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壁记 陈登科-第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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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哪一个不是在毛主席的像前宣了誓,立志到农村来的?”
“这里算什么农村?是你们逼得我们要离开这里的!”
“为什么你们的皇亲国戚、贵族子弟可以随意挑工作?我们为什么就不行?”
“我们并不怕当农民,而是不愿当农奴!”
“对!我们不愿当农奴!”
“这样的大学和建设农村有屁的关系。我们是被你们活活剥削的长工。……”
又越讲越激烈起来了。成跛儿胸有成竹地拉过一张板凳,坐了下来,翘着二郎腿,那条跛了的腿一抖一抖,还不时指指点点地嘱咐记录一句不漏地把大家的话记下来。有时还挑逗地插一两句:“唷!是农奴……哈哈,老安,我们都是农奴主了!”“这样看来,你们都并不愿意上调了?……”“好啊!在农村扎根,一辈子和贫下中农结合,好嘛!”
安东也不搭茬,认真地听着。
同学中有一个实在忍不住了,指着成跛儿道:“和贫下中农结合有啥不好?就是不愿意和这个原始共产主义的所谓大学结合!”
成跛儿象弹簧一样跳了起来,苍白的脸上两只眼睛闪着得意的光采:“喔,在学校招牌上写上原始两字的就是你!”
安东也站了起来:“原始共产主义,还没有产生剥削哩!”他摆了摆手,“同志们!我看大家通情达理得很嘛!好吧!我看,这样的大学是可以埋掉了。……”
没有等他讲完,大家欢呼起来!欢呼以后大家还瞪着眼,不大相信刚才这句话是出自这个官复原职的市委书记之口。
安东伯伯还是安东伯伯,不过多了几缕白发。他从人丛中好象认出我了,但又好象装作并不认识。昔憬伯伯常讲这个安东伯伯喜欢讲俏皮话。果然,他接下去讲:
“农村这个广阔天地有多好啊!也没有空气污染。我关起来的时候,真想呼吸一口这样的空气。现在你们也关了个把月,”他转过脸对成跛儿讲,“成组长哪!你说是给同学们办学习班,没有非法关押,没有逼供信。这,瞒不过我的眼睛呀!关在铁丝网里头,用刺刀和皮鞭来强迫‘学习’,这是学不下去的!这能叫无产阶级对资产阶级全面专政么?!……你们记录不要睁着眼望我呀!记下来么。这就是我安东今天讲的。我不会赖帐的。……”他朝我们笑了笑,“有那么多的证人,我会赖帐么?我看,今天就算这批同学的毕业典礼吧!再不毕业,就成了老头老奶奶的大学了。”
他的讲话被一片掌声掩盖了。
成跛儿尴尬地也拍着巴掌,干咳了儿声,接过话道:“安书记办事的作风真干脆!这是我早就佩服得五体投地的。好吧!大家统统安排工作。安书记一定会满足大家要求的。……你们不是眼巴巴地盼望上调到市里的机关、工厂么……”
安东拍拍成跛儿的肩:“老成,我口袋里可没有装那么多的调令。机关也还要精简呢!许了空愿,大家也要把我埋了。什么人到什么地方去,也要听听大家的志愿。城里要人,农村也要人。改革这座原始共产主义大学更要人,要在里面吃过苦头的人!一句话,不是统统调到市里,而是统统调到为社会主义服务的岗位上!要调动他们的积极性,做社会主义的主人,不是做封建主义的奴隶!”
我从来没有象今天这样感到痛快。堵在心头的一口闷气,几乎都快把我憋死了。
在我写日记的时候,同学们都在议论自己的志愿和理想:“我们的志愿和理想,只值三十来块。呸!”
“你还指望拿多少?”
“人家不是这个意思……”
这意思,我明白。不要把我们这一代青年都看成财迷,我们应该去创造一点财富,不管是工业的,还是农业的;是物质的,还是精神的!
这意思,我又不明白,为什么这样一个简单的问题:志愿和理想竟会在这么长的时间内却变得非法了?今天,从安东伯伯嘴巴里讲出来时,就象在寒冷的冰窖里,忽然有人送来了一盆炭火。
我又担心这火很快会被滴下来的冰水弄熄灭了,那会更加寒冷……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