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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部分

芙蓉-2006年第2期-第41部分

小说: 芙蓉-2006年第2期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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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天,我坐在座位上没动,没去食堂,也没去厕所。老师在讲台上讲了些什么,我一点都没听清。我的脑子里嗡嗡一片,双腿一直在索索发抖,我觉得我的周围一片黑暗。 
  一直到下了晚自习,整个教学大楼空无一人的时候,我才拖着虚弱的身体站起来,我得回去睡觉,我现在渴望睡觉。可我一站起来,就倒下去了,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我没事,也许只是饿了,困了。我在医院躺了半天,输了两瓶液,就回来了。 
  刚一进宿舍,一个躺在床上的室友惊叫起来:你们看,李默怎么走起鸭子步来了?真的,你们看,她变成内八字了。 
  我没理她,像木头一样重重地倒在床上。我觉得她太大惊小怪了,我不过是心情不好,头晕眼花,步履踉跄,她就说我是内八字,我怎么会是内八字呢。小学的时候,我还是校舞蹈队的呢,内八字怎么能跳舞呢? 
  可第二天上早操时,我惊恐地发现,我的两只裤腿怪怪地扭着,我真的成了内八字了。 
  这真的是个奇迹,我的身体在一天之内发生了不可扭转的变化,而我竟无知无觉。我至今都没弄明白这个变化是如何产生的。 
  很奇怪,我一点都不觉得内八字难看,我看着自己两只怯生生的鞋头,反而有种怜惜不已的感觉。 
  直到现在,这个奇迹还保留着。 
   
  前两天,我看了一本女性杂志,一个女人在文章里说,她这辈子决不生小孩,不是因为所谓事业,也不是因为家穷,而是觉得自己生不出一个可爱的孩子来,因为她自己就不是一个可爱的人,可爱的性格是需要有环境来培养的,她说她的环境太糟糕,根本不适合养育一个孩子,就像一片不适合播种的土地,与其结出一个怪里怪气的有毒的果子,不如让它荒在那里,至少还是一处完整的风景。 
  我觉得她说得真好。 
  尽管我是母亲,我对自己的孩子一直有着客观的评判,我并不觉得蔓蔓是个可爱的孩子。我有时会望着她出神,她长得一点都不像我,她的长相完全随了朱一鸣,小鼻子小眼小嘴,下巴内缩,似乎当初我的子宫太小了,没有给她足够的发展空间。她为什么就不能像我多一点呢?谈恋爱的时候,朱一鸣曾经笑眯眯地告诉我,我一去他们学校,他的学生就冲着他喊:朱老师,你的反义词来了。他们指的是长相上的反义词。 
  但蔓蔓丝毫不觉得自己难看,她站队喜欢排在第一名,喜欢穿蓬蓬的带褶边的裙子,喜欢提着裙摆转圈,喜欢缠着我买一些奇奇怪怪的发卡,别得满脑袋都是。要开家长会了,她甚至要求我: 
  妈妈,你画上口红嘛,我们班同学的妈妈都画口红的,就你,从来不画,也不穿漂亮衣服,同学都说你像个农村女人。 
  妈妈的容貌也是她的面子。我想起了自己的学生时代,那种什么也不肯落在人后的疯狂劲儿,我点头答应她,下了班就去买口红,买新衣服,当然,也给她买。她高兴了,主动说,妈妈,我今天晚上背唐诗给你听。 
  她问我,爸爸什么时候回来?他说好要给我扎风筝的,人家的风筝都已经飞起来了。 
  我摇头。她还不知道,我们已经分居了,她只知道,爸爸去了另一所中学,有时会住在学校里。 
  他的东西统统收进了书房,门锁着。还在上个学期,他就换到了另一所离家远些的中学,他在那里分到了一间单身宿舍。 
  分居是我先提出来的。在此之前,我想他已经感到了家庭的枯燥乏味,他好几次对我说,你为什么不跟我说话?你觉得跟我无话可说吗?今生今世你再也不准备跟我说话了吗?我望着他直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有眼神和行动就够了。我尽职尽责地操持家务,替他打点一切,让他衣食无忧,从无越轨的念头,我觉得这样就足够了。我相信我的眼睛已经传达了我的全部意思,便低下头来,去看手中的书。他看了一眼我手中的书,说你为什么总看这本《邓肯自传》呢? 
  犹豫了很久,我艰难地吐出一句话:因为她的生活精彩。 
  他看着我,好半天才说:你终于开口了。 
  然后他又说,你还不如不开这个口,我给不了你精彩的生活,你也开创不了精彩的生活,你准备怎么办呢? 
