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欲望-第68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乐乐,”余长文轻声说,“照顾你爸爸时候,高兴点。装也要装高兴,啊?”
傅乐懂事地点点头,眼睛看着地下。
“你明年考大学,复习得好吗?”
傅乐抬起头,眼光有些迷惘:“小余叔叔,”她说,“我不知道往哪个方向复
习。”
“为什么?”余长文不解。
“我妈和一些老师总是叫我准备往国际金融、外语、和计算机方面努力,说这
是朝阳专业,以后前途无量。但我爸希望我考艺术院校,比如音乐学院之类的。我
拿不准主意。小余叔叔你说,音乐学院的人到社会上去,会有好前途吗?”
“有,怎么不会有。”余长文的眼里滑过傅老师枕下的那一角五线谱,音乐是
傅老师生命中的太阳,他不能在傅老师女儿面前贬低音乐之神。“你看彭丽圆、董
文华,那些女歌星,都读过音乐学院的。”
傅乐却不兴奋:“我爸不也读过音乐学院吗,可他却……”她没说下去,她的
眼里蓄满了忧伤。
余长文能说什么呢,他无话可说:“乐乐啊乐乐,”他苦笑着说,“你爸是暂
时现像。一个民族是不能离了音乐的,就像一个民族不能没有诗歌一样,离了这两
样,这民族就是一个全民弱智。”
他在博乐的肩上轻轻按了按,说不清是嘱托还是鼓励,然后离开了医院。’
他得去帮着文化局和文化馆的头儿为傅老师的手术弄钱,他认为这是目前最重
要的人间大事。
命运也有发慈悲的时候,尽管这慈悲是以一种荒谬的形式表现出来。
下午上班前,余长文去王华鹏宿舍询问向公医办讨钱的结果,那时肖宵刚去县
建行上班,王华鹏的儿子也去县一中读书了。余长文跨进王华鹏的门,就看见一个
商人气很重的家伙坐在王家的旧沙发上,见了余长文,他笑得满脸是牙地向他递烟。
烟是好烟,云南玉溪的“红塔山”。余长文猛然想起曾在夫子庙大院里看见过这人,
而且也听王华鹏说过,这不就是一心想在夫子庙里生产什么出口魔芋、并想把公司
挂靠到文化系统的赖什么总吗?
王华鹏的介绍证实了他的身分,果然是“宏发开发公司”的总经理赖明德。
余长文讨厌这种猥琐的生意人,他耐着性子坐在一边,听王华鹏与姓赖的谈话。
“王局长喂,”赖总的腔调既阿谀又油条,“我这也是为你们局里谋利益啊,
你想,你要是把庙里的图书馆租给我的公司生产磨芋粉,我的规模扩大了,收益更
好了,我交的租金也会年年涨啊。还有,为了文化局领导便于监督我的商业活动,
并随时加以指导,我还是坚决申请将宏发公司挂靠文化局,并且,把名字改成‘文
化实业总公司’。”
“为什么一定要打文化局的招牌,”王华鹏问,“你那个宏发名字不错嘛。”
“嘿,”赖总说,“有文化做招牌,在外面信誉度都要高些,这是伟大的文化
人的光荣呀。”
王华鹏不表态:“我要去上班了,这位余同志也有事给我说。”
“好好好,我马上走。”赖总脑袋点得像鸡啄米,“王局长,不管怎么说,你
若答应了,我马上就可以给文化局交今年的租金,你们就借出两间旧房子,每年便
坐收两万块钱,旱涝保收,为什么不呢?我要与你们文化人走共同发财之路,王局
长你要想开一点”
但王华鹏到底没有松口,理由仍是县上的精神文明基地只剩庙子里这一块了,
不能再让它小下去了。
王华鹏把赖总送到门外,转身进屋时,看见余长文拿着一盒红塔山香烟。
“王局长发财了,”余长文说,“都抽上红塔山了?”
王华鹏苦笑:“发他娘个破棺材。我哪敢有那东西。”
“那就怪了,我在沙发上看见的,”余长文说,“不然就是刚才那个赖蛤蟆掉
的了。”
“那快叫住,还给他。”
“不慌,”余长文摇手,“剥削阶级丢掉的东西,不要白不要,就当作是替那
些被他剥削过的人民报仇。”他刚一打开盖子,刹时眼睛瞪得溜圆。
王华鹏疑疑惑惑地走过去:“怎么了你?”
