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 2006年第05期-第5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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鸟巢到达今天的结果,当然有一个完整的理性分析的过程,但也许更具决定性的,还是您一直在追问的有关艺术性的问题,而这一点我觉得很难表达清楚: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不做成别的样子……
从“形”到空间,到建筑的基本问题,再回到“形”,而这个“形”则可能是决定这个建筑不朽的很重要的因素之一,这是我慢慢体会到的、一个逐渐深化的过程。但如果只有“形”美,那也只是一个“形”,属于雕塑的范畴,也不会成为一个真正伟大的建筑。比如悉尼歌剧院,你可以称之为城市的标志物,甚至是人们心目中的梦想,但是从建筑的角度看,它是有问题的,它是一个为“形”而“形”的建筑,我们看到的只是一个符号,这跟鸟巢是不一样的。
张:鸟巢设计是从运动角度出发,如果观光者不可能进入鸟巢呢,“形”的吸引就相当重要了。
李:我为意识到这一点而高兴,我想这是我的一个觉悟,虽然也许有人会对此不屑。如果想让一个伟大的建筑更加不朽,可能还是得回到“形”,因为“形”可能是第一眼让你震动和感动的东西。这个“形”不光包括视觉的、外在的“形”,也包括内在的“形”,空间、光线其实也都是“形”。
比如非常单纯的一个立方体空间,走进它之前是一个幽暗的通道,然后是豁然由上面洒下的光线,抬头望去,一片明朗的天空……这是建筑通过空间和光线的“形”赋予人的感动。
张:我想真正喜欢鸟巢的人不是很多很多。
李:真正看到它的好的人也不是很多很多。
张:你一定看过三月二十五日《南方周末》上的那篇文章《“鸟巢”拷贝“救生圈”?》,能就此事给我一个说法吗?
李:这篇文章我看过。文中艾未未的说法基本可以代表我的看法。两个体育场有很多不同之处,即使仅从外形来看,两者最根本的就是外观与结构的关系有本质的不同,网格的形式也有空透和不空透、不规则和规则之分。当然,我个人认为作为同一建筑师的作品,两者在理念和趣味上有一定的延续性,或者说,北京体育场是慕尼黑的进一步发展,但这就像作家同一时期的前后作品存在一些共性一样,无可厚非,也与拷贝、抄袭毫不相干,相反,这正是他们避之唯恐不及的。
张:作为建筑方面的从业人员应该具备哪些基本的素质?
李:所有的人都应该思考这样一个问题,你的作品要变成城市的一部分,而城市对市民和儿童会有潜在的教化作用,孩子生活在什么样的城市里面,也许就会有什么样的品性,所以你出手的时候一定要小心。
还是伟大的Louis I。Kahn,他说过一句话,所谓都市,就是孩子们漫步路上,一路看见的东西,而这些将使孩子们认识到应该把它们作为毕生的事业。
建筑师、城市的建设者们应该体会到这句话的分量。如果你不小心,将不仅是这个城市变得好看或是难看一点的问题。
张:日本人保持并拥有了他们的建筑风格,而且很多西方人认同。
李:日本人特别擅长把别人的东西变成自己的东西,比如他吸收中国唐代的东西,吸收西方的东西,但又和真正中国的、西方的不一样,他总是融入了日本自己的东西而自成一统。他们是一个很聪明、很有特色的民族。很多包括西方在内的建筑大师,都从日本文化里面得到很多的启示。
张:你可能独自完成鸟巢这样一个创意吗?
李:扪心自问我觉得不行,这次跟大师合作,对我也是一个学习的机会。在这之前我从来没有做过体育场,在我印象里,体育场是非常技术化的东西,做不出什么新意来,它的功能性太强了。所以建筑师喜欢做博物馆、文化馆、图书馆等这些能“发挥”的建筑。通过这次合作,我更加懂得思考方式的重要性,其实在这之前我已经懂得寻找设计的起点,但没想到体育场也可以这样做,实际上并不艰深,仍然是要从建筑应该发生的地方开始。它更强化了追问一个事情起点的重要性。你完全可以毫不犹豫地舍弃大家耳濡目染、理所当然、实际上没有什么道理的东西。我最大的收获,就是看到世界一流大师也这样做设计。
还有一点,就是刚才所说的鸟巢最后那个动作,那个动作我们曾经有过却又远离,曾经有过其他的变化,但Jacques Herzog最后还是要回头再做。这是建筑的关键时刻,实际上是完成建筑师的某种愿望,或是他心里逼着自己要找的某种东西。他一定要捕捉到那种东西,一定要把它挖掘出来。不然那个时刻可能被我们错过,或是捕捉错了,我们就没有找到使那个建筑变得完美的东西。这一点也是非常重要的。
再有就是他们的工作方式,团队的工作方式,跟世界上很多事务所不一样。Herzog先生尽管有很多想法,仍然要靠这个团队来刺激他,把每个人的力量都激发出来,大家一起把它推向极致,这是非常高明的办法,也体现了大师的智慧。
后记
这篇访谈见证了我的不自量力,充其量这不过是一个“追星族”缺乏理智的行为,你见过七十岁的追星族吗?