  我望了一阵别处,又去专心看书。我知道这辈子不可能有精彩生活了,原来我以为我们还会有,我以为生活会像剥洋葱,一层一层,一步一步,有条不紊,最后直达我们想要的核心,没想到我们这只洋葱它只有一层,剥开表皮后,就再也没有可剥的了。 
  我们的婚姻根本就是错的,关于这一点,结婚不久我就慢慢发现了,但我不懊悔,因为我当时别无选择。 
  当初,朱一鸣大学毕业,分到一中教书,他很快就找到了我,他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是:他们都飞走了,只有我们又回到了老地方。我说是啊,都走了,同学是令人伤感的关系,一场考试,几分之差,命运从此就大不一样了。他说也不用这么悲观,人生还长得很,有时候,乌龟也会跑到兔子前面去。这一天,是我们谈得最投机的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我们再也没有这样的交谈了。 
  朱一鸣无意间谈起了曲靖。原来他和曲靖一直保持着联系。他说曲靖正在读硕士,还说曲靖正在劝说自己也去考硕士,不要过早地参加工作。 
  我说他到底是跟我们不一样的,他永远走在我们前面。 
  也不一定,人的际遇很难说。 
  我觉得他总在流露一个意思,那就是,他并不服气现在的处境,也不服气他被曲靖甩在后面的现实,他大有跟曲靖一争高下的念头。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并开始想入非非:如果有人站在朱一鸣身边,督促他,不停地给他打气,他是不是有一天会赶上曲靖,甚至超过曲靖呢?如果真能这样,我希望那个站在朱一鸣旁边的人是我,有一天,我们三个人碰在一起,那场面也许会很解气的。 
  我被自己的想法弄得激动起来,转头再来看朱一鸣,竟觉得他的小鼻子小眼也不怎么难看了,不是说才人无貌吗?兴许其貌不扬的背后,还真潜藏着无可限量的才华呢。凭直觉,我感到朱一鸣对我是比较感兴趣的,于是,这场恋爱就没什么波澜地谈起来了,没过多久,我们就结了婚。 
  结婚第二天,我就催促朱一鸣准备考研。朱一鸣却说,等等再说吧,家里还有正在上学的弟妹,还有年老的父母,他们好不容易在经济上松了一口气,就让他们歇一歇吧。我这才意识到,他的身后还拖着一个贫穷的乡村,以及镇上的几所学校,他很记挂他们,他的前程似乎并不完全由自己决定。 
  过了一段时间,我再次催他,他说,这事没这么容易,所在单位同意才能去报考,我才工作不到两年,谁知道他们会不会同意我报考呢? 
  又过了一段时间,我第三次催他,他却说,我这两年不想考,我需要补习补习英语,你应该记得,从高中开始,英语就一直是我的弱项。 
  可一直不见他拿起英语书来。我又催过几次,甚至恶意地旁敲侧击,他都没什么反应。甚至反过来劝我:这么着急干什么?看不出来你还这么好强,人要知足,想想我们的童年,想想我们那些还在村里的家人和亲戚,我们已经很不错了,一代人只能完成一代人的使命,曲靖比我们走得远,那是因为曲靖的上一辈就比我们的上一辈走得远。 
  有一天,他告诉我,曲靖的硕士念完了,正在准备出国留学。他告诉我这消息时,竟满脸的兴奋,好像曲靖的留学也是他的荣耀似的,我不明白,面对昔日同学的节节奋进,他为什么就没有一点危机感?没有一点压迫感?甚至连起码的妒嫉心都没有。我不知道到底是他胸襟开阔,还是我心地狭隘,看着他高兴得发亮的小眼睛,我什么话也说不出来,曲靖已经走得太远了,朱一鸣就算突然踏上风火轮也赶不上他了,更别提什么超过他,什么三个人坐在一起,让我看看解气的场面。这就是说,我的计划还没展开就破产了,我那点隐秘的算计在他身上根本行不通。从这天起,我突然感到浑身无力,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来。 
  偏偏这时我怀孕了。 
  我一点都不想要小孩,朱一鸣整天意气风发地上班下班,好像有点活干他就满足了似的。不仅如此,他似乎还喜欢上了打麻将。他乐呵呵地说,我的生活总算走上正轨了,有工作,有房子,有老婆,马上还有孩子,我没想到这么快就拥有了这么多。我看出来了,安分守己,容易满足,这是他骨子深处的东西,是任何人也改变不了的。想想将来,没有目标,没有追求,更没有突如其来的喜讯,无非是一个毫无意趣、庸俗不堪的小家庭。我想起了那篇文章里那个女人说过的话,我的环境太糟糕了,这样的环境能培育出什么样的孩子来呢?我不想要这个孩子了。 
  他还才二十七岁,也许他还是个孩子,不是说,三十岁是男人的断乳期吗?也许现在就对他死心还太早,我对他说,我们来个约定怎么样,如果你考上研究生,我们就生下这个小孩,如果考不上,我们就暂时不要。他说孩子就是孩子,怎么能跟考试混为一谈呢?那么多人不是研究生,人家一样快快乐乐生孩子,还有你的父母,我的父母,他们都不是研究生,我们不都挺好吗? 
