一下,好吗?” 
 她浑身打哆嗦,一股没来由的委屈和憋气占满了全心,严君的态度是温和的,甚至是商量的,但这种居高临下的关系
却叫她受不了。她真想哭出来,把这些天积下来的所有委屈放任地倾泻一通,眼泪快要流下来了,她转过身子,想走。
  “等一下,”中年人强硬起来,“依照法律,公民有作证的义务,故意隐瞒证据的要负法律责任,现在请你明确有
个态度,你是不是拒绝回答我们的询问?”  泪水湿了眼睛,她忍住没让它流下来。  “肖萌,”严君几乎是一种
关怀恳求的语气,“你为什么不愿意说呢?伪证中的那个破绽,你是怎么知道的?”  她垂下头来,用低低的声音说
:“是他,他告诉我的。”  说完,她踉踉跄跄向树林外面跑了出去,听见严君在身后叫她也不回头,泪水顺着双颊
流进嘴里,舌尖上全是难言的咸涩。  阅览室已经要关门了,她又不想早早地回家去熬那个难堪。因为宿舍已经支援
了新入学的外地学生,她放了学便没个去处,有时在学校里寻事耽搁,有时在街上无事消磨,最近还常常去援朝家坐坐。
自从援朝被诬陷入狱后,她就把他当作一个弱者在付予自己的同情了。卢援朝其实还是很爱姐姐的,现在虽说平反出了
狱,但毕竟失去了将要得到的家庭生活,所以仍然是个不幸的人。然而她今天却不想去找他,她现在已经没有热量再去
温暖别人了。她骑着车子在街上慢慢地转了一阵,让情绪渐渐平静下来,直到墨蓝的夜色涂满了天际,才回到家里。 
 走廊里没人,却大亮着灯,她没有去关,她现在对于特别强烈的光线似乎有种近于病态的刻意的渴望,因为黑暗总是
象征着寂寞和孤独的。  厨房里传来丝丝拉拉的炒菜声,一种家庭的温热气息突然贴近她冷瑟的身躯。吴阿姨从厨房
半开的门中探出了脑袋,一股菜油的香味随即飘溢在走廊里。  “小萌回来啦?饭等会儿就好,你饿了吗?”  
“不,我不饿。”她笑着回答,尽力扫开胸中的积郁。  她把书包挂在衣架上,走进自己的房间,一眼看见桌上摆着
一个字条,她没顾上脱大衣就拿起来看,啊,是爸爸留的。  萌萌:我很忙,见不到你,有件事和你说一下,今天公
安局的领导对我说了,周志明和那位女同志那件事是在执行任务,组织上是清楚的,你是误解他了,爸爸。  又及,
这事你自己知道就行了。她手里捏着这张条子,像傻了似的僵立在桌边,心里不知道是高兴还是窝火,她想笑,笑不出
来,想哭,又哭不出来,就是这么一种没法形容的感觉!  她在床上坐下来,又去看那字条,渐渐在麻木的舌尖上咂
出点儿味来了,是高兴,她应该高兴!她按捺不住地在屋里转了两圈,离开屋子想到客厅去,她真希望这时候客厅里正
有个可以交谈的客人在座啊。  客厅开着日光灯,雪白的窗帘从窗户的上沿垂挂下来,格外耀目。母亲坐在沙发上,
挪开手中的报纸,很注意地看了她一眼,难道自己脸上有什么古怪的神情吗?  “妈,爸爸还没回来?”她鼓起热情,
向母亲做出一张笑脸。  “啊,没回来,呆会儿饭好了你先吃吧,我等你爸爸回来再吃。”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
她又主动扯起话头,“我也等爸爸回来再吃吧,反正也不饿。”她尽可能将声调处理得亲热而又随便。  “啊,不用。”
母亲端起自己的茶杯,站起来,向卧房走去,“这两天总失眠,我得躺一会儿。”  “妈,”她在她身后说,“今天
我们王副校长找我谈了,去分校没有我。”她故意找这样重大的事情说,想调动起母亲的兴趣来。  “王副校长?噢,
就是跟你乔叔叔挺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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