我也许不算一个好作家,可我不打算掩盖自己的浅薄。而且,无论如何,对我打搅李兴钢先生多时,发表这篇访谈也算一个致歉的行为。
访谈之后,我们来到工地,工程技术人员说,像鸟巢这样大的跨度,世界没有,难度非常之大,对钢材的质量要求非常严格。
今年下半年就要进入钢结构施工,但马上面临如下难题:
鸟巢外罩上的每一根钢材长60米,重约300吨,且不谈那些异型钢材如何加工,运输到工地就是一个大问题。
运到现场后,如何安装?只能把骨架上的钢材一根根组装好了再提升,即便不能整体组装后提升,采用局部组装提升,每一局部重量为14000吨。
鸟巢是异型结构。既是建筑物,又是一处景观,很多施工工艺、工法是世界上没有的。不但很多钢构件是异型的,混凝土柱大部分也是倾斜的,倾斜度为45度或20度以上不等。
……
但工地负责人说,这是他们的机遇,通过这一工程,对我国的建筑工程业、企业知名度,对参加这一工程从业人员的资质,都会有很大的提高,肯定能锻炼出一支队伍,培养一批人才。
“我将成为英雄。”
“我干过的工程很多,但这个工程是我一生的荣耀。”
“这是我退休前的最后一个工程,赶上这个工程,是我最好的收笔。”
工地负责人某某先生如是说。
责任编辑 宁 肯
父亲给了我什么
李东东
7月1日,是党的生日,也是我父亲的生日。父亲李庄,1918年生于河北徐水。按中国传统的说法,2006年,他老人家已进入88岁——米寿之年了。米寿,是高寿,也是喜寿。遗憾的是,我们没有能够给他过88周岁生日,他于今年3月3日与世长辞,永远离开了他无比热爱的事业,离开了他的亲人,也使我这个离家在外的女儿没来得及床前尽孝,只有把深深的遗憾埋在心里。
四年前的春天,我奉调西北塞上宁夏回族自治区工作。在辞别84岁高龄、白发苍苍的老父亲时,凝视着他慈爱的面庞、眷恋的目光,我一遍又一遍地对他说,我会好好出去,好好工作,好好回来,你可要好好等着我啊!个子高高的父亲已经站不起来了,坐着,笑笑,点点头,心里明白言语含糊地答应着。
此后的这几年,每次回京开会、回家休假,我的第一件事和最后一件事都是去北京医院看望父亲。早些时,他还能从病榻上被扶起来坐坐,还能翻动我带给他的这样那样的书籍,后来,便完全卧床了。我能做的,就是握着他的大手,看着他的眼睛,呼唤着他,听着他吃力地、隐约地说,好好工作,回家……因为在西北工作,我无法像母亲和姐姐哥哥那样天天到医院守望父亲,我想,我应该做的,首先是完成好组织上交付的工作,按中国的老话说,对国家尽忠,这无疑是父亲内心深处对我的期望;同时,我天天在心里默默祈祷他老人家平安长寿,盼望着有朝一日能边工作边守护他颐养天年,弥补我做小女儿却离家最早、在父母晚年时辞亲远行未能尽孝的缺憾。
近几年,与父亲同时代、年龄相仿的新闻界老前辈吴冷西伯伯、穆青叔叔先后辞世,自然规律迫使我与家人不得不面对现实。去冬今春,住在北京医院已一年多的父亲,身体状况眼看着不好,我的期盼和担心也在被迫发生着变化,从担心来不及守护他的晚年岁月,到担心发生意外赶不回他的身边。
不管如何担心,如何期盼,父亲终究驾鹤西去,永远离开了我们。3月15日,隆重肃穆的遗体告别仪式在八宝山革命公墓大礼堂举行。丙戌清明,我们全家到八宝山革命公墓骨灰堂祭奠了父亲。这之后,几位朋友嘱我写一篇纪念父亲的文章,可我迟迟未能成稿。
为什么写不成?我也在心里问自己。忙忙碌碌中,渐渐想明白了,就是因为这不敢回想又不能回避的3月3日。几个月了,我始终不肯面对父亲离去的现实,每一想起,不待动笔,便潸然泪下,不能自已,于是抱定鸵鸟政策,无视现实,不看照片,不去回想。眼下,正飞行在远赴欧洲考察的航程中,万米高空,十余小时,暂时脱离了实实在在的大地和实实在在的悲喜,就借此时机提笔吧,兴许,在回到纷扰的现实和繁忙的工作之前,我将可以完成对我敬爱的老父亲的书面忆念。
一
