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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部分

十月 2006年第05期-第7部分

小说: 十月 2006年第05期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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肩上一甩,扛起来就走了。他们把狗卖给街上的狗肉馆子,第二天毒死的狗就变成了五香狗肉。苗心刚买只小狗,要把失去看家狗的心理补偿—下,同时,是把小狗作为活的玩具给小本玩。他刚进院子就喊:小本,小本,看爷爷给你买的啥。屋里无人应声。他到灶屋里看看,快该吃饭了,灶屋里还冷锅冷灶。他娘的,他上午不在家,这婆媳俩一定是生气了。他放下东西,到堂屋的里间屋一看,见老婆正躺在床上睡觉。他问:怎么回事,怎么不做饭?老婆说:你不要问我,去问田玉华。我又不是她的丫环仆女,谁该伺候她一辈子。苗心刚问:田玉华到哪里去了?老婆说:我不知道。苗心刚说:我不是跟你说过多少遍了吗?咱不是为着田玉华,咱是为着咱们的孙子小本。为了能把小本养大成人,留住咱苗家的根,咱们一定要忍,忍!老婆说:你就知道忍,忍,忍到啥时候才是个头儿?要忍你忍吧,我是忍不了了,再忍我就活不成了。苗心刚说:我也知道你心里难受,我也不想忍,可不忍咋办呢?老婆说咋办?把小本留下,让她滚,滚得远远的,我一辈子都不想看见她。反正那五万块钱在咱大哥手里呢,钱也不给她。苗心刚摇摇头,说田玉华答应不改嫁,就是因为那五万块钱把她拴住了,五万块钱拿不到手,她才不会改嫁呢。老婆说:依我看就怨你,也不知道你是咋想的,老不想让她改嫁,老怕孩子养不大。把小本交给我,你看我能不能把他养大。现在又不是过去,没有人奶有牛奶,吃奶粉的孩子照样吃得胖胖的。苗心刚说:你懂个屁,你想要孩子就能要到了,她肯定不愿意把小本给我们。咱想要小本,得经过法院,要是田玉华不松口,法院还是把小本判给她。老婆认为不必经过法院,他们把小本抱走,抱到某个亲戚家藏起来,不让田玉华找见,不就得了。苗心刚要老婆不要再说了,都是妇人之见,越说越离谱儿。一个活蹦乱跳的孩子,又不是一块半截砖头,怎么会藏得住。再说他们苗家的门风一直很正派,一直主张忠厚传家,偷偷摸摸的事他们从来不做。老婆仍不服气,说苗心刚,我不跟你说这么多,我说—句话放在这儿,用砖头压上,你也帮我记着,就田玉华那个浪媳妇,她要是能守住自己的屁股才怪,她要是不再找男人,算我瞎了眼。苗心刚说好好,起来做饭吧。老婆还是说不做。苗心刚说:你不做就得我做。老婆说:你爱做不做。 
  苗心刚做好了饭,让老婆起来吃。老婆不吃,说她不饿,气都气饱了。苗心刚说:这是我做的饭,你不吃,不是跟我赌气嘛!老婆说:我自己生我自己的气。自己活得不算个人,别人也不把你当人,你还活着干什么,不如死了。说着,抽抽搭搭地哭起来。苗心刚在田玉华的堂嫂家找到田玉华,喊田玉华回家吃饭。田玉华也说不吃。苗心刚没有劝田玉华回家,一劝就容易把话说多,难免露出家里的矛盾。他不想让乡亲们知道他们家的矛盾。他只对小本伸出了双手,并把两个手掌拍了拍,巴结似的对小本说:来,本本,让爷爷抱。