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碌岁月-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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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望街上的人,她的心是那样的痛苦。
而有人就望她,终于认出来了。“白玉宛,”他们说。
白玉宛便笑,笑的勉强而难看。
“你在哪里了?”那些人问她。
她感到为难,她不想说话,在那一瞬间,不说话当是天下最好的事,但她又抵挡不住。
“我,我现在么?我在省城。”她忽然撒起谎来,虽然她也为自己的虚伪而厌恶。
可是她是在潜意识之下保护了自己,她犹如一只惊慌的鸟儿,她要逃遁。
那些人便露出很羡慕的样子,她却有着犯罪的感觉,她匆匆地走过去,谁知道她在外面做了些什么呢?
谁知道呢?但她自己知道。
“她不是被屈小钱劫走了吗?”她怎么又回来了呢?”她耳边终于又有人说。她回头看,看到了一张神秘兮兮的脸,而那时阳光若虫子一般在那张脸上爬动。“他娘的!”她骂了一句。
她的骂声在阳光里跳跃,像火一样燃烧,令他的心升起了仇恨。
她又深深地悲哀,悲哀着……
她想起了他们的“秋野”文学社,想起她与林箕天共同度过的岁月,她悲哀了起来,她险些要哭出来了,风是一荡一荡地吹着,她的心也一起一伏。
什么东西是可以指责的,什么东西应该热情地赞颂并呵护。
在这片土地之上,没有人知道,模模糊糊。她哭了,走在那条街上。
她走进了她家的门,一眼看到了那棵树,她想起了春敏,吊死树上的春敏。
而她呢,站在庭院里,望着那树,那是一根骨头似的东西,枝繁叶茂,坚硬且不肯倒下。
她呆呆地站在那里,眸子里满是悲哀。正屋的门开了,小弟从房间里走出来。
小弟望着她,她望着小弟。
“姐,你回来了,”小弟呼唤着她。
她笑了,她哭了,她一把抓住小弟的手,她是站在自家的院子里,站在那棵树下,天空里有流浪的云,她的心里是那样的激动。
她曾经在陌生的城市里孤苦的游荡,像幽灵一样漂游,她的心一直漂泊。
她曾唱着那首流浪的歌,月亮破碎的光照着回乡的路,洒在城郊破破烂烂的建筑物上。
她的心破碎……她的身子蜷缩在床角,风吹过去,吹过去……
她不能不流泪,面对了她的小弟,她握着小弟的手,而娘也从房间里走出来。她望着自己的女儿,把女儿瘦弱的身子拥在怀里。
她的心颤瑟着,竟似融进了春水里,她似是从噩梦中挣脱了出来,终于爬出了囚缚的茧,获得自由了……
她依偎在娘的怀里,她才忽然发现,在乡下有着最爱她的人,有着她最爱的人。
他们走进房间里,她看到了爹,爹躺在床上,一脸的哀愁与憔悴,但当看到她时,爹从床上坐起来,爹笑了,“玉宛,你回来了”。爹好像是一张绷紧的弓松弛了下来。
“嗯,”她点头,她坐到爹的身边,泪水再一次淌满双腮。
爹望她,爹说:“玉宛,你受苦了。”
她摇头,她说:“我对不起爹。”
爹便叹息,爹的叹息声很沉重。
窗外,太阳走过的声音如同人的脚步。
太阳爬过去了,爬过去了,如同梦一般,她是坐在了自己的家中,太阳高高的照着。
她笑了,走在去林箕天家的路上,她长发飘飘,她在风中走,在轻轻地唱。
而今她的头发短短的,她脸上淌着泪水,她走在去林箕天家的路上,风一荡一荡地吹。
月光如碎银一般洒在乡间的路上,月光照着她洁白的裙裾,照着她洁白清秀的脸。
她要去见林箕天,她还爱着他,可是林箕天还爱不爱她呢?一只鸟飞过去,又一只鸟飞过去,风声里树影在摇曳。
她不会去找林箕天的,不会的,她害怕并且恐惧,她在院子里来回的走着。
月亮照着她洁白如玉的脸孔。
她听弟弟说林箕天的一个长篇小说发表了,人们都呼他为作家。而林箕天也将要到市作协工作了,她的脸冰冷而抖瑟,她的心兴奋而忧伤。
她去找木青。
木青依然年轻美丽,脑后扎一个马尾。木青望着白玉宛,脸上露出很惊喜的表情,“是你,是玉宛。”木青一下子抱住了她,那是一个午后,木青穿一袭紫色长裙,木青笑着,使她俏美的面孔犹若阳光般灿烂。
她是在那个阳光灿烂的午后到木青家去的,木青拉她坐到沙发上,从沙发上可以看到窗外,在镇中学的大院里,来来往往走动着正处于豆蔻年华的男女学生,他们是那般的青春美丽,她想起了自己的学生时代,一种伤感蓦地袭击了她。所有的美好都去了吗?都消失了吗?她触摸自己的脸,她有了一种心惊肉跳的感觉,她如走进了幻觉里一般,她摸到了自己脸上的皱纹,细细的皱纹,竟是缠满了她的脸,岁月如风,一切真的再没有希望了么?她一刹时怔在了那里。
如果她真的就此老了,在人生匆匆的路上,她做了些什么呢?她坐在窗前,她白发苍苍,她会哭泣。
她就那样触摸自己的脸,那脸竟是如树皮一般干枯,她看自己的手,而手也竟是干枯如柴了,她老了,老了么?她到镜子前去找,才发现镜子里自己的脸孔依然清秀美丽,她又笑,笑容里浮现着几丝苍凉。
她望着木青,发现木青的背影如阳光的影摇曳,而阳光是若流水的。
木青给她倒了一杯水,水、水……她想起了芦苇,想起了村前的小河,她想起了林箕天。
林箕天正牵着她的手在芦苇丛里走,林箕天正热烈地吻他的香腮与唇,风冷冷的吹着,那夜的月亮如美玉,月光如潮水。
她坐在那里,她望着木青,木青慢慢地牵起她的手,木青说:“玉宛,去找箕天吧,他一直都在等你。”
那一瞬间她泪水淌了满脸,她双肩抽搐着哭了。
其实,有些事情是命中注定的,她想:有些事不是人能预料到的,那一瞬间纪春福与木青的脸迅速在她眼前滑过,包括纪德与雪莲包括……直至千年以前……
那一瞬她是哭了。
她感到林箕天向她走来,把她紧紧抱在怀里,她甚至又想到了纪春敏。
她说:“木青,陪我一起去好吗?”
