蜗牛-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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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宁这就轻松些了,也笑了起来,说,这是哪里的话?你比我还是觉悟些嘛。
你天天坐在处长对面,经常可以接受教育。所以我也要你多批评哩。
小宁这么一说,李处长可能意识到自己刚才粗暴了些,就道,小宁,我这不是
批评你哩,只是心平气和地指出你应该注意的地方。
张青染忽然想起自己平时就批评一词的思考,就笑话一般说了起来。李处长,
关于批评,我有个看法不知你同意不同意。我是认真翻了词典的。批评有两个意思,
一是找出优点和缺点,二是专指对缺点和错误提出改正意见。平时说到批评多是指
第二个意思。但依我理解,不论哪个意思,都没有情绪色彩。可是大家平时多半把
批评的意思理解错了。一方面,有些做领导的,动不动就是训人,也说这是批评。
其实骂人不是批评,可有的领导会说这是严肃的批评。我说也不对。严肃是指态度
认真,不是说骂人就是严肃。另一方面,有些做下级的,把批评理解为骂人,或者
说是把骂人理解为批评,所以领导一批评就接受不了,以为领导又骂他了,专门给
他穿小鞋。所以我说,该为批评正本清源才是。
李处长听着听着就笑了起来,说,老张你还肯想些问题嘛!你分析的的确有道
理。我看批评和自我批评的良好作风坚持得不好,这恐怕是个原因哩。
几个人便就这个话题探讨了一会儿。张青染却暗自好笑起来。心想,还为批评
搞什么正本清源?当领导当到一定份上了,还听你讲什么道理?他们骂起人来了还
顾你的面子?自古礼不下庶人啊!哪天你挨领导骂了,你抗议说,你要批评就批评,
不要骂人。别人不说你神经有问题才怪。
下班后,小宁有意跟上张青染,感谢说,全搭帮你老兄为我解围,不然我退都
遇不出来。不知李处长今天哪根筋被我触着了,值得他那么发火?
张青染知道不该同小宁多说什么,但仍克制不住心中的刻薄,含蓄道,你只要
想着他是领导,一切都想通了。
小宁愣着眼睛望着他,似乎什么也没想通。站在外面太冷了,张青染扬扬手,
就同小宁分手了。
李处长下了几天基层,今天回到办公室,少不了同在家的同事握手一番,互道
辛苦。这是惯例。同张青染握手时,李处长说,我不知道麦娜原来是你的表妹哩!
对不起对不起。
张青染的脸刷地红了,忙说,是我小刘的表妹。
李处长同别人握手去了,还回头说声对不起。张青染脸还热热的,一时冷不下
来。口上牛头不对马嘴地说着哪里哪里。他想自己其实没有必要这么尴尬,麦娜怎
么样并没有丢他的脸。可他一听李处长说起麦娜,忙说是老婆的表妹。这么一想,
心里对麦娜就有了愧意。
大家同李处长客气完了,又说了一会儿话,就出去了。李处长又说,这次跟何
市长到下面,何市长闲扯时扯到麦娜,就说到你了。何市长对麦娜的印象不错哩。
啊啊,是吗?张青染不知说什么才好。
何市长很关注你,问了你的情况。我向他作了介绍。他说,这个同志不错!李
处长就像给别人带来了喜讯的人,自己脸上也洋溢着喜气。
张青染忙说,谢谢你李处长,谢谢,谢谢!
