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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部分

芙蓉-2006年第2期-第35部分

小说: 芙蓉-2006年第2期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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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在剥削你们哪。”有时候他喝得醉醺醺的,在公司里乱转,到处找人陪他说话,叫人没法工作。张超气极了,曾给他路费让他立刻走。赵宝康接过张超给他的钱,从里边抽出一张十块的,说:“这不他妈的就是钱嘛,有什么了不起的。”说着他拿出打火机把这张钱点燃,然后又叼起一支烟,用这张点燃的钱去点烟。 
  张超结婚的时候(他在深圳又谈了一个女朋友),赵宝康在婚礼酒席上又喝醉了,他放声大哭,一边哭一边说:“你们都有家了,你们都有家了,就只剩下了我一个人,孤苦伶仃,没人管我了,没人管我了啊……”哭得大家面面相觑,这时,一个张超在部队里当兵时最要好的战友(他叫丁大伟,专程从北京赶到深圳来参加张超婚礼的),实在看不下去了,抬手就扇了赵宝康一耳光。这丁大伟天生神力,在部队当的又是侦察兵,擒拿格斗样样会,这一耳光下去,就把赵宝康的一只耳朵给扇聋了。 
  参加完张超的婚礼,丁大伟要走了,他对张超说,赵宝康的耳朵被我扇聋了,也算是残废了,他在这里也是个累赘,你让我把他带走吧,以后我来负责这小子的生活。张超当然求之不得。这样,赵宝康就跟着丁大伟去了北京。 
  丁大伟在北京也办了家公司,赵宝康就住在公司里,照样不干任何事,丁大伟也不要求他干任何事。丁大伟给他的待遇是,有饭吃,有酒喝,别的就没有了。平时,丁大伟对赵宝康是好便骂,不好便打。比如说,喝醉了要打,胡说八道要打,上班进办公室要打,不讲卫生要打,对公司女员工贼眉鼠眼要打,到处乱跑要打。哪怕什么事也没有,仅仅因为丁大伟心情不好了,也要打赵宝康一顿。总之,丁大伟是隔三差五地就要打赵宝康。可怜赵宝康一个堂堂五尺男儿,成了丁大伟的一个肉沙包。赵宝康实在受不了了,逃跑过一次,可因为身上没钱,跑不了多远,被丁大伟手下的人在通县逮到了,嗬,那顿好打,三天没起来床。又让赵宝康立下毒誓,再不跑了,如果再跑,被逮回来的话,就要对他不客气了(天哪,什么时候对他客气过啊)。那以后赵宝康再没有跑过了,渐渐地他似乎也适应了这种有吃有喝有人打的生活,日子过得也有些怡然自得了。白天,他一个人到街上或是公园里去逛逛,到了吃饭的时候就自动回来了,如果看到饭桌上没酒,他就去找丁大伟要几块钱,买一瓶最便宜的白酒来(找头是要如实还给丁大伟的),自己喝。晚上是不准离开公司的,他在公司值班人员的房间里看看电视,然后就钻进楼梯拐角自己那间没窗户的小屋里睡觉去了。要是丁大伟叫他到办公室去,他就知道要挨打了,也没什么可啰嗦的,一副可怜相,乖乖地去让丁大伟打。丁大伟也嗜酒(所以他才大度地允许赵宝康喝酒,在这一点上他还是理解赵宝康的),顿顿要喝,如果他喝醉了——这种时候虽然不多,那赵宝康可就倒霉了,非被打得鼻青脸肿不可。 
  丁大伟在给张超的信中说,他现在对赵宝康已经完全习惯了,甚至还挺依赖他呢,如果隔上一阵子不打他一顿,浑身都有点不太舒服。我们分析,丁大伟这人大概天生就有很强的暴力倾向,正好碰上了赵宝康这么一个天生欠揍的,两人虽不能说是一拍即合,但也成了一对挺不错的搭档。 
  再往后,我们就没有听到什么赵宝康的消息了,逐渐地也就把他忘记了。 
   