木青点头,木青说:“嗯。”
一个黄昏,木青陪着白玉宛来到林箕天的家,白玉宛的心充满了急切的思想,白玉宛双手交叉在胸前,白玉宛期盼着,她的眼前一直浮现林箕天的背影与面容。
木青笑着,把她的手从胸前拉下来。
“箕天,箕天……”木青叫。
林箕天便从房间里走出来,白玉宛望着他,发现他比以前瘦了许多,但眸子里依然闪烁着坚定的光芒。
白玉宛眼角浮现出了泪光,泪从她美丽的脸颊滑落,她在那泪水的光晕里沉浮,她如坐在泪水之上一样,在这个院子里,不,在回家的路上,她望着碧蓝的天空与绿树,而今是面对了林箕天,黄昏里蓝蓝的天空泛着桔色的霞光。
林箕天笑了,他说:“玉宛,你回来了。”
她点头,然后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
林箕天让她们到屋里坐,林箕天的房间里堆满了书,白玉宛望着,知道林箕天一直在求索的路上走。
林箕天给她们倒水。
林箕天父母从外面走进来,看见白玉宛,他们脸上露出很惊异的样子,但马上又笑了。
黄昏。
白玉宛坐在窗前读林箕天刚发表的长篇小说《乡之梦》。先读作者自白:
“我是乡下人,且为乡下人创作,深深懂得乡下人骨头里的血及其的流动、亲历了苦难并呐喊。离别与悲伤,相聚与欢乐,竟只证明我在反抗中变异……”
白玉宛的手在抖瑟,这个黄昏,她望了林箕天的爹娘,她的灵魂竟要挣离肉体,走到另一个地方,那里有高楼大厦,有柏油路,有立交桥,有幸福的女人和男人……
她的灵魂是在书之上行走了。
后来她想到了屈小钱。
“屈小钱呢?”她问。
她听到了一片咬牙切齿的声音。
“她被逮捕了,被判刑了。”
“剐他千万刀也不解恨呢。”
而白玉宛依然走在乡间的路上。
黄昏的风吹起她洁白的裙裾。
泪顺着双腮滴湿了灯下的书。
24
那个黄昏,村子显得极为安宁,月是亮亮的照着,林箕天牵着白玉宛的手走在河岸上。
河岸上吹动着凉风,河水潺潺地淌过,那声音幽冷而清脆,像玉一下击碎在石上,是玉么?风吹过去,又吹过去,柳摇曳绿绿的身段,心也随着她一荡一荡,是飘移的歌喉,摇过来又摇过来。多少年了,林箕天与白玉宛一直这样走着吗?在树下,在河之湄,他们自由地亲吻与拥抱。当时光转到公元一千九百九十余年,当风吹着,从都市到乡下。林箕天与白玉宛相对而笑了。
风吹到的地方都有灵魂,死去或者活着的人,灵魂聚集在一处,死去的人已经死了,活着的人仍活着。纪得走在树梢上,笑或悲伤,痛苦与欢乐,消失了,消失了,但仍铭刻在历史的面孔上,仍有血流动且汹涌。
黄昏,月光已洒落在大地上,他们坐在河边,白玉宛望着林箕天。
“箕天,你真的到市里去工作吗?”
“嗯,马上就走。”
“可我恨城市,城市很肮脏。”
“我不想呆在农村,农村有太多枷锁与羁绊。”
然后,两人便突然沉默,水流着,听到了人的脚步声,还有笑声,是春敏吗?不,是艳萍,她在村长的怀里,在那间小房子里,而林箕天与白玉宛有了心惊肉跳的感觉。回头他们看到了铁文,还有陈莫,他们笑着,他们也笑,铁文牵着陈莫的手,陈莫很年轻,很美丽,他们拥抱在一起,风吹过去又吹过去。
月光照亮了河岸,芦苇在月下摇曳,而灯也照着,甚至夺去了月色。林箕天开始吻白玉宛,白玉宛眼睛里却含着泪水。
那一年十月林箕天取走了白玉宛。
风吹着,白玉宛想起了旧时的花轿。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