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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部分

夏季欲望-第5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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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质,他们的腿要比北山县不在乎姿态的人们挺拔直立一些。省城街上走路的人不
大东张西望,他们的节奏比北山县走路的人快一些。
    可是这又有什么呢?
    北山县失业男女脸上的忧戚,省城有的男女脸上同样带有。到省城打工捞金的
人不知有多少万,你看那车站广场外那条马路上,从南到北起码两里长,全都站着
面带憨笑面带渴望的农村小伙和少女,这肯定是劳务市场。那么,省城的交通不会
轻松,省城的环境卫生不会轻松,省城的治安不会轻松,省城的盗窃抢人将比北山
县多了无数倍。你看省城的住宅楼,从底到天全都围着清一色的铁栅栏防护网,倒
把每家的主人关在里面像监狱的犯人,或者就是动物园里住在同样的铁笼子里的动
物。
    余长文苦笑笑,还是先解决自己的问题吧。他挥开这些与此行目的无关的玄想,
跳上一辆中巴,向市中心驶去。

    8点差一刻,余长文坐进诗友“罗斯福”的家,罗士福是东城区青少年活动中心
的文学干部,与余长文一样,早年也是诗坛小有名气的诗人,现在早就告别了缨斯,
拜在赵公元帅麾下,成了生意人。
    他们坐在罗士福的二楼的宿舍里,罗士福的家很窄,公家的宿舍,二室一厅,
找不到大富大贵的痕迹,这与路上没见面时的想象大有差别
    余长文原以为会在罗立福家里受到诗人同胞的欢迎,当罗士福拉开门扇面对他
时,他甚至开玩笑般扑上去拥抱了他一下。可是似乎不是那么回事,罗士福的老婆
从罗士福的背后门出来,看了他两眼,平静的口气中透露出来的是冷淡。
    “坐吧。”那女人说,“先坐一下。吃饭没有?”
    “这个,”余长文稍一迟疑,立即回答,“吃了。”
    “哦,”罗士福接话,“我们也刚吃过。”
    余长文说第一个“吃了”是按照北山县的规矩,先要客客气,等人家再一次问
“真的吃没吃”时,再适时说出有关车上不能吃热食,只用两块饼干垫饥之类的话,
接着顺理成章的,主人肯定就是一番热情,热气腾腾的一碗煎蛋面不一会儿就能端
到你面前。可这个罗士福两口子,全然没有县城里那种古道礼仪,他们根本就不问
第二句,一个“我们也刚吃过”,就将他余长文彻底封杀。
    看来世风已变,原以为会在罗士福家里受到浓浓的友情款待,殊不料城里人在
商品经济的辗压下早已榨干了友情的水分,大概罗士福看他不是来谈生意的,不能
给罗氏夫妇带来即时的经济效益,所以两口子的冷淡,应是题中应有之义。
    但一回想起过去,余长文脑子里就会出现另一幅画面,那时两人都没有结婚,
在省里一个刊物办的诗歌改稿班上,谈起诗歌来可以通宵达旦,累了也不愿意回自
己的寝室,两人共挤一张小床,手足相姘,声气相求。在生活上也是不分彼此,谁
有饭票吃谁的,虽不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那时的友谊,令人一
辈子感慨唏嘘。
    余长文的自尊心陡然膨胀,他本来可以立即掉头离去,但一种增强好胜的意气
主宰了此时的心情。妈的,他想,我不是来向你讨饭的,我他妈来的意思就是给你
好运,你一个省城的穷人,你可能一辈子没见过我手中的无价之宝!
    为了不遭受长久的冷遇,他做作地一笑,挺直了脊梁。
    “罗尼,”他说,“打搅你了,实在不好意思,可这么大个省城,来了,不拜
见一下诗友,又很说不过去,日后你知道了,要骂我不讲文人义气。”
    “说严重了,”罗士福口气淡淡的,并未因余长文强调的友谊而激动,“如今
哦,百无一用是书生。你不是有什么事要办吧?”他问,“我确实很忙,为如何赚
到一点钞票,补贴补贴家里的油盐柴米钱而绞尽脑汁,就是回家了也不得空闲,呆
会儿有几个朋友要请我到茶楼去喝茶,当然当然,不是谈诗歌,是谈一笔装饰材料
的生意。”他一顿,又说,“不怕得罪老朋友了,我就直说,我不相信你余老弟是
专为访友而从一千里外的山区赶到已经没有多少诗意的省城,你有什么要我办的,
也直说,行,我就帮忙,不行,你不要怪我,如何?咱们大家都时间宝贵。”
    听着罗士福似乎与逐客令一般无二的话,余长文稳住心性,慢慢从怀里掏出一
件牛皮纸信封。
    “我这里有个东西。”他始终保持不紧不慢的语气,他看到罗士福和他夫人的
眼光刹那变得专注,他为这个效果既高兴又悲哀,“这是块玉,想在省城出手。”
    “玉?”罗士福两口子一齐出声。
    “是的,玉。我怀疑这是一块上等的缅甸翡翠。我在这里,只有依靠你们,你
们才知道哪家商店最有信誉。我的意思是,这事在你的大力帮助下办成了,卖一个
好价钱,我可以给你百分之十的谢金。”
    “啊呀,余老弟客气了,”罗士福的声调即刻就有了提高,“帮忙是应该的,
应该的,你我老朋友之间,说那些干啥!”