“钱,”余长文说,“妈的全是钱。”
王华鹏一听脸色就变,赶紧取过来打开盒盖,往外一倒,25根卷成香烟状的钱
卷从里面掉出,堆在茶几上。
余长文把它们展开一数,每卷两张,正好5000元。
王华鹏像看烧红的火炭一样:“不不,这钱不能收,这是行贿。”
余长文看着王华鹏,脸上波澜不惊:“现在托人办事,”他故意慢悠悠地说,
“兴这套。几千块算什么,人家几万都不怕烫手,又没打收条,空说无凭,没人知
道。”
“你是想推我下火坑!”王华鹏的眼睛带了气,恶狠狠地盯着余长文,“你这
狗小子。”
余长文噗嗤笑了:“看你那紧张样子,又不是上刑场。我是想,你不是在公医
办讨不到钱吗?财政局也暂时无法,而傅老师的手术费刚好要预交5000元。你看?”
王华鹏愣在原地。
余长文猛地大叫:“这是为傅老师救命,这钱你不贪,我贪了!”
傅老师的手术做了,是在县医院收到文化局交来的5000元预付款之后的一个星
期。
王华鹏在此之前做通了文化局党组一班人的工作,他首先找了德高望重清正廉
明的老书记李敬贤。
李书记刚一听他说了收受赖总5000元钱的事,脸色就变了。
“这钱我们万万不能沾,”李书记胡乱地摇着干瘦的手,“你既然是事后才知
道,那就马上交给纪委。”
王华鹏却非常坦然:“我想这钱就不要上交了,”他说,“这事也不要往上面
汇报了。有些事呀,你本来想表白,结果反而弄不清。县里不是查出过收1万交1千
的人吗?如果也这样来怀疑我,反而成了偷鸡不成倒蚀一把米。”
李书记刷地挺直腰板:“你是说留给我们私分?”
“我不是那意思,”王华鹏说,“傅老师的住院费和手术费不是还差着吗?”
于是李书记明白了王华鹏的心意,他沉吟起来:“老王,这是冒风险的事。”
王华鹏像余长文在他家发急一样有点变脸了:“李书记,”他说,“为给傅老
师治病弄钱的事,我都急得焦头烂额了。天大地大,救傅老师的事第一大!我是恨
不得哪里抓一根救命稻草。李书记,你表个态吧。”
“这个态我不能表,”李书记看着天,王华鹏为了避嫌,是把李书记拉到县政
府办公大楼外面的自行车房单独说事的,“但我也……不反对。
王华鹏惊喜地大叫一声好。
但李书记后面补了一句:“不过出了事,你就得自己去顶罗。”
王华鹏顾不了这些了,只要取得了共识,傅老师的命有救了,这就是最大的胜
利!
然而文人们的高兴太早了一点,癌症的进攻并未因人间的正义而稍有退却,傅
老师的病情在逐渐失去控制。
十来天中,余长文抛开他分工负责的个体协会的节目督促工作,一有空就往傅
老师住的病房跑。他的心情亦好亦坏,好的是有温柔的赵晶时时用超级强大的爱情
滋润着他的生活,坏的是傅老师的病情在手术后并无明显好转。昨天傍晚他与赵晶
一起去医院探望傅老师时,吴庆玉在走廊里哭着告诉他,傅老师咯血了。
这么说,5000元钱并不能救傅老师的生命于危难之中?
余长文与赵晶怀着沉重的心情,在病房门口探头看傅老师,几个老年合唱队的
男女老人也来探望傅老师,他们看见傅老师脸色白得像一张纸,歪头昏睡着。
两人悄悄退出人群,在医院大门外,余长文叫赵晶回厂子去。
“我要陪你进饭馆,”赵晶厥着小嘴,她看着余长文憔悴的面容就难受,“你
看你都瘦成什么样子了,你一个人就是不好好吃东西。”
“不行,”余长文坚决地说,“吃饭事小,傅老师事大。”
他把赵晶赶走,埋头冲回夫子庙,他的救星只有王华鹏,王华鹏是个好局长,
他只能找他。
王华鹏在下班回家的路上被守在庙门后的余长文截住,两人站到钟鼓楼下的花
圃里去说话。王华鹏把5000元钱交给组织为傅老师治病时,没有暴露最初是余长文
的主意,他的想法是不出问题则罢,出了问题,他就把所有的责任一人担待。
“傅老师快不行了,”余长文说话时,声音打着颤。
“知道。”王华鹏疲惫的脸上充满痛苦。
“那你们局里得想办法呀。”
王华鹏沉默着,他何尝不愿意想办法,可办法在哪里?
余长文看他不开腔,更急了,“最好是转到省城的专业肿瘤医院,”他说,
“那里的条件好。”
王华鹏无奈地看着他,“可是钱呢?钱从哪里来呀?”
