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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部分

奇数此岸,偶数彼岸-第22部分

小说: 奇数此岸,偶数彼岸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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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净净。但是我这个人有着坚强的直觉,即使在迷失理想的那段时间,自己不也下意识的做着应该做的事情么?
我凭自己坚强的直觉发现的那个圆环吧?那个世界之环,那个命运之环,激发我灵感的是哪段记忆呢?对了,是在白河的中间,那个巨大的黑影,那种苍老的声音,和那眩晕的旋转,那究竟是什么呢?
我的大脑像超频的电脑中央处理器一样飞速旋转的,但是没用,那段记忆丢失了,被彻底删除了,我无论如何也不能记起,就像我忘却了自己水晶做的心脏之由来一样。
我瘫坐在地上,满头大汗。
“嗨海!”我对自己说,“怎么搞得?你要振作!你的理想或许只差一步就能达到!这个时候你难道要消沉放弃么?!”
“Allez!Allez!我早就准备好了!精神饱饱的,劲头足足的,你也不要灰心啊!”自己回答我说。
我腾的从床上跳下来,朝着河畔走去,我知道在这夜里驺慕宜一定在那里踯躅伤悲。
我打开屋门,惊讶的发现屠芙坐在院子里的槐树下面,看到我出来,她也吓了一跳。
我静静地走到她身边,并排坐下,她惊慌失措地把身体往旁边移了移。我看她一眼,什么都没有说。
“小昼,你是不是怪我又没有遵守诺言?”她终于主动开口了。
“你自己当初言之凿凿的事情。”
“小昼,”她的嗓音里似乎鼓足了很大的勇气,“我确实偷偷查了谱牒里面关于你的纪录,但是不知道该怎么对你说。”
“你他妈怎么这么唧唧歪歪了?原来挺干脆的啊?还有,也不见你满口脏话了。”
“你不要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求求你了,”她恳切地看着我说,“小昼,我知道自己对不起你……”
“你没有什么对不起你的。”我冷冷地说,“言归正传,还是早点告诉我实情把,少磨唧些个没用的。”
“真的要我告诉你么?”她犹豫了一下,再度问。
“罗嗦。”
“好吧,谱牒上面记载的清清楚楚,二十年前,你就已经死了。”
我打了一个寒颤,努力笑着说:“这个我知道,那么我所在的这具躯体是谁?”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死了的事情。我们家和驺家是至交,把这件事情瞒下来了,你就一直生活至今。这还是我爸爸发现我和你相好而激烈反对的时候,才告诉我的,他还给我看了谱牒,那上面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这也是家里面急急忙忙让我和大慕结婚的原因,怕我和你在一起夜长梦多……”
“我的父母呢?你查到了么?”我继续追问。
“我不明白,我真的不明白。”她喃喃自语。
“不明白什么?我是谁?我是驺家的人么?”
“你不是驺家的人,也没有归在镇子上人的类目里面,在那一页所记载的,你只有父亲,根本没有母亲的纪录……”
“也就是说,我还是来历不明?”
“应该是,因为你不在镇民的类目里面,你是特殊的人。”
“特殊在什么地方呢?”我仓皇地问。
“说不清楚,总觉得你有巨大的力量,能控制人心和控制一切的力量,其他的,我就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小昼,我想问你一句话?”
“什么?”
“你知道,在白河那侧,有另一个世界么?”
“大概有吧,”我含含糊糊地说,“毕竟没有人过河之后曾经回来过——为什么这样问?”
“因为,我清楚记得有一年傍晚,我在白河边的残堤上转悠,忽然发现那里躺着一个孩子,大概是溺水昏迷,我摇醒她,却发现她长得跟我一模一样!我问她从哪里来,她说从对岸来,我忽然觉得她根本不是镇上的人,她肯定来自于对岸高堤之后的地方。或许那里有另一个世界,隔着一面镜子,把镇子上的人都摄进里面,而她,或许就是我在那边的影子。他妈的,我当时就像看穿了她的心一样,我知道她想费尽心思来到这里。但是我当时真的很嫉妒,我觉得镇子上有一个我就够了,我不希望有人跟我分庭抗礼。我于是对她说,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然后就把她推下了河——现在想起来总是觉得不踏实,小昼,你说,她会死么?”
“应该不会吧。”我不由自主地说,“两个世界之间是有契合点的,虽然它不断移动,但是只要你找到它,你就会通过某种手段穿越镜面到镜子里的那一端去。大概恰好她落水的时候,两个世界的契合点正好在河流里面吧,看来她也是能穿越的有缘人。”
屠芙无比惊诧地看着我,我这才发觉已经说多了话,于是赶紧站起身来,长叹一口气之后对她说:“我也只是凭想象——感谢你告诉我这么多。”
“小昼,我觉得,你真得很累,很可怜。”她也站起来,默默地说。
“谢谢你的同情。”我转过身,推开院门,朝外面走去。
夜漆黑漆黑的,一如我逃离这个世界的那个夜晚,我跌跌撞撞的在黑暗和潮热中蹒跚,头脑中不断回响着屠芙最后对我说的那句话——我为什么可怜,为什么她会觉得我可怜,是不是镇子上的每个人都觉得我可怜呢?
