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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部分

夏季欲望-第6部分

小说: 夏季欲望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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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对了,”他突然停住话头盯住赵晶,目光炯炯,“你是干什么的?”
    “我在县丝绸厂,缫丝工。”赵晶不好意思,在知识丰富的文人老师面前,她
只是一个幼儿园的小孩子。
    “你这种工人阶级下了班都干些什么?”
    “下了班嘛,”赵晶歪头想事的模样很天真,对余老师她可不敢掉以轻心,
“就看看电视,有时也唱歌。我不爱打牌。”她像在给谁做保证,她凭直觉感到余
长文肯定不喜欢在麻将桌上消磨岁月。
    “好!”余长文暴喝一声,“不打牌是稀有动物,是好女孩。哎,看不看书?”
    赵晶偏起头,想得更认真:“看一些地摊上卖的杂志《女友》啊,《家庭》啊
什么的,我要看。”她的眉毛好看地弯起来,她为她爱看书会博得余长文的青睐而
松了一口气。
    殊料余长文并不满意:“那也算书吗?我是说真资格的书。”
    赵晶惶恐,赶紧点头,“哦”了一声。
    “好书是人类进步的阶梯。”余长文说。
    赵晶点一下头,嘴里哦一声。
    “是智慧的宝库。”余长文又说。
    赵晶哦一声。
    余长文一口气滔滔不绝:“书让你的有限人生无限,”他说,“你可以跟随11
世纪的皇帝钻过重重宫墙,潜到街巷深处与一位青楼名妓幽会,体会帝王的空虚和
情感需求;你可以跟着古埃及的乞丐一同行乞,乞丐内部的严密组织和人生哲学会
让你眼界大开;你读着书,上下五千年,纵横八万里,全都人你的胸怀,你观察细
胞的悸动,你体味母性的崇高,古罗马的宫廷政变在你眼前重演,现代美国的民主
价值引你进入政治观念的激辩,你在宇宙的黑洞中穿梭往来,在历史的风烟里信马
游缰,在情爱的大湖中饮水解渴,你以史为鉴,以人为师,如人伊甸乐园。你本来
只活80岁,可是读书让你体会了自然生命无法体会的多重人生,你就活了几个80,
几十个80,几百个80,你就进入了永恒!妈呀呀,那是什么概念,永恒!”
    余长文说一句,赵晶机械地哦一句,到了后来,她自己都止不住自己,整个身
心被余长文的宏论所吸引。她的眼光则整个地粘在了余长文身上,余长文的话题把
她带人一个她十分想去却未曾有人带路的新鲜的荒地,她的“哦、哦”声也越发响
亮,越发频密。
    趁余长文侃得人了境界,宋涛不知从哪里又偷偷找出了一盒“方竹”,一如既
往地把小屋里面抽得烟熏火燎。
    余长文一下醒过来似地顿住,眼神抓牢赵晶:“你有病?”
    赵晶莫名其妙:“没有。”
    “怎么你老是‘哦’呀‘哦’地,像是一条应声虫。”
    赵晶一下满脸羞红,宋涛都看不下去了,冷不丁插言。
    “啥叫应声虫,”宋涛只看着红红的烟头问,好像是它在为难赵晶,“不怕你
看的书多,你马上说。”
    “咦,”余长文故意缩缩脖子,眼里闪出明亮的自豪,“想难我?哈,要说掉
书袋,宋大官人你就难不住我了。与你一个姓氏的宋朝,有个小文人叫吴曾,他写
的《能改斋漫录》里,就有一条关于应声虫的记载,他又是从另一个小文人陈正敏
的《遁斋闲览》里转录的。‘杨缅中年行异疾,每发言应答,腹中有小虫效之——’
算了,文言要照着书默读才明白意思,听人家口里念,都是一本糊涂账。特别是小
赵,残害一个天真的小姑娘的脑细胞是十恶不赦的犯罪,我还是用白话文讲。说是
在宋朝,有个叫杨缅的中年男人,他一讲话,肚子里就有个小虫子跟着他学舌,几
年以后,学舌的声音越来越大。有一次,一个道士遇到杨缅,听见他肚里的小虫子
在跟着他讲话,道士非常严肃地告诉杨缅,你肚里的东西就是应声虫,再不医治,
还会传染给你老婆儿女,后患无穷。杨缅当然吓住,这还得了,一屋子四个人就会
变成八个,只要家有对话,应声虫也跟着发杂声,人家还以为你家里随时随地在开
万人群众大会。赶紧向道士求问方子,道士说啦,你可以拿着《本草纲目》朗诵—
—小赵知不知道《本草纲目》?”
    赵晶又歪着头,使劲想,脸都挣红了,忽然惊喜地拍手:“中学课本里学过,
是哪个朝代的一个医生写的医书。”
    余长文笑着摇头:“你们这一代啊……”仿佛他比赵晶不是大了十来岁,而是
人家的爷爷,“幸好你还记得,口头表扬一次。这是明朝的大医家李时珍写的伟大
的药学著作嘛,‘本草’,我国古代对中药的统称,‘纲目’,大纲和细目,也就
代指当时所能采摘和认识到的所有药物。这书很著名的,后来翻译成好多种语言,
好多学医的老外都知道李时珍,我们老内更应该知道。说到哪里啦?”
    赵晶脸红红的:“道士告诉杨缅,他可以拿着《本草纲目》朗诵。”
    “对,叫杨缅读《本草纲目》。道士说,一味药一味药地往下读,不能漏掉一
味,如果读到哪味药时,应声虫不应声了,说明它正好怕那味药,赶紧就服那味药,
保证打下虫来。杨缅听话,抓起《本草纲目》一条一条往下读,读到一味叫‘雷丸’
的药,肚子里果然不出声。应声虫聪明啊,它也知道避害就利。杨缅不敢怠慢,立
刻去药铺里买雷丸,一天三顿都服,不能间断,一个月后,虫子打下来了,肚子里
不发杂音了。”
    赵晶一脸憨相地:“雷丸有那么厉害?”
    “那当然,”余长文十分得意,仿佛他就在卖雷丸,而且直接卖给宋朝的杨缅。
    “那是什么东西做的?”
    这一下余长文说不出了,陈正敏的《遁斋闲览》没有记载,吴曾的《能改斋漫
录》里也没有说明,若要胡乱编几个稀奇古怪的配方,又对不起姑娘那对专注而渴
求的眼睛。余长文手一摊:“商业秘密,无可奉告。”
    赵晶愣了一会儿,然后纯纯地笑起来,是那种替主人解脱尴尬的笑,是觉得自
己的要求过分了的歉意的笑。
    看着姑娘的清纯的笑脸,余长文恍然间有点走神,对如此善解人意的姑娘,心
弦被某个柔柔的东西拨动了,响起一声幽幽的余音。