余长文破釜沉舟:“找赖总,再找那个小子,向他借,只要他惜出三万五万,
就把图书馆的阅览室租两间给他。”
王华鹏苦笑起来:“你呀,你不是当官的料。”
“我当然不是,”余长文犟着颈子,“我才不前怕狼后怕虎。”
“可图书馆的人同不同意?宣传部唐部长听到了会怎么想?退一万步说,这些
关口都不成问题,人们把精神文明的阵地都不看重了,但那个赖总本人愿不愿意借
出三五万?他是商人,他的眼里只有利益,他不会把钱扔进猴年马月也还不起的文
化单位手里来。”
“那就不让傅老师活了?!”余长文出着粗气,紧攥双拳。他当然不是要打王
华鹏,王华鹏是好局长,他只是想出一口闷气,可是不知道目标是谁。“不,”他
吼道,“你们不好去,我一个人去找他!我用我自己的宿舍做抵押,我就要从他那
里弄出钱!”
可是余长文的空想根本不能实现。并非余长文是口头革命派,只说不做,他真
的去调查赖明德的行踪了。但就在离国庆节和北山之秋音乐会开幕还有十多天的时
候,赖明德在洪坪乡搞彩票诈骗时翻了船,检察院审讯中,他供出了向许多单位和
个人行贿的内幕,其中一个就是县文化局局长王华鹏。
检察院立即立案调查王华鹏。
那天也是大太阳,县政府大院里那几棵老槐树上的蝉鸣吵得像缫丝厂在拉上工
的汽笛。文化局李书记的爱人的外甥在检察院纪检科工作,是他给李书记紧急透露
的消息。
“姨父,”外便在电话里说,“不好了,你们的王局长犯案子了,我们这里派
了两个人已经往你们局去了,事情是这样的……”
李书记听外侄大概说了原委,瞟了一眼坐在对面办公桌写材料的王华鹏,赶紧
小声解释,“其实不是那回事,事情是——”
话还没说完,检察院的两个经办同志跨进了文化局办公室,一个是孙科长,一
个叫小冯。要认真说,孙科长与王华鹏李书记都是熟人,县城只有那么大,又都是
公家人,只要是各自单位的小官小长,彼此还是叫得出名字来的。
王华鹏见是熟人,马上起身热情招呼:“啊,孙科长,还有这位同志,贵客到:
有什么事吧?”
李书记在电话上说了一声:“等会儿再说。”然后放下电话转过头,“孙科长,
你们请坐。”
年轻的副局长赵剑平端来两杯茶水:“你们喝茶。”
王华鹏递烟,被孙科长谢绝说不抽烟。
王华鹏就奇怪了:“孙科长戒烟了?”他说,“好像你是抽烟的呀。”
孙科长始终虎着一张脸:“老王,我们有事找李书记,很对不起,请你回避一
下。”
王华鹏顿时愣了:“让我……回避?”
“老王,”李书记也说:“你出去一下吧,小赵留下来。”
王华鹏左右看看,只能很尴尬地往外走,边走边说,“我成什么人了,真是!”
他走出办公室,却不愿走远,在走廊里遛达着,想听听里面的谈话,神情上显
得忐忑不安。
小冯在办公室门口探头望了一下,似乎是一种警告。王华鹏不得不踱到走廊尽
头去。妈的,他想,未必你们还在我文化局发现大案要案了,笑话!他一支接一支
地抽烟,脸上愁云密布,想走又不能走,在原地转来转去。
办公室里,孙科长开腔了:“文化总公司那个到处诈骗的赖经理,我们已经抓
回来了,在他犯的一案子中,有一个与你们局的王华鹏同志有牵连,赖交代出,曾
经给王送过5000元钱,是在王的家里。”
李书记字斟句酌地回答:“事情是有那么件事,但又不能当成那种事。”
“这是什么话。”孙科长说,“行贿就是行贿,受贿就是受贿,不是当不当成
那种事的问题。当然,5000元钱,数目不是十分大,但对于领导干部来说,性质是
十分严重的。”
李书记很坦诚,直视着孙科长的眼睛:“孙科长,”他说,“要说有责任的话,
我也有责任。”
孙科长的神态更加警惕,“唔?你说。”
在这种时候,老干部的正义之气涌动于李书记的胸中,他不慌不忙地说,“那
五千元钱的处理,我们支部研究过,用来救了急,垫支了文化馆音乐干部傅英杰同
志的手术费。”
孙科长和小冯同时啊了一声。
赵剑平更是讲义气,王华鹏的任劳任怨平常都看在他眼里,现在王局长遇到了
麻烦,他作为前军队的侦察连长,凭直觉,就认为这是一个错案,尽管他并不知道
其中的实情,但也毫不犹豫地插进来。
“对对,”他说,“我是支部成员,我也有责任,反正,王局长没有私人揣腰
包。要说错了,是我们一伙人的错,不是王局长一个人。”
孙科长有些愣,想了半天:“这事情复杂了。”他说,“这个……问题不在于
钱的处理,而是王华鹏同志收了钱后,同意了或者说默许了文化实业总公司以后的
欺诈行为。连他们的公司名称都是在行贿后改过来的,他们原先叫宏发实业总公司
嘛。”
李书记进一步为王华鹏松担子:“这个,宏发挂靠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