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欲望-第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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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圃,那股宏大的哭声就让他的心尖紧缩。
宿舍区平房前的空地上,围了好大一圈人,几个馆住在夫子庙里的职工和家属,
大概都倾窠出动了,人圈的核心,是吴庆玉痛彻肺腑的哭声,那哭声震天撼地,击
打着夜色中的万物。
余长文的神经高度集中,心很痛,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钻进了人圈里面。
这里的景像让他惭愧,只见吴庆玉跌坐在泥地下,放声大哭,双脚把地上都蹬
出了两个浅浅的土坑,袁馆长的爱人程芸在左、田副馆长的农村老婆邱大嫂在右,
一人一个想把她拉起来,但往往刚拉到一半,吴庆玉又挣脱她们的挟持,横倒在地
上再度拍脚打掌地哭。
“傅花呀,我的乖女儿呀……”吴庆玉仿佛在哭自己的亲生女儿,是那么凄凉,
那么真挚,“是哪个丧尽天良的、把你偷走了呀,你怎么就舍得丢下、我们不管了,
我的傅花呀……”
“傅嫂,”王华鹏的爱人肖霄在人堆里劝,“傅花丢了,你再养一只就是,你
不要哭了呀。”
“就是,”邱大嫂自己也在抹泪了,“女人哭多了亏气血,傅嫂喂。”
吴庆玉哭得更伤心,唱起了山里农妇哭坟专用的那种丧葬调,“我的乡亲们哩,
你们不知道呀,我们傅花再过几十天,就要生娃娃了呀……老天爷呀,你怎么就不
丢我,偏偏要丢了我的傅花呀……傅花呀,你傅爸爸烟也戎了,肉也不吃了,都是
为了你,想你报答我们傅家,我的傅花呀……平时你比我们都吃得好,睡得好,我
的傅花呀……你傅爸爸苦了一辈子,就爱写个歌啊曲的,我的傅花呀……我们供你
养你娇惯你,就是想赚点钱,为你傅爸爸买个钢琴好作曲,我的傅花呀……你姐姐
傅乐考大学也指望你帮忙,我欠的债也指望你来还,可你就狠心地去了哇,我的傅
花呀……”
听着吴庆玉丧失亲人的悲述,发自肺腑,山川草木都要闻之变色,余长文突然
想狠狠抽自己的耳光,他偷眼看去,周围劝解的女人在纷纷揩泪,是啊,都是不富
裕的文化人圈子,都能理解吴庆玉的那份巨大的创痛。
余长文觉得自己的眼角也湿了,他埋头挤出人圈,不能再听下去,再多呆一会
儿,他自己也会忍不住失声长嚎。
他漫无目的地走,走过黑暗中的偏殿、二殿、大殿,他在夫子庙里乱转,说不
出的烦恼,说不清的哀愁,他不知怎么地回忆起了过去的时光,那时他刚上大学,
虽然经商热早已席卷社会,但文化似乎还未沦落到如此艰难。余长文的父母在本省
一个中等城市行政机关工作,余长文从小在干部家庭环境长大,守纪律,成绩好,
爱助人为乐,是文化大革命乱遍全国后,他才在纪律松驰的初中校园里学到一点野
气。后来秩序恢复了,他一头扎进学习中,终以优异的成绩读完高中,考上大学,
成了一个才思敏捷、心性高傲、思想活跃的大学生。他在大学校园里,与一伙志同
道合者组织文学社,向全国各种刊物寄稿,召开研究会,发表挟长风唤朝阳的文学
高论,那一时候,憧憬着一旦踏人社会工作,将会自如挥洒手中的如椽巨笔,剖析
社会,指点江山,激扬文字,光耀环宇。可才多少岁月过去,现实就整个地变了样,
看看这座破庙,听听傅师母的哭声,他就觉得一个人年轻时的梦想是多么幼稚,而
历史的严酷是多么令个人感到渺小。
就这么了无边际地思索着,乱转着,刚走到鼓亭旁边,一只手突然从一根枯黑
的立柱后伸出,他脑子一阵空白,刚要拼死嚎叫,只听一个熟悉的声音急急地响起。
“小余,是我。”
他半张的嘴巴慢慢落回原处,他看见神情凄然的傅老师站在立柱后面。
“你,”他喃喃发声,“回来了……”
“回来了。”
“狗,卖掉了?”
“卖掉了……”
他突然一把抓住傅老师的手臂:“你见到傅师母了吗?你听到她的哭声了吗?”
傅老师半天不说话,拂开他的手,看着只有星星没有月亮的天上,叹息一声。
“我看到了,也听到了。”他说,“我没敢走回屋。小余,”现在轮到傅老师
把他的手臂抓得紧紧的了,“事情已经是这样,想得再多也白想。”他松开他,在
裤兜里罗罗嗦嗦摸着,摸出一个厚实的信封,“这是常老五给的4000元钱,我把它
给你。”
“你这是?”