    这就是余长文与赵晶的第一次会面,平常中蕴藏激情。散淡里包含犀利,没有
话题中心,却有着机智和巧思,思想的流水想流到什么地方就往什么地方流去,没
有谁细心操纵,没有谁怀着就事论事以外的什么目的,纯粹的邂逅中的随意应酬,
当然由于一个不错的女孩子做听众的缘故,余长文讲得更流畅,形容词更丰富,比
喻更新颖,如此而已。关键的是,整个谈话中绝没有以经济建设为中心,没有谈到
如何赚钱,没有钢材多少钱一吨,煤炭要怎么捣腾才能吃到差价,那些是充斥时下
谈话圈子里的硬件,就像赵晶供职的县丝绸厂缫丝车间,男的机修工们谈如何赚钱
和如何偷情,女工们针锋相对,谈如何搜刮男人和如何找小白脸,就是没有谈余老
师刚才谈的这些,而作为一个年轻的、晚上睡觉常会有幻梦浸人脑子的年轻姑娘,
恰恰是十分需要社会和朋友向她提供一些这些东西的呀。余长文的话是小鸟、沙滩、
椰林,是白雪公主和海的女儿,这些在如今人们的聚会里已经久违。
    梅佳丽不会对他的这些东西感兴趣,梅佳丽早就看穿了他似的,他就是嘴里能
卖狗皮膏药,就是会一点愤世嫉俗,但激烈失衡和新潮标立的生活不能只有愤世嫉
俗,还得有具体应对的方略,余长文拿不出应对,在梅佳丽眼里,那些纸上谈兵的
东西纯系奢侈。百无一用是书生。这是梅佳丽有次玩笑似地向余长文说过的一句话,
虽是玩笑,难道不包含着她对他的真实评价吗?所以梅佳丽除了感激余长文给她治
好嗓子以外,不会有崇拜。感激不需要灵魂的颤栗,而崇拜是要整个身心投入的。
    赵晶的眼光让余长文领受到新的含义,那就是崇拜。
    余长文是个有吸引力的男人,这是赵晶的想法,她敬佩他,他有一股她以前所
认识的男人都不具备的魅力。什么魅力呢,是不同流俗的清高?是驾驭生活的能力?
是对前途的前瞻?以赵晶21岁的心胸和认识,她不会清晰地认识到这么深入,她只
是觉得这个老师似的男人不同凡响,对于一个含情在胸,蓄芳待发的姑娘,这就够
了。
    余长文不清楚赵晶心里的想法,他只是为有了这个听众而感到一时的快意,人
走了,听众不在了,可能他们的交往也就断了,他当时没估计到还会与她见面。

    想不到半个月后,余长文与姑娘的第二次见面来到了,而且在不期然里,爆发
出男女之间那种情与欲结合的火花。
    那是在离县城十多公里的松园度假村里。



  

