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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部分

夏季欲望-第36部分

小说: 夏季欲望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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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术,只一眨眼的功夫,就潜匿了踪影,问谁谁都不知,也不知县政府里的干部都
吃了什么药,保密工作硬是做到了家。
    临近10点钟时,王华鹏双眼一亮,董县长从那边的小会议室钻了出来。董县长
也看见了他,突然就要往人群后面缩,王华鹏一个箭步冲上去,象电影里公安抓逃
犯般敏捷,一把揪住董县长的手腕。
    “董县长,”他如释重负地说,“这是北山之秋音乐会经费预算报告,请你尽
快审查签字,下面的文化馆拿到钱好组织筹办。”
    “老王啊老王,”董县长叹着一串一串的气,“硬是躲都躲不掉你呀。”
    王华鹏笑:“我们计划,音乐会与国庆文艺晚会放在一起搞,又可以为县上省
点钱。”
    “好好,好。”董县长应付地,“放在办公室吧,交给刘主任也行,我有个紧
急会议,你看,会议室里人来得差不多了,等我呢。”
    “那,我再在外面等。”
    董县长急忙劝阻:“不要等不要等,最好不要等。”边说边脱离开王华鹏,匆
匆走进另一间会议室。
    王华鹏轻叹一声气,倔强地坐下来。
    到了中午12点过,董县长和副县长们有说有笑地从会议室里先后走了出来,当
看到在那张硬木凳子上坐了两个小时的王华鹏还眼巴巴地等着他时,董县长的无奈
之中也增加了一抹钦佩的神色。
    “你这个老王呀。”他不断地摇着脑袋,不知是称赞还是表示歉意。
    “又要耽误你吃中午饭了。”王华鹏放低声音,“出去烫火锅,我私人请客。”
    “走吧走吧,没见你这么有耐心的人,到我办公室去。”
    进了县长室,董县长疲倦地坐进沙发,呼呼吹着大电扇。王华鹏则恭敬地垂手
站立。董县长招呼他坐,说站着干啥呀。王华鹏说站着好,有啥不清楚的地方,我
好给你解释解释呀。董县长就读报告,读了一会儿,突然抬起头说,
    “35000元,哎呀,我的王局长,你叫我……”
    “董县长,”王华鹏说,“有句话,不知道该问不该问,不问又心里憋得慌。”
    “你一直都是个爽快人嘛,当了局长反而谨小慎微了。”
    “这,我也说不大清楚。”
    “是啊,”董县长突然想到了什么,“当官也有当官的难处,人家只看到你道
场做得热闹,不知道你烧成疤时的痛苦。哎,你说。”
    “这段时间,我多次想给你汇报工作,你就是老躲着我,是不是新班子上任后,
我工作上有什么差错?”
    董县长爽朗大笑:“你这个老王呀,文人就是小心眼多。”转而认真地说,
“我老躲你,是有这么回事,那是怕你。”
    “董县长真会开玩笑。”
    “老王,我不是开玩笑,是怕你一次又一次找我要钱,这才一个月,你就打三
个要钱的报告,一个是文化馆需要添置钢琴、电子琴。音箱什么的;一个是图书馆
阅览室的维修;一个是博物馆汉墓的保护;加上这个音乐会,有四个要钱的报告了。”
    “我还以为你没有审阅呢。”
    “我怕没你想得那么官僚吧。”
    “不不,我是随便问问。”
    “老王,我也难呀,一支笔重千斤呀。你知道我们是个穷山区,交通不便,县
里财政情况一直不好,特别是今年又遭了水灾,县里的人头工资都是月月凑,迟迟
发。政府办公会议特别决定,每个月的钱,第一发教师工资,第二是一般单位,第
三是县府机关,第四才是我们领导。亏了什么。都不能亏了教育呀。你们的唱歌跳
舞,那是另一回事了,啊……”
    “哎哎董县长——”王华鹏想叫。
    董县长摇摇手,“你再想想,制约我们县上经济发展的要害是什么?刚才说了,
是交通。而交通不便的焦点是什么?是没有青河大桥。从1958年大跃进到现在,几
起几落,桥还是没有建成,原因就是缺资金,青河大桥设计全长1500米,是公路桥
中的长桥了,我做梦都在想啊。”
    “那是,”王华鹏附合道,“全县人民都在盼望,我也经常看到,一到春秋大
雾天和涨洪水,两岸的汽车排起几百辆,就是无法过河。”
    “给你透个底吧,”董县长说,“自从文革结束后,连续四届县长都把建大桥
作为大事来抓,县里搞了个建桥基金,由县长每年从财政预算里拿一笔钱,存人基
金帐户,每年递增,在我这一届中,大桥也许可以动工了,当然,省里市里也要出
一大笔钱。老王,你体谅到我这当县长的难处了吧。”
    “董县长,那精神文明——”
    “我懂我懂,两手都要硬,两手都要抓。这样吧,等今年的国庆节来了,搞个
晚会什么的也要得,音乐会的报告我批,其它三个报告,只好搁一搁了。”
    王华鹏有点兴奋了,连忙说:“这也是我们新班子上任后的第一次大活动,再
说,我们县的北山之秋音乐会,在市里省里都有一定的影响。”
    “好好。”董县长顺手拿起桌上一只红铅笔,刚在报告上划了一笔,突然觉得
不妥,赶紧换了一支醮水钢笔,签上意见,署上自己的大名。
    这就是机巧所在了,董县长批的拨款条子,如果是红铅笔签的,批多少财政局
划多少;如果用钢笔,就只领得到一半,原珠笔最次,财政局如果见原珠笔批的条
子,一律以没有钱相对待。董县长用钢笔招待王华鹏,已是对精神文明的重视,没
有糊弄他了。
    王华鹏接过报告一看,惊呼:“董县长,只批一万呀!”
