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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部分

孽缘千里-第30部分

小说: 孽缘千里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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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就搞“一帮一,一对红”
    活动,男女同桌,就成了一对红,都写了决心书要“争上游”。
    他们上学一起来,放学一起走,男生把女生送到家,还一起温功课。就他那个
一对红是个男生,是全班最笨的,老师指定让大明帮他考上六十分,大明使尽吃奶
的力气也不奏效,便让他抄卷子,有一次那人竟抄了一百分,把戏被揭穿,大明的
班长职务被“吊销”半年。大明说得很兴奋,抱怨说,小学时男男女女的同学都好
好的,上了高中后也很好,像柳刚他们那样,可就咱们初中生封建,男女生连话都
木说,人家说保尔和冬妮妮应该好,可作者太狠心,硬把他们给拆散了……
    鸣鸣听着他没头没脑地乱说一气,不禁咯咯地笑起来,说保尔和冬妮娅不是一
个阶级的人,是不能爱的。
    可大明说,如果他来写《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就要写保尔一直怀念冬妮娅,
为她心痛死。他就爱看他们童年交往的那一部分。
    鸣鸣说, 那保尔就成不了无产阶级先锋战士 这又不是让你写《红楼梦》,是
在塑造高大的英雄人物。
    李大明吃了一惊问你怎么会看“红楼”?能借我看看
    鸣鸣说那可危险,让人看见非批判不可。
    后来雨沙沙下大了点,大明不去躲雨,却兴高采烈地仰面接着雨点,问鸣鸣你
闻到一股土香 春天里一下雨就会有这股子香味儿。
    鸣鸣一下子就被他打动 他和别的男孩子不一样, 他像一首透亮的诗,像鸣鸣
偷读过的戴望舒的小诗。她决定借给他《红楼梦》时再借给他那本《戴望舒诗集》。
    雨仍在下,那股土香弥漫着校园。年轻人都欣喜地站在雨地里,默默不语地仰
面朝天接雨。北河,这个城市太缺雨缺雪了,那条绕城的护城河里流的是一河城市
污水,北河其实无河。
    大明招呼柿子树下的鸣鸣出来到露天地里淋雨。那样子十分可爱。水珠在他微
卷的发捎上晶莹着,脸色更显出少有的洁白。
    呜呜恍他觉得大明是个俄罗斯男孩子。现在想起来,那种联想真叫可笑,凭什
么就是俄罗斯男孩子 那个时候能读的外国小说似乎只有《钢铁是怎样炼成的》 ,
能看的几部外国电影,除了越南和朝鲜的打仗片,就是阿尔巴尼亚游击队的片子,
但能让人记住的只有几部讲列宁的苏联片子,《列宁在十月》和《列宁在一九一八》。
    不过许鸣鸣从父母的旧书箱里翻到了一本写苏联中学生的小说,名字叫《在我
们班上》,薄薄的一本小书,意读了好几遍,其实那故事很简单,讲的就是男校的
学生怎么和女校的学生交朋友。那里面的男孩子待人善良,热情,一点不像95班的
男孩子那么流里流气。似乎苏联的孩子都像大人一样活着,跳舞、滑冰、郊外野餐。
白烨林、八角木屋、蓝蓝的湖水,像油画一样。
    人家的郊外怎么是那个样子?我们的郊外叫郊区,就是农田和村子,出了城就
是庄稼地和沤粪坑,没有林子,没有草地,只有工厂的排水沟。鸣鸣记得最深的,
是莫斯科下大雪,全城的人都上街滑冰,男孩子和女孩子手拉手,街过街、巷过巷
地滑着,飞驰着,欢叫着,嘴里喷着热气,脸上红扑扑地放着光。
    可中国的男孩子和女孩子是不能这样在一起的。他们之间不说话,看都不看一
眼。放学后偷偷凑一起的是那些样样不行的落后学生,他们会傍一起偷东西犯罪让
公安局抓起来。鸣鸣那个大院里就有个男孩子小小年纪成了惯偷,越偷越大,常常
在街上让人们抓住打个半死。回家后父亲和叔叔又把他吊在房梁上打,父亲一棍子
抡折了他的腿,他妈一气之下一刀下去剁齐了他右手的四个手指头,疼得他嚎昏过
去。然后全家人齐声大哭,哭得惊天动地。可他伤一好又去偷,还往家领女人,终
于十八岁上被关了大狱。
    这样的“渣滓”常常被押到学校大会上公开批判的。可对于学生干部,老师们
都很宽容,像黄昏这种一对对谈话的场面是学校的一景,大家熟视无睹。每个班都
有这么几对学生干部公开地“谈心”,往往毕业后真成了一对。像大明的表哥柳刚