傅老师将钱一把拍到他手心,好像这是个烧红的炭圆,立刻丢开他,“本来想
明天交给袁馆长,叫他保密。可现在看来,我不能留下蛛丝马迹,袁馆长会说漏给
程芸,程芸不出,天就会讲得满城风雨,然后吴庆玉就知道,她一知道,我还活不
活人?所以,由你把这个钱给袁馆长。”
“可我——”
“就说是你拉的赞助,”傅老师已经深思熟虑一切都想好,“不管你说在哪儿
拉的,反正与我无关。”
余长文的心又一阵刺痛,这是什么事啊。“不,傅老师,我想应该——”
“不是你想,就这样定!”傅老师是从未有过的坚决,然后掉头就走,走两步,
又回头,眼里射出两束令余长文害怕的光,“你要发誓,”他说得咬牙切齿,“不
管是什么时候、什么条件,你都不能暴露我,你一辈子都要说,这是你自己拉的钱,
你,做不做到?”
“我……”
“你如果泄了一丝儿密,我将一辈子与你结下仇人。”
余长文眼里一热,还说什么好呢,面对这位一辈子只会画豆芽瓣瓣的县城文艺
工作者,一辈子不能出名可对音乐仍然痴心不改、情有独钟的老艺术家,他说什么
都只是多余。
余长文只抓住傅老师的手,百感交集地说了一句,“好老师……”就再也哽咽
不出下文。
第二天一早,余长文叩开袁馆长的家门,他把鼓鼓的信封交到袁馆长手里。
“什么东西?”袁馆长面露怀疑。
“钱。”余长文表情平静,“4000元。”
袁馆长像是烫了手一样,钱袋掉到地上,他马上又拣起来,笑得鼻子眼睛都皱
成了一堆,“你,哪来的?”
“赞助。”
“谁的赞助?哪个单位或个人?你说给我,我们在音乐会开幕时得大力鸣谢。”
是啊,哪个单位,哪个个人,这确实需要讲明白,4000元,在这个小小文化馆
里,不是多么了不起,但也绝对不是一个小数。
“这是,”一瞬间,一句天外飞来的理由自动出自余长文的嘴巴,“先前没好
意思告诉你,是找梅佳丽赞助的,她确实在省城,发了点小财。”
说完,他扭头离开了袁馆长家,他看到闻声从内室出来的程芸莫名其妙地激动
得张大了嘴巴。他不敢多看他们,他把别人用眼泪、甚至用血汗换来的荣誉加在自
己头上,他承受不起这个重量。
临出门,他突然回头加上一句:“袁馆长你不准到处去宣传我的成绩,如果我
从任何哪个人口里听到在说这个钱了,我将与你一辈子结下仇人!”
袁馆长和程芸愣在原地,像一对被古代大侠施了定身术的木人。
8月中旬,凑上袁馆长、大罗、小史他们拉到的几千块钱赞助,北山之秋音乐会
终于有了一笔可贵的1万块钱的启动资金。
第十四章
梅佳丽是8月初回到省城的,她没有通知米建国,为了怕米建国找到,她退了原
先的租房,重新在附近另一条小巷租了一间。她不想见男人,不管是何种男人。舞
厅也没去,她唱不出欢乐的歌。她的内心一时间结成了坚固的壳,她龟缩进去,独
自舔着流血的伤口。
余长文居然在半夜在一个女孩约会,这是她绝对没有想到的。在省城,看惯了
许多男人在家庭上的背弃,都以为那是别人,有一种隔岸观火的恬然。由于少女时
代的受骗于嗓音教授,使她对男人天然存留一份恐惧,她不想接近男人,更不愿意
去认识男人,她直觉地认为,男人与女人是两种不同的动物,女人虽然也要小性子,
但女人本质上是透明的,连小性子也透着不需掩饰的公开。
而男人则不然,男人上班与回到家是两回事,男人在台上和台下简直不是一个
人,男人道貌岸然的背后是男盗女娼,男人关心对方的目的却是要打倒对手,口蜜
腹剑、指鹿为马、合纵连横。朝秦暮楚,这些都与男人结盟,与男人有不解之缘。
而女人不谙世事,女人即使搞阴谋,都很拙劣,都无伤大雅,反而使女人更女人,
更可爱。
这么可爱的女人,为什么永远都要被男人欺负,在这个世界上,“不尿床的婴
儿,不吃肉的老虎,还有永远忠实的丈夫,是绝对办不到的。”难道这是真理,即
使真理也应该有偶尔疏乎一下的时候啊。
本来以为余长文会是男人中的例外,可北山之行击碎了她的幼稚的幻想,连余
长文都在演戏,还有什么人不可以演呢?米建国当然也可以演戏,说不定演得更好。
米建国是商人,自古以来,商人就与灯红酒绿结下不解之缘,或者说,灯红酒
绿本身就是商人的生活环境和工作环境,灯红酒绿是被商业所创作,又为商业服务,
它们之间是连体婴儿的关系,两个身体一付心脏,离开了谁都不行。既然余长文这
种有道德自律感的文人都是这样,那么米建国这种商人更无廉耻可
当然她自己也高尚不到哪里去,她半推半就地与米建国交往,心灵最隐密的角
落,不是潜藏着想利用米建国在社会上的作用、以为自己的歌唱生涯效力的愿望吗?