爷爷给俺孙儿买了个小狗狗儿,毛茸茸的,可好玩啦!走喽,本本跟爷爷回家看小狗狗喽!苗心刚懂得,儿子是拴妈的一根绳子,把妈的儿子抱走,等于牵扯到了绳子,儿子的妈妈自然会乖乖地跟他走。小本还算给他面子,伸着小胖手,同意让他抱。苗心刚接则、本,伸着鼻子,先闻小本的手、头发、耳朵、脸蛋、脖子,闻得哧哧的,闻哪儿都是香的。他的样子像是受香不过,连说真香真香,俺孙儿把爷爷香死吧。闻香之后,他就把小本紧紧地抱在怀里。苗心刚最喜欢抱小本,一抱到小本,就像是从内心深处涌出一种贴骨贴肉、贴心贴肺的感觉,那是由来已久的、无可比拟的血缘之亲。这种血缘之亲仿佛有着打通的力量,他一抱住小本,祖孙之间的血脉就像打通了,他的血可以流到小本的血脉里,小本的血也可以温暖他。他教小本叫爷爷,说:本本,你叫——爷爷!苗心刚高兴坏了,小本今天真的叫出了爷爷。小本的小嘴一张,奶声奶气的小奶腔一叫爷爷,让苗心刚惊喜得有些异常。在苗心刚看来,爷爷的叫法如同一个信号,小本叫出了爷爷,意味着小本认识他了,承认他了,等于祖孙之间正式接上了信号。从现在开始,还意味着他把传宗接代的接力棒交给了儿子,儿子交给了小本,小本总算把接代的接力棒接了过去。一回到自家的院子,他马上大声宣布:小本会叫爷爷啦!太好啦!小本会叫爷爷啦!本本,我的小乖乖,爷爷的好宝贝儿,你真是我们老苗家的亲宝贝儿。苗心刚高兴得大眼角子都湿了。回头见田玉华跟了回来,他又向田玉华报喜似的说:玉华,小本会叫爷爷了。来,本本,再叫一声爷爷,让你妈妈听听。小本这次叫的是妈妈,没叫爷爷。苗心刚说:你这个小坏蛋儿,见着你妈妈就不叫爷爷了。 
  田玉华吃午饭时,没见婆婆吃饭,知道婆婆还在与她怄气。婆婆不吃,她也要吃。婆婆越是不吃,她越要吃。人跟谁记仇,都不能跟饭记仇。吃过饭,她再次跟公爹说该回矿上了。公爹还是说等大伯把二百斤小麦送来再说。公爹还说,他已经托人给大伯带了话,估计小麦快送来了。小麦送来后,他准备把一部分小麦打成面粉,带到矿上吃。老家的麦都是新麦,磨出的面粉,不管是擀面条还是蒸馍,吃起来都有麦香。而在矿上买的面都是陈麦磨成的面,吃起来一点儿麦香味儿都没有。正说到新麦陈麦,大伯家把小麦送来了。大伯没来,大伯的儿子也没来,是大伯家的儿媳拉着架子车把分装在两只编织袋里的小麦送来的。大伯的儿媳脸子拉得老长,说:二叔,俺爹让我给你交租子来了,你拿秤称一称,看斤两够不够,差一两我给你补一两,差一钱我给你补一钱。苗心刚一看侄媳妇就是带着气来的,心里也很不悦,说:什么交租子,你是怎么说话呢?我又不是地主,收什么租子。侄媳妇说:你没有给小麦上化肥打除草剂,没有顶着毒太阳放磙扬场,一点力都没有掏,一滴汗都没淌,往家里一坐,就让人家给你送小麦,不是地主是什么?苗心刚说:你不用把地主的帽子往我头上扣,现在不是搞阶级斗争的年代,地主的帽子早就一风吹了。侄媳妇把两袋子小麦从架子车上拖下来,重重地放在地上,说:刮了东风刮西风,老地主是没有了,我看新地主又出来了。人哪,钱多了还想多,有十万块钱嫌不够,两袋子破小麦都能看到眼里。十万块钱连着苗心刚失去儿子的痛处,哪里痛往哪里揪,侄媳妇揪到他的痛处了,痛得他脸色发黄,手梢发抖。他拿出长辈的派头,要侄媳妇少说废话,摆手让侄媳妇走,把苗心金叫来,他只跟苗心金说话。侄媳妇拉起架子车,噔噔噔走了,哥哥苗心金却迟迟没有来。 