他们那样,毕业时一对对贴出大红的决心书来要求上山下乡。这种一届又一届的模
式,似乎成了遗风和传统,对低年级的学生实在有诱惑力。一代一代不知传了多少
年,也不知是从哪年开始的。
    许鸣鸣和李大明自自然然走到了一起,在95班就成了众矢之的,人们的眼睛总
在热辣辣地盯着他们。这种事在别的班似乎一点都不新鲜,在95班则因为冯志永在
背后挑着人们起哄而闹得沸沸扬扬。课间时分黑板上常常出现许鸣鸣李大明的名字,
李大明背后常被人粘上写着许鸣鸣名字的纸条,上课时都会有人往李大明后背上粘
纸条,引来轰堂大笑。
    他们两个人从此不再单独相处了,只是默默地对视。那是一段多么值得怀念的
时光。上学时交流着目光,放学后又各自想着对方,互相交换着课外书读。鸣鸣托
妹妹送去的是《红楼梦》。
    《戴望舒诗选》 和苏联小说, 而大明托吕峰转来的是时下最时髦的知青小说
《征途》和《草原新牧民》什么的。大明在书中用笔画出了一道道杠杠,全是知青
的豪言壮语,他是铁了心要下去的。
    鸣鸣在企盼那一天的到来,那时她和李大明就可以毫不顾忌地肩并肩走在人们
面前,一起去贴决心书。那时候就没人再议论他们搞对象了,老师也不会说“注意
影响”,而是该称赞他们是“志同道合的一对儿”。
    那年冬天,大雪下了半尺厚,要求上山下乡的决心书贴红了满满一墙。喇叭里
在放着高年级同学集体朗诵的知青组诗《理想之歌》。晚上,他们举行告别晚会,
上演了~场大型话剧,还有舞蹈、合唱、独唱、笛子独奏,这一届学生真是人才济
济, 都可以成立一个文工团 李大明的表哥柳刚吹的那首笛子独奏糙公粮》,令全
场掌声雷动了许久,这个大名鼎鼎的学生领袖竟然把一支小小竹笛吹得出神入化,
使他的个人链力倍增。他给低年级同学上团课时俨然是~个口若悬河的政治老师模
样,以他的口才和热情成了他们心中的偶像,出人意料的是他吹起笛子来又像一个
艺术家,到急风暴雨般的那一段急板时,人们不由自主地随着笛声鼓掌。最后的那
首领唱会唱,担任领唱的是亚梅,领诵的又是柳刚,池激情万丈地朗诵‘佛弟妹妹
们,我们在广阔天地里等你们来!“那种自豪的声音像理想的魔语吸引着人们。
    第二天,太行山里来了三辆大卡车接他们走。大明作为学生代表和校领导一起
上车送他们,他那激动得意的样子,似乎他也去下乡。那天,太行山区的那个县在
低年级同学们眼中成了未来理想的目的地,像磁场一般吸引着大家挤上车奔向一个
圣地。李大明当上了学生代表,一共才有四个,一个年级出一个,好不让人心生艳
羡。他混在那些兴高采烈的知青中间,和他们聊着天说笑着,像是长大了许多。他
一扭头看到了许鸣鸣,党毫无顾忌地和她在大庭广众之下说了一阵子语无伦次的高
兴话。鸣鸣不安地扫视四周,没听清他在说什么。大家的注意力集中在那些知青身
上,似乎没人注意人群外的他们二人。恍惊听他说回来就建议校领导办课外学习班,
有针对性地学点农村需要的知识,这样一下乡就可以马上投入火热的农村新生活,
省了一段适应期。他还小声说戴望舒的诗很美,就是太小资了点,他要学的是他的
描写手法,去写社会主义新农村的生活。“我一定写一部比《理想之歌》更美的诗
集。真不明白,为什产《理想之歌》像口号,没有美感,那不叫诗。”说着他要介
绍呜呜认识柳刚和亚梅,鸣鸣红着脸跑开
    两天后大明从县里回来了,竟然个人闯到鸣鸣家。那天鸣鸣看到窗外的大明在
东看西看,就知道他在这个大院子里迷路了,鼓足了勇气出去招呼他进屋。大明居
然大大方地边进屋边大声说下午团支部委员到校开会,老师让通知来的。他也看到
同院的人把脸贴在玻璃窗上看他们俩。
    他冻得满脸通红,但是一脸的喜气。一进屋就自说自话讲柳刚他们进山的事,
像是在讲另一个世界。新盖的知青宿舍,热腾腾的火炕,一连两天吃粉条白菜炖肉
馒头山药粥,柳刚当上了生产队副队长和公社团委委员,县里还要他们当教师、拖
拉机手。
    赤脚医生,将来会推荐他们上大学。又说“国务院有计划,1985年就要实现农
村机械化了, 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还有十一年,中国农业就现代化了,咱们得赶
早儿下乡,去创造,而不是等人家现代化了咱去吃现成的,那多么不光彩”。
    “校领导采纳了我的建议,在初中就开办农机、红医、兽医。
    科学种田和阶级斗争研究课外组,吸收先进同学参加。你参加哪一个?别说,
让我猜,肯定是红医组,没错吧?你当医生最合适了,不过可不能嫌贫下中农脏我
这次亲眼看到赤脚医生给五保户老大娘扎半身不遂,被子一撩,味儿挺臭的,可人