  我固执而小声地说,还是等你考研成功后我们再要孩子吧,真的。我想,既然他这么想要孩子,那么,为了孩子,他也应该去考试。其实我不知道一张硕士证书能给他带来什么,能给我们的生活带来什么,我只是觉得,它是个标尺,跨不过这个标尺,他就输了,输给曲靖了,我也就输给曲靖了,我们大家都输给曲靖了,凭什么获胜的总是他? 
  他张着嘴,呆呆地看着我。最后他说,好吧,我试试。我看着他垂头丧气地向书桌走去,突然觉得自己像个严厉的母亲,正在挖空心思地对付这个贪玩的小孩。 
  几轮谈判下来,我们最终达成协议,他去复习备考,我自己小心怀孕,他考试的时候,差不多正是我的预产期,他信心百倍地说,到那时,我们这个家,会同时收获两个大喜讯。我第一次在他怀里笑了起来。 
  孩子生下来了,仅仅在他考试前十天。那几天,我总是催促,不要管我,去复习。他答应着,却站在我床边不走。到了考试前一天,他说你不要生气,今年我不考了,我觉得今年肯定没希望,我明年一定去考。当时我就有种感觉,我上当了,我们的协议不能生效了。他肯定是这样想的,这样的狗屁协议,不履行它也没什么。 
  但是孩子已经生了下来,世界不由分说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我宁愿伺候一百个成年人,也不愿伺候一个小孩,常常到了要上班的时候,我才发现自己还没有洗脸漱口;人家睡得正酣,我不是爬起来把尿,就是给孩子弄吃的,要不就是蓬头散发疾步走在去医院的路上。孩子慢慢大些了,又是另一种忙乱,她永远不会安静地坐着不动,永远不会有独处的意识,永远学不会避免意外发生。孩子就是无尽的折磨,你付出的远远大于你得到的。 
  孩子似乎跟朱一鸣更亲,他们在一起疯得惊天动地,我却坐在一旁像看风景。我觉得他们的亲密是有渊源的,因为这个孩子是朱一鸣通过耍手段骗来的,他大言不惭地骗我,说录取通知书会和孩子一起降临,结果,孩子越长越大,他连考试两个字都没有再提起过了。 
  有一天,朱一鸣皱着眉头对我说,你是不是该去买件衣服了。 
  我没理他,自从他忘了考试这回事以来,我对他就一直爱理不理。等他走了,我悄悄来到镜前,只看了一眼,我就再也不想看第二眼了,以前,我像一张崭新的百元大钞,又挺括又鲜艳,现在,这张钞票被揉得皱皱巴巴,满身折痕和污垢。再想想朱一鸣,他却没有多大变化,和女人相比,男人是硬币,无论怎么折腾,就算它的光泽没有了,但它的形状是改变不了的,纸币就不是这样,纸币破了就是破了,残了就是残了,无法还原,无法修复。 
  我来到街上,是该为自己买件衣服了。逛了一阵,突然看见朱一鸣就在前面,正要喊他,发现他旁边还有一个女孩子,那女孩不停地说着什么,朱一鸣不时仰天大笑。我愣在那里,一时回不过神来,不是愤怒,而是惊讶,我从来没有见过朱一鸣如此开心地大笑,我从来没有见过他的这一面。 
  晚上,我突然向朱一鸣提起在街上看到的情景。朱一鸣愣了一下说,学校新分来的同事,是我校友,有人给她寄来了包裹,她硬拉我陪她去邮局。 
  你很高兴,你一直都在大笑。 
  我一直在笑吗?不过,她讲的那些事的确很好笑。她们这一代,比我们活得轻松。 
  我不想被他转移视线,她们这一代轻不轻松不关我的事,我的话题只指向一个:朱一鸣,你犯了个大错误,我们不该在一起,你跟我在一起时,从来没有那样开心过。 
  不开心我跟你结婚干吗?我跟你在一起,和跟别人在一起,那是两种不同的开心,这点道理也不懂? 
  可我感觉你跟我在一起不开心。 
  你凭什么说我不开心? 
  你一次都没有那样笑过。 
  开心的表现就一定是大笑吗? 
  那应该是什么?难道是放下筷子就甩手出去打麻将一直打到夜不归宿? 
  朱一鸣答不上来,闷头坐了一会,他开始反击了: 
  你以为我愿意出去打麻将?明知那些人都是麻将高手,你以为我愿意输钱给他们?告诉你,是你逼我出去的,你知道我们这个家像什么?像牢房。稍稍有一点空闲,你就像个狱卒一样,逼我去复习,逼我去考研。李默,我知道你志向远大,知道你不甘平庸,但我只想平平而过,跟你这种具有远大理想的人在一起,我每天都觉得喘不过气来。明白告诉你吧,我早就不想考了,我早就不想再去读书了,我很满足我现在的样子,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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