  二百斤小麦要来了,不回矿上,看公爹还有什么话说。田玉华开始收拾小本的衣服和尿布,问公爹,是不是明天早上就走。公爹没有回答,却抱起小本,说这就是小本的家呀!问小本:本本,跟爷爷说,这是不是本本的家?问着,暗示性地教小本点头。小本看着他,真的点了头。他高兴地说:你看你看,本本点头了,俺孙儿认识他的家了。田玉华冷冷一笑,继续收拾准备带走的东西。公爹跟田玉华商量,让田玉华跟小本干脆在家里过年吧,在家里过年可以贴对联,点蜡烛,还可以给小本买花灯,要比在矿上过年热闹得多,也有趣得多。田玉华鼻子哼了一声道:我早就知道,你今儿推明儿,明儿推后儿,就是不想走。你们不走,我跟小本走,我们明天就走。婆婆插话:把小本留下,要走你自己走吧,走到天边都没人管你!田玉华马上把小本从公爹手里要回来,紧紧搂在怀里说:小本是我的儿子,我干吗给你留下?有我在,就有我儿子在,谁都别想把我和儿子分开,我们娘儿俩死也要死在一块儿。苗心刚皱起眉头,狠瞪了老婆一眼,示意她不要插嘴,又很快把眉头松开说:玉华,咱们再商量商量。田玉华说没啥可商量的。苗心刚说:这里的房子、家具,还有宅基地,也是咱们的一份家业,我和你娘百年之后,还要靠你和小本把这份家业继承下来。田玉华说:谁想继承谁继承,我不稀罕! 
  六 
   
  苗心刚一个人送田玉华和小本回到了矿上。再过个把月就到了春节,在春节前,婆婆说什么也不愿再扔下家到矿上去。婆婆还有一个出了嫁的闺女,闺女的预产期也是在春节前,生头生孩子的闺女有些害怕,说娘心里要是还有她这个闺女,就等她生了孩子坐完月子再走,婆婆一共两个孩子,儿子没有了,只剩下这一个闺女。手心手背都是娘的连心肉,婆婆一定得留下来照顾她的闺女。婆婆也不想让公爹去送田玉华,心绪不宁得很。她嘟噜着脸子,不看公爹,不跟公爹说话。家里给田玉华准备了面粉、粉条、黄豆、芝麻,田玉华还得抱着孩子,要是不去送田玉华,田玉华怎么拿得动!公爹说了送田玉华的理由,婆婆仍旧耷拉着眼皮不说话。公爹知道婆婆心里的想法,婆婆担心他把田玉华送到矿上后,又住在矿上不回来。公爹跟儿媳住在一起,难免碰胳膊碰手,总归不太好,容易让别人说闲话。有一句话是怎么说的,老公公背儿媳妇过河,出力不落好。他这是带着过年的东西送儿媳妇回矿,也是出力不落好。为了打消婆婆的顾虑,公爹对婆婆说:我把她送到矿上就回来。等过了年,咱俩再一块儿到矿上去。听了这话,婆婆才抬起眼来把公爹盯了盯。她盯的不是公爹这个人,而是公爹所说的话。她的目光像钉子,仿佛把公爹的话钉在一个木板上了,就看公爹说话算话不算话。一旦送田玉华来到矿上,苗心刚留也难,走也难,很快陷入两难境地。他肩上的担子是两头沉,哪一头都放不下去。两头相比,矿上这一头不光有儿媳,还有孙子,似乎更沉一些。 
  田玉华大概被婆婆伺候惯了,婆婆没到矿上来,她还是不扫地,不擦桌子,不洗衣服,连饭都不做,只是一天到晚把小本抱在手上乱转悠。苗心刚心说:我走,看你吃饭不吃?看你能不能过到狗窝里?他心里说了走,并没有真走,还是把家里收拾一下再说吧。他穿上儿子留下的旧衣服,绾起衣袖,代替婆婆,把家务活都承担起来。他不做是不做,要做就比别人做得好。他扫了地,又用墩布擦,擦了一遍又一遍,把水泥地板擦得溜光水滑。他不光擦桌椅板凳,还攀上窗台里里外外擦窗玻璃。