  好些年过去了。去年秋天,我应北京的一个导演之邀,去北京写一部有关都市白领的电视连续剧。我住在什刹海旁边的一座旧王府改成的招待所里。剧本要得很急,我整天呆在招待所里拼命写,尽管是第一次来北京,可也抽不出时间到处玩玩。 
  一天临近黄昏,我写得实在是昏头涨脑了,就出了招待所,到外面去转转。我沿着什刹海边上的小路信步朝前逛着。天已经开始凉了,地下落满了红黄的枯树叶。一个老头坐在水边低矮的水泥栏杆上,面前是个小摊子,他用地道的老北京话吆喝着:“瓜子儿花生核桃仁儿。”声音起伏悠扬,透露着股空旷劲儿。 
  小路上人不多,远处拱桥上车来人往,倒是挺热闹。偶尔一辆脚踏黄包车从我身边经过,车夫一身旧式打扮,黄色对襟衫,扎着裤角的黑色灯笼裤,脚穿老头鞋,头上还有一顶瓜皮帽(这是一种旅游项目,让游客坐在这样的黄包车上,体验一下旧时北京的风情)。坐车人二郎腿翘得多高,大约感觉自己是个老爷了。前方路边一块空地上,有石桌石凳,几个老头老太围坐在石桌边打麻将,一旁还站着个中年汉子在看。我走到近前,猛然觉得那中年汉子挺眼熟,再一看那颗没长好的山芋脑袋,一下子想起来了,赵宝康。他依旧理着光头,人倒并不显老,只是长胖了,眼睛更小了,脸上皮肉松弛,呈一种不健康的酱红色,一看就是个满脸晦气的家伙。他两手在胸前捧着个大玻璃杯,里面泡着半杯茶叶。听到脚步声,他朝我看了一眼,我们俩目光相接,我心里一惊。他神情木讷,眼睛里布满了血丝,我不能肯定他认出了我,但出于自我保护的本能,我并没有停住脚步,只是冷漠地冲他点了点头。他也机械地冲我点了点头。然后我就走过去了。 
  我越走越快,生怕他在后面喊住我,直到走出去老远,我才松了一口气,放慢了脚步。想想也有点滑稽,两人多年没见,偶然在异地他乡碰上了,却像是天天见面的老邻居一样,随随便便点个头就过去了。 
   