    余长文听着这句话,心里感到了小小的胜利。哼,他鄙夷地想,到时叫你认得,
我余长文是你这个破家的大救星。
    他小心地打开信封,展开里面作包皮的一方绸布,于是,一块通体透明。水晶
般青碧的堕圆形玉石呈现在众人眼中。灯光下,它如一滴绿色的水珠,静待在一掬
之中,反射着纯柔而清冽的辉光。
    罗士福一把捧起绸布,整个面部仿佛都沐浴在碧玉发出的辉光里而变得光彩奕
奕。但这只是一刹那的事,随即,他把眼里的兴奋压制下去。
    “你说这是翡翠,”罗士福说,“现在的珠宝市场乱得像被孙猴子大闹过的天
宫,哪个敢说你手上这东西,不是B货或者C货?甚至就只是一颗做工精细的玻璃珠
子?”
    “我凭感觉,也有证据,”小心无大错,余长文并不以罗士福的洁难为忤,
“我也懂得一点识工的知识。”
    “那你讲讲看,好歹我也看过几个朋友做过珠宝古玩。”
    余长文侃侃而谈,他说,A货是没有经过人工高热和高压手段处理过的原装翠玉,
色泽是天然的,俗称“正色”或“真色”。而B货则除了指次生翠玉或次品,还特指
用强酸溶解硬玉中的杂质,或用高温电子瓦罐加热而脱除次品中的浊气的玉,这种
经过人工加工的B货,由于破坏了玉石的分子结构,虽然骤然一看水头很长,通透度
也大大增加,但B货的玉和染过的邪色玉,最怕时间的严酷,平均佩带两三年,色泽
就会“蔫”,化作枯涩呆滞,毫无生趣可言。它们丫环充小姐,粉丝冒鱼翅,可就
如患了爱滋病和癌症的病人,时间一到就爆发,无可救药,弃不足惜。
    而C货更是等尔下之,专指用人工方法给它染色的玉,中国的北方称之为“度色”
或“炝绿”。这种用高温锔色的玉,经过重复加热和染色的程序十数遍,虽说出来
的东西几可乱真,然而日后一遇高热就会脱色。就是在有经验的玩玉者手中,只要
当时置于十倍的放大镜下,就可看见,玉内有许多小裂纹的地方,翠色就颇浓颇深,
而没有小裂纹处,翠色便淡便浅,这是因为用高温锔色时,破坏了玉的原有结构,
造成很多细微的流纹和裂咎,作伪者就是利用这些小裂纹把假色渗进翠玉中,以提
高玉的水头和浓阳,因此有裂纹的地方翠色就浓,而远离裂纹的地方则翠色就淡。
可真正的A货翡翠虽说也有细丝纹,但并不会有纹处颜色就一定深,无纹处颜色便一
定浅,明眼人一辨就知。
    再就是玻璃珠子的说法,更是不值一驳,把一个颜色极似高档翡翠的玻璃仿制
品拿到放大镜下,马上就能看见夹杂其中的气泡,而真正的玉石是没有气泡的,更
何况还可在古玩店里用仪器测其比重和光谱折射率,都与真玉相差天壤。
    “所以,”余长文平静地总结,“我在拿到这个玉后,请我们县上博物馆的老
师检查,自己坐在被窝里,又用放大镜观察了一个整晚。更有力的证明是,这块玉
是晚清时从缅甸传入云南的,后来一直在农村一个老实人家手中,我不信在那时就
有如此高超的电子作伪技术,电灯都没有看见呢。若说是用硫酸溶解过杂质的次品
玉,经过了这么七八十年,早就颜色枯暗,水头尽失了,可你们好好看看,它是这
么回事吗?”