    “老王,”董县长已在收拾桌上的东西,“你就当好维持会长,尽量维持现状,
等大桥一通,我们县的日子就轻松了,那时,你找我,一我决不再跟你藏猫猫。”
    王华鹏无可奈何:“麻烦董县长了,走吧,今天中午烫火锅。”
    “免了免了,老王,苦了你了。”
    王华鹏无言,只是尴尬地笑了笑,转身离去。

    余长文听完。半天开不得腔,原来还以为县上那钱,宁愿拿去建楼堂馆所,宁
愿给上级官员吃“福喜”,就是不给文化人开点思,听王华鹏讲来,大概还不完全
是这样。
    “那这10000元,”他问,“局里拿到手没有?”
    “要都拿到手就好了,”王华鹏说,“我那天一回到局里,就催着财务股的林
股长去办拨款,催了一个星期,第二个星期的第三天下午,林股长脸色难看地进我
的办公室了,正好,我和李书记赵副局长在议事。议什么呢,议的是如何对待宏发
公司的赖总经理的事。”
    “姓赖的?”余长文想起来,“我看见过,到我们夫子庙里来了三次了,乱看
乱走,像旧社会的特务一样。”他想到那个梳着大分头,见人就撒红塔山香烟的人,
一张脸漆黑,好像从非洲才回来的一样,他对那人不喜欢,那人身上的市侩气太重。
    “就这个问题。”王华鹏索性什么都交底,“赖总老是上门来纠缠我们这些头
头,是想租夫子庙里的图书馆几间阅览室作磨芋加工厂,还说想把他的公司挂靠在
文化局名下,让我们每年轻轻松松收几个管理费。”
    “挂靠在文化局下面干什么?”余长文不解。
    “说这样在外面从商信誉高啊,因为人家都知道文化人不哄人蒙人啊。赖总吹
得天花乱坠,县上一些头头也打电话说情,说日本和美国的妇女吃了宏发公司加工
出口的磨芋粉,统统都美容长寿了,这种为全世界人民作出贡献的事业,县文化局
怎会不支持呢?”
    “屁,”余长文觉得好笑,“那就不要精神文明建设了,把我们夫子庙也弄成
工厂,那整个县里,恐。m再也找不到一块文化的净土了。”
    “是这个问题啊!所以文化局一班子人都不同意,在这儿办工厂,机器轰隆隆
一开,还让不让人读书看报?林股长就是这时候进来的,一进门就对着我嚷,‘你
那10000块只拿到5000,财政局范局长说,剩下的5000没法,只好欠着,哪时有哪时
给,不信,你亲自去问问。”
    “董县长批10000,”余长文不懂,“他范局长就敢砍掉5000,县长的面子往哪
搁?”
    王华鹏点头:“我起初也没弄清楚其中的奥妙,局里的一班人都不懂,都叫我
去找董县长,不信董县长就喜欢别人这样欺负他。只有李书记是老一辈革命家,他
知道其中的讲究,他告诉我,范局长与董县长关系非同一般,不说白不说,说了也
白说,其他局也有类似的遭遇,不是我们一家。”
    “那不管,”余长文梗起脖子,好像面前坐着的人是李书记,“你还是要去找。”
    “我也是,当时说走就走,骑上破自行车直奔县政府,董县长在办公室里问我,
‘范局长是说欠呢,还是说不给?’我说,‘他说的是欠,哪时有哪时给。’董县
长说,‘啊,这就对了,欠得赖不得。’我急了,说,‘这种作法是对你的不尊敬!’
话一完,自己都觉得似乎有挑拨领导关系之嫌。哪知董县长笑了,‘那也不完全对,
比方说你去买货,货暂时没有,你能说人家存心不卖给你?这样吧,我再打个电话
问一问。’”
    “就这么完了?”
    “就这样。”王华鹏看着余长文,“你还想怎么样?”
    “我们的音乐会经费黄瓜打大锣——还差好长一截呢。”
    “那就赶紧想办法呀,我想办法,袁馆长想办法,你和你们一帮艺术家们。大
家都想办法。”
    “全民讨口,以求一逞?”