我孑然一身,无父无母,无兄无弟,形影相吊的在这个圆环中自生自灭,体验着轮回和转世。屠芙是在可怜我的孤独么?驺家是可怜我的无助才收养我的么?乌七八糟地问题像乱麻一样塞进我的脑袋,根本没有一丁点儿头绪可言。我一边走一边使劲捶击着自己的头部,不断的告诉自己先把这些问题扔到历史的垃圾堆里去,现在要解决地问题是实现自己的理想,它就在前面,离我只有一步之遥。这个时候,我自己决不能出问题!
理想!理想!我对自己呼喊着。
在浓浓的夜色和酸腐的空气中,我依稀看到了驺慕宜的身影,茕茕的身影,漫无目的的在河边往返游荡。我揉揉眼睛,难道这就是我自身状况的折射么?
我朝他跑过去,大踏步地跑过去,根本不管地上的荆棘划伤腿部。
驺慕宜怔怔地看着我跑到他面前,半晌才问:“小昼,你怎么来了?”
我喘着粗气,拉住他的胳膊说:“大慕,我必须跟你谈谈。”
我们俩坐在已经败圮的中学门口,面对着一望无际的黑暗,听着白河的水冲刷岸边的声音。
“大慕?你有没有想过你这样消沉,金会更难过的?”
他撕扯着自己乱蓬蓬的头发说:“我知道你要劝我,可我实在想不出该怎样做才好。这几天晚上我在河边走的时候就想,一个白白净净的女孩子,怎么能在这种黑乎乎的臭水里面一下子就消失了呢?说真的,我在河边转悠的时候,真没想过她会像你那样会忽然从河边出现,然后说,大慕,带我回家吧。我没敢有这样的妄想,我只是希望能在这儿体会到她的心情。小昼,究竟是什么事情,让你和金都选择从这里跳下河去呢?”
我装作义愤填膺地说:“你知道为什么吗?你体会不到我们对这个镇子的失望的!大慕,在这个镇子上,除了你就数我和金走得更近了,我了解她的愿望,她的心情。大慕,我想你肯定知道,我已经死了……”
他惊讶的抬起头来:“小昼,是谁告诉你这些的?”
“这你不用管,家人一直瞒着这件事情,对不对?在我七岁那年跳河之后,和你们生活在一起的,只是我的影子,对不对?像你说的,那个影子害羞,胆怯,不敢接近生人,对不对?但是,大慕,我现在告诉你,我又回来了,自从你发现我又变到了七岁之前的样子的时候,我就已经回来了。”
黑暗中我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是我能猜出他目瞪口呆的样子。
“是的,对于镇子,对于这个世界来说,我不存在了,已经死了,但是我去的是另一个世界,那里文明,高尚,是我喜欢的所在。可是我一直魂牵梦绕这里,所以想尽办法再次回来,就是为了把镇子也引向文明——金和我有一样的理想,可是这个镇子一直让她失望,她的哥哥野蛮的囚禁她,她无所解脱才跳河自尽的——大慕,如果让你选择一种生活,究竟是继续这种狂躁野蛮的生活,还是像金一样,生活的更有头脑,更有意义一些呢?”
“我选择金所选择的。”他斩钉截铁地说,“小昼,告诉我,怎么做才能让镇子走向文明。”
“书籍,只有书籍才是开启文明的钥匙。金曾经想劝说哥哥把造纸厂收购的那些作原料的书籍捐献给镇子上,开一个图书馆,成立一所真正的学校,让每一个人都能读到文字,感受文明,让镇上每一个孩子都能得到真正的教育。可是,她失败了,她的哥哥当场拒绝,自从知道她和咱家的关系之后,索性将她囚禁起来,她是在极度失望之下才自杀的。大慕,对于她的理想,我比你懂得更多。她爱你,她一直期望你成为一个真正的英雄,统一镇子,然后设立图书馆,扭转镇子的没落趋向。所以,你还有要为她做的事情,你身上还承载着她的理想,你不能就此消沉下去!你不能辜负她!”
驺慕宜忽的站立起来,强壮的身躯在黑暗的勾描之下越发伟岸,他铿锵有力地说:“小昼,无论你是谁,无论你是这个世界还是那个世界的人,你都是家里的一员!我听你的,为了实现金和你的理想,为了挽救镇子,为了将来的孩子们,我马上回去,明天就召集兄弟们,攻打造纸厂,抢回书籍!”
我也站起身来,和他响亮的击掌。
我的理想,我来了。
早上居然云层散尽,清粲的阳光从蔚蓝的天空中慷慨的普照下来。这种天气让镇上的人心神不宁,但对我来说,却不啻于一种不可多遇的享受。驺慕宜和我带着西南两帮的会员们,朝着阳光照射过来的东方出发。东边日出的地方,还余留着片片彩霞,如同战后的鲜血,如同燃烧的火焰。
穿过镇子中心的时候,老驺从后面气喘吁吁的赶上我们。
“大慕,小昼,你们真的要去打造纸厂吗?镇上虽然天天月月打仗,但是都在战场上打,没有攻打别人院子、厂子什么的道理!”