可是余长文的所作所为让她大受打击,由此牵怒于米建国和所有男人,她感到
对人类陌生起来,心灵的触须从舒展向内部卷缩。她害怕男人,憎恨男人,一下子
不能决定可否与米建国继续交往下去,现在最紧要的是冷静,是独自清理一下自己
的思绪。
8月15比她患了感冒,中午起床,忍着头痛去街对面小药铺买药。下了所住的楼,
刚跨下街沿,一个黑影这在面前,她向左绕过黑影,黑影左跨一步,她向右绕,黑
影立即向右,她心里格登一下,遇到流氓了。
她呼地抬起头,然后脸色归于平静。
是米建国站在她面前。
米建国为了找到梅佳丽,像疯了一般,一有空就在梅佳丽居住的小区转悠,转
悠了十来天。
这个女人一直让他动心动性,她不讨好他,不为钱,不为利,不阿谀,不风骚,
也并不在他面前做出女人的妩媚,可他忍不住就想让自己对她好,想让自己充当这
个女人在这个复杂多变的人世上的唯一的保护者。
这是男人的虚荣心吗?一个成功男人对一个美丽女人的天然占有欲吗?这种占
有欲是隐蔽的,但不是不存在,只不过是以一种不易察觉的形式表现出来罢了。
米建国明白自己不是圣人,在商海里沉浮,不会心硬得学会心硬,不会奸诈得
学会奸诈,这是生存的需要,是弱肉强食的不二秘诀。十几年前比较单纯的米建国
早已不复存在,他之所以没比别的商人更坏,主要是比他们多一分自控能力,这种
自控来源于对社会的一分清醒,金钱不是万能的,在金钱之上,还有法律和公理,
虽然在转型期间,公理的声音似乎被淹没了许多,但公理不会消失,总有一天,它
会卷土重来,以十倍于现在的力量,来审判曾经猖獗一时的丑恶。
所以他比有些商人要清醒,他自认为在对待女人这件事上,他还遵循一下感情
的原则。
他是想从梅佳丽身上证明自己,梅佳丽是一面镜子,他想从她那里得到一幅清
晰的影像,证明他自己是懂得自爱自尊的,是在按照情感游戏的规则行事的,于是
顺理成章的,他也就是值得梅佳丽爱的。
他发疯地找,明里是在找梅佳丽,暗地其实是在找一个非常隐蔽的自己。他要
资助她,不管是事业上还是什么方面。他对音乐不是那么着迷,管它什么民族唱法
流行唱法和那种很专业的美声唱法。但梅佳丽喜欢唱歌,这就行了,这是接近她的
唯一纽带,他就要从这上面帮她。
梅佳丽走后,他命令负责公司形像宣传策划的经理去省有线电视台打听,得知
那个10月1日前将举行决赛的江南七省十个有线电视台联合举办的电视歌手大奖赛,
预计需要经费100万。他不知电视台是怎么预算这笔钱的,但听到宣传经理汇报时,
他脑子里的主意已定,他曾经向梅佳丽许过愿,要帮她在个大奖赛上拿第一,而区
区一百万,根本是一个小数字。那天为了博梅佳丽一笑,临时搞的向SOS儿童村捐款
的演唱会,捐款加杂项开支,不还投进去130万左右吗?
他会让梅佳丽走红的,作为感激,梅佳丽最终是会投入他的怀抱的。
可现在梅佳丽不见了,若找不着她,他的所有打算都成南柯一梦。
所幸的是苍天不负有心人,他竟在这个酷热难当的中午,竟在光辉小区的另一
条旧简的小巷里找到了她。
梅佳丽搬回原先住的小屋,是米建国坚持的结果。米建国本来提议她还是去那
座给她准备好的高尚小区里的一套住房,可梅佳丽断然拒绝,与男人有关的东西她
现在都没法接受。
她没有拒绝的是回原先的小屋,相比而言,后来的这间住宅没有管道天然气、
楼下的小面馆的味道也不及第一条小街那么可口。而且既然米建国已经找到了她,
再躲在这个简陋的小屋里就失去了意义。
当晚,米建国硬拉着神情呆板的梅佳丽到全市最豪华的五星级酒店吃饭,梅佳
丽不想与他为这种小事一直纠缠,打定主意吃了饭就回家,勉强出了门。坐在包厢
中,看着华灯下奢侈的摆设,游动着的穿旗袍的女侍,以及走廊外进进出出的营养
良好的红男绿女,梅佳丽却没有一点食欲。她的眼前浮现出一千里外的山区小县,
今晚的一顿饭,够夫子庙里的文化人吃多少天?真像一首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