                                 第二章

    梅佳丽坐在窗前,往十指上细心涂着红指甲油,当了歌厅的流行歌手,外包装
是每天出门前必须仔细对待的大事。
    外面是光辉住宅小区,下午的太阳热辣辣地照着省城灰蒙蒙的这只角,灰尘轻
漾,市声喧嚣,乍眼一看,极像她原先呆的北山县的那个乱七八糟的大集市。
    蓝豆说好6点正来接她,蓝豆是一个年轻男歌手的艺名,身材瘦长,长发披肩,
皮肤有着女孩子那种病态的苍白,特别喜欢穿宝蓝色调的时装,因此被圈内人唤作
蓝豆。蓝豆的单位在市歌舞团,虽然比梅佳丽小4岁,下海的历史却比她长得多。蓝
豆有一辆奥拓家用型小汽车,3个月前,蓝豆成了她串场的固定司机。她开初不同意,
但蓝豆发誓不会给她增加思想负担。她的所谓思想负担就是蓝豆在感情上向她没日
没夜的纠缠,不过从他们3个月前认识至今,蓝豆还算遵守着诺言,他对她有追求之
意,只是在她明确表态不高兴接受时做得十分隐蔽、尽量不冲撞她罢了,她也就随
他而去。
    有一个不花钱的交通工具也好,省得一晚上跑四个歌厅,光出租费就得用去四
五十。这是梅佳丽偶尔的想法。
    梅佳丽与各个歌厅签的约,最高报酬一场才40元,等而下之有的三十、二十五,
收入的钱每个月要交600元钱房租,要吃饭,要买化妆品,每星期一次到美容院去做
脸部“菲苏”,服务小姐变着法儿捧着她说她漂亮,怂恿她不是用韩国的蝶庄就是
法国的CD,要不就是日本的资生堂,你为了不掉价就得乖乖掏出180元一次。在省城
交友,不时还要请场面上的朋友吃饭,还要置办价格不菲的服装,因此坐在蓝豆的
小奥拓里面,在省城娱乐区的大街小巷间呼啸穿行,就是自然而然的结果。
    墙上挂的1。2匹的三菱空调发出轻微的嗡嗡声,凉风习习,与外面骄阳下的灰白
世界截然不同。十个手指都涂好了,梅佳丽抬起无所事事的眼睛,隔着玻璃庸懒地
望向外面,于是眼前的大集市更加真切地映入眼帘。
    光辉小区在省城南门外,这是一片只有七八年开发历史的新兴小区,五湖四海
怀揣发财梦和事业梦的人在这里云集,两百米外是有名的浙江村,全是浙江到这里
打工的农民,别小看人家是农民,几千元甚至几百元起家,租个三居室的套间,买
几台缝纫机,雇几个当地城郊的村姑,弄个生产童装或衬衣的小作坊,产品一出来,
卖给省城火车站左边的小百货批发市场的老板,商标上全是清一色的英文“名牌”,
一年两年三年,就赚成了身家十几万的小老板,再干几年,等衣锦还乡回浙江老家
去办乡镇企业时,已成了资产几百万的大亨。
    与专作成衣的浙江村相傍的是河南村,河南村在浙江村南端,河南子民们向这
座南方省城供献的是又大又白的河南馒头,还有花花绿绿颗粒匀称的耗子药。除了
这两种供应人类和小动物的饮食外,另一个项目就是弹棉花,河南人弹的棉被蓬松
保暖,不管你是今年刚买的新棉还是黑得与钢灰差不离的陈年老棉絮,只要经过河
南匠人灵巧的双手,都能够翻云复而,满床生辉。
    从河南村往西,一条小街相隔的就是文人村了,仿佛上帝膝下分管艺术的使者
在这里竖起了招兵买马的大旗,天知道怎么会有那么多的小作家、小诗人会从全省
各地跑来,不约而同地在这里聚齐,共商出人头地的大计。一家叫“幽吧”的酒廊
应运而生,成了这批人每天晚上呼朋唤友的消闲处。这批所谓的文人分化的是如此
厉害,既没有浙江村整体一致的成衣作坊,也不像河南村的人蒸馒头、制耗子药和
弹棉花。他们一到省城,就使出浑身解术,或通过师友老乡关系,或厚着脸孔独自
钻营,未几,有的就成了晚报的应聘记者,有的当了电视台的合同采编,还有的在
写电视剧,更精华的则包揽了某企业一年时间内的广告策划,最后剩下再不济的,
也凭着三寸不烂之舌,跟着一些发了财又要附庸风雅的暴发户当帮闲,酒席上提供
诸多荤素不等的笑话,把那些狗男狗女的脸都笑烂。
    梅佳丽本人租住的房子就在这一片各民族聚居的住宅区东端的一条街边,是一
幢建筑质量不太高的商品房。该房共有七层,这是省城住宅楼统一的层高格式,据
说七层以上就必须装电梯,这就加大了售楼价格,开发商们是不会笨到与自己的推
销计划过不去的程度的,所以只要站在自己住的第四层向着小区的窗边极目眺望,
视野里全是一般高低的火柴匣子似的建筑物。梅佳丽试想要是坐飞机从这里经过,
旅客们间或向下一望,会惊讶在如此突飞猛进的省城繁华中怎么会有一片灰不溜秋
的墓地。
    

    面对墓地,梅佳丽心情淡然,她可不是专门来省城寻找风景的,她从1000多里
外的山区小县跋涉到省城,是为了以这里为跳板,终有一天要杀到国家一级的艺术
殿堂的宝塔尖上去。
    她收回眼光,拉开简易帆布衣橱的拉链,挑选衣钩上挂的晚上演出的衣物。有
的女歌手喜欢暴露,不管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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