其实张青染也跟何市长下过几次基层,好像都没有给何市长留下什么印象。每
次何市长下去,都会带上有关部门的负责人,为的是便于就地解决问题。不了解情
况的以为这是当领导的耍威风,有意弄得这么前呼后拥的。不过那场面看上去也的
确有前呼后拥的意思。一行人走在工厂的车间或者农村的养殖场,各部门的负责人
都把目光投向何市长,胁肩而笑,张青染偶尔随了去,只是一般工作人员,根本就
轮不上他同何市长搭话。别说搭话,张青染的目光无论如何都没有机会同何市长的
目光碰在一起。他每次随何市长下去,都希望给何市长留下一些印象。可每次回来
之后,他都很难再见到一次何市长。到市政府工作快十年了,他几乎没有在机关大
院里见哪位市长现过身。同他没进机关一样,只是天天在电视里看见领导同志神采
奕奕的。他同老婆开玩笑说,领导同志好像是从地道里出人办公室的。万难在办公
楼的走廊里碰上何市长,张青染十分恭敬地叫声何市长好,但他得到的回报最多是
一张陌生的笑脸,那笑脸显得很有涵养。
李处长情绪极好,说,何市长要是来兴趣了,也同大家说笑话。他讲笑话的水
平还很高哩。
张青染知道李处长一定是听何市长讲了一个什么笑话了,就说是吗?这时小宁
进来了,站在一边恭听李处长说笑。
何市长说他从前有位同事,做起报告来尽是粗话。譬如批评有的干部胆大胡为,
就说是老鼠子日猫×,好大的胆子!要求大家工作要干脆利落,就说门槛上斩狗卵,
一刀两断!李处长说罢哈哈大笑起来。张青染和小宁也一齐笑了。
电话响了,张青染接了,见是刘主任。刘主任说,小张吗?这几天忙什么?张
青染说,没忙什么,刘主任又说,好好,好好。你叫老李接个电话。张青染便把电
话递给李处长,说刘主任要你。
李处长接过电话,忙说刘主任你好。哦哦……哦哦……好的,好的,我上来一
下行吗?说罢放下电话,微笑着上楼去了。
李处长一出门,小宁就说,现在好像领导不讲痞话就不联系群众似的。是不是
世道越来越庸俗了?我昨天看电视,见电视里推出一位新歌手,主持人作潇洒状,
说,想不到这位连汉字都认得不多的漂亮小生,唱起歌来原来还那么像模像样。我
们不能不惊奇音乐包装的神妙。我听了这位主持的解说只觉全身发麻,不知他这是
在捧人呢还是在损人。可看他那得意样儿,分明又是在捧人。我就联想到现在似乎
有一种趋势,人们争着把自己打扮得庸俗,甚至下流。
张青染笑道,小宁你别成天活得像个哲学家,这样很痛苦的。我总觉得这世上
最痛苦的人就是哲学家。
小宁冷冷一笑,说,还哲学家?现在这世道还能出哲学家?哲学家的思想应该
是独立的、深邃的。现在人们好像在进行一场浅薄比赛,你想同人说些深刻的东西,
人家笑你玩深沉。大家只好争着把自己头脑中的一切思想都洗掉,像洗磁带一样。
人们没有思想,只有动物本能。饥饿了想吃饭,发情了想上床。我说干脆还彻底一
点,大家把自己姓甚名谁,是男是女,哪方人氏全都忘掉。
这怎么说?张青染觉得小宁蛮有意思的,就有意问道。
小宁说,真的这样了,当官的省事,好管啊。
张青染说,人人都这样了,谁来管谁?
小宁说,只留一个人有思想就行了,大家都听他一个人的,多省事!
张青染笑笑,说,让你来做这个人好了。喂,我俩怎么说着说着说到这里来了?
越说越没边了。刚才是说什么?对了,是说领导同志讲痞话。其实我说,光只说说
没关系。俗话说,爱叫的狗不咬人。
小宁便说,这个也是。何市长这人生活上还是很检点的。
对对,对对。不过这个问题不是你我可以随便议论的事情。张青染说着便望望
小宁,琢磨着这伙子的心思。他觉得小宁虽说嘴上无遮拦,但毕竟人在官场,起码
的禁忌还是懂的。说到市长,他也只得恭而敬之。
不想小宁又出奇语,道,什么随便议论不随便议论?神秘政治!我感觉才参加
工作那几年,气氛还好些,这几年越来越森严壁垒了。有鬼事说都不让人说,哪有
这个道理?未必你做得,大家说都说不得了?
张青染感到这种议论太危险了,就摆摆手说,小宁,你我兄弟都是小人物,莫
谈国事,莫谈国事。
小宁便不说了,站在桌边翻报纸。张青染也不说别的,看着一本文件,其实是
装模作样。他想小宁这个性,按民间的说法是直率,按官场的说法是幼稚。不过自
己有时也这么幼稚,不然也许早捞了个正处副处的了。自己同李处长年纪差不多,
只因不当官,在刘主任眼里还是小张,而李处长则是老李。
李处长回来了,今天他的啧啧真的很好,进屋就拍拍小宁的肩膀,笑容可掬,
说,小宁呀!他只是这么叫了一声,没有下文。小宁便面作笑容,像是受宠若惊,
又像是不知所措,总之姿态有些拘谨起来。小宁便搔搔头,抓抓脸,笑着回自己办
公室去了。
小宁一走,李处长神秘地望望门,再把头往前探了一下,说,刚才刘主任找我
扯了扯工作。后来专门问到你的情况,刘主任很关心你的。这次刘主任也跟何市长
到下面,我把你的情况向刘主任作了详细汇报,刘主任听了很满意。
李处长只说到这里,不再说了,意味深长地望着张青染。张青染意识到了什么,
连说谢谢李处长,谢谢李处长。李处长就笑笑,端起杯子优雅地抿了一口茶。
下班路上,张青染便细想这事:是不是自己要熬出头了?办公厅的人事问题是
刘主任说了算的。刘主任平时打电话过来,从来不同张青染多说一句话的,总是径
直叫李处长听电话。今天还问他这几天忙什么,还连说了几声好好,语气也很亲切。
只是自己当时情急之中,不知说什么好,只说没忙什么。没忙什么不是等于说是在
家玩吗?真是说傻话。也不知说声刘主任这几天下去辛苦了。这么一想,心里便有
些鲠。
回到家里,刘仪见男人面露喜色,就问,有什么好事是不是?张青染说,没什
么呀!我非得成天愁眉苦脸才好?他不想这么快就同老婆讲。这只是他自己的猜测。
万一到时候什么影儿都没有,倒让老婆看小了自己。再说这事同麦娜似乎有关系,
说来自己心里也接受不了。倒想说说李处长和刘主任其实人倒不错,但也没说出口。
平时总在家里发这些人的牢骚,今天突然说起他们好来,老婆会说自己阴一阵阳一
阵。而且说到底,如今有些人,总看着领导的眼色行事。领导说这人不错,他们就
说这人真的不错,还会补充些材料来证明领导独具慧眼。要是领导对谁有看法,他
们也会对这人不客气。甚至做些落井下石的事。这正是俗话说的,厨尿跟卵转。
张青染感觉今天好像暖和些,晚饭后看了一会儿电视,他就说,今天不蛮冷了,
很好睡觉,早些休息吗。刘仪会意,望他一眼,说好吧,早点休息吧。
这天清早一上班,李处长就说,青染,请你帮个忙。我老婆想去《南国风》现
场玩玩,你可以帮忙弄几张票吗?