窗玻璃不知多长时间没擦了,上面沾满了煤尘,乌涂得很。有麻雀落在窗台上,能听见麻雀叫,却看不见麻雀。他把窗玻璃擦透亮之后,又有麻雀飞过来,他与麻雀大眼瞪小眼,像是把麻雀吓了一跳,麻雀还没站稳脚跟,就赶紧飞跑了。他问田玉华,玻璃擦得亮不亮?田玉华承认不错,挺亮的。一天三顿饭,苗心刚都是先问田玉华吃什么,田玉华想吃什么,他就给田玉华做。一开始,田玉华让他随便做,他做什么,田玉华就吃什么。后来他问得多了,田玉华就点了一两样。有一次田玉华说,她坐月子时,壮:壮给她熬过一锅鱼汤,挺好喝的。苗心刚说:你这孩子,想喝鱼汤咋不早说呢?我熬鱼汤最拿手,壮壮还是跟我学的。他马上到农贸市场买回一条活鱼,宰了,剁成大块儿,挂点薄芡,在滚油里过一下,放上葱姜蒜等作料在铁锅里熬。熬了一会儿,鱼汤的香味就出来了,弥漫得满屋子都是。苗心刚掀开锅盖看了看,鱼汤已经变稠变白,白得像奶汁子一样。他喊田玉华到厨房里,让田玉华看看他熬的鱼汤和壮壮熬的鱼汤一样不一样。田玉华抱着小本到厨房里伸头一看,说就是这样的。苗心刚自责地说:怨我糊涂,前两天咋没想起来想给孩子熬鱼汤喝呢!你喝了鱼汤,等于小本也喝了鱼汤,因为鱼汤对促进下奶最好了。说到下奶,田玉华往自己胸口联想了一下,没有再接话。鱼汤熬好,苗心刚给田玉华盛了一大碗,让田玉华先喝,趁热喝。他说,一个鱼汤,一个羊肉汤,都要趁热喝,一凉就不好喝了。可田玉华没有把小本交给公爹抱,她说一块儿喝吧。田玉华把鱼汤喝了两口,公爹看着她,问:味道怎么样?鲜不鲜?好喝不好喝?田玉华说好喝。坐在田玉华腿上的小本伸着手够碗,还抓夺妈妈手里的勺,看样子也想喝鱼汤。田玉华就用小勺舀了一点鱼汤,吹吹,并把小勺放在舌头尖上试试还烫不烫,然后喂给小本喝。小本把鱼汤喝下去了。小家伙像是品味了一下,大概觉得味道还不错,伸着手,伸着嘴,还要喝。苗心刚说:看来小本光吃奶不行了,吃不饱了,该给小本加点饭了。他取一只小塑料碗,盛一点点米饭,浇上鱼汤,用勺将米饭拌—拌,捣得烂一些,从田玉华怀里接过小本,喂剿、本吃。小本果然吃得很香,米饭一送到他嘴里,他的舌头一裹一裹就咽了下去。小本每吃下一口,苗心刚就叫一声好,夸小本真乖,真像个男子汉。见小本会吃米饭了,田玉华也很高兴,也夸小本真是个乖孩子。 
  因婆婆这次没来,田玉华没有了对立面,心情放松不少。她出来进去不用再别着脸,不再耷拉着眼皮,渐渐有了一些笑模样。她原以为公爹不会做家务,现在看来,公爹比婆婆做得一点都不差。人说女人是家里人,做家务是女人的事,不料男人做起家务来比女人做得还要好。田玉华想起了苗壮壮,苗壮壮与公爹相比,在某些方面,公爹比苗壮壮做得更细心,也更周到。比如苗壮壮从来没有给她刷过鞋,她自己也不愿刷鞋,一双鞋从新穿到旧,其间一次都不待刷的。这次公爹不知从哪里找出了她的两双穿脏的鞋,一双花格子布鞋,一双旅游鞋,都给她刷得干干净净,晾在了窗台上。每天吃过晚饭,公爹还在厨房里刷洗收拾,田玉华就打开电视机,坐在沙发上抱着小本看电视。这天田玉华不知看到了什么好笑的节目一下子笑出了声。她笑得有些突然,声音也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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