    余长文滔滔不绝时,罗士福两口子一直瞪大双眼,听得屏息敛气。
    余长文又说:“另外,我看了书的,书上说,即使是一枚最上品的‘老坑种’
A货蛋面指环,原色相当浓绿鲜艳,在中国的四五十年前也才值100元,当然现今要
买同一枚指环,非付上十来万元不可。你们想想,100来元的东西,过去有人会挖空
心思地去B它C它吗?完全没意思嘛。”
    等余长文讲完,罗士福和老婆长出一口气,他们互相对一对眼神,再把手中的
玉凑向灯亮处仔细看了几秒钟。
    从这以后,情形立时大变,罗土福的老婆一迭声叫余长文坐沙发的最软处,并
记起了还未向客人敬茶,立即就沏了一杯端来,连声夸耀泡的是明前峨眉茶,市面
上值得到几百元钱一斤,不是真朋友,她轻易不拿出手。罗士福又换了精神似地,
配合着夫人的行动,赶紧把桌上的台扇转来对着余长文,给讲得额上冒汗的客人驱
除暑热。
    “你找到招待所没有?”罗士福向余长文递烟,余长文摇手谢绝,罗士福继续
关心得仔细,“你出差,我知道你们县上文化单位都穷,不可能住好地方。也可能
你是自费吧?若不嫌弃,就在我的客厅打地铺,天热,睡哪里不是一躺。”
    余长文谢绝罗士福两口子的好意,脑海里不知不觉冒出春秋时合纵连横的外交
家苏泰,当其事业未成时,苏秦的嫂子倔傲不驯,从不给苏秦好脸色,一旦苏泰功
成回乡,身佩六个国家的相印,嫂子马上跪着向他请安,弄得苏秦的感慨越过两千
年历史的风烟,还在现代人耳边回荡。如今的罗士福,怎么就把诗人的清高和傲骨
丢得一干二净,苏秦嫂子的魂魄却牢牢付在了身上。
    “谢谢,非常感谢,”余长文摇手,“我还是去找家小旅馆,一人住着自由,
也方便些。”
    “那好,”罗士福搓着双手,激动的神情还溢于言表,“今晚我就打电话给几
个熟地方联系,明天一早,我陪你去文物商店。你不知道现在的天下,到处是穿西
装的土匪,比旧社会穿草鞋的土匪凶十倍,你如果去了不熟悉的店,真货给你说成
假货,或把上品蒙成次品,光天化日下就等于抢劫你一次,那就把你毁了。幸好你
有我这种朋友,保你兄弟不吃亏。”

    余长文在街头的面馆吃了一碗原汤馄饨,鲜肉馅,猪骨头熬的汤,吃得他连碗
带筷子想一齐吞进肚。
    也是太饿了,他想。妈的罗士福,连多问一句吃饭没有都舍不得,省城的人,
吝啬到家了。不过后来也把他们镇了,怎么样,我有宝贝,你两口子有吗?等明天
卖了大价钱,多多地赏你们几个中介费,叫你们看看,县上来的文化人,并不个个
都是讨口子!
    走出小面馆,并不想立即就去找旅馆睡觉,偌大一个省城,离开不亲不热的罗
士福两口子,立刻就有一种孤独的感觉侵袭了心灵。繁华的街道与他没有丝毫关系,
一街的彩灯与他没有丝毫关系,街上流水一般来去的行人与他没有丝毫关系,他与
他们完全不搭界,他像一个无家可归的多余人。
    但是这里有一个梅佳丽,她是省城唯一与他有过很深关系的人,是个女人,而
且是他的老婆。
    他为自己的想法惶惑,其实从汽车刚一离开北山县,他就开始想梅佳丽,可他
硬逼着自己把她的形像赶出大脑。想她干什么?想找她?然而你能找她吗?你们那
个夜晚的吵架,能让她自觉站在一个老婆的地位、以一个老婆的心情来迎接你、并
向你嘘寒问暖吗?
    可她毕竟是你老婆。吵架归吵架,法律上,老婆就是老婆,到了一个孤独的地
方,明明有老婆的小窠,而老公居然不能进去遗风避雨,这是哪家的王法!
    想到此,就觉得解恨,孤独消失了,可是振奋的情绪依然没有如预想的一般到
来,心绪反而变得更为复杂。去不去找她呢?他在两根电线杆之间来回踱步,他是
能找到梅佳丽的出租房的,梅佳丽刚来省城时,一住定,就给他写过信,留下地址,
便于有什么急事好相互联系。
    如果这是在我的北山县呢?刚这么一想,余长文的脑子里飞来了赵晶甜甜纯纯
的模样,他好像看见地就在眼前。赵晶多好啊,孤独了,一个电话,她就像小鸟飞
向树林一般向你扑来,地为你而存在,为化解你的忧愁而随时准备着,赵晶就是整
个世界,赵晶是驱除孤独的新式武器。
    但这里是省城,新式武器离省城一千里路远。
    沮丧在一点一点蚕食着他的心灵,夜色渐浓,城市显得越亢奋,余长文在不知
不觉中,被一小股人流裹进了一条幽迷的街道,这里的夜空中有靡靡的音乐,一家
家的门坊上眨动着多姿多彩的霓虹灯,有的建筑敞着落地大玻璃,是美发厅、啤酒
屋、品茗楼、洗脚房。余长文对洗脚房特别不理解,省城的新鲜玩意儿叫人摸不着
头脑,洗脚怎么成了一门大张旗鼓的商业行为,是不是有许多人晚上上床时不洗脚,
才有这个由商家提供洗脚服务的店铺应时开张?
    更多的门厅上树着某某夜总会、某某歌舞厅的闪光招牌,它们与美发厅不同,
落地玻璃窗里一律垂着厚厚的丝绒帷帝,只有射灯照出的门楣上的华丽美术字向人
表示着欢迎,“冰气开放,全套享受”。
    余长文明白全套享受可能都包含着一些什么,他突然开始嫉恨着进出那里的男
女,而这种嫉恨不像往常那样怀着公理般的正义,更多的则是夹杂着某种个人情绪。
    一种兽性的欲望在他的体内生成,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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