张青染第一次听李处长叫他青染而不是老张,觉得特别亲切,便说,这个应该
好说。我从未向麦娜要过票,我想不会有问题吧。
张青染应承下来,心里却有些作难,他不好向麦娜开口,表妹的个性他太了解
了。但李处长开了口,他也只有答应下来。心想先问问麦娜,大不了花钱买几张送
给他。下期《南国风》要在下个星期三才播,时间还早,想办法也来得及。
回去便同刘仪讲了,要她给麦娜打个电话,刘仪却说,懒得理这种闲事!你那
姓李的待你也只有这个样子。张青染也不说最近也许会发生一些事情,只说,莫说
他是处长,就算一般同事,人家开了口,也不好推脱的。麦娜是你表妹,你说弄不
到票,人家信你吧?再说李处长后来讨这个老婆你知道的,比他小十来岁,他最上
心了,事事都依她。这事不办好,李处长一定对我不舒服的。刘仪还是不肯打电话,
只说,你打电话不是一回事?见刘仪这么犟,张青染便把李处长同他说的话一五一
十同她说了,说何市长同刘主任对他怎么怎么的。但他没有说明这事也许同麦娜有
关。刘仪听了,歪着头一想,说,你就知道那姓李的在何市长和刘主任面前会为你
说好话?若是说了你的坏话,反过头来又在你面前装好人怎么办呢?刘仪这么一说,
他像猛然梦醒一样。心想是呀,真的说不准啊!官场上这种人他也不是没见过。越
想心里越没有底,就在心里细细琢磨这一段李处长对他说过的每一句话,甚至每一
个表情。
刘仪见男人神色凝重,就宽慰说,你也别太想复杂了,就相信他说的是真的吧。
不过防人之心不可无,你也要多长个心眼才是。票的事,也不要非得我打电话,还
是你打吧。麦娜走这么长时间了,你还从未同她通过话哩。
张青染使硬着头皮打了麦娜的手机。一挂就通了。麦娜语气淡淡地,问是哪一
位,见是表姐夫,她的声音一下不同了,忙说,啊啊,是哥呀?你好吗?姐好吗?
好的好的,大家都好。只是都很想你的。你好吗?
好好,我很好,你和姐放心。
你好就好。喂,有个事给你说。你《南国风》的票好弄吗?
这有什么看头?无聊死了。
果然不出所料,麦娜就是这个脾气。张青染便说,不是我和你姐要,是我的一
位同事要,求我帮忙。
你的同事怎么知道我是你的表妹?
他们说是何市长说的。
麦娜低声骂道,市长!市长那么多大事不管好,管这种闲事!一定是狐狸那家
伙做的好事。肯定是她告诉他的。他们做他们的鸳鸯梦得了,没事儿说我干什么?
张青染便劝道,麦娜你别生气。你不是说狐狸她们都是好姐妹吗?人家可能也
是无意中说的。
什么无意?她早同我说过,要帮我表哥的忙,让她的市长大人重用你。我跟她
说,不是所有人都稀罕当个什么芝麻官。我知道你很清高,这样让你上去会伤你的
自尊,就叫她别瞎操心。可她就是不听!
原来是这样?这个狐狸!不过你也别在意。事情不会这么简单,不是她说一句
谁就能飞黄腾达。嗬,这倒好了,我这辈子原不指望有什么出息的,可她这么一来,
今后万一老天开眼了,给我个一官半职,倒是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