家不怕,先替老大娘擦身才扎针。还要学会上山采中草药,满山都是宝,不花钱为
贫下中农治病。你参加红医组吧。我上科学种田组,学点真本领,让它亩产上两千
斤!“
    鸣鸣觉得大明就是小一号的柳刚,似乎他的话不是对她一个人讲的,他面对的
是一大批听众。对,他是在讲演。
    鸣鸣便有点扫兴。恍恍惚惚中给他冲了一碗白糖水。他一口气喝干后又说甜嗓
子,就去外屋的水缸边抓起水瓢喝起生水来,那喝凉水的样子一点也不文雅。
    鸣鸣说喝生水会闹肚子。
    大明说农村的人都喝生水,而且是从井里提上来的,要去农村,想改变它,就
得先学会适应那儿的生活。
    说到这儿他又有点兴奋地说:“人家县里说了,知青在那儿安家结婚还给一家
盖三间房,你说好玩不?三哥和亚梅姐……”
    “说改造农村, 谁让你说这个了,讨厌。你快走吧,我爸快下班回来 ”许呜
呜关上了里屋的门。看到大明傻愣愣站在那儿抹头上的汗,就掏了自己的手帕递了
出去让他擦。他抹了一把就装在衣袋里走
    现在还记得,光线昏暗的堂屋里,那个红着脸出着汗说个不停的男孩子,成了
记忆中一幅暖色调的油画。
    其实她想说的是:我当赤脚医生,你当科学种田专家,咱们俩好,也盖三间房
子。可到了嘴边却是另一种样子。
    一丝丝微弱的光线照着大明,看得出他的脖子上有个鼓鼓的小东西在一边说话
一边动着,唇上已经长出了一层细细的嫩胡须。他的眉毛很浓,头发很黑,目光很
柔和。这目光和父亲慈爱的目光不一样,但总有父亲的影子在里头。父亲好像很久
不再抚爱地摸她的头发了, 也很少那样温存地看她 他总在训斥孩子们,要这样或
不许那样,莫名其妙地批评人。看完《平原作战》回来,鸣鸣和妹妹大声说“那个
赵永刚真精神”,母亲说“关键是人家嗓子好,是武生的坯子小生的扮相和唱腔。”
却不料父亲大为光火,说她们“有问题”,不是学人家的革命精神却是去看人家长
相。尤其批评鸣鸣“小小年纪,学点好!”母亲立即大怒,痛斥父亲“一个破《杜
鹃山》,你一天赶场似地看三遍,是学人家革命精神 敢自是去看柯湘的!”
    唉,父亲。小时候,还亲鸣鸣的脸蛋,硬胡茬很扎。伏在他背上,身上的烟草
味很香。 大了,这种接触却没有 她一直想回到童年,爬到父亲背上去,去亲他长
满胡茬的脸。
    面对大明, 鸣鸣顿生对父亲那样的渴望。可他有父亲那样厚实的脊背 身上有
那么好闻的烟草味 虽然没有, 可他仍然像一堵热乎乎的火墙。天知道,当她想得
到那堵火墙时,却又想方设法否定自己,偏要叫他离开。
    现在想起来,那真是孩子气。大明若真像冯志永,就不会走开,他会闯进里屋,
会表白自己,甚至会……大明不会,他太老实,太嫩。或者干脆说,许鸣鸣此时心
头痛苦地颤抖着,干脆说,大明这种人压根儿不是为女人而生的,他和呜呜那一段
根本就不是爱情!或者说他那个时候仍是个孩子,没有长大的孩子,他们只是两小
无猜而已。
    天知道李大明那样一个心智发达的人为什么一门心思地成了一个宗教狂似的人。
他在极力模仿柳刚,追随柳刚,柳刚的一举一动都成了他的榜样,柳刚的今天就是
他的明天。他也学着柳刚的样子半懂不懂地读马列原著,发疯般地抄他的笔记,可
他并不懂,这只是让一种热情驱使着向一个灿烂的目标盲目地奔跑着。
    鸣鸣只是在十几年后才明白,她不过是那个亚梅的影子而已。是大明的忠实听
众而已。大明需要有个女孩子像亚梅伴着柳刚那样陪伴他,鸣鸣有幸或不幸成了这
个人选而已。
    大明对生活毫无感知,他是个生活在别处的人,现实不过是他搭乘的一条通往
彼岸的船,他自以为身上的光环可以阻挡任何现实的攻击,自以为是个圣徒裹在神
圣的光环中奔向理想的彼岸。他就是凭着这个光环吸引着呜呜,把鸣鸣带入了爱的
天国可他却毫无感知地抽身离去
    鸣鸣最痛心的是大明居然悄然办了回盐城老家当回乡知青的手续,悄然地走了,
像贼一样溜走,铺盖还完整地留在知青点。
    安顿下来后才一封一封地写信来,信中谈的全是他的打算,谈的是尽早靠伯伯
的关系上江苏农学院。他一点也不知道村干部会打女知青的主意,会在月黑风高的
雨天赤裸裸地扑向她,他甚至木知道他走了,冯志永会来取代他。他好像什么都不
知道。
    他这样一个宗教狂似的人,情感和人格上却仍然是个孩子。
    三十多岁上,许鸣鸣痛苦地意识到李大明是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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