我没有说话,驺慕宜不耐烦地说:“你懂什么?!爸爸,你回去吧!我们不仅仅是为了打架,我们更是为了镇子!”
老驺瞪着眼睛喝斥他说:“你知道个屁!老子打了这么多年,懂的道理难道比你少?!你不就是喜欢那个女孩子,这次去为她报仇么?人家可是她的哥哥,再仇能仇到自己人?!你看看这种鬼天气,太阳照得晃眼,怎么打仗?你不能为了私人恩怨,就连累这么多弟兄们!”
驺慕宜急躁的性子也被点燃,他像父亲一样扯着嗓子喊道:“报仇?!对,我们是去报仇!但也是去实现她没有能实现的愿望!不信你问问兄弟们,愿不愿意跟我去?”
“愿意!”方阵兵声音整饬的一起高喊。
“小昼,”老驺把我拉到一边,小声说,“你真有把握,我今天心慌的厉害,怕凶多吉少。”
“放心吧,老驺,我心底有数。”我拍拍他。
他握着我的手,用力的攥了一下,有些疼,他总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力气。我赶紧抽手出来,掌上还能感觉到他蒲扇般大手的暖暖余温。
我后来才知道,这是我最后一次握他的手。
穿过镇子,走上通向造纸厂的林荫道,路过河神庙的时候,我忽然想起了那天窥视里面的时候,发现放在主神位上供奉的镜子,那镜子又是什么含义呢?为什么其他人看到的是一尊神像,而我看到的只有一面镜子呢?
我从驺慕宜的脸上看出了他内心的伤悲,这是他自认和金定情的地方,每次送金回去,都要从这条路上经过。而今,人已不在,路还在延伸——无常的岁月,无常的轮回,可是,对于金的死,我为什么没有一丁点儿伤悲呢?我到底爱没爱过她?
但我很快就把这个问题抛在了脑后,因为,造纸厂的大门就在眼前了。
驺慕宜把手一挥,会员们整整齐齐的站成六个方阵,面对着那两扇高大的铁栅栏门一字排开。
可是没有人,厂子里面没有人看门,没有人守护几个方阵兵上前推开大门,我们列好阵型,小心翼翼地走进去。
里面果然是空空荡荡的,我的直觉告诉我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但是,无论如何,那个书库就在眼前,金曾经带我去过,都到现在了,哪怕牺牲更多的人,我也决不能放弃,。我看看坚定的驺慕宜和其他四处观望的弟兄们,真想对他们说:你们的牺牲是为了镇子的明天,你们会被铭刻在石碑上,被后代当成英雄来景仰的!
驺慕宜看看我,我示意继续前进。
我带着路,穿过厂房和浆池,朝厂区的最里面走去,那个铁和水泥筑成的仓库的一角在其他厂房的遮掩下徐徐露出。
“就是那里!快点前进!”我指着说。
一种不祥的气味忽然飘过来,那是焚烧什么东西过后的烟霾气味,我的大脑轰的一声巨响,世界上的一切刹那间失去了颜色,头顶上蓝色的天空像巨大的宝石一样向我头上坠落下来。
“书!我的书!”我大叫一声,朝前面狂奔过去。
眼前的景象让我几乎失去知觉,那个仓库的门大敞着,像须鲸张开准备吞噬鱼群的巨口一样面对着我。我甚至能体会到那头鲸鱼残酷的冷笑,因为在它的口中,原来一堆五颜六色的书的山峦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堆丘陵一样的灰烬。
我发疯似的冲进这头残忍无情的鲸鱼嘴里,不顾一切的扑到那堆灰烬上,痛心的抓着那一把把黑乎乎轻飘飘的东西抹在脸上,号啕大哭。这原来是沉沉甸甸、实实在在的有文字的书啊!是一页一页承载着文明和我的理想的书啊!可是,在这里,野蛮人把它们当垃圾践踏,当原料蹂躏,如今又付之一炬!我不断的用拳头砸在那深厚的灰烬上,腾起的烟灰像黑色的鹅毛大雪一样纷纷扬扬的飞起来,贴在我的脸上,钻进我的嘴里。我把头埋进里面,直至几乎窒息。泪水、汗水都被染成了黑色,连同我的心,我的透亮冰冷的心也一下子失去了光泽。天昏了,地暗了,所有的一切都沉浸在这灰黑的绝望里面!
驺慕宜使劲抱着我疯狂击打着自己头部的双手,流着泪大声喊着我的名字。我久久沉落在绝望的怀抱中,根本不想出来面对现实。这不是现实,我宁愿它是梦,是魇,是骇人但不真实的鬼魅的影子。我的理想彻底破灭了,像一个五光十色的巨大肥皂泡,砰的一声在天空中破灭了,和空气混成一体,连一个水滴都不能找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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