    “话不能说得这么难听,不过意思如此,要舍得放下架子,只要是为了正当的
事业,有时脸上受点窘,身上受点累,也是值得的,谁叫我们是想干点事情的文化
人。”
    走出王华鹏家门,余长文在二殿后边的老柳树下徘徊了很久,王华鹏最后那句
话一直响在耳边,看不出来,王华鹏的境界比他高,听听他怎么说的:“只要是为
了正当的事业,有时脸上受点窘,身上受点累,也是值得的。”王华鹏就是这么在
干,为了替文化馆弄到一点拨款,堵了六次董县长,终于批到了1万,也终于有500
0元钱真真实实地进了账。他是为了什么?说轻点,为了他的政绩,为了他的官位,
但客观上的效果却是为了县上的精神文明,是啊,“谁叫我们是想干点事情的文化
人”!
    余长文扭头就走,5分钟后,在一间房门前一抬头时,发现已经到了傅老师的府
上。
    他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他原先并没决定要遵照袁馆长的指示来给傅老师作思
想工作,可现在却站在了傅老师家门前。
    这么说,是王华鹏的那几句话在指挥着他的潜意识,那几句看似平常却颇有分
量的话,在冥冥中主宰了他的行动。

    在余长文眼里,傅老师的家已经成了一个舒适的狗窝。
    傅老师的妻子吴庆玉守在一个婴儿摇篮边给狗姑娘傅花打扇,傅花嘴衔着一个
奶瓶,砸砸有声地吮着鲜牛奶,玻璃球一样的眼珠骨碌碌地转动,闲适地打量一眼
进来的不速之客,对余长文的诗名和脾气没瞧上眼,对他怀着什么心思来到这个家
庭传达人世间的争斗也不感兴趣,又将眼光懒懒地收回,使劲地吮起奶嘴来。坏家
伙是知道它在傅家的地位的,它的表情和庸懒地仰面朝天的体态说明了它的得意。
    傅老师从脚踏风琴前站起来迎客,嘴里恨恨有声,表示着他决不与吴庆玉同流
合污的立场。
    “看看看,”他穿着一件肩膀上打着补丁的圆领文化衫,背上是一圈黄黄的汗
渍,“把这个龟儿子当祖先,我们一家倒成了它的奴隶,我们每天吃素它吃肉,还
吃精瘦肉,剩的肥筋筋我们吃,老婆子还说给它买空调,怕它热死,咄!你把你自
己卖了怕也凑不够买空调的钱!”
    庆玉不恼,只欢喜地瞧着她的宝贝:“你看你看,小余你看,你看它这身毛,
听说省城的狗市还热着呢,我这种北京大,若是生出狗崽,就一个月大的奶狗,拿
到省城听说还可以喊到两千元一条的价钱呢……喔喔喔,傅花好乖乖,妈妈就指望
着你了,你傅爸爸也指望着你——”
    “等着等着,”傅老师围着庆玉打转,“哪个是狗东西的爸爸,你要当妈我管
不着,听清楚了,我可不是它的爸!”
    余长文笑着把傅老师拉到夫子庙的花圃里去了:“我们歇歇凉,”他说,“让
傅师母一个人辛苦去。”
    月亮刚爬到大殿东檐角的尖弧上,是个月牙儿,柔柔的清辉无声地洒下,给眼
前的花草树木镀上一层细腻的银粉。躲在草棵里的夏虫长长短短的吟唱着。余长文
突发奇想,若还是小孩子的话,夏日的夜里该拾得多少情趣,可惜他们都是成人,
古人说人生识字苦之始,成人的世界,没有小孩的单纯了。
    余长文把袁馆长要傅老师去马胖的白天鹅讨赞助的事放在后面,先问傅老师想
不想让北山之秋音乐会按时搞起来,傅老师当然说想。余长文就把王华鹏那里的困
难向傅老师透露一二,又把袁馆长也没法拉到更多赞助的事也透露一二,看傅老师
痛心疾首地呆在原地,认为时机成熟了,才把马胖愿意给音乐会出资,但得请傅老
师亲自去一趟的话讲出来。
    话未讲完,傅老师就炸了营。
    “我操他马胖的先人!”傅老师一出口就是粗的,“他以为他是个什么东西,
他要我去?我去送他一个大巴掌,送他一脚头还差不多!”
    余长文不急,傅老师的发火在他意料之中,等他骂得没劲了,他才随便地问:
“那就是说,北山之秋音乐会你宁愿不搞了?”
    “谁说我不想搞?”傅老师气咻咻地,“我一辈子的追求就是这种纯艺术的盛
会。”
    “但这就两难了,或是接受马胖的捐助,音乐会搞起来,全县人民受到一次高
级的艺术活动的洗礼,或是拒绝那笔钱,让人们在麻木的精神状态下自生自灭,只
知道港台爱情歌曲和卡拉OK,而不知道世上还有更为精粹的精神享受。二者必居其
一。没有中间道路可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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