熟悉我们家的老朋友都知道,我的父亲李庄、母亲赵培蓝有个其乐融融的大家庭。父亲是他那一家人、他那一辈人的长兄,抗战初期就离开家乡参加了革命,他的弟弟妹妹也相继到北京参加革命、读书、工作。我们一家,还有叔叔姑姑五家三代,戏称“老李家”的几十口人,都在北京工作生活。
我的姐姐哥哥出生于上世纪四十年代末期,因为分别生在祖国解放的黎明和北平更名北京之前,而被父母起名李晨、李平。我出生于建国之后的“毛泽东时代”,故名为东东。我们的名字,已不再像父辈大家族那样按偏旁部首或以某某字排辈分(比如父亲一辈的名字都是单宇、草宇头,李菇、李蓁、李蒴、李茜、李芷……),而是反映了父母参加革命后所经历的大变迁的时代背景,且不落俗套,但兄弟姐妹的名字之间,就看不出字面联系了。
我的祖母属于封建大家庭“女子无才便是德”的典型,不识字,没文化,连长子的生日也没记住。父亲只知道自己生于1918年夏,于是在参加革命后,就把党的生日作为自己的生日。
他们那一代人的经历,可以用一部非常优秀的电视剧剧名概括——《激情燃烧的岁月》。他们的事业,波澜壮阔。他们做父母的,无怨无悔、有国无家地把自己交给了党和人民;我们做子女的,也就被他们心甘情愿、毫不犹豫地交给了全托幼儿园和寄宿制学校。
我从3岁被送进《人民日报》幼儿园,7岁进入中直育英小学。十年时间,只有寒暑假,才能回到父母身边。客观地说,在同龄人中,我们兄弟姊妹的成长环境是比较好的,尤其是能进入著名的育英学校读书。但我的记忆里,尽管育英条件那么好,尽管我们十分珍视那样的学习环境,但童年少年时头脑中还是充满着两个字:想家。
我父母教育子女的方式,大抵与中国一般家庭相仿,严父慈母。父亲工作责任重,职务高,理所当然地顾家少。我和姐姐哥哥对父亲都有敬畏感,说白了有时还有点儿怕他,不外乎因为他的严肃、严格有时甚至是严厉。父亲的战友和同事,包括他的弟弟妹妹,都觉得他平易近人、和蔼可亲,除了对工作本身要求严格外,几乎从未见他生过气、发过火。但在家里就不尽然了。我们的家庭生活多数时间阳光灿烂,有时也会阴云密布,一般说没别的原因,唯一的可能就是父亲生气了。此时母亲带领全家,敛声闭气,蹑手蹑脚,格外小心,等着他消气。生气到消气的时间,因生气内容不同而或长或短,几小时、几天不等。我长大成人后,越来越理解了他的这种对同志和对亲人态度的不同,不外乎内外有别,责人宽责己严,责家人责子女严;另外,上世纪五六十年代,政治运动频繁,政治环境紧张,一个常常处在风口浪尖且长期超负荷工作的大男人,纵然千锤百炼笑对人生,内心也不免会有紧张和恐惧,他的压抑、他的愤懑、他的疲惫,不朝老婆孩子发朝谁发呢?幸亏我有个通情达理、性格温婉的母亲,几十年来,承托着工作、丈夫、儿女这,一副副重担,以她内心的坚强与从容,成为家庭这艘航船停泊的港湾。
父亲对我们几个子女,不教便是教。我的印象里,他很少像母亲那样手把手地教过我什么,也没有像母亲那样利用寒暑假领着我们兄弟姐妹背唐诗宋词,读中外古典名著,因为他大忙了,和我们见面的时间太有限了——我们兄弟姐妹早上起床时,凌晨四五点从报社下夜班的父亲刚刚休息;而等我们下午游泳滑冰回来,他已经到报社去看文件,看稿子,开会,又接着上夜班了。
我儿时的记忆中,对父亲最深刻的印象是他在书房伏案写作,时不时站起来,双臂环抱胸前,在屋里来回踱着步子……这样的时候为数不多,一定是因为某种原因,父亲偶尔倒班或是开会、采访后,在家里赶稿子。一次是在夏天的午后,淅淅沥沥下着雨,还有一次是夜深人静,满天星斗。我睡不着,悄悄爬起来,站在客厅兼书房的门口,看着父亲宽厚的背影遮住台灯橙色的光芒,我说我睡不着,可以在你这儿坐坐吗?父亲慈爱地摸摸我的头,笑着答应了。于是,我坐在沙发上,静静地看着他时而握笔疾书,时而颔首沉思,时而来回踱步。原来写作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