   
  春节回家 
   
  春节回家,见到父亲,我心里总有点不太舒服。 
  父亲和母亲都早已经离休了,住在部队的干休所里(父亲是个军人)。母亲倒还好,每天买菜做饭,忙忙家务,闲了看看电视,要不找邻居的大妈大婶唠唠家常,日子过得还蛮充实。父亲就不行了,整天什么事也没有,吃过饭了,就像只瘟鸡似的歪坐在沙发上,一只手撑着下巴,眼睛半开半闭,也不知道是在睡觉呢,还是在想心事。(他能有什么心事可想?)顶多,晚饭后到楼下的院子里走一圈,十几二十几分钟吧,然后回到家里,洗一洗,坐到母亲身边的沙发上陪她看电视。父亲眼睛不好,电视画面看不太清楚,再加上他对母亲看的那些电视剧不感兴趣(他总是弄不太清里面的情节和人物之间的关系),看着看着,他就在母亲的身边打起了呼噜。 
  在这种无所事事的生活中,父亲迅速衰老,身体也越来越不行了,高血压,冠心病,白内障,听力也下降得厉害,跟他说一句话,他时常是啊啊啊的表示听不清楚。我跟母亲商量,父亲这样下去不行啊,应该让他有点事干才好。母亲说,老干部活动室里,打牌的下棋的什么都有,你爸就是不去,还有,这个院里的老干部有不少都在学写毛笔字,学画国画,你爸也不愿意学,我能有什么办法。是啊,母亲也确实没什么办法,父亲都到了这把年纪,再想改变他是不太可能了。 
  但我总希望父亲的生活不要这么沉闷,应该有点小乐子,那无论对于他的精神状态还是他的身体,肯定都会大有好处的。 
  年三十晚上,父亲一时兴起,在征得了母亲的同意之后,陪我喝了一点酒(以往都是我一个人喝,父母亲喝可乐)。喝了酒的父亲,显得颇为兴奋,跟我说了不少话,回忆了一些旧人旧事,还不时伴以笑声。我对父亲说的那些人和事,早已耳熟能详了,但我仍然兴致勃勃地听着,间或提出一两个问题,鼓励父亲继续说下去。整个晚上,父亲的情绪都很好,跟我说完话后,又看了挺长时间的春节联欢晚会,在母亲的一再催促下,父亲才乐呵呵地上床睡觉了。
  第二天,我找机会和母亲进行了一次认真的交谈。我对母亲说,应该让父亲每顿饭都喝上一点酒,那会活跃父亲的情绪,增加父亲生活的乐趣,对父亲无疑是极其有益的。母亲起初不同意,说父亲的高血压和冠心病都不能喝酒,会加重病情。我说会加重病情的是父亲那死气沉沉的精神状态,你看爸每天坐在沙发上的那个样子,不吭不哈的一坐几个小时,让人看着都难受,一个健康人这么坐下去也要坐成一个病人的。再说了,报纸上也多次介绍,喝少量一点酒对人是没有害处的,可以舒筋活血,特别是葡萄酒,含有多种氨基酸,对身体尤其是心脏都是有好处的。法国人据说心脏病的发病率是全世界最低的,为什么呢?就是因为他们葡萄酒喝得多。报纸的权威性对母亲是很有说服力的。母亲犹豫了一下又说,万一你爸喝酒上瘾了怎么办?我说爸都这把年纪了,还有多少年可活呢,就是上了酒瘾又能怎么样?重要的不是上不上酒瘾,重要的应该是有个愉快的生活。 
  母亲终于被我说服了,同意每顿饭让父亲喝一点葡萄酒,对此父亲当然也没什么意见。父亲年轻的时候是爱喝上两口酒的,我听父亲说过,当年他打小日本和国民党的时候,要是情况许可,他会先灌上半斤用山芋秆酿的那种劣质白酒,然后上战场猛冲猛打。父亲在战争年代三次负伤,多次因作战勇敢而受到嘉奖。以后父亲因母亲的反对以及身体方面的原因(父亲得过一次肝炎),才极少喝酒了。 
  这样,父亲开始每顿饭都喝上一两杯葡萄酒了,整个春节期间都是如此,照我看来,父亲的精神状态有了很大的改观。至少在吃饭的时候,父亲总是有说有笑。我对母亲说,你看,爸现在跟以前就是不太一样了吧,以后记住了,顿顿饭都让他喝上一点。 
  春节过完我就走了。 
   
  一天,我接到了母亲打来的长途电话,说父亲出事了,因为喝酒。 
  干休所组织老干部到浙江的一个古镇旅游,晚上在饭店吃饭时,父亲多喝了两杯酒,起身上厕所的时候,身子不稳,被饭店的舞台绊了一跤,头磕在了一个花盆上,额角被磕开了一个大口子,流了不少血。父亲被送到医院后,额角缝了十几针,又做了CT,颅内没发现问题,当时母亲还以为没事了,谁想到二十几天后,也就是昨天,父亲的两腿突然不能动了,送到医院一检查,原来是脑血管破裂,颅内已经积了不少血,然后积血压迫神经,使得两腿不能动了。现在情况非常不好,需要尽快动手术,而且考虑到父亲的身体状况,手术的危险性很大。 
  我接到母亲的电话后,立刻坐上火车往回赶。 
  我到达父亲所住的医院已是傍晚,母亲,还有从北京赶来的姐姐坐在父亲的床头,父亲睁着两眼躺在病床上,头部垫得很高,母亲对父亲说,儿子回来了,你看看。父亲毫无反应,他两眼浑浊,直愣愣地看着前方。我把脸凑到父亲的眼前,他对我依然视而不见,父亲的样子让我大吃一惊。母亲难过地说,他已经认不出你了,他现在谁也不认识了。姐姐向我介绍情况,其实父亲那一跤已经把脑血管摔破裂了,只是当时检查不出来,以后破裂的脑血管慢慢渗血,终于导致颅内积血压迫神经,现在病情日益恶化,不但两条腿不能动了,身体也半瘫痪了,意识也模糊了,病危通知书一到医院就发下来了。手术定在明天上午,具体的做法是在头上钻几个洞,把颅内的积血排出来。 
  当天晚上,母亲和姐姐回家去了,留下我一人陪夜。我在父亲的床边坐了整宿,父亲一会儿昏睡,一会儿睁着浑浊的两眼动来动去,问他话他从不回答,只能猜测他想要干什么,有时是要小便,有时什么也不干,动上一会儿又闭上了眼睛。偶尔,昏睡中的父亲嘴里含混不清地嘟囔着,不知说些什么。我凝视着父亲,觉得父亲好像突然间变得陌生了,让我一时很难适应。 
  早上,母亲和姐姐来了,我到医院外边吃了点东西。护士拿来了病号穿的白衣白裤,我和母亲给父亲换上了,然后一辆推车来了,父亲被推进了手术室。我和母亲还有姐姐,坐在手术室外边走廊的长椅上等待,母亲眼睛红红的,不停地对我和姐姐说,父亲这一辈子吃了多少苦,从没有享过福什么的,像是在给父亲的一生做总结,我们都明白母亲的意思,母亲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思想准备,手术台上的父亲确实什么情况都可能发生。姐姐安慰着母亲,我则起身到走廊拐角的水池去抽烟。 
  手术动了将近三个小时,父亲被推出手术室的时候,闭着眼睛,头上缠着绷带,几根塑料管子从绷带里伸出来,连接在头边的塑料袋子上。旁边的护士手上高举吊瓶,一个脖子上挂着听诊器的医生对母亲焦急的询问只回答了一句还好,就什么也不说了。父亲被推进了脑科病区的重症监护室,母亲也想跟进去看看,结果被挡在了门外。几分钟后,那个脖子上挂着听诊器的医生出来了,对母亲说,手术是成功的,但因为父亲的身体状况很差,所以目前什么都还很难说,要观察一段时间再看,现在你们可以回家了,但必须留下一个人在这里,以便有什么情况好随时通知你们。 
  医生走后,姐姐又去找病区医生了解情况,一会儿她回来后对我和母亲说,父亲要在重症监护室里住一些天,等病情稳定了才能出来,接着我们商议了一下,决定我留下来住在医院,母亲和姐姐回家。母亲又一再嘱咐我,要我千万别乱跑,怕父亲有什么情况找不到人。 
   
  我住在父亲的病房里,睡父亲的那张病床,吃父亲的病号饭,仿佛我也成了一个病人,在医院里安顿了下来。姐姐当天给我送来了洗漱用品和几本杂志。同病房里还有一个老头,他已经动过手术了,头上缠着绷带,整天像段木桩似的躺在床上不吭不哈也不动,他的老伴在一边陪护着他。那是个身材高大的老太太,腰板笔直,阔脸浓眉,神情凝重。 
  白天,我无事可干,看看杂志,在走廊溜达溜达,要不躺在床上养神。傍晚跟母亲通个电话,告诉她没什么情况,好让她放心。病房晚上九点钟熄灯,我不习惯这么早睡觉,就到安全通道去抽烟,从打开的窗子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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